“为他欢喜的意思。”容楚神色从容。
韦雅哪里肯信,死死盯着他。她知道眼前这个人,是朝廷乃至南齐最厉害的人物之一,很多事他不说,不代表他不知道,他说了,也不代表说的就是他心中那个意思。
第588章 容主母(3)
这个人,除了对太史阑完全坦诚之外,在其他人眼里,是遥远的迷雾。
“李家主愿意救治犬子小女,容楚深为感激。”容楚有意无意已经换了对李扶舟的称呼,“不过想着孩子尚幼,便得离开父母,托庇他人膝下,虽然我和扶舟亲如兄弟,想着也难免心酸。”
韦雅不答,知道他绝不仅仅是字面意思,只静静等他下面的话。
“心酸,以及,不安。”果然容楚这才说完。
韦雅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你认为我们会暗害他们?我若要害他们,太史阑不在的时候,他们早死了无数次……”
“稍安勿躁。”容楚淡淡道,“我信贤伉俪的诚意,因为我的孩子,本就是这天下最重要的凭依之一。”
韦雅神色一震。
“我愿意将孩子送去李家,和太史阑一样。”容楚道,“但她是为了孩子的身体,我则还有别的愿望。”
“这个愿望。”他一指韦雅,“扶舟能懂。”
韦雅默默,脸上忽然一片空白,毫无表情。
“请你转告扶舟,相遇相知是一场缘分,我和太史,都愿意这场缘分维系到老。孩子托付,一腔诚意也托付,如他也珍惜,请学会放下。”
韦雅干脆垂下头,直接不让容楚看她神情。
“夫人或许以为,他断却前生维系,才是真正放下。”容楚望定她,一字一字,语气微微讽刺,“却不知,尘心执念,坚持而为,正是因为放不下。做得越多,铭记越深。便如你,你在其中越用力,也只会离他越远,此生你只会是武帝夫人,而不是李夫人。”
韦雅霍然抬头。
“我的孩子,我的妹妹,都在李家,这是我的信任。我的信任和心意,给出一次,不会再给第二次。我的信任和心意,若被辜负,也绝不会再有任何退让和不舍。”容楚已经转身,淡淡负手,“将来谁若试图利用太史阑的感情和歉疚,利用我的儿女,我绝不会饶过谁。”
不等韦雅回头,他已经迈步出门,日光下背影修长,满满撑起天地。
韦雅此时才忍不住手扶桌案,抠紧桌面,压下心中惊骇。
好厉害的容楚……
一场李家对他的救子大恩,到他嘴里,忽然就变成了他的信任和心意,变成了他对李家的谦让和恩德,这是什么道理?要命的是,她听着,却明白这确实是正确的道理。
正因为明白,所以更加要命。
这意味着,在所有人都还懵懂的时候,在李家还以为一切坦然的时候,容楚早已拨云见雾,看穿了未来。甚至看穿了未来太史阑可能遭遇的心理磨难,提前做了警告。
今日交谈,看似道谢,实则警告,甚至警告也是劝告了她韦雅,告诉了她日后到底应该怎么做。
怎么做,她还没想好,容楚对她的影响,终究比不上扶舟,但今日的话,她必须原原本本告诉扶舟。
李家的计划,或许应该有所变动了……
她怔然良久,慢慢坐下来,苍白的侧面,沉在光影中,眼神茫然而落寞。
太史阑……
我真……羡慕你。
容楚回来的时候,太史阑已经醒了,两个孩子到了喂奶的时辰,奶娘抱过去喂奶。
容楚回来时,就看见她躺在床上,注视隔间奶娘抱着孩子的身影,眼神柔和,唇角笑意淡淡。日光抚摸她的眉梢,弧度温柔。
容楚不舍得再走,怕打破这一刻静谧温柔的气氛。干脆靠在门边,静静注视着她。
自从和她在一起,他无数次憧憬这般场景,然而如今得见,却只觉心酸与怜惜。
为何她要得这普通人间幸福,都要付出数倍代价?
为何自己已算富有一切,依旧不能护她得寻常安宁?
太史阑忽觉有异,转头看见容楚正“痴痴”盯着她,眼神怪傻的,忍不住唇角一勾,对他招了招手。
容楚缓步过来,把她往床里推推,顺势就在她身边挤下了。
这榻是平时用来午睡的短榻,一个人马马虎虎用,睡两个人,还有一个是长手长脚的大男人,实在很挤,太史阑推他,“要睡去床上睡。”
容楚不理,手一抄,把她抄在怀里,叹息,“以往抄你还要费点力气,如今就和抄根稻草似的。为什么人家月子养成猪,你却瘦成鼠?我看还是把每天五顿改成每天六顿好了。”
“不行。”太史阑鄙视地道,“我绝不会为了满足你的手感而撑死我自己。”
容楚立即转头,微笑,“我绝不嫌弃你的手感,要么咱们现在就来试试?”
太史阑正色答:“色鬼,没见儿子鄙视你?”
容楚一转头,就看见两个孩子已经吃完奶,由奶娘抱着过来,儿子那张永远苦大仇深的脸上,两条小眉毛果然紧紧皱着,细长的眼睛眯成一条缝,闪烁着疑似鄙视的光。
容楚挥退奶娘,将儿子接过来,搁在膝上,皱眉道:“你这小子也太严肃了些,瞧不起你爹什么?没有你娘的提枪上马,哪来你这条小命?”
太史阑瞪他一眼——有这么教育孩子的吗?
容楚不以为然,硬是把儿子的小眉毛抚平,在他耳边叽叽咕咕说了一大堆姐姐如何美丽姐姐如何乖巧姐姐如何比你可爱,你再皱眉毛撇嘴巴就更加没人爱等不负责任的话,直叨到小子一脸不耐烦,不捧场的张嘴大哭,才悻悻将他塞给太史阑,换了女儿来抱,道:“这小子哪来这么多怨气?谁在肚子里得罪了他吗?”
太史阑心想没错,他在肚子里就被全世界得罪,姐姐压着他,营养不分给他,老天不安排命给他,好容易扒拉出来,一口瘀血堵在了喉咙口,倒提打屁股才打回了一条命,这待遇之不公,足可让人含泪望天,他只是皱皱眉头,实在算是宽容得很了。
小子到了她怀里,倒立即安静下来,咂巴咂巴嘴也就睡了。容楚虽说一脸嫌弃他,其实心里还是挂着,眼瞧着他在母亲和父亲怀中不同态度,很有些吃味,哼了一声举起女儿,在那粉嫩的脸上贴了又贴,女孩儿咿咿呀呀地迎合着,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容楚越发眉开眼笑,“瞧咱家妞儿,对她爹多亲。”
太史阑在一边凉凉地道:“奶娘第一次抱她,她也这么欢欢喜喜地哼唧。”
容楚的脸黑了黑,随即忧心忡忡地道:“这可如何使得?女孩子性子该骄傲尊贵才是,她这逢人就笑的性子,一颗糖就能被拐跑怎么办?”说完眼睛发直,堕入“女儿被一颗糖拐跑”的可怕联想。
“只要不逢人就抱便行。”太史阑淡淡地道,“难道等她长成,你要下令全国适龄男子都远离丽京?”
“也不是不可以。”容楚正色道,“也不用远离丽京,远离我女儿三丈之地就可以了。”
“很遗憾。”太史阑道,“她将在李家长大,会有一堆的适龄师兄。”
容楚不说话了,不过看那表情不像是挫败,倒像是准备使坏。
太史阑说起这话,心情立即低落,微微叹了口气,心想韦雅说三五年七八年都有可能,真要七八年,孩子的整个孩童时期都将没有他们陪伴,这真是人生一大遗憾。
“未必那么久。”容楚猜到她心思,道,“我摸过两个孩子骨骼,根骨极好。真正调养,决计用不了七八年,我看韦雅的意思,可能是想顺势给两个孩子打好少年时期的武功基础,有心培养成高手才需要这么多年。”
“我没这个心思。”太史阑立即摇头,“我并不愿意他们成为武林高手。一个人身负才能越多,责任越大。于我心中,更愿意他们做一个普通人,无需太多才能,无需太多竞争,平凡度日,享有人间烟火幸福。”
容楚默然,心知她是有感而发,这世上谁也没有太史阑度日辛苦,出现至今没有一天安生日子,旁人羡煞她步步生莲俯瞰天下,人生活得惊涛骇浪处处精彩,她自己却早已苦不堪言疲倦万分,内心深处对于平静安适近乎渴望。所以她比任何人希望儿女不要过自己的日子,拥有最简单的生活。
但凡望子成龙,是因为自己未能成龙,而将希望寄托于下一代。但对于太史阑来说,她和容楚立于权力最高处,早已不胜天上寒。
“不过学不学还是看他们自己吧。”随即太史阑又道,“他们的人生,他们自己决定,我可以根据他们的兴趣去引导,却无权强力干涉。”
容楚赞赏地看看她,道:“对于孩子的教育,我交托给你,我信你会给他们一个最完美的童年。”
“这么信我?”太史阑笑。
“看景泰蓝就知道了。”容楚含笑拍哄女儿睡觉,小丫头什么表情都在脸上,困倦就垂下眼睛,长睫毛纤弱如蝶翼,容楚忍不住俯下身一遍遍偷香,“等他们身体好些,如果不想学武,就早些接回来,咱们也好一家团聚。”
“孩童成长过程中,父亲的角色不可或缺。”太史阑道,“别以为你可以偷懒,等下我备好笔墨,你去给我写下你对孩子的想法和要求,咱俩合订成一本,交给韦雅带去。”
容楚立即在袖子里掏,“我一路上已经写了好多了!”
第589章 起名(1)
太史阑来了兴趣,摊手,“瞧瞧。”顺手抽出一张,读:“妞妞吾家宝贝……”
她停住,看着小了一圈,皱着眉头的儿子,忧伤地叹了口气。
所谓偏心,如是也。
“男孩子不能娇惯。”容楚犹自振振有词。
太史阑从他怀中夺回女儿,把儿子塞给他,“去给我培养感情!”
容楚只得抱着儿子哄,一边哄一边道:“这几日咱们给他们想个名字。”
“不是该给你家老太爷起么?”
容楚顿了一顿,道:“父亲说你向来是个有主意的,他起的名字你未必合意,到时候左思右想不痛快,打上门来怎么办?还是你自己做主吧。”
太史阑忍不住一笑,看来老家伙对她还是有点意见。
“你母亲呢?”
“她没说什么,只是希望有机会我带孩子回去。不过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只能委屈他们再等等。”
太史阑斜瞄他一眼,明显感觉到容楚的话没说实在,估计等容楚回京,容家二老失望之下更要怨怪她——怀孕的时候折腾太过,导致孩子先天不足,襁褓之中就要远送他人门下,令容家子孙寄人篱下,他们甚至都没能看一眼。
不过她也不打算解释,这世上,她在乎的人有限,爱她者她会予以眷顾,不爱她她连多看一眼都懒得。
“说到名字。”她兴致勃勃坐起来,“我列了个名单,你瞧瞧。”
容楚拿过那长长名单一瞧,眉毛便皱了起来,“怎么大部分是男孩子名字?”
“女儿家,不要那些风花雪月的就行。”太史阑道,“男孩子名字重要些。”
“为什么我觉得你偏心小子?”容楚斜眼瞧她。
“我同样觉得你偏心丫头。”太史阑平静地答,“总要有个平衡。”
“丫头贴心啊。”容楚把女儿抱在脸边,奸猾的小婴儿呵呵地在他脸上吐泡泡,容楚陶醉地道,“瞧,她在亲我!”
太史阑懒得理爱女成狂的某人,踢他一脚,“快选!都是好名字!”
容楚随随便便瞄一眼,道:“他们这一代是成字辈,就选晟字吧。表字让他长大自己取。”
“容晟。”太史阑读了读,觉得尚可,这个字光明旺盛,寓意极好。遂表示满意。
“女儿呢?”
“成字辈用在女孩儿身上不合适,女儿也可以不按家谱来,她取弟弟那个‘日’字吧。单名一个昭。容昭。”
太史阑也觉得还行,她不喜欢给女孩子起花花草草云云月月的名字。
“小名倒是需要慎重些。”容楚道,“我们这样的人家,小名越发要起得贱一些,好养活。”
太史阑嗤之以鼻,“你不会要起什么容狗剩容大妞吧?至于吗?我能把他们生下来,我就信老天不敢再随意收他们,要死当初生的时候……”
容楚立即转头,目光灼灼瞧着她。
太史阑霍然收口,面不改色,正色道:“反正容狗蛋容翠花不行,必须走萌系路线。”
“什么叫萌系?”
“就如你此刻看着女儿的心情。”
“我想叫她小甜甜,小心肝,小蜜糖……”容楚抱着女儿乐陶陶地道,“你觉得哪个好?”
太史阑颤了颤——真要这么叫,她迟早会给腻死。
此时风过,窗台上一串风铃叮叮当当地想起来,清脆悦耳,两个孩子都下意识转过眼睛去。
这是太史阑用来早教的道具之一,每次响起来,两个孩子都会被吸引注意力。太史阑看看风铃,随口道:“女儿叫叮叮,儿子叫当当。”
容楚向来是偏心的,觉得叮叮这名字不错,可爱,上口,亲昵。至于那个当当倒是有些奇怪,不过那是儿子的,没关系。
“好,叮叮当当。”他亲一口女儿,“叮叮,叮叮!”
小丫头泡泡吐得更欢,容楚十分欢喜,“瞧,她喜欢这个名字。”
太史阑鄙视地瞧一眼永远乐呵呵的女儿——给她起个翠花她也一定会欢欢喜喜用口水洗你脸的。
“当当。”容楚和女儿腻歪了一阵,才想起来儿子,把他抱过来,道,“这名字也不错,男孩子要有担当,下次见你你必须得比你姐胖些……喂!”
他唰一下把儿子挪开,盯着自己裤子,太史阑一瞧,哗,又一片地图。
又尿了,这小子平日里似乎也没这么多尿啊……
“至于吗?”容楚忧伤地道,“我是要求你比你姐胖些,可没要求你比你姐尿多些,你用得着这么努力证明吗?”
“童子尿有福气。”太史阑推他,“换裤子去!”
容楚一边往内室走一边对外头招呼,“周八,我觉得我带的衣服只怕不够,你去外头给再买些来。”
啪一声外头扔进来一对绑腿。周八的嗓子平平淡淡地道:“主子,一般衣服我买了您也不肯穿,现做又来不及,绑上这个吧,再加层尿布,小少爷爱怎么尿就怎么尿。”
“周八。”容楚静了静,再开口也平平静静,“我觉得有必要调你回丽京,换十四过来。”
“属下很忙,属下要去买衣服,主子再会。”
外头周八一阵风走了,容楚回头看看太史阑,“本来要带十四过来,结果周八自动请缨,说希望这次能娶走沈梅花,他连聘礼都带来了。”说完皱眉叹气,道:“你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倔,四次退驱赶我的护卫,何必?否则你生产时十四如果在你身边,想必会好得多。”
太史阑默然,她不留赵十四,何尝不是因为十四是和他心意最通的护卫,她希望在丽京刺杀不断的时期,十四能在他身边。说到底,都是希望对方更安全罢了。
她不答这话题,只问:“梅花愿意吗?”
“听周八的口气,没有反对。”
太史阑不说话,沈梅花前阵子还说一生不嫁,除非周八变白。如今已经改了主意。
想必,是看见那两对的悲剧,心中生寒,不敢再矫情,想要赶紧抓住幸福吧?
这样也好,梅花素来就是个矫情毛病,如今不治而愈。好歹二五营有人能过上好日子。
太史阑想起杨成,心中就是一痛,又想起花寻欢,相比于和小翠情深义重的杨成,她倒觉得寻欢的伤未必不可愈,寻欢和于定的感情并没有稳固,因为事务繁忙,相聚不多,还在朦胧阶段,寻欢的伤心,更多来源于她觉得自己看错了人,误信于定而冤枉雷元,无颜再见同僚的羞愧,以及对她自己和于定的失望。
希望这个爽快女子,经过这一层深重打击,能够尽快地振作起来,寻到自己真正的人生之欢。
因了这种心情,太史阑也渴望一场喜事来冲淡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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