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倒是说得客气,怒火却是怎么也压不住的。
四周静默了一瞬,连续有几道门打开,各色各样的人物从中探出头来,衣着华贵者的嫖客有之,香肩半露的小倌有之,眼神却都是清一色的赞赏。
好个标致的小相公呐……
就在齐简忍无可忍差点就要发飙之际,忽听一旁有人疑惑的问道:“无渊,你找我?”
他转头看去,文素正从侧面的一间雅间出来,身上淡青色的朝服一阵阵的扎眼。
来狎妓还穿朝服,你你你……
齐简捂着胸口喘粗气。
“怎么了?”文素走到他跟前,有些摸不着头脑。齐简也不废话,一把拽起她的衣袖就往下拖。
“诶?这是干嘛?我还有事儿啊!”文素一边叫唤一边急急忙忙的转头,就见萧端倚在门边朝她点了点头,意思是他可以善后。她这才松了口气,任由齐简拖下了楼。
进入隔云楼的一瞬,文素顿觉人生大为圆满。
今夜的生活可真丰富多彩啊……
齐简还在气头上,也不顾四周众人诧异的目光,一路拽着文素上了楼,推开其中一间雅间就把她往里面一推。
文素好不容易站稳,满头雾水的去看室内场景,只见圆桌边端坐着周贤达,正怀拥美人对她似笑非笑。其余一干美人或站或坐,俱是双眼大睁惊愕非常的看着她这个不速之客。而周贤达的旁边还有一人,素青长衫,双颊绯红的趴在桌上,显然已是酩酊大醉。
“这是……”文素怔忪片刻,不敢置信的走近,“这是朝卿?怎么醉成这样?”
齐简在她身后冷哼,“还不是因为看上了个不知检点的白眼儿狼!”
“无渊!”周贤达适时的出言阻止,对文素笑了笑,“文大人,既然来了,就请坐吧。”
文素还有正事在身,当然不能答应,摇头道:“我只道无渊找我有事,所以才赶了过来,若是无事,我便回去了,还有人在等我呢。”
“什么!”齐简几乎要吐血,为了几个小倌,竟然绝情至此!
最毒妇人心呐!
“你不准走!”他气冲冲的上前,推着她往刘珂身边的座位上一按,“今ri…ni便跟朝卿把话说清楚!”
文素莫名其妙,刚要问到底怎么回事,一只手忽的搭上了她的胳膊,她一转头,就见刘珂眨着醉意朦胧的双眼怔怔的看着她,似有些不敢相信。
“素素?”
文素点头,“是我。”
“真的是你?”刘珂继续眨眼,像个懵懂的孩子。
“嗯。”文素耐着性子,心中却有些焦急,正打算告辞,刘珂突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盯着她的眼神那叫一个透亮!
“素素,你……你那日是无心的是不是?”
“啊?”文素觉得他有点儿古怪。
“就是你跟摄政王……”刘珂皱眉,声音越说越低,一脸的委屈。
周贤达见状低叹一声,朝齐简跟几位美人摆了摆手,不动声色的走了出去。文素还在因刘珂的异状诧异,也没太在意。
“你说那个……”她回味过来,尴尬笑了一下,“自然不是有心的,那是意外。”
刘珂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宛如乌云密布的天空蓦地被艳阳穿透,明媚洒了满眼,“那你对摄政王无意?”
文素好笑,“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我想说……你看我如、如何?”
“啊?”
刘珂已经醉的分不清东南西北,此时简直如坠梦中,干脆一股脑将心里想的都说了出来:“实不相瞒,自与你见过之后,我便一直对你念念不忘,那大师说的话你可还记得?一定便是说的你我!我们,你跟我……”虽然酒壮熊人胆,但本性难移,刘珂始终无法对她说出嫁娶二字,只有红着脸结结巴巴的嗫嚅。
文素张了张嘴,呆了。
她虽机灵,可于男女感情一事还是所知甚少。以前那粗线条的爹又没教过她,她所知无非就是话本中那些才子佳人的桥段而已。
可是人家书生不都是含蓄委婉的么?他也是书生,怎的这般直接?
文素心想,许是醉酒所致,做不得数。
话虽如此,心中多少还是有些震动,她慌忙起身,也没在意周围早就没了人,急急忙忙的就要出门,简直像有人拿棒子在身后撵她一般。
刘珂慌忙唤她,想要追上前来,却被凳子绊着摔了一跤,文素转头看了一眼,见他摔得不重,狠狠心出了门。
一拉门,就见一道雪白人影背对着她立在门前,听到响动,慢悠悠的转过身来,脸上带着诡异的笑意,“我道是有什么大事急着叫你来,原来是终身大事啊。”
“平阳王爷,您可别误会。”文素赶忙走出,左右看了看,周贤达跟齐简站在一边表情各异,原先热闹的回廊此时竟空无一人,显然是被他赶走了。
萧端瞥了她一眼,又朝室内扫了一圈,淡淡道:“本王什么都没听见,此事就此作罢,不可外传。”
齐简闻言有些不满,瞥见一边周贤达的眼色,只好老老实实的躬身称是。
萧端也不多言,对文素使了个眼色便拂袖下楼。
文素这一晚多次受惊,大脑已几近僵化,心中所想无非是赶紧逃离此地,急匆匆的跟周齐二人打了招呼便随平阳王下楼出门。
青海国的三位使臣已经在萧端的好言安抚下回了驿馆,文素闻言也没什么反应,神情怔忪的登上马车,脑中还在想着刚才刘珂的话。
其实自傅青玉那次提醒过后,她便留意着刘珂,但像今日这样的情形,她却是万万没有想到的。
然而不可否认他的话很有诱惑力。对她来说,刘珂年轻有为,斯文俊秀,性子又温和,彼此身份也没有太大落差,实在是个好人选。可是毕竟彼此还说不上多了解,他又是在醉酒时说的这番话,究竟是真是假,还真不好说。
“你在想什么?”
萧端的声音忽然响起,惊得文素一下子回过神来,赶忙摇了摇头,“没什么。”
“是在想那书呆子的话?”萧端笑的鄙夷,“你要记着,你与我叔叔已有了肌肤之亲,怎可对别的男子有念头?”
文素愣住,只以为他这是在试探自己,慌忙道:“平阳王爷,下官自知身份低微,可不敢对摄政王有非分之想。”
萧端不悦:“怎么,我叔叔是哪儿配不上你不成?”
“这……”文素实在摸不着头脑,怎么他突然像是要撮合她跟摄政王了?谁都看得出他对自己叔叔崇拜有加,怎么着也不可能选她这样的配他叔吧?上次他看中的可是京中第一美的太傅千金啊!
似乎看出了文素的疑惑,萧端微微一笑,安抚她道:“本王句句出自真心,你不用怀疑。”
文素于是不做声了。
其实平阳王在她心中一直都有些阴晴不定,而摄政王更是强大不可捉摸。她本是混口饭【奇】吃进了摄政王府,可是现在【书】进入官场后,已渐渐有许【网】多事情超出了她的预想。
如果可以,她倒真愿意与刘珂那样简单的人一起生活,看话本晒太阳,养花种草,混吃等死。
而现在平阳王却大有将她往摄政王身边推的意思。
不过文素很清楚,无论如何,一切都要等到新政结束之后……
到了王府,一下马车,文素就直奔萧峥的书房而去,她知道此时他还没睡。
果然,还未走近便瞧见窗户中透出的明亮烛火,映着赵全在门边的高大身影,带出一丝肃穆之意。
文素提了提精神,走了过去。赵全见是她,当即转身朝门内通禀了一声。不多时,萧峥的声音便出了出来:“进来吧。”
文素推门而入,抬头看了他一眼,捏着手心趋步走近,行了一礼。
“文卿这么晚来,有事?”萧峥自案后搁下毛笔,抬眼看她。
“王爷……”文素垂着头,半晌才道:“下官是想问问,他日联姻成功后,王爷将对下官作何处置?”
“嗯?文卿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下官只是想知道自己之后会有怎样的下场罢了。”
萧峥失笑的摇了摇头,垂眼继续手上的政务,“你言重了,有本王在,你且安心便是。”
文素眼光闪烁,咬牙道:“其实下官……是想为自己的以后谋划谋划。”
萧峥眸光一闪,倏然抬头看来,半张脸浸在烛光之下,温润如玉却又隐含威仪,顿了一瞬之后,语气温和的道:“文卿尽管谋划便是,他日总会美梦成真的。”
这话如同一个保证,文素心中一松,连忙行礼道谢,心满意足的退了出去。
听着屋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萧峥起身走到门边,拉开门吩咐赵全:“去查查她今晚都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尽快来报。”
25 二四章
摄政王府一直都有专属的隐秘势力,除去如影子般护卫主人的暗卫外,也有关门负责查探消息的密探。
身负此等要职的都是来无影去无踪的绝顶高手,接手的自然也都是艰巨至极的任务,然而今晚高手们却都有些受打击。
王爷,您叫拉风高手深入妓馆查一女子为哪般?
时至深夜,西阁内仍烛火通明。
坐在桌边的萧峥放下手中茶盏,抬眼看向赵全,“你说她去了楚南馆,还见了刘珂?”
“是,王爷。”
萧峥抿了抿唇,不置可否的摆了摆手,赵全立即躬身退出。
难怪突然要为自己的将来谋划,又是跟刘珂有关!
萧峥胸口郁堵,不要他负责,却对一个书生的醉话这般上心!他堂堂一个摄政王竟还比不上一个书生?
这个想法刚闪过脑海便让他一怔,为何他会这般生气?
是了,身为摄政王的尊严被践踏至此,不生气才怪!
如此宽慰了自己一番,总算作罢。不过这一晚,觉就睡的不怎么好了……
第二日,青海国使臣请辞归国。
此行三位使臣在梁都盘桓一月有余,与梁国顺利完成大宗交易若干,签订系列商约若干,达成口头共识若干,气氛友好。东德卓依更是对访问期间受到的热情接待深表感谢。
启程时已将近午时,天气晴好,惠风和畅。摄政王亲率部分官员于城楼相送,充分表达了希望两国结盟的真诚愿望。
文素亦在送行之列,东德卓依对她印象不错,临走时还特地拉着她说了几句话,其中一句叫在场男性都有些尴尬。
她说:“文大人身居高位,还当做些实事啊。”
文素静默,您当这儿是青海国呢?→_→
使臣终于欢送完毕,诸位大人下了城楼,各归各家。
萧峥昨晚没有睡好,待送走了人便毫不掩饰的显露了一丝疲态。
他不紧不慢的下城楼,一转头,就见身后三两步处,身着素青朝服的文素微垂着头亦步亦趋。
人一累,心情便好不起来,而现在见到文素,昨晚的念头又窜上心头,真真是火上浇油。
在她眼中自己还不如一个穷书生!
奇耻大辱啊!
仿佛感受到了他的情绪,文素忽然抬眼看来,正对上他阴沉沉的眼神,心中一惊,怯怯的唤道:“王爷……”
萧峥眸光一敛,不冷不热的“嗯”了一声,加快了脚步。
文素一头雾水,怎么了这是?
萧峥向来情绪内敛,即使胸中愤懑,面上也始终一片沉静。可尽管如此,还是叫文素惴惴了一路。
然而这点郁闷算什么,待回到王府,见到刘珂一袭青衫恭恭敬敬的坐在前厅,那才叫真郁闷。
见摄政王与文素一前一后的走近,刘珂赶忙迎上前行礼,“承蒙王爷赠宅,微臣感激不尽,如今一切整修完毕,不日即可迁入,特来拜谢王爷大恩。”
萧峥神色淡淡的点头,一只手却背在身后捏的咯吱作响。
所以今后还要跟他做邻居!!!(╰_╯)#
文素跟在摄政王后方站着,悄悄瞄了一眼刘珂,见他也正面颊绯红的望着自己,顿时一阵心慌意乱。
昨晚他醉了酒,应该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了吧?
眼见着两人在自己面前“眉来眼去”,萧峥胸口的那把火有越烧越旺的趋势,沉声道:“听闻无渊今日便要出京赴任,想必朝卿还要相送,本王便不多留了。”逐客令一下,也不顾刘珂愕然的眼神便转身朝外走去,浑身气势威压宛如山雨欲来。
刘珂一阵尴尬,看了看文素,神情犹豫,嘴唇闭合了几次才慢吞吞的吐出一句话来:“昨晚……我醉了酒,不知是否唐突了你……”
其实今日他来主要就是为了见文素。昨晚说过什么,他都记得很清楚,只是当时如同身处梦中,便有些不确定,这么问无非是要证实一下而已。
文素根本不愿提起这让人脸红的事,眼神闪避着模棱两可的回了一句:“倒无唐突之说,只不过有些不合时宜罢了,无妨……”
她说的也是事实,若此时她已不再是挂牌女官,彼此没有限制,两人在一起并非不可。
可惜刘珂本就一根筋,再想起昨晚她惊慌逃走的画面更觉希望渺茫,以致于这话入他耳最深的就是“不合时宜”四个字,顿时叫他一颗赤诚之心碎成了渣渣。
不过一根筋的优点就在于韧劲十足,所以当刘珂凄凉的迈着步子出门时,眼神仍顽强的聚集起一丝丝的坚持。相国寺大师的话在耳边激荡回响,他豪情万丈的握了握拳。
文素被他的举动弄的满脑浆糊,回味了好一会儿才出门朝住处而去。
初夏的阳光照在身上已能感到丝丝热度,园中春花已谢,绿树却越发繁茂。鹅暖石铺就的小径旁是满种着木槿的花圃,白色重瓣的木槿花开的娇媚,惹人流连。
文素一路欣赏着走入后花园,抬眼便见到蓝绸襦裙的傅青玉侧身对着她站在拱门边,目视前方,颦眉微蹙。
文素悄悄走近,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透过圆拱门,隐隐可见远处湖心亭坐着的摄政王,也不知他何时又被那小世子给缠上了,正夹着小家伙一脸纠结。
“青玉……”
突来的唤声惊得傅青玉猛地转身,一见是文素,她二话不说转身就走,竟像是躲避洪水猛兽一般。
“哎,你别走啊……”文素急急忙忙的去追她,她却跑得更快,一溜烟便不见了人影。
文素很无奈,自上次相国寺一事后,她便一直想与傅青玉好好解释一番,可一来要陪同使臣没有时间,二来傅青玉一直刻意回避她,也没有机会。
二人原本关系不错,如今却因那误会弄成这副光景,着实叫人感叹。
其实傅青玉也很苦恼,她并不愿这般对待文素,可一见到她,当日的情景就会浮上脑海,便让她心里一阵阵的不舒服。
她也明白对摄政王动了心思不会有结果,可心思动了是没法改变的。正如她一遍遍的告诫自己不要迁怒文素,甚至还好几次想过主动去找她,然而一见到她的人还是忍不住要回避。
那始终仰望高不可及的摄政王从未多看过她一眼,纵使她满腹经纶,一腔赤诚。然而她却不止一次看到他将视线投向文素,那般冷漠威严的人物,见到文素时眼神却总是会温和起来。
她不愿多想,又止不住多想。
心高气傲的她从未想过自己会输,还是输给文素。官场、情场,还剩什么?
傅青玉撇着嘴苦笑,此时方才发现自己如此不济,简直一败涂地。
她贴在回廊拐角,又朝文素站着的方向看了一眼,转身离去。却不曾注意到身后一道凝视她许久的目光。
萧端自另一条回廊缓步走来,唇边绽笑,饶有趣味的喃喃自语:“有趣,我倒是忽略了这一个了……”
他刚才正要去湖心亭找萧峥,未出回廊便看见傅青玉在门边张望,而后文素赶至,傅青玉急急忙忙的朝他这边逃离,他便赶紧退回去藏了起来。
真是没想到,若不是他叔叔有意的是文素,他倒宁愿换成心甘情愿的傅青玉……
惆怅不已的文素用脚在原地画了无数圈圈后,忽的被人扯住了衣袖,一抬头,平阳王笑的好个百花失色。
“午饭还未用吧?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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