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笑影收了雨伞,目光一转,却见不远处堆了一堆麦穗,而麦穗鼓鼓的,像一座小山,而麦穗有一人双臂枕上面,人躺着,脸用一只大斗笠盖住了,瞧不真切,翘着二郎腿睡在那里。
身上穿着一件普通不过的粗布衫,裤脚高高地挽在膝头,露出两截修长结实的小腿和一双赤着的大脚丫子。在麦穗的另一边,放着一杆钓竿,另还有一只鱼篓和两只胡乱丢在那里的木屐子。鱼篓里有一两只鱼。
可能是附近的渔民。那人可能睡着了,连她走进去都没有发现。
江笑影犹豫了一下,又看着外面的滔天大雨,想了想,如果在里面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传说去,她的名声就全坏了,但是,如果她在外面被淋湿了,那被人瞧见,名声也全坏了。
反复由于,最终决定等雨停了再走,反正这里就只有一个人,如果在外面被淋湿了还不知道多少人会看见呢。
就算那人醒了,如果他敢对她无礼的话,当她是好欺负的?
江笑影防备的看着那人,身上衣衫虽粗简,却是随性自然,两只大脚虽赤着,倒也干净红润。
江笑影向鱼篓瞅了瞅,两条鱼在里面乱跳着。
她将垫子铺在地上,坐在上面。
外面是大雨倾盆,绵延不断的大雨声敲打在耳边,江笑影看了看那人,他还在睡觉。她叹了一口气,多么悠闲的生活,不被红尘而扰,不为凡世所忧,想睡就睡。
心中不由对这人有了些微微一点嫉妒,因他所拥有的这份随心所欲正是她想要而要不到的。自由自在,宁静致远,不用无时无刻的算计和担心,悠哉游哉地仰卧于天地之间,这多好。
江笑影抱着膝头望住泛着微澜的河面,任轻风拂着发丝和衣袂,在这环境下仿佛一时间也沾染到了他的悠然惬意,心中竟也轻松愉悦起来,忍不住胡思乱想:其实……如果嫁了这样的一个人……也未尝是件坏事……至少不用那么累,没有人会防一个渔民,可以远远的离开京都,远远的……想着想着,她自己却笑了,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不过,真的可以问一下,如果丞相府一家隐世,她就可以嫁给这样的人。
雨霹雳巴拉的下着,江笑影脑中却已风云际会,正想着得酣畅淋漓之时,连雨被风吹得打到自己脸上,也未发觉。她低头打了个喷嚏。
突然眼前一暗,一顶大大的斗笠就扣在了她的头上。
江笑影吓了一跳,斗笠遮住下,她未瞧见那人的相貌,只看见那一双干净红润脚丫子上面沾着麦穗子。
她脸一红。
这……斗笠?这渔民多淳朴……还是个好心人呢!
江笑影用一根手指将下压的斗笠沿儿抬高,顺着他的裤管往上面看,一点一点,当看到那人带笑的眼睛时,整个人震惊住了。
一定是幻觉……一定的……
江笑影摇摇头,又看了看那人,还是幻觉……还是幻觉……一定是昨晚自己没睡好……
她向外伸手接了雨水往自己脸上扑,清醒一点,清醒一点,这一定是幻觉……
3耳边传来那人嘲讽的声音:“看清了吗?”
不是幻觉……
“臣女拜见皇上。”江笑影虚弱无力地低下头拜道。
“哼,朕还以为才两日不见,江小姐连朕的样子都忘了。”楚煊赫俊美绝尘的脸上是一抹嘲弄的笑,薄唇微扬,笑得一脸高傲。
江笑影咬着嘴唇,见惯了他贵气十足的样子,如今乍一换了普通衣衫凭添了几分闲散慵懒,然而还是让人讨厌!还是让她觉得浑身冒冷汗!看他这副对她的存在毫不感到惊讶的样子,显而易见这家伙从一开始就知道她就坐在这里!
他、他他他竟然装睡到现在!真真是气死人了。
“皇上怎么在这里?”江笑影问道,心里带着满腔的防备。
只听他薄唇微扯,慵懒的声音轻轻吐出,道:“朕偶尔也想偷偷懒?怎么,不可以?”
凑巧的出现在这里?江笑影完全不想再说话了,默默从草地上站起身,掸掸身上沾的草叶子,把斗笠还给他,自己打开雨伞。
楚煊赫穿上他那双大大的木屐,收了钓竿,拎上鱼篓,戴上斗笠,先走了。
江笑影牵了毛驴,将垫子放好,坐了上去。毛驴沿了河堤慢慢而行,没走多久雨势竟然滂沱起来,她不用走路,打着雨伞还好,楚煊赫只带了一个斗笠,怕是不好过吧。
江笑影遥遥见他身上衣衫早已湿透,紧紧贴住皮肤,倒勾勒出一副好曲线。
最好能感冒发烧,大病不起!
江笑影骑着毛驴,慢吞吞走着,恨不得离前面的人越来越远。
楚煊赫突然停住脚步,回头看着她。
江笑影一愣,忙拉住缰绳,隔着远远的防备的看着他。
在雨中,楚煊赫的神情看不清楚。
过了一会儿,她才听懂,楚煊赫指着不远处的一家茶馆说:“到那里。”
江笑影一愣,却见楚煊赫已经过来,拉着毛驴的缰绳往茶馆走去。
茶馆里很多人,都是一些临时避雨的人,两两三三的聚在一起讨论的事情。楚煊赫将斗笠戴在她的头上,遮住了她的容貌。
江笑影低着头,默默不语,跟在他的后面进了茶馆,找了一桌偏僻的位置。
这里喧嚣拥挤,即使他们已经坐得远了,依然挡不去那些窃窃的言谈,百姓间的茶余饭后谈资。
听着听着,江笑影忽然就是明白了,为何楚煊赫会带她来这里,这里在郊外,远离热闹繁华的城区,在这个场所久坐,聆耳细听半响,听只需要一杯茶盏的功夫,便是足够辩明朝堂上那些冠冕堂皇的虚伪之词,或者,大街小巷的百姓眼里,如何看待那些达官显贵、皇亲国戚。
就像现在这样。
后位未定,更成了百姓之间的饭后余资。
“东方家的小姐现在还在寂照寺呢,依我看啊,用不了多时一出来,便是皇后的命相了。”
“我瞧着不是吧,那丞相家的小姐是先皇钦定下来的皇后,东方家小姐充其量只能是个贵妃。”
这人猜错了,感觉到楚煊赫身边散发出来的冷气,江笑影将头低得更低。
“要我说啊,如果皇上娶了那丞相小姐,才是真的好呢。”
“丞相大人是个好官,他为国为民操心得少吗?要我说没人比得上他的女儿坐上皇后之位来得好。”
“可那东方小姐提出了救灾记,而且菩萨心肠,比时间任何女子都来得好!!要我说东方小姐是后位的最好人选。”
“切,上次我才听人说,东方家小姐是个蛇蝎心肠的女子,她的故事都编成书了……”
“没有证据不要胡乱讲,谁知道这是不是有人眼红,乱编的!”
几队人马在这后位之争上争论不休。
江笑影和楚煊赫之间是一阵诡异的沉默,过了半晌,楚煊赫问道:“你怎么看?”
江笑影勉强笑道,“笑影只是个鄙薄女子,每日不过是在府中吃喝闲坐,无所事事,荒度余生罢了,皇上莫要将这些人的话放在心上。”
“荒度余生?你竟是这么想的么?”冷冰冰的声音
江笑影虽然想让自己集中精神看外面不去看他,可是他一直盯着的目光,却像是针芒一般刺着她的侧脸,让她全身都不自在。
过了好半晌,似在是无法去忽视。
江笑影抬起头,当她看到那一双阴鹜的眼时,却是止不住心中翻腾的思绪:“皇上认为呢?”
她话都说到如此份上了,他还想怎么样?
楚煊赫敲着桌子:“你能那么想很好。”他甩了甩袖子走出茶馆,临走还不忘拿走鱼篓和钓鱼竿。
过了很久,江笑影才从那里走出来,晃悠悠地骑上毛驴。
不远处,一个黑衣人站在那里。雨水淋湿了他的衣服,也不知道在那里瞧了多久。
第一百一十四章 你自己给她!
江笑影回到丞相府,换了一身衣服。爱叀頙殩
却见于辛端了一碗鱼汤过来,鱼肉鲜美,那味道隔了好远就可以闻到。于辛道:“小姐,这是厨房送来的,叫小姐尝看看。”
江笑影低头看着这碗鱼汤,润泽含香,不禁心下莞尔,她垂下头去,轻啖一口鱼汤,掩饰掉微微扬起的唇角:“好喝。”
鱼汤鲜中带辣,配着火热的温度,的确让人为之一振。
“这鱼汤是皇上让人送来了,一共两只,一只送到大堂里去了,小半只厨房让人端给小姐。橼”
江笑影被呛到,咳嗽起来,跑到外面吐,恨不得将自己刚才吃的全部吐出来:“你怎么不早说?”她埋怨道。
“小姐,”于辛道:“皇上这是什么意思?”她略微有些防备:“皇上先是砍了汪豫一臂,可见他早就知道汪豫是谁,现在又叫人送了鱼汤,你说会不会有阴谋?”
阴谋唏?
江笑影看着那碗鱼汤,摇摇头。
其实,这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楚煊赫防备着丞相府。所以夜夜盯着它,所以他能在她出事的时候适巧过来,所以,他能知道汪豫是奸细。
他早就知道了。
可是偏偏到了那天他才指出来。
为什么?
因为现在丞相的女儿已经不是未来的皇后,他没有什么东西再给丞相府,他可以用一时的花言巧语去迷惑爹爹,可是他还是怕,他害怕丞相府会心生不满,他害怕会对他不利,他害怕他们不为他所用。所以,他得开出一条新的路,给丞相府抛其他的橄榄枝,让丞相府不会和他生了间隙。
他这次救了她,不就是给了她一个面子,他砍了奸细汪豫的臂膀,不就是给丞相府一个面子?你们瞧,朕心中是有你们的!朕是不会让人欺负到你们头上的!即使那人是朕最亲爱女人的哥哥!朕不会让任何人动摇丞相府的位置的!
这就是楚煊赫,攻人心,尚谋略,毕竟,知己知彼,方可心有底气。牢牢压制住对方,才能百战不殆。不过也是无可厚非之事。毕竟,他踏着太多人的尸体走过来,比谁都清楚:皇权面前,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亲情;要想更好,唯一可信的人只有自己而已。他警惕、他防备、他厌恶丞相府。十几年的教与养,最后还是有一天会到了狡兔死走狗烹,鸟尽弓藏的境地。
但是之前,一定要物尽其用。
所谓,关心,感激,极尽富贵给丞相府,不过是心照不宣的表象罢了。
诚如,他知晓,她的一举一动。例如,她今天会出现在那个绿野新田那座草屋里。
又诚如,他带她去听茶馆的谈资,不过就是为了告诉她不要心生非分之想,阻了东方念的道。
他费劲心思,想两边都讨好。
他可能也早知道汪豫是谁的人,也早知道是谁杀了纪家父子,甚至知道,那人的目的是什么。
可是,他偏偏手都没有动手,等着出事后,才像救世主一样,得了父亲的感激。
与楚煊赫打交道不得不提十二分的心。
江笑影有些疲惫的揉着脑袋:“最近京都有什么大事发生吗?”
于辛笑道:“有啊,那慕容家的少主慕容玥进京了。”
江笑影惊得站起来。慕容玥,他早就来京都了,可是到现在才报出来。四大家族现在全在京都,这京都怕是要变天了!
天空一道闪电闪过,轰然一声打雷,大雨倾盆而下。
夜色浓厚,外面是哗哗的雨声,更夫打更的声音在大雨中隐隐响着。
慕容玥就着灯光看了一会书,灯光点点中,银色的面具在灯光中闪着幽光。
突然,门呼啦一声开了,冰凉的夜风伴着大雨呼啸而入,一下便吹灭了蜡烛。
屋里陷入一片漆黑。
慕容玥没有因为这突然的漆黑有半分的不适,他将书卷放了下来,似乎有些乏了,揉揉额头。
从门口那里,有一道白影飘了进来,凄凄迷迷,游离不定,像一抹幽魂。
那黑发遮住了女子的容貌,长长的,直至脚底,脚不沾地,飘到了慕容玥的面前。
她发出凄迷的歌声:“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歌声凄艳,似乎有诉不尽的情意,入了耳里,仿佛可以让人的心神随着歌声而去。
慕容玥没有说话,只静静望着那抹白影,他静静看着,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微笑。
女子唱得更加凄迷“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文】桃花相【“人】映红。人面【“书】不知何【“屋】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绵柔的歌声带着幽幽桃花香味,如袅袅轻烟笼罩在乡间田园的画卷上,听着动容……
她在慕容玥面前跳起舞,旋转,旋转,一回首,露出那张惨白的脸,七窍中似有鲜血汩汩涌出,极为可怖。
“我美吗?”女的声音突然不婉转凄迷了,而变得像锋利的针一样尖锐。
慕容玥玩弄着手里的玉钗,黑色的眸子,如同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让人看不清他心里所想。
“我美吗?”女子一个旋转落在他的身边,身体像没骨头似的,一下钻进了他怀里。再抬起头,露出一张美貌不似凡人的脸。
哪还有半分刚才女鬼的样子。
慕容玥稍稍偏过头,面上不动声色,声音却冷得可以结冰:“放开!”
他要推,她反而把脸贴上他的手,多了一抹媚色,很是勾人,她笑着,用一种娇蛮撒娇的引诱方式,双腿像蛇一样盘在他腰上。
慕容玥轻轻一按玉钗,一枚银光闪过,那名女子却像一个精灵一样,几个旋转,躲过那暗器,几个飘身又回到慕容玥的身上,双手一抽,慕容玥腰间的腰带被扯下拿到她的手上。
“人人都道,慕容少主不近女色,今日一见,果然是这样的……”女子将头发扬到后面,露出那张绝美的脸。正是今日在茶馆碰到的那名女子。
慕容玥玩着手上的玉钗,道:“修罗阁的阁主梦馨姑娘大驾光临,不知有何事?”
梦馨呵呵低笑:“若我说今早见了慕容少主,小女子难以忘记,所以趁着夜色,登门造访,希望慕容少主能收了奴家。”她自称奴家,声音软糯绵长,让人听了就忍不住酥掉,她身上的白袍一落,里面只着一件薄薄的白沙,白纱包裹着身体妖娆尽显,那眉间的媚色无边,让人看了就陷入里面。
慕容玥看着她,胸口跳动越来越快,体内的燥热越来越旺。眼前渐渐模糊,脑子里闪过残影碎骸,渐渐女子美貌的容貌,樱桃小嘴,一张一合,仿佛在说着什么,让人恨不得堵上去。
浑身发热推动血液涌往身下,慕容玥的心跳不受控制加快,点点猫爪抓挠似的痒意在心头漾起,不是很强烈,却让人无法抗拒。
一根银光闪过,那女子迅速一转,躲过银针,看着慕容玥有一些不敢相信:“你……”
“媚魂术果然名不虚传。”慕容玥笑了,脸色却沉下来,那双眼睛里面闪动着阴鹜竟令人觉得悚然。
“媚魂术不错。”慕容玥的语气沉着舒缓,若不是那双墨眸冷凝如冰,梦馨几乎没发现他不止是责问,还带着鄙薄:“只可惜啊……”他嘲讽的看着她:“你长得太难看了!”
“本王对丑女人没有兴趣!”
像一盆冰水兜头淋下,满腔的热火将梦馨浇了个透底,她隐去眼里的怒气,唇角轻挑,微笑道:“奴家长得不美吗,慕容少主是否没有看清楚。”
她袅袅摆摆的走到慕容玥身边,满面春光,一双眸子水波荡漾,眼睛对着他的眼睛,让自己的容貌全部露在他的眼底:“慕容少主容貌被烧坏了,眼睛应该没有被烧坏吧。奴家长得不美,慕容少主可要一一指出来,告诉奴家哪里没有长好?”
梦馨抿唇浅笑,仰头凑近慕容玥的耳朵,轻声道:“少主可要看清楚哦,不要移了目光,要不然奴家会以为少主是怕气节不保,不敢看奴家呢?”
慕容玥剑眉微挑,面色平静如止水,手里依旧玩着那根翠绿的玉钗。
“怎么,不敢吗?”梦馨笑了笑,满眼是得意之色,她看了看慕容玥的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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