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三公子望着两人背影,嘴角上微微噙起一丝冷笑,回头就向另一面望去。
这时言干荪以地对空,白铜烟斗和言家神拳一起使出,兀自伤不了紫凤孙湘莲。盛怒之下,一柄旱烟管,宛若满天流星,呼呼拳风,也向上直捣!逼得孙姑娘身在半空,盘旋下搏,不敢稍近!
到底姜是老的辣,功力孙姑娘比言干荪要差。何况孙姑娘重伤之后,功力还没十分复原。敢情早已越过二十招啦!
言干荪虽然说过“二十招之内,赢不了姑娘,江湖上从此没有言干荪这号人物。”但他这时却装了傻,言家神拳,配合了旱烟管,一下又一下的击出。他希望毙了这丫头再说。
那知正当此时。忽然左腕“曲池”穴上,微微一震。霎时之间,一条左臂,贯不上劲。心中一怔,右手旱烟管慢了一慢。
就听得“嗒”的一声,自己那根数十年未曾离身的精钢烟管,业被对方寒森森的剑锋削断。
言干荪心知中了暗算,一声狂笑,铁青着脸,往后骤退!试一运气,怪! 自己左臂,竟然丝毫并未受伤。
难道自己久未动手过招,方才连续击出“隔山打虎”的劈空拳力,真气不继所致?
他无法指出是受人暗算,只好沉声道:“罢!罢!姑娘,我言干荪一大把年纪,折在九华神尼的高徒手下,也算值得。好!从此江湖上,就算没有咱们言家拳这一门。”一面回头瞧了琵琶手贺金标一眼,道:“贺老哥,今日之事,我姓言的说话算数,咱们走罢!”
琵琶手贺金标原来认为有自己和神刀阎世和两人,对付一个江湖下五门的淫贼,也足够有余。
不想阎世和身负重伤,接着来了言家拳的掌门人,另一个还是泰山派高手。总认为救星赶来,那知仍然不是人家对手?
这时给言干荪一提,他那敢再留,慌忙答应一声,正想跟着言干荪身后退走,
那知梅三公子一声冷笑,喝道:“贺朋友慢走!”
这一下无异催命之钟,直吓得贺金际后退了两步,说不出话来。
还是言干荪回身问道:“今日这档事,早经言某在未动手之前说明,双方冲着言某,一笔勾消,难道尊驾还认为不够吗?”
梅三公子阴笑了笑道:“小生被诬良为盗,这一点,光凭六扇门中魔犬之言,小生自然不以为意。
但客店上下,耳目众多,小生明日就道,岂非被人十目所视,十手所指?贺朋友总也得交待一番再走。”
琵琶手贺金标被说得满脸通红,虽然自己和神刀阎世和对这次连续发生采花命案,经多方侦探,此人嫌疑极重。但一来苦无证佐,第二,眼看此人武功之高,连言干荪和泰山派的人,尚折在人家手下,自己那敢多事?当下浓眉一皱,抱拳道:“贺某技不如人,冒犯公子,请多多原谅,咱们套句江湖上的话,青山不老,绿水长流,梅公子容贺某异日谢罪罢!”
梅三公子嘿然应了声“好”!挥手道:“贺朋友请罢!”
他等言干荪、贺金标两人,身形消失,才缓缓的回过身来。
轻声笑道:“莲妹,夜露渐重,你身体尚未复原,赶快去休息罢!”
紫凤孙湘莲被他这一声“莲妹”,叫得粉脸通红。“嗯”下一声,道:“你也好早些休息啦!”
说着娇躯一扭,便自飞回房去。梅三公子瞧着她后影,楞楞的出了一会神,也带着剑儿,回进房去。
这一阵屋上交战,客店上上下下的旅客,全被从睡梦中惊醒。
胆大的却躲在窗后,偷瞧热闹。
自然全部精彩好戏,瞧得一清二楚。原来这场捉拿采花大盗,竟是捕头们张冠李戴,找错了人!
不是吗?连辰州名捕琵琶手贺金标,临走时还道了歉。本来,人家梅三公子一路还带着如花似玉的姑娘同行,那会是采花贼?不言客店中好事的人,私底下议论纷纷。
却说这晚,客店中闹剧收场,大家又上床安睡之时。
忽然从上房,又飞起一条黑影。这黑影,身法之快,简直像一缕淡烟,轻得连半点声息都听不到。轻飘飘的,向邻近街房窜去,一闪而逝。
约摸过了一个多时辰,才依然循着原路飞回,一闪而灭!
当然这一晚,辰溪附近,稍有姿色的闺女,又遭了厄运。是采花淫贼?一点也不会错,正好也落脚在这家旅店之中。
第二天清晨,梅三公子主仆和紫凤孙湘莲,两骑一车,又辚辚上路。
孙姑娘体力未复,昨晚斗言干荪,消耗真气,娇躯又感到困累乏力,是以只在轿车中休息。
她虽然并不相信梅三公子会是他们口中的采花淫贼,但多多少少总也免不了受些儿影响,芳心之中,开始引起一丝阴影!
可是一想到他,原是自己的未婚夫婿,自己这条命,又是他救的。瞧他那分温柔体贴的模样,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来。
她思潮起伏,随着辚辚车声,心里也似小鹿似跳个不停!终于她决定落店之后,要偷偷的跟在他身后,瞧瞧究竟。
孙姑娘这个想法,果然很对,但她忽略了这个自称梅三公子的他,目光何等犀利?不用你说,也鉴貌辨色,凭孙姑娘这点江湖经验,如何逃得过他的算中。
一连三天,梅三公子落店之后,只要一过二更,照例便轻飘飘的飞出房去。
孙姑娘那敢怠慢,等他前面一定也悄悄的跟下去。
奇怪!梅三公子所去的地方,竟是一些家徒四壁,无以为炊的贫民窟。他从怀中掏出一锭锭银子,很熟练的从门窗之间,塞了进去。
孙姑娘瞧得芳心大慰。对啦!人家万贯家财,出来行道江湖,趁着夜深入静,人不知鬼不觉的,暗中救济些贫穷无告之人,这才是真正行善!
本来么,为善岂欲人知?但反而被怀疑为采花淫贼,岂非好人难做?
哼!这班有眼无珠的东西,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挑他眼珠,也是活该!
紫凤孙湘莲暗中一连跟踪了三个晚上,亲眼目睹梅三公子,都是散发银子给贫苦之家,有时也伸手管上一两件扶弱锄强的事儿。
她不再怀疑他了!
这是第三天晚上的三更过后,孙姑娘暗掇了他一阵。觉得真相已明,自己用不着再跟。而且距离他回去的时间,也已不远,万一给他瞧到。
自己一个女孩儿家,深更半夜的跟踪着他,多不好意思?这就悄悄的先行回店,刚一跨近上房。
瞥见自己房中半扇窗门,业已打开!不由心中一惊,自己方才出来之时,明明亲手掩上,怎会打开?
心念转动,连忙轻轻地拔出长剑,闪身贴近窗口,往里望去!那知这一望,孙姑娘不禁大惊失色!
原来自己房中,黑沉沉的,并没灯火。但黑暗之中,却有一双其小如豆,金光闪烁的眼睛。正在滑溜溜的向四处打量,似在找人!
啊!一个人要练到目射金光,内功火候,该是何等精深?
半夜三晚,跑到自己房中所为何来?难道这贼人,就是一路传闻的采花淫贼?
孙姑娘一想到采花淫贼,心头小鹿,一阵狂跳,粉脸上,骤然热烘烘起来。她柳眉一挑,蓦地疾退数步,横斜当胸,娇叱了声:“贼子还不出来受死!”
房中之人,显然耳朵非常灵敏!
孙姑娘刚一退身,一点黑影,已由窗中急射而出。“吱”的一声,落到身前四五尺外。
这回孙姑娘看清楚了,啐!这那里是什么人?
那是一只一尺来高的金线小猕猴。这时在瓦上蹲着毛茸茸的身子,一双闪闪发光的火眼金睛,骨碌碌的对自己直瞧。
不,正向自己嘻着嘴,在扮鬼脸!
孙姑娘瞧着又好气,又好笑,口中骂了一声:“小畜生!”
举起手中宝剑,向它晃了一晃。
那小猕猴果然吓得“吱”的一声,退了几步,一掉头,就向黑暗之处逃去!
孙湘莲觉得好玩,但小猕猴去势极速,不易捉到,也只得罢了。收剑入鞘,回进房中,点上油灯,瞥见桌子上,端端正正放着一张字条。
哦!这小畜生果然有人饲养,它是送信来的!
孙姑娘随手拿起字条,就着灯光一瞧。只见上面写着一行笔走龙蛇的行草,那是:“奸究之徒,假冒梅三公子,心怀叵测,幸姑娘慎之。”
正面并没有具名,孙姑娘瑶鼻中冷哼一声。
暗想这又是琵琶手贺金标那一班人干出来的。真是一批酒囊饭桶,有眼无珠的东西,我才不相信你们鬼话呢!
放着真正犯案淫贼不管,却一再的向他纠缠!
她心中一气,把纸条儿揉得粉碎,赌气往床上倒去!她那里知道,贵州总捕头神刀阎世和和辰州名捕琵琶手贺金标两人,以及那晚随同围捕采花淫贼的三个门人。第二天晚上,同时被人用重手法震死。
不但如此,甚至连威震辰州的言家拳掌门人言干荪。也在同一晚上,无缘无故死在房中,但身上却半点伤也找不出来。如在平时,当然会当他寿终正寝。但正好和神刀阎世和、琵琶手贺金标等人同一天发生。而且又是误把梅三公子,当作采花淫贼捉拿,受挫之后,自然更非寻常!
辰州府一夜之间,发生了这样震惊江湖的大事,自然立即轰动遐迩。而且大家都纷纷猜测,这是梅三公子所为。但梅三公子的两马一轿过去了两天,算来该早已驰出去数百里之外了。
这是第四天的未牌时光,梅三公子、紫凤孙湘莲,书僮剑儿,两匹骏马,一辆轿车,正由磨盘州打了尖,向宛市奔去。
起程的时候,后面又来了一辆轿车,车身四周,遮得密不通风。赶车的是一个黑漆脸皮,身材高大的壮汉。头上戴着一顶破帽,一直压到眉毛上面,好像故意遮着脸型,左边还缺了一个耳朵。踞坐在车辕之上,猛用长鞭,一路爆着“叭”“叭”的脆响,越过自己,抢先走了。
梅三公子一行,虽然落在后面,但首尾相衔,距离并不算远。
大家一阵急奔,约摸走了一二十里。前面路旁,一带疏林,地势十分荒凉。
正行之间,只见前面那辆急驰中的轿车,突然停了下来。一阵木轮擦地之声,和牲口希聿聿的叫声,响做一片。
噫!那辆车子走得好好的,怎么无缘无故骤然勒起缰绳来?难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故不成?
一阵工夫,梅三公子二马一车,也相继驰到。
第四十七章 蓝腰带帮
就在将到未到之际,果然一支响箭,由林中迎面飞出。梅三公子理也没理,马鞭一挥,“搭”的一声,把它卷飞出去两丈来远。马匹和轿车,也同时缓了下来。
往前一瞧,果然迎面扬起漫天尘雾,马蹄杂沓,八骑快马,像风驰电卷般疾奔而来。刹那之间,便已到达,勒缰停蹄,一字排开,拦住去路。
马上八人一式劲装紧扎,腰间束着一条蓝色腰带,生相凶悍。太阳穴都高高隆起,分明全是内家高手!
梅三公子从这些人的衣着上,认出他们正是横行长江上下游,拥有七十二柁,声势浩大的“蓝腰带”帮匪!
他心中暗自盘算,瘦削脸上,却露出一丝阴笑。十分悠闲的退到轿车之旁,静以观变。
马上八人的眼光,掠过梅三公子主仆,盯了另外—辆轿车几眼。八匹马缓缓移动,远远的把两辆轿车,一起包围起来。他们既不说话,也不下马,只是相隔数丈,虎,视耽耽的监视着而已。
梅三公子当然瞧得出,他们并不是冲着自己而来,但心中也不无纳罕。
“蓝腰带帮”出动的这八名高手,看来远不是头儿,似乎正在等人。那么那辆轿车里边,又是何等样人?值得“蓝腰带”如此重视?
尤其那缺了一只耳朵的车把式,脸上并无丝毫惊惧之色,分明也似乎有恃无恐的神气。
最奇怪的,那辆轿车之中,明明有人坐着。但四周依然垂得密不通风,并没有打开车帘,向外面瞧上一眼。以自己的江湖经验,居然也莫测高深!
这时从远处又电掣般驰来一匹枣红骅骝。
马上人黑袍金绣,腰束蓝带。雕鞍下衬猩红毡毯,四周镶着黄色流苏,华丽之中,更显出十分气派!枣红马在十数丈外,业已放慢铁蹄。
梅三公子逐渐看清马上这人的模样,那是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头。一张惨白的丧门脸上,生着两道一寸来长根根直竖的吊客眉。和一双凌威四射的豹子眼、掀鼻、宽嘴、一脸像针的络腮胡子。扛着双肩、手如箕、指如钩、高踞鞍上,顾盼自豪,确也显得威武之极!
这是“蓝腰带”七十二舵总舵主,威震长江的黑虎神郝于菟,他居然亲自出马!
蹄声终止,先前那八匹骏马上的大汉,一齐飘身落马。恭恭敬敬的深施一礼,然后肃立一旁。
黑虎神郝于菟一对豹子眼,冷峻的扫视着梅三公子主仆和那缺了一只耳朵的车把式,目光停在两辆轿车之上。
吊客眉微微一轩,丧门脸上,露出一丝鬼气森森的阴笑,下垂的嘴角中,吐出嘿然冷哼!缓缓的回过头去,右腕微招,宽大袍袖中,伸出鹰钩似的食指。向那辆遮得密不通风的轿车遥遥一指,极具威严的沉声喝道:“先把这辆打开!”
八名大汉,轰雷似的答应一声。立有两人大踏步抢出,向那辆轿车奔来。
缺耳车把式这时把毡帽往上推了推,拱手说道:“合字上的朋友们停步,我有话说。”
“你说!”黑虎神郝于菟大不刺刺的吐出两个字来。
两名奔过去的大汉,闻声停步,静静的站在那里。
车把式跳下车来,缓缓的从怀中掏出一份大红名帖,然后说道:“在下三义会盛老二,奉卓会首之命,押运两名天理教的仇人,前往河北。望道上朋友,高抬贵手,这是咱们卓会首名帖,呈请过目。”
说着,方要行前几步把名帖递过。
早被左边一个大汉拦住。接过名帖,再呈到黑虎神面前。
郝于菟连正眼也不睬一下,右手微挥。冷笑了声,道:“你们放着蒲圻那条路不走,却要打我面前经过,事前也不招呼一声,岂非故意折损蓝腰带面子?”他略为一顿,突然目射精光的道:“朋友,还是卓大奎没告诉你们,还是你漏说了,那粒雄黄珠呢?”
车把式忙道:“在下不知。”
郝于菟道:“凭你当然不知道,你们二当家龙长胜,我已命人送他上百里洲去了,卓大奎何在?”
车把式一听,自己二当家的已落人手,不由脸色微变,说道:“敝会卓会首和三当家的,在后即到。”
郝于菟又道:“你们三义会巴结下天理教,眼里那还有我郝于菟?好!你把车子留下,叫卓大奎上百里洲来一趟。”
黑虎神这一亮万儿,车把式已经脸色如土。站在一旁,像块木头似的,那里还敢说半个不字?
两个大汉接着缰绳,跳上车辕。
黑虎神郝于菟才回头吩咐另外两个大汉道:“这辆车子,和他们主仆两人,也一并带回去,再行发落,不过不准得罪了读书人。”
他吩咐完毕,正待勒转马头!
蓦听耳中响起一声冷笑,这笑声虽然不高,但内劲之足,慑入耳鼓。
郝于菟是何许人?笑声入耳,心头猛然一震。暗想:此人内功之深,不在自己之下。难道是卓大奎赶来了,区区三义会的头目,那会有如此身手?他回头一望,自己手下两个大汉,左脚前跨,身子微俯,直挺挺的站着,不言不动。头上青筋暴露,冷汗直流,敢情着了人家道儿?
长江八怪,跟随自己多年,论武功,除了顶尖高手,在江湖上,也罕有能敌。那会一转眼,就受制于人之理?想到这里,心头不禁一凛,怒作之下,凶性突发。他自认为功力精深,除了寥寥几人,已是天下无敌!当下浓目陡竖,蓦地拨转马头,厉声喝道:“何方高人,冲着我郝某而来?”
他瞧不出身前那文弱书生主仆两人,会是身怀绝艺之人?是以一双凶光四射的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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