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人群分开,走出来一个年轻俊秀,横看竖看都不会过四十岁的和尚。
他的修长潇洒,鼻子平直,显得很有个性。上唇的弧形曲线和微作上翘的下唇,更拱托出某种难以言喻的魅力,嵌在他瘦长的脸上既是非常好看,又是一派悠然自得的样儿。下领宽厚,秀亮的脸有种乎世俗的湛然神光,神态既不文弱,更不是高高在上的盛气凌人,而是教人看得舒服自然。
最使人一见难忘是他那对深邃难测的眼睛,能令人生出既莫测其深浅,又不敢小觑的心。
那了空穿的是一袭黄色内袍,棕式外套的僧服,份外显出他鹤立鸡群般的然姿态。
来到众僧之前,他默不作声,双手合十,俯行礼,面上无惧无畏,无悲无怒,但是修心的功夫,他的确境界极高。
香玉山暗暗点头,这和尚浑身七彩闪烁,或许是接触了和氏璧这千年异宝,也或许是本身的道行,乍一看,他与宁道奇不分上下,但细细品来,其实还是要差了一些,宁道奇若是半只脚踏进破碎,他则是刚刚抬足。
不嗔怒道:“施主如今满意了?”
屈指轻弹,两道剑气破空袭去,了空亦是以指相迎,嘭的一声,气浪翻滚,他自己无事,身旁却传来噗嗤一声,不嗔捂着肩头,有些惊惧。
不贪叹了口气,将其挡在身后,轻声道:“施主若不嫌弃,不妨入院一观。”
香玉山笑道:“好,大和尚诚意相邀,我岂能驳你的面子。”
陈致远在身后扬声道:“会且放心,一旦有所异动,属下必定亲率一万兄弟屠灭净念禅院!”
众僧惊怒交加,只是形势比人强,也无人敢喝骂,只是以愤怒的眼神,逼视着这群恶魔。
僧分左右,香玉山面色平静的拾阶而上,来到第二重山门。
门柱上有一对佛联:暮鼓晨钟惊醒世间名利客,经声佛唤回苦海梦。
香玉山却笑道:“所谓********,大象无形,以鼓,钟,佛,经救人,了空大师真的做到四大皆空了么?”
了空身子一顿,不言不语,香玉山说道:“佛家重心,讲究即身成佛,涅槃然,大师苦修闭口禅,只知积攒功力,从不以言行渡人,如何能够舍身成佛?”
不嗔瞧着了空有些恍惚,急道:“大师莫要上当,他只是以言辞诓你。”
了空摇了摇头,迈步上攀,香玉山嘴角轻挑,亦多言,有的时候,诛心之言,说多了,反而落了下乘。
迎面是一个以白石砌成,围以白石雕栏的平台广场。
白石广场正殊菩萨的铜像,骑在金毛狮背,高达两丈许,龛旁还有药师、释迦和弥陀等三世佛。彩塑金饰,颇有气魄,但亦令人觉得有点不合一般寺院惯例。
在白石平台四方边沿处,除了四个石阶出入口外,平均分布着五百罗汉,均以金铜铸制,个个神情姿态不同,但无论睁眼突额,又或垂目内守,都是栩栩如生,与活人无异。
其他建筑物就以轴上的主殿堂为整体,井然有序分布八方,以林木道路分隔,自有一股庄严肃穆的神圣气象。
在白石广场文殊佛龛前放了一个大香炉,燃着的檀香木正送出香气,弥漫于整个空间,令人的心绪亦不由宁静下来,感染到出世的气氛。
正殿。
诸人对坐,不贪轻声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施主慧根贫僧十倍,何必执迷于眼前的蝇头小利?”
香玉山笑而不语,不畏按耐不住性子:“施主今日兴兵犯界,造孽无数,难道也是那虚无缥缈的和氏璧么?”
微微摆手,香玉山瞧着满座惊惧愤慨的眼神,忽然扬声道:“如此说话实在有些别扭,宁真人,师仙子,邪王,何不一同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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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散手八扑()
人的名,树的影,邪王两字一出口,满殿皆惊。
作为邪帝向雨田消失之后,最有资格继承其位,一统圣门的邪王,战功赫赫,别的不说,单是四大圣僧多次围剿未遂一事,就足以令人惊惧,宁道奇亦是直言,未必拿得下此人,堪称魔道第一人。
“是那位邪王石之轩么?”
“听说四大圣僧都拿他不住,反倒折损了许多同道!”
“两个魔头若是合力,咱们这千年禅院岂非要断了传承?”
四大金刚齐齐起身,脸色微变,而此时殿外却悠悠扬扬,传来一道有些欢快的男声:“道友好兴致啊,老夫这里有一件宝贝,若不嫌弃,不妨前来一观。”
这声音似远似近,飘飘荡荡,明明声音不大,却穿透了十几层的殿宇,香玉山笑道:“真人既然开口,小子自然愿往。”
不嗔有些怒意:“大师,那可是。。。。”
了空摆了摆手,做邀请状,香玉山笑了笑,紧随其后,众人穿过回廊,来到一座铜殿之前,这铜殿比之其余的殿宇似乎也没什么特别,唯独除了一面朱漆门和四个小孔之外,再无换气之处。
那四个小孔像是四个烟筒,持续不断的喷涌出令人窒息的清气,偏生五颜六色,令人无从辨别,这殿中想必藏着和氏璧,世上也再无其他之物,有此等令人惊心动魄的威能。
朱漆门大开,宁道奇与师妃暄并肩而出,随之袭来是一股令人惊惧的冷流,仿佛三九天,立于风口,赤着身子,嘴里嚼着冰棍,一盆冷水当头浇下,由头顶百汇寒到脚底涌泉。
有功力低的和尚止不住的打颤,咕咚一声,栽倒在地,抽搐不已。
宁道奇笑道:“道友可识得此物么?”
顺着他的手指望去,铜殿四壁密密麻麻安放了过万尊铜铸的小佛像,无一不铸造精巧,衬托在铜铸雕栏和无梁的殿壁之间,造成肌理,经营出一种富丽堂皇,金芒闪闪的神圣气氛。
一方纯白无瑕,宝光闪烁的玉玺,正与世无争的安然置于殿中心的铜几之上。玺上镌雕上五龙交纽的纹样,手艺巧夺天工,但却旁缺一角,补上黄金,这就是代表着天下正统,千年传承的和氏璧和王莽篡位留下的金镶玉。
和氏璧看起来平平无奇,实则好似坠入云中,整间大殿被其本身释放的各色清光充斥,香玉山一眼望去,仿佛穿透了千年的历史迷雾,看到了傻吊的献宝人卞和,怒气冲冲的蔺相如,一统天下的秦始皇,貌忠实奸的疑似穿越大佬王莽。
香玉山收敛笑意:“真人这是何意?”
宁道奇负手而立,轻声道:“佛家讲缘法因果,道家讲德盛宗昌,道友今日所为何来,你我心知肚明,自古宝物,有德者居之,不必多造杀孽,不如你我二人在这殿前以百招为限,倘若老夫侥幸胜个一招半式,还请小友打道回府,和氏璧之事,从此与你无关!”
香玉山捏着下巴:“倘若真人败了呢?”
宁道奇自信满满,一双童真的眼睛精光四射:“老夫情愿将和氏璧双手奉上!而且从此之后,不问世事,闭关不出!”
顿了顿,他瞧着有些震惊的师妃暄和了空,轻声道:“妃暄和了空禅师觉得如何?”
了空瞪大了眼睛,你特么都承诺了,现在才问,吾等二人拒绝,那不是啪啪打你的脸?
师妃暄深吸了口气:“一切交由真人做主。”
诸人后退至数十丈外,不嗔急道:“师仙子,南海仙翁晁公错尚且能与宁真人拼个百招不落下风,这小子以一己之力独战五位宗师,想必武功远超晁公错,宁真人何以设下必败之局?”
师妃暄摇头不语,但冥冥之中,她似乎并不厌恶香玉山。
山雨欲来风满楼。
宁道奇面上轻松写意,心中却沉若谷底,这一战,不止是决定和氏璧的归属,更关系到慈航静斋,净念禅院和他宁道奇在武林当中的地位和声望,高高在上的神,是不允许失败的。
双方并未抢攻,只是平静的注视对方,半晌,香玉山脚下轻点,其速之快,师妃暄隐约只看到一道幻影。
一拳轰出,白石广场再非先前的白石广场,而是充满肃杀之气,那一拳仿佛划上虚空,天地的生机死气全集中到拳头处,天上星月立即黯然失色。这感觉奇怪诡异至极点,难以解释,不能形容。
这一拳未带起破风声,可是在广场白石雕栏外的师妃暄,却清楚把握到这一拳笼天罩地,宁道奇除硬拼一途外,再无另一选择,这一拳就像是超脱了因果,锁死了宁道奇退避闪躲的路线。
在拳头前攻的同一时间,宁道奇往前冲出,似扑非扑,若缓若快,只是其速度上的玄奥难测,可教人看得头痛欲裂,偏又是潇洒好看,忽然间宁道奇跃身半空,往下扑击。
嘭!
宁道奇袍袖鼓胀弯拱,硬挡香玉山夺天地造化的一拳。
老道借力飞起,移过丈半空间的动作在刹那间完成,倏地背对背的立在香玉山后方丈许处。
香玉山并未回头,反而一顿足,身子急速后退,双肘齐出,犹如两把长戈刺破苍穹,搅动天地。
宁道奇右手虚按胸前,左手往后拂出,手从袍袖探出,掌变抓,抓变指,最后以拇指按正绞击而来的肘尖,其变化之精妙,纯凭感觉判断位置,令人叹为观止。
指肘交锋,发出“波“一声劲气交击声,狂飙从交触处在四外狂卷横流,声势惊人,不远处一尊罗汉受其波及,嘭的一声炸裂开来。
香玉山微微后撤,面色凝重,宁道奇不愧为中原第一人,其自创的散手八扑,精妙绝伦,尤其是与幻之一道,别出心裁,比之不死印法和天刀的舍刀之外,再无他物毫不逊色。
宁道奇动了,他两手从侧疾刺归中,两手中指同时疾点香玉山的掌心,后者风车般旋转,化去宁道奇无坚不摧的指气,宁道奇一个翻腾,回到原处,两手横放,指尖聚拢,形如向地鸟啄,油然面对,重成对峙之局。
香玉山笑道:“真人的散手八扑,其精要在乎一个虚字,虚能生气,故此虚无穷,清净致虚,则此虚为实,虚实之间,态虽百殊,无非自然之道,玄之又玄,无大无暗合天地大道,实乃是破碎之精要。”
宁道奇也笑道:“老夫虽名为道门代表,实则佛道兼修,不喜老子清静无为,偏爱庄子逍遥御乎天地,肆意而行,不料想,道友尤擅此道。”
庄子的哲学可以简易的理解为任咋干咋干,随心所欲,香玉山本身所学颇杂,神雕,天龙,大唐三个世界,各种武学,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去芜存菁,他并没有什么特定的招式,而是将所学之精要,一股脑的融入天山折梅手这个大系统之中。
遇敌之时,毫无章法,如同天马行空,乍一看胡搅蛮缠,其实每一招每一式,皆打在对方七寸,倒也暗合庄子之道,装么,是吧。
香玉山毫无被戳破的惊怒,反而哈哈大笑道:“尚有九十招,真人请!”
宁道奇微微一笑两手箕张,手如鸟啄,摆出架式,虽然优美好看,但是落于有力,不合他老庄的风格,更是与他散手八扑重虚轻实的原则有所冲突。
倏地振衣瞩行,两手化成似两头嘻玩的小鸟,在前方闹斗追逐,你扑我啄,斗个不亦乐乎,往香玉山迫去。
宁道奇脸上现出似孩童弄雀的天真神色,左顾右盼的瞧着两手虚拟的小鸟儿腾上跃下,追逐空中嘻玩的奇异情况,师妃暄感到有一株无形的树,而鸟儿则在树丫问活泼和充满生意的闹玩,动作似无意出之,却又一丝不苟,令他再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何为虚?何为实?
香玉山收敛笑意,双目微眯,数丈的距离转瞬即逝,他运转长生诀,背后先天图缓慢运转,双目闪烁,直至双雀临身的一刻,他倏地一拳轰出,两鸟像惊觉有敌来袭般狠啄拳背,拉开激烈鏖战的序幕。
两道人影在五百罗汉环伺的白石广场中追逐无定,兔起仍落的以惊人高速闪挪腾移,但双方姿态仍是那么不合乎战况的从容大度。
双方奇招迭出,以快对快,其间没有半丝迟滞,而攻守两方,均是随心所欲的此攻彼守,其紧凑激厉处又隐含逍遥飘逸的意味,精采至难以语言笔墨可作形隐含逍遥飘逸的意味,精采至难以语言笔墨可作形容。
香玉山仿佛全身都是武器,眉,鼻,手,肩,背,腿,脚无一不是他克敌制胜的法宝,师妃暄瞧着两人你来我往,仿佛亲身经历,只觉眼界心境长了一大截。
“叮!叮“
两响清音后,而人回复隔远对峙之势,就像从没有动过手。
宁道奇双手负后,两头小鸟似已振翼远飞,他微笑道“老夫想不佩服也不成,道友竟能以一拳之意,挡我千多记鸟啄,使我想厚着面皮赢下一招亦是枉然。”
香玉山笑道:“真人不愧为宇内第一人,名不虚传,若再出千招,小子必败无疑。”
宁道奇默然无语,半晌,一指铜殿,叹气道:“认赌服输,和氏璧,道友尽管拿去!”
四大金刚喟然长叹,今日之后,只怕净念禅院在武林中的声望将会一落千丈,再无抗衡魔门之可能,这都是拜眼前这人所赐啊!
来到铜殿前,香玉山却忽然哈哈大笑道:“和氏璧虽好,却不是我想要的,诸位且”
他忽然单手一摄,和氏璧立时飞起,随即一掌打出,嘭的一声,将其炸为碎片。
。
。。。
第四十三章以身侍魔()
和氏璧炸裂,其中蕴含的清光和生命能量席卷而出,宛如一颗手雷炸开,轰然作响,整座铜殿发出嗡的一声,声传千里,须臾之后,耳听得咔嚓咔嚓一阵响,铜殿轰然坍塌。
宁道奇有些懵逼,这和他设想的天差地别,自四十岁武功大成以来,他第一次心境大乱。
三日前。
青牛观。
宁道奇,师妃暄还有一个魁梧,面相冷峻的道士三人对坐与大榕树之下。
道士双目微闭,耳膜鼓动,闻风声而转四方,半晌,指着净念禅院的方向,轻声道:“此道凶险无比,唯有借助和氏璧方能渡过此厄。”
宁道奇微微颔首,道士缓缓退下,师妃暄奇道:“真人亦是术算占卜的行家里手,为何还要求助他人?”
手掌摆动,恰似风中游弋,虚不受力,宁道奇轻声道:“术业有专攻,得道有早晚,天罡与占卜推算之道,境界极高,精通风鉴,面相、六壬,五行,几可媲美汉朝严君平,老夫与之相较,不过是萤火比之皓月。”
师妃暄悚然而惊,道门中的“太上老君”神位,最早就来自于蜀人敬重汉朝严君平而立,我们现在说的庄子,多半也是严君平和庄周这两个人的融会形象,甚至有可能就是人们根据严君平的事迹编造的,而庄子之学,则应该是庄周、严君平和其徒扬雄这三人学术思想的融会表达,可见此人在道门地位之高。
宁道奇将袁天罡与严君平相提并论,足见对其的看重。
对坐无言,宁道奇忽然说道:“和氏璧乃是静斋和禅院大计之根本,不容有失,香玉山若是知晓其所在,必定前来抢夺,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妃暄,你这就放出风声,言及和氏璧之所在,诱其所来。”
师妃暄面色平静:“香玉山一人独战五位宗师,犹自反杀三人,真人可有把握么?若是走脱了此人,日后必成祸乱天下的大患!”
顿了顿,师妃暄说道:“不过若是有了空大师和妃暄在一旁协助,料无大碍。”
宁道奇摆手道:“不,终究还是要靠和氏璧,其内有异力,功力越高的,反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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