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晚上十月初的天气已经很凉了。
她裹着浴袍从浴室出来，一边用毛巾擦着刚洗过的头发，听见手机铃声响起来，她忙走过去看了看。
居然是何之初的号码。
顾念之高兴地划开手机接通，“何教授！您可真是忙啊！”
何之初坐在教授楼套房的沙发上，一只手惬意地敲着沙发扶手，神情依然清冽冷漠，但是声音却很柔和：“念之，你回学校了？”
“嗯，今天刚回来。”顾念之坐到自己书桌前的软椅上，戴上蓝牙耳麦跟何之初通话，这样可以把手解放出来，“何教授，您能把这学期的课表发给我吗？我想看看我还差多少门课可以毕业。”
何之初怔了一下，“毕业？你这么想毕业？”
“嗯，我想过了，法学硕士要求的学分并不多，关键是毕业论文。只要我能提前修完学分，再完成论文，系里应该能够允许我提前毕业吧？”顾念之说着，用可怜兮兮的声调恳求何之初：“何教授，您是我的导师，不会不许我提前毕业吧？”
何之初叹了口气，只觉得头更疼了，“念之，你年纪还小，为什么要提前毕业呢？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在学校里多待几年……”
顾念之摇了摇头，她看着窗外渐渐黑下去的夜色，突然很想跟人倾诉。
“……何教授，我知道我年纪是不大，可谁说一定要年纪大才能走入社会呢？这么多年，我被霍……绍恒保护得太好，跟社会完全脱节。现在我独立出来了，当然是要越早接近社会这个大染缸越好。”
没有了霍绍恒给她缔造的虚无缥缈的桃花源，她宁愿自己变得强大，可以给自己打造一个桃花源。
“独立出来？”何之初有些不以为然，“你说什么呢？霍绍恒能让你离开他？”
顾念之苦笑了一下，没有说自己跟霍绍恒已经分手了，只是小声说：“……霍绍恒也很忙的……我就是想早点毕业，然后找工作，能养活自己。”
霍绍恒对她再好，这一次的经历不过是在提醒她，她其实跟寄人篱下的林妹妹没有两样。
不同的是，林妹妹没有机会和能力脱离那个家庭自食其力，她却可以。
顾念之虽然什么都没说，但何之初已经嗅到一些敏感的气息。
他坐直了身子，慢慢地问：“念之，你跟霍绍恒吵架了？”
顾念之没有回答，只是说：“何教授，您帮帮我，让我提前毕业吧，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何之初见她顾左右而言他，基本上确定她和霍绍恒之间是出了问题。
这也是在他意料之中的。
自从顾念之在德国那顿哭诉之后，何之初就觉得顾念之大概是想跟霍绍恒分手了。
当然，他也清楚，霍绍恒那种人不是你说分手他就会分手的人。
霍绍恒跟他是是一样的人，都喜欢把一切掌控在自己手里，不会容许任何脱离他们掌控的存在。
但是巧合的是，他们俩都碰到一个脱离他们掌控的人，而且是同一个人，就是顾念之。
“我把这学期的课表发给你，还有下学期的。如果你能撑得住，你可以在剩下的四个月内修满15个学分，也就是五门课，然后明年下半年你就可以做论文兼实习了。”何之初打开顾念之的课程进度表，大致看了一下，给她提意见。
顾念之马上说：“四个月修满15个学分没问题，我试试看能不能同时把论文做出来。”
何之初坐直了身子，肃然说：“……好好想想再做决定。既修那么多课还同时写论文，你的身体会撑不住的。”
“我没事，我天赋异禀。”顾念之呵呵笑了一声，自嘲说道。何之初：“……”
放下电话，顾念之就打开电脑收邮件，研究自己的课程表去了。
何之初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想了半天，起身跟美国的律所联系了一下。
第二天，顾念之查银行账户余额的时候，赫然发现自己卡里多了一大笔钱！
这笔钱足够她全现金买下看中的那套二手房还有多余！
顾念之的心哆嗦了一下，头一个想法就是：是霍绍恒给她的钱？
不过冷静下来之后，她仔细查了那笔钱的来源，发现是从美国律所那边汇来的。
顾念之给何之初打了个电话：“何教授，我刚发现我的银行卡收到一笔来自美国律所的钱，您知道是为什么吗？”
何之初微笑着站在窗前，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搓了面包屑扔到鱼缸喂金鱼，他说：“……是你的绩效奖金。你这一次帮打赢了黎海清的官司，这是第一期bonus。”
“这么多？！”顾念之看着银行账户里的余额爱不释手，“难怪都想做律师啊，真是钱途一片光明！”
何之初失笑，“小财迷……你也没缺过钱啊？”
顾念之不好意思，偷偷朝手机做个鬼脸，反正何之初也看不见。
她笑盈盈地说：“何教授，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怎么就不能爱钱了？再说我凭自己的劳动挣钱我自豪不行吗？”
“行，当然行。”何之初不动声色地笑，“黎海清的那个案子你别忘了，还有民事赔偿，等审下来，你也可以再收入一笔绩效奖金了。”
顾念之连连点头，“嗯嗯嗯！谢谢何教授给机会！以后请何教授多多提携！”
“你是我助理，我不给你机会给谁机会？”何之初心情极好，拍拍手里的面包屑，对顾念之说：“什么时候恢复上课？你身体好些了吗？”
“我全好了，早就好了。”顾念之看了看课表，“什么时候都没问题。我要在这四个月内全力以赴！沉迷学习，日渐消瘦！”
何之初：“……”
放下电话，顾念之马上开始草拟学习计划，选课，然后还要何之初和系里出证明，让她能够破格选课。
因为黎海清的案子拖延时间太长，其中她又经历了被人追杀逃亡的一段日子，所以她已经错过了开学选课的最后期限。
她想现在选这些课，就必须要特事特办。
导师和系里的证明是一定需要的，然后她还要亲自去求那几门的老师允许她选课。
这样忙忙碌碌下来，等五门课都注册上，她的论文也开题成功，就已经到了周四晚上。
顾念之从图书馆上晚自习回来，在宿舍楼下面看见了那辆熟悉的银灰色宾利BentaygaSUV。
这是霍绍恒的新车。
再往前走两步，就看见了站在车旁的路灯下面抽烟的霍绍恒。
他身材高大，穿着一身将官常服，挽着袖子，背对着她的方向靠在车前盖上。
顾念之轻轻咳嗽一声，霍绍恒转头过来看着她。
顾念之笑着点点头，“……等人啊？”
霍绍恒扔掉手中的烟，从容不迫地说：“嗯，在等你。”
“有事吗？”顾念之抱着一沓参考书举了举，“我很忙的。”
霍绍恒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他按捺下暗中翻滚的情绪，微笑着说：“我查了一下和平里小区那些人的背景，还有那套二手房的房主，还行，没有什么劣迹。”
顾念之：“……”
又不是查犯罪记录，霍绍恒也忒小题大做了……
顾念之在心里撇了撇嘴，礼貌地说：“那谢谢你了，我正打算明天去签约交钱过户。”
霍绍恒点点头，“我陪你去。”
“琦琦会陪我去。”顾念之表示婉拒，“您太忙了，我们家庙小，放不下您这尊大佛。”
这么客气生疏还微带嘲讽的口吻。
霍绍恒眼神微黯，他摇了摇头，“没关系，我乐意。”
可我不乐意……
顾念之差一点脱口而出。
但是看看霍绍恒郑重其事的样子，她想，他是已经关心她成习惯了，还是把她当小孩子呢……
不能自己买房，不能自己开车，不能喝酒……
抬头深吸两口气，顾念之才把那股子说不出的憋闷压下去。
她知道，霍绍恒说要做的事，没人能让他不做。
她也不费这个力气了。
“嗯，您随便。”顾念之朝霍绍恒点点头，转身上楼去了。
霍绍恒这一次没有跟上去，而是靠在车前盖上，从裤兜里掏出一支烟捻了捻，面无表情目送着顾念之的背影消失在他的视野。
阴世雄在车里一直不敢做声，直到看见顾念之走了，才从车里探出头来，小声问：“霍少，你们真的掰了？”
“可能吗？念之年纪小爱做梦，你多大了还做梦？”霍绍恒淡定扫他一眼，低头点烟，用的是顾念之送他的新打火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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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七点还有第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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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0章 逆鳞，谁碰谁死（第三更）（）
阴世雄被霍绍恒噎得几乎吐出一口老血。
我很老吗？很老吗？很老吗？！
我们同龄啊霍少！
阴世雄只敢在心里呐喊……
悻悻地缩回头，坐在驾驶位置上百无聊赖，差点想摁喇叭玩。
霍绍恒也不说上车，就这样一个人靠坐在车前盖上，静默地抽烟。
夜晚路灯昏黄的光在他身前投下一段剪影，英挺的背影，让人恨不得犯错误的大长腿，这一切在帝都十月的深夜里，却透出深深的寂寥之意。
阴世雄根本不敢打搅霍绍恒，更不敢催他上车。
等了一会儿，阴世雄灵机一动，悄悄拨通马琦琦的手机。
马琦琦这时刚跟顾念之闲话完毕，回自己房间准备睡觉。
听见手机铃声响了，而且是大雄哥专属铃声，顿时高兴得扑过去抓起手机划开，“大雄哥？”
“琦琦，是我。”阴世雄一听马琦琦清亮爽利的声音，心情顿时好转了，偷偷看一眼在斜前方默默抽烟的霍绍恒，阴世雄压低声音问马琦琦：“琦琦，念之回去了吗？”
“回来了啊。我才刚跟她说完话，她去洗澡了，我要睡觉。”马琦琦一边说，一边掀开羽绒被上了床。
现在这个时候的帝都夜晚已经很冷了，因为还没到供暖的时候，所以松软厚实的羽绒被是必须品。
“那念之有没有不高兴啊，不开心啊，或者跟你抱怨什么？”阴世雄巧妙地从马琦琦那里套话。
没办法，首长个人感情生活不顺，他们这些做人家生活秘书的，只好担起居中协调的重任。
马琦琦摇摇头，纳闷地说：“没有啊，为什么这么问？念之心情还不错，还跟我约了明天陪她去买房过户。”说完又啧啧羡慕：“念之真厉害，已经在打工挣钱可以买房了。我还在啃老呢。”
“琦琦，你能啃老是福气啊，你看念之多可怜，不能啃老，只有啃霍少……”阴世雄嬉皮笑脸地跟马琦琦开玩笑。
马琦琦不爱听他这么说，挑了挑眉，反驳阴世雄：“念之才没有啃霍少。念之是靠自己，都是她自己做律师挣的钱，你别看不起我们念之。”
“我哪儿敢啊！念之小姑奶奶从小就是我们的小祖宗！”阴世雄心里噌地一声，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忙补救：“我就是这么一说，开个玩笑，你也知道他们是恋人关系，互相啃来啃去不是常态吗？”
马琦琦沉默了一会儿，幽幽地说：“……想不到你是这样的大雄哥！”
阴世雄：“……”
妈蛋！
为了霍少，他形象全没了！
以后怎么泡妹纸追女友？！
阴世雄连忙哈哈笑了两声解嘲，然后压低声音又说：“琦琦，我就是开个玩笑，真的是开玩笑！”
“行了，我知道。”马琦琦滑进被子里躺下，也小声说：“其实念之已经跟霍少分手了。”
阴世雄：“……”
怎么大家都知道了！
就霍少不承认……
阴世雄打起精神问道：“……念之跟你说的？说他们分手了？”
“嗯，亲口说的，还说了好几次。”
“……说一次就够了吧？说好几次是几个意思？”阴世雄突然有些为他家首长抱不平了。
从来没有低过头的人，从来没有吃过亏的人，你看看，在顾念之面前都成什么样儿了！
马琦琦忙说：“不是啊……是我的错，我老是不信他们真分手了，所以念之才一次次纠正我。以后我不问了，人家分手了也是伤心事，我干嘛老提呢？”
阴世雄继续套话：“可你刚才不是说念之没有难过吗？怎么又成了伤心事了？”
“当然是伤心事啊！你以为对于女生来说，失恋分手不伤心？！我跟你说，只要不是女的劈腿导致分手，绝对都是女生比男生要难过好吧！哪怕是女生先说的分手，那也是女生更难过！”马琦琦几乎坐了起来，握着手机咬牙切齿地说。
阴世雄戴着蓝牙耳麦跟马琦琦说话，一时不察，被马琦琦突然高亢起来的声调震得耳膜疼。
他摸了摸耳朵，小声说：“……知道了，小姑奶奶，你也是小姑奶奶，难怪是念之的好朋友，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怎么着？我们就是三观一致的好朋友。”马琦琦笑着揶揄阴世雄，“你嫉妒？”
“我嫉妒，我嫉妒得都快吐血了。”阴世雄笑着靠在车座上，瞥了一眼顾念之宿舍的方向，发现顾念之的房间刚刚熄灯了。
应该是睡了吧？
霍绍恒也看见了，他扔掉快要燃烧殆尽的烟蒂，转身上车。
阴世雄忙对马琦琦说：“好了不聊了，你睡吧，我要走了。”
“大雄哥再见。”马琦琦也没有多问，打完招呼就睡觉了。
霍绍恒上了车，看了阴世雄一眼：“在跟谁打电话？”
“马琦琦，念之的室友。”阴世雄发动了车，“她说念之的心情没有不好，还跟她约好明天要去买房子签约过户。”
霍绍恒没有说话，一手撑在自己下颌，胳膊肘搁在车窗旁边，看着车外的夜色出神。
阴世雄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又问：“霍少，念之怎么要买房啊？您知道吗？”
“知道，明天我也陪她去过户。”霍绍恒冷峻说道，扫了阴世雄一眼，“好好开车，别分心说话，违反交通规则。”
阴世雄知道这是让自己闭嘴的意思。
他不敢再说话了，更不敢提这个问题，明显这是霍少的逆鳞，谁碰谁死！
……
顾念之周五早上还有两门课。
下课之后，她去食堂匆匆忙忙买了份炒饭吃了，就跟马琦琦一起直奔和平里小区的房产局。
来到房产局门口，顾念之赫然看见了霍绍恒那辆最新的银灰色宾利BentaygaSUV就停在房产局门口的临时停车位上。
看见她们过来，霍绍恒推开车门下车，对顾念之和马琦琦点点头，“念之，琦琦，你们来了。”
顾念之也跟他打招呼，“想不到你真来了，其实我只是说说客气话，你不用来的。”
霍绍恒：“……”
他看了看马琦琦，见这姑娘正睁着一双大眼睛，跟看好戏一样在他和顾念之之间扫来扫去。
霍绍恒没办法，只有关门放大雄了。
回手轻轻敲了敲车门，其实是一串莫斯密码。
车里的阴世雄：“……”
不过还是听从首长“命令”下了车，先对顾念之打招呼：“念之，你来买房啊？”
说得好像来房产局买大白菜一样。
顾念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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