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五分钟之后,扎沃德诺依筋疲力尽的身体被脚踢到了木床下,于是,他立刻就失去了知觉。
只是快到吃午饭时他才苏醒过来:有人小心地推了推他的肩膀。
“起床了,马涅奇卡小姐!……”
扎沃德诺依很困难地睁开肿起来的眼皮:一个像女人的年轻男子正看着他,他那平稳的动作,失去光泽的目光,在很厚的肉呼呼的嘴唇上抹过口红的痕迹……
“你是谁?”
“列娜小姐……我和你现在就睡在一床被子里了,美男子,你刚一进来,我就看上你了。”刘娜小姐用过于甜蜜的语调承认。
新囚犯已意识到,现在他又要发生什么事了。
“这是什么意思?”
“在那里,监狱看守来叫你了,”像女人的那个人继续说,“他说,让你收拾收拾……”
“那么,我还要等很久吗?”从门那边传来了不满意的声音。
“米特罗法诺夫囚犯,拿着东西出来!……”
什么也不明白的扎沃德诺依顺着长长的走廊被领到侦察员那儿。
失去贞洁的初犯感到十分的吃惊,他根本就没料到刑侦人员会宣布:米特罗法诺夫被释放出狱,但不准离开莫斯科……
认不出这个人是不可能的,因为他那官气十足的外表,甚至在首都的中心都那样引人注目。尽管那里外来人比莫斯科人还多、尽管大家都着急忙慌地不知到哪儿去,尽管谁也不注意谁。
造物主仿佛预先就知道,这个白头发的男人在五十五岁之前能当什么官,因此,给他一个高高的个头,傲慢的气派,还有一张圆圆的脸,这张股看上去显得很刚毅,尽管这种特点许多人认为有点粗暴,但反正还是给人一种勇敢的感觉。
不应当设想他是一名中学教师,也不能想像他是一名工程师,甚至都不能把他看成是最有实力、最有威信的大商店经理。
他注定是要当高级官员的。于是他就当上了这个官。
但现在他不时焦急地看一下表,像普通公民一样,沿着克鲁泡特金一莫斯科河沿岸大街在散步。来自有无限权力的瓦尔瓦尔卡五号,长着大力士外表的小伙子们,呆立在十米之外的地方,密切注视着旁边过往的居民,评价看不远处过往的汽车。又有一辆汽车停在了一边,靠近克里米亚桥。那人立刻就认出了里亚宾那,并月很自然地就放他过去了。尽管“卡勒基地”是一个秘密的组织,但不管怎么说,也是自己人呢……
“你等一下。”克里姆林宫的高级领导没打招呼,而是扔下了这么冰冷的一句话。
从前的里亚宾那已认不出来了,因为现在在这个冷血动物的脸上可以读出那么点人的东西,即等待,恐惧,甚至还有一种歉意……是的,“卡勒基地”机构领导的外表是不寻常的,他不是穿着习惯穿的深绿色迷彩服,而是很正式的、官场中穿的西服,尽管穿在他身上有点像面袋子,他没穿厚底的系带皮鞋,而穿了双很贵重的、模特穿的那种便鞋。
“你不能早点来呀?”高级官员病态地喊着。
里亚宾那明白,反驳不仅是没用的,而且还是危险的,因此,他疑问他看着对方,好像在说,‘“我错了,您现在要说什么了”
高级官员沉默了一会儿。他好像在用拧坏的望远镜看着他,就像生物学家用显微镜看着变形虫一样。
终于,他明白了,沉默的时间太长了,于是说:“我认真地听了你给我的所谓录音带。你怎么不明白放到哪儿了呢?”
克里姆林宫高级官员冷酷无情的脸极为可怕,只是他的大鼻子尖像发怒的狮子,不时地在颤动。里亚宾那不敢反抗地沉默着,假如他的某个下级要是在这里看见他的话,一定会为这个冷血动物所发生的变化而感到惊讶。
“你是为谁收集的?”高级官员吱哇叫着。“总之,你是在为谁工作?”
“您命令我收集检察官的材料,”里亚宾那回答着,尽全力表现出平静的样子。
“啊……那么当我听到把钱投入到和麻醉剂有关的这一方案的名单时,我还应当相信这一点吗得不是这样?”高级官员大怒起来,“在这个名单中我的名字被列为第—……我应当相信,这是真的吗7你怎么回事,和他们商量好了还是怎么的?”
“我录了检察官在基地时说的一切。”里亚宾那辩解道。
“你录得可真好啊!”突然,身居要职的高级官员喊了起来:“诽谤、诬告、不真实的流言飞语,这会有什么结果?好像我在晚年还和麻醉剂联系在一起了,检察官,这个小人,想诽谤我,诬陷找……而你,就像最大的白痴,让人家给换了,还把找也给拉上了。”
两个年轻人从外表看像两个大学生,很感兴趣地停下来了,因为他们听见了很响亮的男中音,这个声音他们在电视上已不止一次两次地听见过。站在不远的卫兵马上走过来,用前胸拦住了通往主干的去路。小伙子们无奈地耸了耸肩,就走到原来的路上,但却不时地回头看看他们特别熟悉的那个人。
高级官员一点也没发觉,只是用手指使劲地指了一下护墙。
“你明白你做了些什么吗?”
“要知道,我不能伪造这个,”里亚宾那继续说,“仪器录了所说的一切,于是我……”他没能说完,因为他的话又被打断了。
“还有什么人听到过这个录音吗?”
“没……没有……”“卡勒”基地的领导人有点不那么自信地回答。
“是谁解开的密码?”
“我本人。您不止一次地说过这是绝对的机密。”
“复制了吗?”
“没有,就这惟一的一本已交给您了。”
“你对谁说过这事吗?”
“没对任何人说过。”
“这点还使人有点欣慰。”
高级官员转过身去,把脸面向莫斯科河站着,并很沉重地说道,就像往河里扔了一颗鹅卵石:“我曾经认为,你是比较聪明的,而你原来是个白痴。这些录音简直就是往我脖子上扔的石头。如果这个诬告让记者知道了,那还没什么。可以收买他们,但如果,但愿可别这样,在那里……”他轻轻地冲着克里姆林宫的城墙点了一下头,城墙上的深红色星星血一般地映照在蔚蓝色的天空深处,“你明白,有什么危险吗?”
里亚宾那无精打采地咽了一口吐沫,眼光暗淡下来,就像蓄电池没电一样。
“什么危险?”他最终还是下决心提出了这一问题。
“我拉你在身后所留下的痕迹,这种危险,”高级官员生气地回答,“你将是极限,人们相信我,而你,无论如何也不会有人相信的。捣乱鬼,什么也没重新剪接。好了,管它什么方案,管它什么钱呢,我在这里再和他们应付一阵吧。你现在好长时间也没升职了。”
“对不起,但我是在完成您的命令。我做了我所能做的一切。
我没错,检察官确实是说了录音带上所录的那些话。“
身居要职的交谈者沉默了,沉默了很长时间,并且给人一种可怕的感觉。硬瘤在浅灰色的汗毛很多的皮下一跳一跳的,陷得很深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克里米亚桥。显然,现在他又想出了一个继续行动的计划。
“好吧,”他突然温柔起来,“我有点太急躁了,你认真地在做你的工作,并且完成了任务,你确实没什么错,这里没有犯错误的人,所有人都是对的。”
里亚宾那看了一眼高级官员,好像在说:“既然这样,那又怎么样呢?……”
“你将被调到另一个地方,”官员好像看出了对方的想法,说道,“担任我国驻纽约领事馆的护卫队长,我相信你会胜任这一工作的吧?好了,就这么说定了……”
假如有另一个人处在里亚宾那的位置的话,一定会由于说话人的心情和语凋变化得如此之快而警觉起来,但这个冷血机器人头脑太简单了,以至于根本没注意到这一点。
“非常感谢。”他简短地回答,为了不再按老的习惯去说“为苏联服务”。
“三天后我们再见面。那时再商量细节。”终于,高级官员脸上露出了微笑,准确地说有点像胶皮娃娃的神情,“祝你一切顺利……”
他们简单地握了握手,于是,高级官员就向自己的汽车走去了。
一个警卫小心地打开了车门,官员冲着里亚宾那摆了摆手以示告别,汽车很快就开走了。
“卡勒”基地的领导人只是目送了汽车的离去,然后叹了一日气,就向沿江大街那边走去了。他走在寂静的莫斯科小院里,心不在焉地看了一下路的两侧。两名少先队员坐在长凳上,远处有几位妈妈领着穿各色衣服的孩子,尽管是莫斯科市中心,但街道上车流却是慢腾腾地运行着。
一切给人的感觉是那样的平静,没有预示任何不幸的事。确实,不幸又从何而来呢?
里亚宾那坐到了汽车里,关上车门,把钥匙放到点火装置里,又等了一会儿,但什么都没有去想。
然后,转动了钥匙……
坐在方向盘后面的人刚一听到汽车发动的声音,这时从最近的房子的窗户里呼啸着飞出来几块玻璃。少先队员和长凳一起处于烟雾的包围之中,母亲快步跑过去保护被气浪击倒的孩子们。
爆炸之后,小院里又重新恢复了寂静。人们听到的只有惊吓的乌鸦叫声,燃烧的吉普车碎裂声和几乎听不到的落叶声。
特殊密探
镶有防弹着色玻璃的黑色“M -5”小汽车开到了马特洛斯寂静的大街,停在了路边。柳特“啪”地一声关上了车门,径直向莫斯科著名的刑侦隔离室走去。他已经知道了,再过二十五分钟,囚犯米特罗法诺夫应当离开监狱的大墙,但条件是不准离开莫斯科。
扎沃德诺依没让他久等。黑色的“M 一5”小汽车出现在监狱大门口十五分钟之后,穿着破衣烂衫的很不像样子的身影正慢慢地过道,但他的外表却能把到‘“蓝色地带”看亲戚朋友的许多人吓坏。米特罗法诺夫的走路姿态有点奇怪,很不自然,极不灵活,有点受压制的样子。
正坐在那里的莫斯科低级的流浪汉们,一定是发现了明显的竞争者,冲着这边嘟囔了几句骂人的话,又向他这边吐了一口。站在不远处的警察吃惊地目送着奇怪的衣衫褴楼的人,拿出了对讲机说了什么。
大约过了五分钟,不久前刑侦隔离室的囚犯已经坐在“M -5”车的皮座椅上。从扎沃德诺依身上飘过来羊肉的腥臊味,这使得涅恰耶夫不时地皱起眉头。但是没有选择的余地,因为许多事都是板上钉钉了的……
米特罗法诺夫看上去完全与世隔绝,好像他根本都没有认出柳特,尽管正是由于这个人才开始了他的灾难。心不在焉的目光,无力的动作,红红的沾满口水的嘴,简单地说,整个的意志消沉。
柳特将车开过了几个街区,又重新停下来,从坐位底下拿出装有混浊的粉红色液体的透明塑料瓶,把它递给乘客,这是事先准备好的一份“俄罗斯性亢进剂”。
“喝吧,很解渴,”下达了命令,“别害怕,在牢房里累得精疲力尽,伸伸胳膊,踢踢腿,”涅恰耶夫明白了,他没有弄错,然后意味深长地继续说,“没关系,喝了这个谁也没怀孕,来,快点喝,解渴。”
米特罗法诺夫没反驳,机械地拧开了瓶盖,听话地把薄薄的、没有血色的嘴唇放到瓶口上,于是水就顺着尖尖的汗毛很重的喉咙很快地流下去了。
“现在请注意听我说,”坐在方向盘后的那人有力地说着,很费力地从乘客的脏手中把瓶子拿过来,“从现在起,你将完成我的命令。”
扎沃德诺依的眼睛上仿佛抹了一层油,苍白的脸上闪耀着非常幸福的微笑。整个迹象表明,这个人正感受着真正幸福的突然来临。
“你明白了吗?”在涅恰耶夫的声音中响起钢铁般的语调。
“明白了……”也是用这种语调回答着。
发动机轻轻地响着,汽车慢慢地开动着,经过京科尔尼基驶向环路的方向,驶向“卡勒”基地。因为有人在那里从清晨就开始在等着柳特和他的乘客……
“卡勒基地”的医生,一个矮矮的、胖胖的、穿着白大褂的男人。他在某方面有点像甲虫,白大褂的前大襟就像翅膀一样,一步一呼扇,胡须也是硬硬的,立起来的。他从桌子上拿起了注射器,从小瓶里抽出了麻醉剂,挤出了空气,就扎在了病人的耳后,而扎沃德诺依只是皱了一下眉头。这时幸福的笑容还持续地滞留在他的脸上。
“他的头发很短,会被发现的,”柳特站在米特罗法诺夫旁边,提醒道,因为他一直在观察看医生的操作。
“米特罗法诺夫是小巧玲球的,我在他耳朵后的皮下放进一块不太大的伪装的肿瘤。”医生说着,凭着他的语调,涅恰耶夫猜测到,类似这种手术他已做过不止一次了。
柳特拿起了小传声器,像一个不大的圆药片,它不比电子表的电池大,只是厚一点。他已经知道这个传声器是一次性的,它最多能用三天。再减去最初愈合的一昼夜,也就是说,在剩下的两昼夜要来得及做他制定的一切。
而他还计划了许多、许多……
不管多么奇怪,但在检察官的任务中主要角色却是米特罗法诺夫。一个软弱无能的木偶,别人手中的一个傀儡,同时也是放到苏霍伊那儿的一个人。现在马克西姆回忆起那个废弃的“常备发射点”,在那里给扎沃德诺依喝了“俄罗斯性亢进剂”,想到这儿,马克西姆满意地笑了。因为手术之后,马克西姆手中得到了一个真正的无线电操纵的炸弹;小型传声器是那样精确地放到耳后,可以在一定距离内指挥听他话的米特罗法诺夫的行为。
“在皮肤再生的情况下会受到影响吗?”马克西姆指的是皮和硬瘤。
“不会的,”外科医生绝对肯定地回答,把沾满血的手放到一边,“只能听见他说话。他的头颅在完成着共振器的作用,最远的距离可以达到三公里。”
长得像甲虫的那位医生用酒精把金属片消过毒,把它放到耳朵后面小心切开的地方,这之后,他放上夹板,在伤口上敷上一种什么油。
“一天之后您就可以得到,”他哼了一声,把橡皮膏放下,“没关系,不会死的……”
车棚上带有天线的“M -5”轿车急驶在卡鲁卡公路上。
柳特聚精会神地注视着道路,而乘客无精打采地就只看着自己的前方。有时,司机瞟他一眼,他耳后的伤口没被发现。况且,用药膏隐藏起来的皮肤上不大的伤处,可以被当做一般的硬瘤,它未必就能引起苏霍伊的怀疑。
其他地方倒是可以引起怀疑:即米特罗法诺夫的行为。苏哈列夫看见过不大的一份“俄罗斯性亢进剂”对娜塔莎的影响,他一定会猜测到发生了某种不好的事:说话的不协调,不灵活的手势,特别是脸上不自然的幸福的表情,所有这些都会引起怀疑……这些是无法隐瞒的,尤其是隐瞒苏霍伊,因为他非常清楚,他的手下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
突然,移动电话响了起来,马克西姆急忙从前胸兜里掏出了黑色的小盒,按了键子。
“喂……”
检察官打的电话,很自然,他在了解柳特的计划。当然,他还不完全相信能成功,因为涅恰耶夫的计划着上去太大胆,可以说是幻想的。但是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