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
第一排坐着一个男子,身穿旧式外在却配着轻佻的花领带。
他特地不坐在主席团中,并不是不合适(他不配,还有谁配呢?),只是这个人不喜欢在人们面前曝光。他听着发言,艰难地忍着不打呵欠。他知道一切情况,甚至还要详细得多。
检察官(这个人正是他)完全可以防止谋杀团伙权势人物的行动,里亚宾那的特工“莉利姬”以浴室妓女身份为掩护,报告了行动的准备,也报告了劫持瓦列尼克的计划。
瓦列尼克现在已经在地应在的地方。而那些权势人物……
有什么办法,他们,十字架,卡赞或拉基塔,还有所有其他人的一些,都由工作日和休假日组成。在高昂的假肾情绪下把他们送到极乐世界去,还该说声“谢谢”呢……
名为“全俄罗斯与有组织犯罪作斗争”演出的第一幕已经结束,现在按照思维逻辑应该是幕间休息,演员和观众混在一起,走到小吃部去喝啤酒,吃夹肉面包片,讨论印象最深的细节。
幕间休息以后,就像事先规定的那样,该主角出场了。这个主角不久前从服刑的地方释放出来,现在在莫斯科近郊的“卡勒”基地接受里亚宾那的训练。确实,柳特还需要对自己的角色记得更熟些,但是不要紧,万一忘了词,提词人会帮他纠正的。再说还有刺激因素呢……
“休息十五分钟。”主持会议的副部长宣布说,于是最高级的将军们都走到专用吸烟室去。
检察官想起,“休息”这个向听来比他刚才思索的“慕间休息”更合时宜和实际些。他推了推鼻梁上滑下的老式金框眼镜,从自己座位上站了起来。几分钟后,他已经随便地应答执法高级将领们卑躬屈膝的问候。
其实,这种卑躬屈膝和往常有点不同,目光似乎带着怀疑、张奎失措甚至是绝望的……
是啊,说些什么。虽然没有公开说“麻醉剂”这个词,但是已经点到了。检察官知道,而且非常清楚地知道,这些与有组织犯罪作斗争的战士中很多很多人都向“俄罗斯性亢进剂”投入金钱,他们用自己管辖的力量还有那些商业机构提供防止匪徒的“保护伞”。
大概他们全部了解在马尔基尼亚和别洛斯托克发生的事件……
检察官和一个联邦安全局中将交谈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以后,弄灭没有油完的香烟,离开会场,背后感觉到一阵不友好的注视目光。
到了汽车里,用雪白的手帕擦拭着眼镜,他不知为什么想到,在他离开之后堤坝就会决口了,现在与有组织犯罪作斗争的战士也就是他戏中的傀儡,只热衷于四个词:“金钱”、‘’性高潮“、”波兰“和”百分率“……
由于这种想法,检察官不知怎么开始愉快起来。他向后靠到椅背上,声音不大地命令司机:“去‘卡勒’基地……”
科通诈死
仿佛任何东西都破坏不了这座莫斯科近郊小城的安宁。因为它位于蜿蜒的小河河谷湿润的绿地之中,而这条小河又处于不高的山丘之间。
在一条条尘土飞扬、被阳光照得热乎乎的街道上,从清晨就不时地响起学生们的脚步声,因为到学年结束总共就剩下几天了。妇女们推着摇篮车躲在银树和栗树的树荫中,老太太们背着包,甚至是大网兜,在从副食店回家的路上不时地停下来,匆忙地问一些每日必问的问题:集体如何啊?发没发退休金哪?看没看《圣·巴尔巴拉》最后一期杂志,等等。垂头丧气的、喝醉的男人也不比学生少,忧伤地在垃圾旁寻找空瓶子。不论是学生,年轻的妈妈,还是愚蠢的老太太,都不能引起手戴刻花戒指的老人的兴趣。他在那里,在距莫斯科一百公里的地方已经等四天了。
为了等待从北方回来的宾馆管理员,这位有钱的石油阔佬开了一个便宜的单人房间,客人出示了独特的证件——新的士兵证,为此,女管理员才终生爱上了这个富佬。新兵几乎没到街上去,不喝酒闹事,不大声唱歌,也不领女孩子到房间去,谁也不知道他在那里干什么。确实,曾经给他打扫房间的女服务员有一次注意到他有一部奇怪的电话。这部电话放在桌子上,是黑色的,带有无线,灰色的信号盘上面有数字按钮,没有普通电话通常有的电话线。
当老人看到女服务员那疑惑不解的目光时,严肃而简短地解释道:“这是移动电话,是通过宇宙间的卫星进行联系的。”他随便地用手指指了一下爆出裂纹的天棚,显然是指那若隐若现的星空。
这台移动电话成了惟一把阿列克赛·尼古拉耶维奇·那依琴柯和外面世界联系起来的纽带。整天他都叫着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密码,和那位神秘的用户用完全特殊的语言交谈,这对于愚蠢的服务员来说,当然是不可思议的。
“这些人是怎么了?没把工厂的那个人打中吗?什么时候?
谁将接替克列斯特监督皮捷尔?是那个朱戈基的加里克吗?‘倒霉蛋’?这是一个天然的‘桔子’,我了解他,他在摩尔曼斯克?整整三年绞尽了脑汁,然后……从那里……得到钱,他从盖达尔·巴金斯基和谢玛以及菲奥列托夫那里买的‘赦免令’,那些人只能把‘面包干’连成一排。加里克以为,假如有魔法,那一切就都有了,不,我是不会做好事的。这偷来的油是不会跑到小偷身上的。曾经有过这样一个普希金,人们把一切重担加给他。什么?
如果聚集全力?至于苏霍伊,那就……什么?两月之后?那又怎样呢?因此要忍耐吗?这可是个无止境的事。没有秩序,整个城市都有耳闻……这意味着什么?“时代改变了”?时代永远是老家伙的,无论是那时,还是现在。当时到处是腐烂垃圾,而现在到处是冻伤者……而你打算和谁工作呢,和街头小贩吗?为什么要两个月时间?而不能提前些呢?况且,在这段时间我需要在哈万公墓附近开一个小饭馆,这是真的!我躺在谷底,坐在芦苇荡里,吹着黑管!……“
科通躲藏起来了。他藏在莫斯科郊区,他感觉自己处在相对安全之中。怎么说呢,虽然就剩他盗贼一个人,即使周围实际上没有亲近的人们,没有忠诚的手下,他也清楚地知道:苏哈列夫正在整个莫斯科搜捕他,发动了所有能发动的人,苏哈列夫对他决不会留情。
那依琴柯知道已故的弟媳住宅被烧,而且她也死了,知道他始终没机会看见的、他喜爱的小侄女被绑架走了,苏哈列夫需要娜塔莎作为诱饵,诱饵也许落空了。
但是,阿列克赛·尼古拉耶维奇咬紧牙关,决不暴露他现在隐藏的地点。他给所有能打电话的人都打了电话:从前在一起干活的人,绝对权威信赖的人,盗贼们。不过无论是莫斯科还是其他城市,都没有令人满意的答复。那次在餐厅发生的公开枪杀之后,有犯罪传统的无业游民们安静下来了,显然,他们已潜在地意识到,他们为非作歹的日子就要结束了。接替他们的是那些有着钢铁般的心理和强有力手腕的人。他们为人冷酷无情、做事谨慎、无怨无悔,他们不讲任何原则,除了一点之外,那就是把所有能手的事都揽到自己身上。
和这种人斗,大概几乎是不可能的。
好几次,科通拿起电话,想给检察官打电话:毫无疑问,只有这个人才能真正地帮助他,但是在最后一刻,这个黑帮头目把话筒放到了一边,他还从来没有这么犹豫不决。原因数不胜数,但主要是:这位克里姆林宫的官僚是惟一的权力代表,也曾经把他出卖给更坏的坏蛋,尽管他曾经信任过这位检察官。
检察官一生中都在利用人,也利用过他这个黑帮头目,把他放在监控“俄罗斯性亢进剂”这种药的生产的位置上。也利用过他那个手下,过去“办事处”的军官,后来他把那手下藏到了“红色地带”的监狱里。
还利用过许多许多人……
是的,阿列克赛很清楚地记得,在华沙拉多姆斯基公路上的最后一次谈话,他说:“你是一个从罪犯世界来看待问题的人,而我则是从克里姆林宫的角度来看的,我们的利益是相符的,但这只是暂时的。”
谁能保证检察官现在的利益和苏霍伊的利益是不相符的呢?当时克里姆林宫的上层官僚有理由把不久前同盟者的情况报告上级,要知道,实际上他有着无限的能力,并且需要越多,压力越大:对检察机关,对社会上的闲散人员,同样对那个“办事处”……最主要是娜塔莎,因为老盗贼坚信,是检察官亲手绑架了她。
有几次盗贼甚至拨了电话号码的前几位数字,但最后突然改变了决定——用情报部门的专门手段来追踪移动电话持有者,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当然可以和邮政总局接通电话,但是,谁又能担保他的电话不被窃听呢?
于是,科通又一次把电话放下,揉揉他那干枯的、由于尼古丁而发黄的手指,又点燃了一支‘白玛娜丽’香烟,于是,他就被蓝烟所笼罩。
是的,世界上发生了某种不明不白的事情,在俄罗斯正上演着某种奇怪的、可怕的、近乎真实的怪异的剧目。在莫斯科,窃贼越来越经常想起所发生的事情,但无论如何也弄不明白。刑事案件和高层政策在俄罗斯是那样紧密地交织在一起,以至于要想弄明白谁主谁次,简直是不可能的。持续发生的还是那一类政治刑事案件,其中的角色也早已注明,就像电影剧本已提前写好了前几幕一样。对于他,一个上了年纪,受人尊敬的老人已被明显地定为三流角色。因为对他来说,任何监狱,任何地带,任何看守所都是他的归宿,他早该退休了。
老窃贼站了起来,下了决心,熄灭了香烟。
是啊,有时甚至木偶也能根本改变戏剧的过程。
人们要求他离开舞台。观众鼓掌,配音人从幕后发出长长的嘘声,导演从侧幕走出来做出一副奇妙的表情。
好,他同意了。
但他将按自己的方式来完成。他这样做,是为了在最后一幕中重新出现。
这些位于城郊的合作社,和莫斯科在切尔塔诺瓦或者在梅特维特科瓦的车库没有什么区别,都是规模不大的长长的混凝土制成的围墙,墙上到处是用航空汽溶胶那种颜料涂满的各种粗野的骂人话,以及一些简明的通告:“萨沙·卢卡舍夫是只山羊”,“列娜是同性恋女人”,而“斯巴达克是冠军”!四周是与外界隔绝的死一般的混凝土世界,到处是生锈的完全破烂的汽车车厢、打碎的电池碎片、被周围的坏孩子打掉的去年的黄色树叶……
个子不高的老人手指上带着刻花宝石戒指,不时地挥动着他那运动员背包,沿着一排排金属大门走着,沉思着,边走边看着自己的脚下。
凄凉的一排排车库的尽头是条死胡同。最近的那个129号大门生了绣,淌着水,被破碎的水泥块压断的树干上的刻痕也模糊不清了。从所有的情况看,这些车库从去年就没有打开。
老人停了下来,把包放在地上,当抽了一支“白玛丽娜‘香烟后,环顾了一下四周,人迹皆无。
自古以来,锁就是小偷和君子之间的少数障碍之一,不过这是可以解决的,真的,这不过是一种潜在的障碍。君子的地位越高,他们的锁就越好,锁越完善,做锁人的技巧就越高超。
他站在129号车库的大门旁,门锁已经生锈,但他对锁从未产生过怨恨,相反只有敬意。一九八四年他曾潜入那个苏共中央委员会机关工作人员的住宅里,那门锁是多么的复杂啊,不也被他制服了吗。锁是个谜,是个莫名其妙的东西,是个难清的谜语,是个真正的谜,这个谜需要去猜测,需要平等的交谈。谈话应当是深思熟虑的,是要有耐心的和宽容的。锁不是敌人,而是狡猾的、聪明的交谈者,它就像一个有经验的侦察员,试图把别人早些时候做过的事、说过的话混淆起来,抓住他话中的矛盾,予以篡改。
对于一个被认为七十年代苏联首都最高手的住宅盗贼来说,打开银行货仓大门的锁不过举手之劳。这算不上是一个能引起尊敬的有经验的检察机关的侦察员,充其量不过是进步社会党手下的一名愚蠢的中士。对于他们来说,就像“田间的农夫把蛙赶走的事”一样轻而易举。
简短地说,几秒钟之后,锁的交谈者也已经束手无策地在绞索里来回摆动,而纹身的那人慢慢地打开金属门,汽油味、颜料味、加工油的气味和灰尘扑鼻而来。那依琴柯再一次环视了一下四周,把车库大门推上了一半。四百七十台“莫斯科人”忧伤的车脸注视着窃贼:盖子上掉了皮的油漆,圆圆的落地灯,破损的散热器格子,弯曲的保险杠……真奇怪,这些古董式的汽车至今仍在俄罗斯大地上奔驰。
科通很快并且敏锐地环顾了一下车库的内部。在自制的架子上摆放着许多大罐、小罐、沾油的塑料电容,还有装化学制品的瓶子。汽车旁有一个大金属油桶正冒着黑气。阿列克赛打开它以后,便很准确地判断出:那是汽油,在汽车后面还藏有五个这样的油桶。显然,车库主人善于储存。
老盗贼稍稍打开一点大门,就向合作社的出口走去,因为半小时之前,在到这里来的路上,他发现了一个上了年纪的喝醉了的流浪汉,他正在那里的污水坑中找空瓶子,根据他的外表判断:他们是同龄人,身材也一般高。
他们谈话时间不长,但内容极其丰富:为了一瓶“伏特加”
酒,那人自我介绍说,他是从布里瓦尔来的安德留哈,他很愿意帮助这位对汽车情有独钟的老人。
“我只是需要再拧一拧螺丝帽。”老人边说边傲慢地盯着那流浪汉的脸,“我一个人不行,爬不到下面。我来拧,你只要顶住就行了。”
“没问题,”从布列瓦尔来的安德留哈贪婪地敞一下牙,想像到他那臭哄哄干巴巴的嘴里正在喝酒,“是的,为了这一小瓶酒,我哪怕为你把整个汽车拆开都行!……喂,我的亲爹,把我带到车库去吧,我那儿的烟囱从早晨起就冒烟……”
科通把流浪汉带到车库,让他走在前面,小心地从地上拾起一把沉重的煤气钥匙,而那位喜欢白喝酒的流浪汉正忙于研究粘在瓶子上的商标,没能看见。此刻,老人的动作已变得敏捷、轻快,算计着每一步,像猞猁的动作一样。
“砰”一声,那位脏兮兮的流浪汉的头上流出了血,呻吟了一声,就倒在了车库那沾满油污的地上。
剩下的就是技术问题了。
那依琴柯先掏了一下死者的衣兜,当然,布里瓦尔的这个拾破烂的安德留哈兜里没有任何证件。然后,他拿出了自己的证件、移动电话、几个旧的信用卡,他把这些东西都放在了机器盖上,把尸体上的棉衣脱下来,把他自己的衣服穿在死者身上,这件衣服不很显眼但却相当昂贵。他又把护照、移动电话和信用卡都放进死者的两个兜里。然后从运动包里拿出了另一套衣服,黑色的变色太阳镜,化装用的工具和一个不大的镜子。
二十分钟过后,一切都准备就绪了。贴上的胡子、假发和大的变色镜把他变得完全认不出来了。
老盗贼打开油桶,把汽油倒在那个没有知觉的身体上,随后,关闭的车库里飘来了浓烈的甜甜的气味。接着他又从运动包里取出事先准备好的一件破衣服,把它点看后就放在一洼汽油旁,布悄悄地燃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