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那边好!”赵勇志知道,汤溪峪是仙阳黄厂的反方向。
夜里小亮睡得很晚,他一直在想杀日本人的主意。鸡叫头遍他才和衣躺下,刚入睡就梦见若文到庙里找他去了。
小亮走后,若文去过庙里多次,每次都是空跑,每次回来总是无精打采。
叶玉珍看在眼里,为若文的身体担心,有一次她问:“若文,你是不是跟那边庙里的人吵嘴了?”
若文知道叶玉珍指的是谁,说:“没有啊!”
“那你这些天老跟丢了魂儿似的?”
若文假装一笑,说:“是吗?我丢魂儿了吗?”
“什么你都瞒不过我的眼睛。”
“婆婆,我真的没有。晓得你的眼睛厉害,我才不敢瞒你。”
“没瞒我就好!你给我把这碗饭吃了!”叶玉珍最后一句是命令。
“婆婆,我不饿。”
叶玉珍把饭递到若文面前,说:“人是铁饭是钢,不吃哪行啊?”
第二天叶玉珍病了,连续高烧不退,三天粒米未进。
若文变着法儿为她弄新鲜东西吃,都不合她的胃口。若文让黄黄上山弄来野鸡给她熬汤喝,叶玉珍这才张口,还说了声好喝!
若文赶紧又让黄黄上山。
野鸡是顾头不顾尾的家伙!黄黄太了解它们了,它出门就一通乱叫,有意让野鸡受惊。野鸡一受惊就会急急忙忙把脑袋一头扎进草丛里,却把自己的花屁股露在外面,黄黄这个聪明鬼,它好一逮一个准儿。从此,它每天早晨弄回来一只野鸡。
叶玉珍连续几天野鸡汤喝伤了,闻见味儿就恶心,她心里又开始想吃鱼了,可是话到了嘴边,她不好意思说。因为住在这大山里,弄鱼是件很难的事。
若文看出她的心思了就追着问。叶玉珍一开始就是不说。最后若文都急了,说:“婆婆,你我就是母女,你跟我还见外?想吃什么只管说,有我跟水生黄黄,上天入地也要给你弄来!”
叶玉珍说:“这就够麻烦你们的了!我心里过意不去。”
若文一下拉住叶玉珍的手哭了,说:“婆婆,想当初你是怎么救我的!你把我当亲人,而今你怎么就把我当外人了呢?”
叶玉珍也流泪了,说:“我想吃鱼。可是我们住在这大山里,哪儿去弄鱼呀?”
第二天,若文把水生留在家陪叶玉珍,她带钢叉铁链和黄黄来到北溪河。
北溪河水急滩险,两岸悬崖,一是下不去,二是水急无鱼。若文和黄黄只好溯水而上。
一路江水滔滔,穿峡破谷,峭壁如削,危崖对峙,云雾生灭,白练高挂。两岸草木丰茂,原始而有生机,修篁摇曳,花叶滴翠,鸟鸣空谷,猴跃繁枝。流水相叠,如丝如缕,其色雪白,大壑阴森,难见青天。河道曲折,明净甘冽,爬石壁,攀云梯,脚底生烟,百步九折。
若文整整走了半天,突然觉得地势有变,她驻足一望,心里顿感轻松,峡谷千寻,河水如镜,两边的石壁也开始缓了。
若文让黄黄走前面赶紧找路,她自己站到个石头上望。
前面溪水从几十丈高的一个坎儿上一头栽了下来。若文急忙走近,水就像受了重伤还没醒过来,你根本看不出水的流动,好比一河翡翠,一河碧绿。若文捶了捶背,爬到高处再望,水又如一匹巨大的绿叶。若文将视线再往远抛,这水又像一匹长长的绿色绸缎。若文仔细在水中找鱼,也许是水太深了,鱼儿在水底自由自在懒得上来。若文和黄黄来回找了无数遍,也见不到鱼的踪影。
若文说:“黄黄,这里没鱼,你赶紧上前头走。”
黄黄以一种积极的态度爬上悬岩,若文也紧跟其后。走了不过百丈,突然,黄黄在前边汪汪汪喊。
若文觉得黄黄的声音不对头,她立马警惕起来,做出拼杀的姿态跑过去,问黄黄遇到了什么?
黄黄站在悬崖上望着自己的脚下。
若文不敢像黄黄那样靠近悬崖,她喊:“黄黄,你不要命了!赶紧往后退!”
黄黄不仅没退,又汪汪汪叫了几声。
若文知道下边有事。她先趴在地上,用手一点一点向前爬,像黄黄一样,把头伸出悬崖,天哪!悬崖石壁的一棵树上挂着一个人!那个人还活着。
若文喊:“天啦!你怎么在那儿啊?”
“行行好,救救我吧!”那人用微弱的声音说。
“你哪儿摔坏了没有啊?”若文问。
“我的腿断了!”
“你千万不要动,我马上想办法救你!”
怎么能把他拉上来呢?若文急忙想主意,一回头,她突然看到远处树上缠着一根粗葛藤,转身就去砍,刚走一丈多远,她脚一滑,身子朝后一仰,若文也溜下悬崖了!幸亏有棵树把她拦住,否则,她也要粉身碎骨,必死无疑!若文慢慢把身子扭过来抱住树,侧过脸往下看,又是一身冷汗!现在她是上不沾天,下不沾地,悬在半空,脚下几十丈高的悬崖,离黄黄上边的坎儿至少有一丈!若文慢慢站起来,脚踩着树根,一只手死死地抱住树干,一只手往上够。可是悬崖上光溜溜的,抓没地方抓,拉没东西拉,试了多次都没成功。
若文绝望了!她仰起脸,看着正望着她的黄黄哭着说:“黄黄,你不要守着我了,赶紧回去给他们报信。”
汪汪汪,汪汪,汪!黄黄鼓励她,叫她不要失去信心。
若文再次伸手向上够,黄黄也趴在地上把一只爪子伸出去,让若文拉住它的手爬上来,但若文没敢,她怕自己没上去却把黄黄拉下来了。
若文不愿意黄黄也出事!她又一次哭着说:“黄黄,多谢你的好意!这么多年你一直跟着我,帮助我!救了我好几次命,今天我们怕是该分手了,黄黄,我真的舍不得你!”
黄黄不知在想什么?它很镇静,一只爪子仍然那么伸着,一动不动,还是那个姿势望着若文。若文的话音刚落,它就汪,汪汪汪,汪。
“黄黄,我晓得你也舍不得我!黄黄,我只有一个愿望……”
若文太伤心了,她泣不成声,说不下去了!
汪汪汪,汪汪,汪!
若文又说:“黄黄,我不在世了,你一定要跟往常一样,好好帮助水生,水生还没报成仇!黄黄,趁天还早,你赶紧回去吧!大山里你一个人走夜路,我不放心。”
汪汪,汪汪汪。黄黄说完起身就走。
若文以为黄黄真的走了,她抱住树嚎啕大哭!说:“黄黄,一定要把我的话记住。”
黄黄并没有走,它是不会把若文一个人丢下不管的。不一会儿,它拖来酒盅粗一根树枝。若文一下明白了!心里一下如寒冬腊月喝了一大碗热水。她抹去脸上的泪水,激动地说:“黄黄,你真好!你真聪明,我都没想到!”
黄黄用嘴咬住树枝,使劲往悬崖下推,要把另一头递给若文。
若文终于抓住树枝了!黄黄的确聪明,若文刚抓住树枝,它就拼命往后退,朝上拖若文。最终若文得救了!但黄黄受伤了。它的牙床和舌头全破了,满嘴是血!若文紧紧地把黄黄抱在怀里,哭着说:“黄黄,今日要不是你救我,我就死在这里了!”
黄黄可能是累了,它趴在地上张大嘴巴,把舌头伸老长,身子一起一伏喘粗气。
若文扯着自己的衣服给黄黄擦嘴上的血,黄黄不让,它站起身来自己用舌头舔。舔完了,它朝前走了几步抬腿朝树上撒尿。
若文也起身拿起钢叉铁链,对黄黄说:“黄黄,我们该走了!”
没等黄黄做声,突然若文想起来那边悬崖上还有个人,她又改口说:“黄黄等等,别忙,下边还有个人。”
若文放下钢叉链子,拿起刚才黄黄救她用的树枝,像黄黄救她那样救他。但他的腿断了,他所处的地势也比若文刚才那里险。若文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终归把他救起来了!
他叫王成生,是位山里挖药的老人,的确摔断了右腿。今天他在山里捡到一架完整的虎骨。可是,他遇到了湖北那边一个挖药后生。那后生不仅抢了老人的虎骨,还把老人推下断崖。若文问:“你住的地方离这里远吗?你怎么回去?”
老人告诉若文,他就住在下边一个岩屋里,离这里三四里路。
屋里有老伴,儿子儿媳,老人诚心诚意留若文今天住他家。
当老人问她住何处时,若文多了个心眼,她不愿意让人了解她的底细,说:“我是湖北那边的。”
老人说:“古人讲,远亲不如近邻。湖南湖北不就隔条河吗?
在我心里从来没有什么湖北湖南之分,天下穷人为一家!天下好人为一家!这位大姐,如果不嫌弃,你就在我家歇两天再走。“
若文一看老人很善良,说:“大伯,情我领了,我家里还有病人,多晚我也要赶回去。”
“哎呀!这位大姐,你一定是来这里找药的吧?”
“不。我是来河里弄鱼的,家里病人想吃鱼。”
老人赶紧解下裤腰带上的火镰烟袋,递给若文,说:“大姐,那你拿这火镰赶紧顺河往下走,到我家去拿鱼。我家就住河边上,活鱼干鱼都有。大姐,一定多拿点,也顺便请给我屋里捎个信。”
老人还告诉若文,他家门口有个跳鱼滩,鱼多得很,想吃鱼下河拿就是。他还告诉若文,往后想吃鱼就来拿。
若文知道,自己弄不动这个大伯,她接过火镰说:“大伯,那你在这里等着吧,我让他们快来接你。”
说实话,若文心里还是有些打鼓,她不知道这位老人说的话是真是假。若文回头扫了一眼王成生,想:看样子倒像个老实人。可是又一想:人不可貌相,何况而今的社会!若文心里两难了。去吧?怕万一有陷阱。不去吧?万一他讲的是实话那不是见死不救吗?若文思来想去决定去探个虚实。她看一眼左手拿的叉,又扫了一眼右手上的铁链,在心里自己说:反正我刚才已经是死了一回的人!
若文神秘地朝黄黄挤挤眼。意思是叫黄黄先走,赶紧去打探一下情况,是好人是坏人,有事紧急报信。黄黄心领神会,一路小跑。若文紧随其后。
黄黄汪汪汪喊,若文听声音平安无事,是叫喊她快去。若文加快步伐。果然,河边几棵树下有个岩屋,仔细看还在冒烟。再朝河里看,的确这峡谷中有一段宽约十丈、长约五十丈长的急流险滩,滩上滩下有个一丈多高的坎儿相隔。鱼们总想跳到坎儿上面去,但这并非易事,即使有极个别的英雄,但最终的命运仍然是被冲下来。鱼们祖祖辈辈在此拼搏奋斗!但没有一个成功者。王成生自从住在这里后,他在滩坎儿河两边拉根粗篾绳,中间用几根带叉的木棍支撑,再在篾绳上挂些篾篮子,等跳滩的鱼儿跃起时自投罗网!
开始王成生一家自己吃,吃不完的送人,时间一长鱼吃伤了,干脆晒干鱼卖。
若文再仔细观察,一家都像本分人,她拿出火镰烟袋,全家人一惊!知道老头子遇难了!但人还活着,面前的这个人就是救命恩人!一家三口齐刷刷跪在若文的面前!
若文赶紧将他们一一拉起来,问:“你们这……”
老太太哭着说:“你救了我们家老头子,你是我们家的恩人!”
若文莫名其妙,她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晓得这事的,说:“你们赶紧去弄人吧。他受伤了!”
一家人诚心恳请若文住下,若文说:“家里有病人,不回去不行。”
老太太没等若文开口,她说:“留不住你一定要带几条鱼走。”老太太扭过头对儿子又说:“二保,赶快去河里拿十条活鱼来!”
若文心里一愣!她使劲看老太太的儿子。因为圣步堂家的一个长工也叫二保,他是若文的救命恩人!至今了无音信。她说:“不,二保,你赶紧去背你爹,他有条腿断了,自己不能走。”
若文带着鱼和黄黄回到家,半夜都已过,叶玉珍已经睡觉,水生一个人在院子里听动静,随时准备给妈妈开门。
若文和黄黄一路遇到好几次野兽,黄黄还想追过去欺负人家,若文没让,她怕黄黄吃亏!只是在快到家的时候,黄黄不知怎么啦,像得了大病的样子,夹住尾巴不敢吭声,不敢离开若文半步,总是把身子挨在若文的腿上并排走。
若文也害怕了!后来她闻到了一股狐臭。回到家里,黄黄仍然坐卧不安,精神紧张,两眼发直,从鼻子里发出轻轻的哼哼声,不敢大声叫。
第二十一章
石老霸天旱已经很久了,乡亲们望雨眼睛都快望穿了!家家户户成天烧香磕头,求老天爷开恩。昨日夜里还真下了一场大雨,小亮家门口那深不见底的巨壑,被白雾填平了。不,是云海。小亮这是第二次见家门口这么大的云海。这次云海比前次的云海还大,也好看!阶檐下操场里都是云雾在乱跑,好像晒的棉花被风掀起来的样子,有时直往屋里飘。小亮刚开门云雾带着水气就挤到屋里来了。周围的大山在云海中只剩一点点山尖,犹如大海中的游泳者,露出个脑袋顶儿一样!小亮很兴奋!喊:“爹,快……”他刚喊半句,就后悔了!小亮本想喊爹快来看云海,可是,突然想起爹是瞎子!喊他看云海这不是朝他伤口上抹盐吗?但赵勇志已经起床在火塘边打草鞋了,听到儿子的喊声,问:“小亮,怎么啦?吞吞吐吐的!”
小亮回头一看,赶紧转移话题,说:“爹,屋旁边樟树上有喜鹊叫,想喊您听。我怕您还没起床。爹,您都打好一只草鞋了。”
“人老了,睡觉少。这帮喜鹊也够笨的,你都回来几天了,它们好像才晓得?”
“爹,今日吃了早饭我就动身了。回高头去之前,我再回来看爹。”
赵勇志把手中的活儿停了,歪着头,好像在想什么?说:“孩子,而今到处兵荒马乱,你可要多加小心。”
“爹,我又不是孩子,您就放心吧!”小亮看着他爹的眼睛说。
吃过早饭,全家人站在鲫鱼背送小亮上路。小亮的妈妈流着泪再三叮嘱:“小亮,出门在外,千万要照顾好自己。”
小明打算远送小亮,但小亮坚决不让,他说他是去汤溪峪化缘,其实他是扯谎,他是要去仙阳,去黄厂报仇!
小亮怕漏马脚,说:“哥,行了行了,你送千里,最终也得分手,我又不是不回来了!我有个事要求你。”
“你就说吧,兄弟之间还有什么求不求的。”
“我不在家,请你替我对父母多尽一份孝心。”
小明听到这话,心里有点热乎乎的,说:“小亮,你放心吧,这是我应该的。老人讲,在家千日好,出门时时难。出门在外,你要照顾好自己。”
“哥,本来我们三兄弟,现在家里的担子全落在你一个人肩上了,往后……”
“小亮,现在爹放心不下的是你。”
“我看出来了。哥,爹眼睛看不见,心里一定很烦,会爱发火,你就多顺着他点,娘老是咳嗽,家里那几副药吃完了,你再让差胡子干爹给娘看看,如果有什么人欺负咱们家,能忍则忍,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实在忍不下去,就给我搭个信。你千万要记住,而今你是单枪匹马,孤身一人,寡不敌众!”
小亮停住脚,把头回过来又说:“哥,别再往前走了,送别千里终有一回。”
小明心里突然感觉酸酸的,声音有些变调,说:“小亮,抽空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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