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仁明既狡猾又愚蠢。愚蠢的是,圣步堂几句话竟然把他那么大的隐私就给诈出来了;狡猾的是这小子不是东西!都这时候了,他还一屁两个谎,把罪过全往一个死人身上推!其实他跟大太太偷偷摸摸好几年了。这么说圣步堂应该感谢他,他谢仁明是助人为乐。
在场的人这才明白,圣家昨日夜里被土匪抢了。大家喉咙里都伸出手来,想问旁边的人,但谁也不敢交头接耳,只能转动眼珠子斜看旁边人的惊讶之色!
这对圣步堂的打击太大了,他既气愤又感到莫大的耻辱!家里养几十条枪,公然被土匪抢了!儿子死了,老婆也死了,金银财宝被洗劫一空!圣步堂恨不得上去一脚把谢仁明踢死,他恨谢仁明向土匪告密,他恨他搞了他的老婆!
圣步堂越想越气,他在心里喊:“梅英啦梅英!你临死为什么还叫老子戴绿帽子!”
突然,圣步堂双手捂住胸口,三太太赶紧过去一把把他抱住,问:“老爷,你怎么了?”
二太太也过去拉住圣步堂一只手,说: “老爷,你哪儿不好受?”
伍铁砚、大胡子也过去了。尤其大胡子,他过去一把抱住圣步堂的一支胳膊。其实,圣步堂没什么事,他一摆手让大胡子走开。
三太太跟二太太将圣步堂扶到椅子上坐下。谢仁明也从害怕中醒过来了,他爬过去用哭腔喊:“老爷,老……”
圣步堂闭住眼摆手,让三太太跟二太太也走开,他自己扶住椅子马上又站起来,指着谢仁明说:“大胡子,给我把这条狗弄走!”
大胡子被圣步堂冷半天了,现在,圣步堂又重新启用他,他心里一热,眼泪都出来了,急忙向前跨一步,感激地说:“是!老爷。”说完,一把将谢仁明从地上提起来。
平时,谢仁明狗仗人势,跟谁都耍威风,连三太太二太太他都不放在眼里,大家早就等着看他的笑话,今天,终于等来了!看他那死猪样子,大家在心里暗骂:“好!恶有恶报!现在时候到了!”
谢仁明被押到地牢里,大胡子马上开打!他只给三拳两脚,还没动刑,谢仁明就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大胡子感觉很过瘾,他拍拍手,又用毛巾掸了掸自己的衣服,讽刺谢仁明,说:“大管家,好歹你也当了一次老爷,值!你先在这里好好养着吧,现在我大胡子没工夫陪你!”说完,他扭身又回到院子里来了,心里的高兴劲儿溢到脸上。他觉得老爷心里虽然恨他,但老爷还是信任他的,否则,收拾谢仁明就不会交给他办,这是老爷让他将功折罪。
大胡子刚站好,圣步堂就转过身来,用一双牛眼瞪着他,假装温和地拖着长腔,问:“昨日夜里出事的时候,是哪个在岗上啊?”
“是,是我,老爷。”家丁马志全说。
“你说说当时是怎么一回事?”圣步堂转身把背对着马志全说。
马志全老老实实讲全过程,包括蒙面人二指锁他的喉咙,一直到逼他带路到大太太房里找到管家,他刚要把锁喉人描述成一位高人,圣步堂就不愿听了,把手用力往上一扬,说:“够了!”
圣步堂又向前走了两步,然后站住了,但他仍然保持着向前走的姿势,扭身回头,说:“大胡子,你能不能也说说昨日夜里的事啊?”
大胡子心里刚才还阳光普照,圣步堂一点他,突然一下就阴了,心里扑通扑通地乱跳,他的身子有些轻微发抖,说:“老,老爷,昨,昨日我……”
“昨日你到底怎么了?!”圣步堂猛然一转身,那姿势是想双手抓住大胡子吼,结果他不但没有抓他,也没有吼,反而把语气变得更平和了。
大胡子吓出一身冷汗,“老,老爷,昨日我,我也不晓得怎怎么就叫,叫蒙面人给绑,绑起来了。”
“那你觉得我应该问哪个呀?”圣步堂还是细声慢语地问。
圣步堂越是不发火,大胡子心里越是发毛,他的身子抖得厉害,他想偷偷看一眼圣步堂脸上的表情,但又害怕看,不知如何是好,突然,他举手就抽自己的耳光,还骂自已:“我该死!我不是人!我……”
圣步堂虽然假装平静,其实心里的火把五脏六腑都烧焦了。他一直嘴发紫,脸发青,脖子上的青筋始终鼓老粗!
突然,圣步堂憋不住了,对大胡子吼:“混蛋!你到我圣步堂家是来喝酒的吗?啊?!我把几十条枪交给你,我把圣家的安危交给你,你就这样尽职责吗?!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啊?几十条枪是老子让你对付穷鬼的,你当那都是吹火筒了,啊?!”
圣步堂缓了一口气接着说:“你们昨日要是给老子放了几枪,撕巴了几下,今天我心里也不会这么窝火!这事一定是有家贼勾结……”
圣步堂的火发完了,眼眶里一下涌出好些泪水,他赶紧把脸一仰,将视线抛向屋顶,模模糊糊地望着那片被打断了的竹梢。
圣步堂说有家贼勾结,这句话使大胡子心里一动。他想:真是英雄所见略同!老爷和我想到一起去了。老子不能总是这么被动下去了,我要赶紧翻过来,变被动为主动。大胡子脸上立刻跑上来一片笑容,说:“老爷,我心里早就这么想,昨日的事很怪,没有家贼勾结,我们弟兄不会全被绑起来!”
圣步堂把视线从屋顶上猛地转回来,往大胡子的脸上一定,说:“那你就说给我听听!”
大胡子向前大跨一步,侧身右手一甩,指着伍铁砚,说:“我看家贼就是他!”
圣步堂一愣!本来他心里想的是大胡子,根本没往伍铁砚那儿想,他转过脸去看着伍铁砚,伍铁砚面不改色心不跳。圣步堂觉得他不像,他又重新将视线转到大胡子脸上,问:“你有什么证据呀?”
“我们兄弟昨日全被绑了,只有他一个人没被人捆绑起来。老爷,叫他当着大家的面说清楚!昨日夜里他没回屋睡觉,问他到底去干什么了?!”
伍铁砚冷笑一声,突然变脸,一跳八丈高,差一点儿要去打大胡子,他指着大胡子说:“你这叫恶人先告状,是血口喷人!如果你不带头喝酒……”
圣步堂看着大胡子的眼睛一直没离开,但他把手从背后朝伍铁砚一伸,意思叫他不要讲了,手收回来后,他放慢语气又问大胡子,“还有别的证据吗?!”
大胡子一看圣步堂的态度,低着头连眼皮也不敢抬了,他又斜着眼珠子偷看圣步堂的表情。
圣步堂压低声音说:“昨日伍铁砚跟二保是我派出去的,我吩咐他们,我还要向你报告吗?不是他们赶回来,我们大家现在还都被绑着了。昨日大家喝点酒我不怪,大家都辛苦!”
圣步堂走到大胡子面前,突然提高嗓门,“你大胡子不该喝醉酒!你是他们的领头,都跟你一样醉得像死猪,就是有一百条枪,也枉然!”
圣步堂面对大胡子,两眼逼视着他,大声命令:“给我把他拿下!”
家丁们没有一个动,伍铁砚也没动。大胡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圣步堂面前,哭着求圣步堂:“老,老爷!老……”
圣步堂一扭头看着伍铁砚,说:“伍铁砚,你也要违抗我吗?!”
“老爷。”伍铁砚抬手用食指朝三个家丁各点一下,三个人一拥而上,立马将大胡子拿下。
圣步堂朝伍铁砚和三个家丁的背后喊:“把他打入地牢!”
“老爷,老爷!老……”大胡子使劲回头朝圣步堂喊,但圣步堂根本不看他,大胡子马上回过头来又求伍铁砚:“伍哥,伍哥,我们……”
伍铁砚也不理他。到了地牢,伍铁砚把大胡子使劲往水里一推,将牢门上的大锁一锁,说:“自己好好泡泡吧!你的心太黑了,早就该漂漂。”
伍铁砚刚回到队列里,圣步堂就走过来对他说:“从现在起,家丁你管。”他一回头又对二保说:“从今天起,你抽出来帮我跑跑事。”并亲自交待两名佣人侍候新娘。在宣布散会时,圣步堂再次要求大家各做各的事,不准乱跑。
小亮躺在床上,高烧不退,浑身滚烫出汗,昏迷不醒,嘴里不停地说些含混不清的胡话。赵勇志全家急得饭都没心思吃。
小光小明不断从井里往家提凉水,赵勇志两口子不停地用凉毛巾给小亮擦身子,敷额头,还是没有效果。
小亮的娘说: “这孩子怕是中邪了!”
三个儿子中,小亮在赵勇志心目中的份量最重。平日,不管什么人有头痛脑热的毛病,他们父子几个谁糊弄几下就好。狗咬蛇咬,跌打损伤,他们自己吐口唾沫一抹就好。可是这次为小亮把办法都想尽了,一个都不灵。
赵勇志让小光小明分别去请知菩萨和差胡子,一再交待说:“一定要请动他们,天大的事,都要他们先放下。不行你们就跟他们跪下不起来!”
小光请差胡子,小明去接知菩萨。
差胡子和知菩萨都是赵勇志的好友,这三家,祖上前四代开始就有很深的交往!算得上是世世代代友好。
知菩萨披着上衣在火塘边正抽烟,他听到狗叫,赶紧把三尺多长的烟袋杆子换到右手里,使劲在鞋底子上把没抽完的烟叩掉,接着,又用左手把披在肩上正往下滑的衣服朝上拉了拉,站起身说:“大黑,干嘛了?好坏不分了,回来!”
黑狗还真听话,马上回来摇头摆尾,讨好地伸出红舌头舔知菩萨拿烟袋的手。
知菩萨抽出手来拍大黑的脸说:“晓得错了还不赶紧去接客!”
大黑调头就跑,一边跑还叫,但它的声音变了,变成了哼哼声。大黑还用身子轻轻碰小明的腿,歪过脑袋舔小明的手。
知菩萨来到大门外,问:“是小明啦,还以为今天是小光来接我了!”
“知叔。”小明喊。
知菩萨一拍大黑的脸,说:“去去去!哪儿都有你凑热闹!”大黑走了,知菩萨小声问:“你们昨日又在东边动手了?”
“知叔,你怎么晓得?”小明惊讶地问。
“你就说到底动没动手吧?”
“动了。在仙阳。”小明说了又问:“知叔,你怎么知道?”
“你忘了,我是知菩萨。”
“知叔,那你说说我来找你么子事?”
知菩萨用手指仔细掐算,说:“怎么,你们家哪个得病了?”
小明这下更惊讶了,说:“小亮。”
知菩萨纳闷:赵勇志和几个孩子自己都能治些病,一般小病很少请外人治。
在知菩萨心里,赵家三个孩子他最喜欢的是小亮。小亮聪明,鬼点子多,嘴甜肯叫人,他急忙问:“小亮他怎么啦?”
“他发高烧!还说胡话。”
“他都讲些么胡话?”
“我们听不清。”
知菩萨正在琢磨小亮的病,小明扑通跪在地下,说:“知叔,我爹说了,你不去,我就跟你跪下不起来!”
“你这孩子,我说不去吗?快起来!”知菩萨伸手拉小明,说。
知菩萨敬过菩萨来到赵家,赵勇志已在门外望着了。知菩萨一进门,赶紧摸小亮的额头,说:“哎呀!怎么让孩子烧成这个样子?小明,赶紧到井里提桶凉水来!”说完,他从自己背的包里取出一个青花细瓷碗,站到门口等小明的水。
小明跑到门口,一桶水荡得只剩一半了,隔老远就喊:“知叔,水撒了,不够我再提。”
“你先歇会儿,再挑一担回来。”知菩萨从桶里弄一碗水静静地看着水碗。他足足看了半炷香的时候,把赵勇志叫来问:“你们昨日去那么多人了?”
“你看出来了?跟王金柱他们合伙。”
知菩萨眼睛不离碗,又说:“怎么,昨日死了三个人?”
“没有啊!”
“瞒不了我!”
赵勇志显出纳闷的样子,说:“应该是被绑的三个人吧?”
“我看不像。绑的人和死的人我还分得清。”知菩萨怀疑他们昨日有打斗,小亮是吃了高手的亏。
赵勇志更纳闷儿了,心里想:在分手的岔路口王金柱清点过,人不少啊,当时我叫王金柱赶紧带人走,他说他可以让手下先走,他一定要等小亮回来再走。
哦,对了!当时我怀疑是他们没把圣家家丁全弄起来,小亮遇到黑刀冷棍了,王金柱说有一个想摸枪,他把那人的脖子拧断了,当场断气。
想到这儿,赵勇志马上说:“菩萨,你说对了,的确死了一个人,是个家丁。是王金柱亲手掐死的!”
知菩萨看碗中的水,就犹如看厚厚的一摞文件,他要重新一页一页的翻看一遍。他又把自己的嘴巴伸到碗边,将水吹成满满一碗皱纹,说:“肯定不止一个。”知菩萨紧接着朝水里又轻轻地吹了一口,说:“小亮不是中邪。”
“没中邪就好,那就是伤口作怪!,‘
“伤口是怎么弄的?”
“我也搞不清,这小子不讲!”
知菩萨又仔细查看小亮的伤口。从伤口外形看,模模糊糊,似乎还能看出牙痕,有点像人咬的。可是,位置和方向又都不像是人所为,整个肩又红又肿,知菩萨觉得这类外伤还是差胡子拿手。他对赵勇志说:“老大,你赶紧叫孩子去请差胡子,小亮这伤还是瓷针放血敷草药见效快。”
“已经叫小光去请了。”赵勇志说。
说曹操曹操就到。差胡子已在往屋里迈门槛。说实话,差胡子今天来得有些不情愿,因为他自己腿软,不想动。他出主意叫小光去找知菩萨,小光说小明已经去请知菩萨了。
赵勇志同时请他和知菩萨,差胡子立马感到小亮病情很重。他想:郎中不就是治病的吗?虽然郎中自己也有病,可是哪个讲的郎中有病就不给别人看病了?他还是来了,让小光帮他背着药箱,他自己拿着三尺多长的竹鞭杆烟袋,说:“我们赶紧走!”
这会儿,差胡子听到知菩萨在说他,他问:“菩萨,孩子病情如何啊?”
“要看你的瓷针了!”差胡子进屋连气都没喘一口,就急忙给小亮看病。他把巴掌往小亮的额头上一捂,惊讶了,说:“哎呀!孩子烧成这个样子还要得?赶紧弄凉水来!”接着,他又让赵勇志把小亮弄成侧身,他对伤口看了许久,说:“伤口到底怎么弄的?”
“搞不清楚。”赵勇志说。
差胡子又仔细地看,反复地看,有时他自己还歪着头或低着头张嘴做咬的姿势。
突然,他好像有所悟,心里想:这小子的伤有两个可能:一是跟人动手让对方咬了;一种是女人咬的!差胡子觉得凭小亮的功夫第一种不可能。他清楚,一切动物以人的毒性最大。
差胡子亲眼见人咬过毒蛇,一袋烟的工夫,蛇就肿死在洞里了!差胡子说:“我看这伤像人咬的。”
“昨日很顺,没交手啊。”赵勇志像自言自语,他说完了又问小明:“小明,昨日你跟小亮在一起,他和人交过手吗?”
“没有啊!”
小明说完仔细回忆当时的情景,脑袋里首先涌出来的是新娘光着的身子,真像是一幅画儿,大眼睛,直直的小鼻梁,细腰大屁股,一对圆圆的大乳房……当时小明动过心,如果当时只他一个人,他肯定不拿金子而要女人。小明想到这里,他突然明白,小亮为什么回来晚了。他半路又返回去弄新娘了!
小明扭过脸来对差胡子说:“胡子伯,弄不好还真可能就是人咬的!”
赵勇志一听急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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