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星听完,并无恍然大悟的模样,只是一味地苦笑。
“你笑什么?”
“我觉得好可怜,延王是,你也是,你们把聪明才智全浪费在了无谓的争斗上。如果你只是想做皇帝,那你可能一辈子纠缠在争斗之中,永远都不会快乐,但如果你想做个好皇帝,名垂千古,还有比对付延王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你去做。更何况你与延王互相逼得那么紧,你们这盘棋已经成了死局。”
子寰愣住,仔细回味着宸星的话,难道真的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曾经想做皇帝,因为想要变强,想要保护自己和所爱的人。如今登上皇位,得到了压倒一切的权势,却失去了所爱的人,于是痛苦,于是自责,仍然把自己压抑在权利斗争的狭小空间内。
宸星一席话让他幡然省悟,若心如大鹏,当扶摇直上九万里,冲破狭隘的目光,江山社稷黎民百姓,他应该属于另一番天地。
或许这些话也只有宸星会对他说,不知不觉间,他带给子寰一片更广阔的天空。
“据我所知,延王怕你杀他更胜过你怕他害你。”宸星笑眯眯地搂着子寰。
“你是对的!你应该早点对我说这些的!”子寰牢牢抱紧宸星,嗅着他发间淡淡的清香。忽然之间,心头如卸下一道枷锁,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这回轮到宸星不知所措,被他这么深情地赞美,实在不能适应,只好以干笑回应。
郦国出于郦江,因而定国号为郦,西郦则是郦国尚未一统天下时的旧都。这里的宫殿虽然不及京城的庞大豪华,却也十分精致华丽。
宸星在花园里逛了没多久,果真听到隐约的奏乐声。走近一看,延王在景色俱佳的池边亭轩中饮酒赏乐,一群美姬簇拥着他,好不快活。
他真的是在等我吗?宸星不禁怀疑,当他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华子歉看到了他。
“邵公子和我一样睡不着吗?不如过来陪我喝杯酒?”华子歉喊住他。
“王爷真是有雅兴。”宸星只得磨磨蹭蹭地挪过去。
“继续不要停。”华子歉一边示意乐姬弹奏,一边命人倒酒,“你刚从皇兄那里出来?”
“是的,本想回房休息,可我想既然来了不如到处看看。”
华子歉什么话都不说,就那样含笑望着他,似乎美妙的音乐绚丽的舞蹈都不值一看,宸星喝酒的样子更吸引他。
“你看着我干什么?”宸星抿了口酒,酒是好酒但很烈,他不敢多喝,看得出华子歉是个懂得享受的人。
“我以为你有话想问我呢。”华子歉挑了挑眉毛,“比如质问我一下途中的意外,或者别的什么。”
宸星丝毫不意外:“就这个?我没有兴趣。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大家都没有事,所以不重要了,不是吗?”
华子歉若有所思得皱起眉头:“这不像是你会说的话,是皇兄教你的?”
“谈不上教,我觉得他说的是对的。其实你没有必要跟我解释什么。”
“不是解释,而是……算了……”华子歉无所谓地笑着,“看得出来你很喜欢皇兄。”
宸星瞪直了眼睛,想不到他会把话说得那么露骨。“是的,所以你要是敢伤害他,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相信我,我可以办得到,不要以为只有你找得到高手,真正的高手恐怕你还没见过呢。”他警告意味地说着。
“你是在威胁我?”华子歉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六
宸星瞪直了眼睛,想不到他会把话说得那么露骨。“是的,所以你要是敢伤害他,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相信我,我可以办得到,不要以为只有你找得到高手,真正的高手恐怕你还没见过呢。”他警告意味地说着。
“你是在威胁我?”华子歉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双目在瞬间暴发出危险的信号,可他顿了顿又笑道:“不过我喜欢看你凶狠的样子。或许我还应该庆幸,你与皇兄相处那么久,还没有变得和他一样虚伪,至少还讨人喜欢。”
宸星不悦:“虚伪?你有什么资格说他虚伪?你根本就不了解他,他不是你想象当中的那种人。”
“你以为你比我了解他?我与他从小一起长大,彼此竞争,常言道最了解自己的人是敌人,而最了解他的就是我了。”
宸星闻言很不给面子得大笑:“这句话放在皇上身上再合适不过,但王爷您未必适用。皇上对您的心思了如指掌,不瞒您说,就连你今晚在花园设了酒席也在他预料之中。恕我直言,就凭这点差距,王爷您终究只是膝下之臣。”
华子歉脸色变了一变,却未生气:“看来你很有本事挑起一个人的怒气。”
“真巧,皇上也说过这话,不过他也说过我有让人开怀的本事。”
“你是在故意气我吗?我还真是对你这种太过直率的人发不出一点脾气。”华子歉一副为难的样子,“真奇怪,你跟秦狄一点都不一样,皇兄怎么会留你在身边的?途中的意外是你救了他吧?为什么他总是那么幸运地得到他想要的?”
遇到他真的是一种幸运?宸星不觉得,恐怕子寰也未必这样认为。“王爷,你又何苦死死盯着皇上他有什么?你也有他没有的东西,你就放过他吧。”
“放过他?除非他先放过我,我出生那一刻起,就被放在了他对立面上,注定我与他不能共存。”
宸星大为不屑:“前些日子我看到一只老鼠偷跑进粮仓偷粮,我愤怒地指责它怎么可以偷东西,它却吹胡子瞪眼地说,墙角有个洞,我不钻就浪费了,所以就进来顺便吃饱了再走。王爷你说可不可笑?”说罢,他便起身,“我回房休息了,不打扰王爷雅兴,告退。”
华子歉怀里搂着一名舞姬,目不转睛地盯着宸星远去的背影:“好一副伶牙俐齿,不过这样才有趣……”他若有所思地把玩酒杯,嘴角勾出一丝笑容。
十日之后,子寰等人一同回朝,看起来一切都平静到没有涟漪。子寰不再对华子歉紧逼不舍,华子歉也不再私下密谋,整天带着一群纨绔子弟吃喝玩乐,逍遥地不得了。
唯一不同的是,华子歉每次外出游玩都会约上宸星。无所事事兼生性贪玩的宸星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均是欣然赴约。
华子歉擅长与人交际,喜爱结交一些江湖侠士,因此拿捏宸星的兴趣所在,对他来说小菜一碟。今日校场骑马比武,明日郊外登高望远,每天都有新鲜的念头。
宸星当然是来者不拒,呆在宫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陪子寰处理国事,日子久了未免无聊。如今,过剩的精力终于有了地方发泄,于是和华子歉越走越近。
那日子寰下朝后来到紫宸殿,见宸星已整装待发。
“怎么又要出宫?最近你没有一天消停的。”子寰不悦道。
“今天去校场。”宸星整着衣装,心不在焉地说道。
“校场?你前几天不是才去过吗?”
“上一次是随便看看,今天有小校。我先走了,去晚了可就已经开场了。”他说着头也不回地就跑了。
今天好不容易得一空闲,子寰原本打算叫他陪着逛逛御花园,不想他早已有了安排。
“最近他一直跟延王外出?”子寰问一宫女。
宫女见他隐有怒气,内心恐惧,连连点头。
子寰哼了一声,也不再多说什么,他来到桌旁,瞥到案上凌乱地堆着些涂鸦。有的是临摹地相当精致的寒梅图,有的则是歪歪扭扭的乌龟,以及那本久未动笔的《宫廷食谱》。可以想象他闲来无事就画画,画到腻了就乱涂,已经无法静下心来专心做一件事。无聊到烦躁的地步,从这些画中便可看出端倪。
和我在一起难道是这么乏味的事?子寰心道。
整整一天,子寰都无心国事,几次来到紫宸殿都不见宸星回来。夜深人静,子寰在御书房里,看火光在烛台中跳跃,视线却没有焦点。
正在他魂不守舍时,听到了宸星的声音,只见他面色红润,疲倦却兴奋,人已经回来,可心还在宫外飘荡。
“回来了?玩得开心吗?”
“我听说你找了我好几次,有什么事?”宸星满面春风地坐到子寰身边,饥肠辘辘的他馋涎地盯着桌上的点心。
子寰把一口都未动过的点心推到他面前:“不是说去校场吗,去了一天?身上还有酒气,喝过酒了?”子寰听着自己说的话,怎么都不对味。
宸星咯咯直笑:“只喝了一点点,我还是很清醒的。”
不知怎么的,子寰见他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就恼火,语气也不自觉得加重了,他拿起一本奏折扔到他面前:“给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东西啊?”宸星对子寰的怒意浑然不觉,奏折事华子歉的,大意为保荐宸星为校尉,宸星一见乐了,“原来是这个啊,我跟你说呀,我今天跟将士们比武了,他们没有一个战得过我,对我可崇拜了,连赵参领都夸我能耐……”
“你说够了没有!”子寰喝断他。
“干什么呀?”宸星这才隐约发觉他不对劲,却不知他怒从何来,“你吼什么吼?”
“我不是跟你说过不要跟朝中大臣来往吗?你怎么不知轻重呢?”
“不过是喝了杯酒而已,哪里说得上是来往?与人相处我当然懂得分寸。”
“你懂什么?别人奉承你一句,你就飞上天了?再多给你灌些迷魂汤,你还认不认得回宫的路怎么走?”
你一言我一句,言词越来越激烈,宸星原本大好的心情被迎面浇来一盆冷水。
七
“不过是喝了杯酒而已,哪里说得上是来往?与人相处我当然懂得分寸。”
“你懂什么?别人奉承你一句,你就飞上天了?再多给你灌些迷魂汤,你还认不认得回宫的路怎么走?”
你一言我一句,言词越来越激烈,宸星原本大好的心情被迎面浇来一盆冷水,一口气赌在胸口吐不出来:“看来我在你眼里真是歌傻瓜,一个喜欢阿谀奉承,脑子不转的傻瓜!你不就是嫌我给你惹麻烦吗?犯不着拐着弯骂我!”
“我都是为了你好!不要以为武功好就能任武职。”
“我有跟你要官做吗?我有吗?”宸星不堪受辱,大怒道,“我不是说了是延王自己的想法,我都把他当玩笑听了吗?你听不懂我说的话吗?”
“放肆!谁许你这么对我说话的?”子寰也提高了音量。
“我从来都是这么放肆的,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邵宸星,你以为你是谁?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大吼大叫?”
“资格?哈!你敢跟我提资格?”宸星不怒反笑,“我哪有什么资格,我不就是你的男宠吗?”
惊闻“男宠”二字,子寰足下一顿:“你说什么?哪里听来的疯言疯语?”
“男宠啊!有什么不可说的!满朝文武都在说!你是耳朵聋了才听不到!”
子寰惨白了脸,说不出半句话,忽然意识到宸星在承受着巨大的耻辱和压力,而在这之前,他根本对此一无所知。
怨气一旦说出口,就停不了,宸星继续道:“也对哦?不是男宠还能是什么?吃你的,穿你的,用你的,两手一摊什么事都不用干,想流桐他还前前后后伺候你,我可金贵了,伺候我的人都排成了队,哪还用得着做那些烦心事?他们有在议论说我是长得特别对你胃口呢,还是床技特别好呢?你说呢,吾皇陛下,我是属于哪种呢?”
“不要再说了!”子寰不想听到这般污秽的言论。
宸星冷笑:“这有什么?许多人还羡慕着我这差事呢?或许我应该跟你的妻妻妾妾一起闲聊绣花磕瓜子,哪用得着做什么狗屁校尉?在太阳底下练武,在泥水里打滚,哪里是人干的活?还不如在宫里养得白白嫩嫩的好等你临幸呢!”
“我叫你别说了!”子寰盛怒之下,拿起案上镇纸朝他掷去。宸星一惊,低头避过,玉质的镇纸砸在门框上,摔成了粉碎。
宸星惊魂未定,不敢相信他竟拿东西砸他。这些话憋在他心里已经够难受了,可说出来又有何用?旁人如何能理解?“无趣!”他咬着牙,狠狠扔下一句话,转身离开。
子寰一脸错愕,惊讶于自己的失态,好似恶梦惊醒,一身冷汗。眼睁睁看着宸星气急离去,喉咙口像哽了刺,发不出半点声音。
那天之后,宸星三天没有踏出紫宸殿一步,在床上躺了整整三天,华子歉频繁邀约都被他拒绝。
他似乎是在思考,却又什么都没有在想,脑中一片空白。
因为子寰不快乐,所以每次在他面前总是展现自己最快乐的一面,希望能把快乐与他分享,把痛苦私下埋葬。可那天他破例了。
子寰来找过几次,都是闭门不见,他似乎并没有执意要见人,也许他也没有想清楚该如何面对一些事实。
到了第四天,华子歉又一次造访,这一次他没有被拒之门外。
“几日不肯外出,是面壁思过吗?”只要是华子歉在的地方,总是笑语不断。
“王爷觉得我有过需要面壁?”
“这几天早朝见皇兄心有旁骛,难道与你无关?”
“干我屁事!”宸星嘟囔了一句,又有倒头睡觉的趋势。
“走!城南有一块荒地,我想买下来,你陪我一起去看看风水。”
“我又不是风水先生,看什么风水啊!喂,别拉我衣服!”
“走啦走啦,就当跟我一起散心啦!”华子歉连拉带拽地把宸星拖出了皇宫。
到了城南,他们下车在几个官员的陪同下逛了一圈。环境倒是不错,在京城内却又很幽静,可谓闹中取静,不远处还有一条小河,华子歉甚为满意,当场就下了定金。
“我决定买了,你认为如何?”华子歉似乎对此非常热衷。
“你准备买来建府宅?不怕皇上说你铺张浪费?”
“我堂堂一个大郦朝王爷,建个外宅怎么了?再说了,我建它自然有我的目的。”华子歉话中藏尾,任凭宸星怎么追问他都不肯多说半个字。
宸星也不在意,无意中朝车外一看,发觉不对劲:“咦,怎么不是回宫?怎么朝城外走?”
“我们去游南山,你来京城这段日子都还没有去过南山吧?我们就此玩上几天再回来。”华子歉颇为得意他的计划,“别说我骗你出门,我的确是想让你陪我看地的,只是我也没说看完就回宫。南山可是中原名山,一年四游,春夏秋冬各有不同,我听人说你早就想去了,所以你千万不可以拒绝!”
华子歉一番话,把宸星所有的话头都堵住了。
可是这样好吗?宸星有些犹豫:“皇上都不知道我出宫,你这里又说要去好几天,那……”
“皇兄那边好办,命人传个话就行了。重要的是你想不想去?”
一览南山之冠绝天下的美景,是宸星未尝的心愿。那一次提出要去南山,还是击退李氏亲兵的时候,当时因为子寰的疲倦没能去成。后来事端不断,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再也没有去南山的机会和心情了。
现在愿望突然被华子歉提起,怎不怦然心动?
“我当然想去了。”
八
正当宸星跟着华子歉去南山游玩之时,子寰并没有呆在宫里。他私下里带着三个侍卫出宫,骑马一路直奔曲池。村子很是破败,路已经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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