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已经想得很清楚了,曾经犯过的错误,他不想再犯一次,既然已经辜负了一个,就绝不能再辜负第二个了。世上本来就没有什么两全的事情,哪怕都是痛如刀绞,都必须有个心痛的选择。秦狄和宸星,无论选择哪个,对另外一个都是背叛。一直不愿面对的事也必须得对面,如果不得不选一个,那他愿意多爱一点活着的人。
对不起了,阿狄,看来这一辈子都要愧对你了,而我也不奢望你能够原谅。
于是他决定了,把背叛留给秦狄,把爱留给宸星。
迫切得想要告诉他,希望他能够回来希望在不久之后将要掀起的一场血腥中,他能够在自己身边。
不一会儿伙计又出来了。
三十一
宸星仍然拒绝见他,子寰的心一下子沉到了湖低。
强烈的不安笼罩着他,这种不安他很熟悉,以往每次暴风雨前夕,都会有类似的感觉,提前警告着他,让他能够成功脱离困境,战败对手。
是因为这趟邰州之行吗?华子歉不会放过那么好的机会吧。
像是溺水的人在寻求救助,迫不及待地想要抓住什么。以前是怎么克服不安的?去一趟东隅,探望一下秦狄,诉说一些心事,有时甚至不需要任何语言,只要沉静在那幽静的风中,就能回到天地的最初,平息一切焦躁。
可现在,只想宸星能在身边,陪伴度过这一难关,如果不行,哪怕见他一面也好。
但他还是拒绝了。
没有任何理由去责备他,也没有资格向他要求什么,是自己伤他太深。子寰咬了咬唇,茫然无措,也是时候品尝一下犯错的滋味了。
独自去承担风雨,是一种孤单,也是一种惩罚。子寰哀叹一声,带着无奈起驾回宫。
“他走了?”宸星一边把问着伙计,一边把玩退回的饰物,“你打听出来他是要去干什么了吗?”
“小的听说皇上可能会在三天后去邰州,公子真的决意不见皇上?”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他又开始紧张了。宸星暗忖,也隐隐有些担忧,提笔准备写信:“他想见就让他见,哪有这么便宜的事?还有件要你去办,一会把这封信送到前锋营韩将军那里,说是……”他一想又觉不妥,捏掉了刚写了几个字的信纸,“算了,你动作慢,我自己去趟,天亮前应该就能回来了。”
说罢,宸星也不管旁人,已迅速离开仁济堂,施展全身功力,向城外奔去了。
直到天蒙蒙亮,伙计在门外等了一夜,本来是昏昏欲睡的他,此刻却焦急万分,搓着双手走来走去,不时引颈张望。
寂静的街上一个人也没有,当他看到视线中出现一个黑点,并迅速扩大时,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公子,你总算是回来了。”
宸星搞不懂他为什么看到自己会那么高兴,点了点头就要进屋,只见里面先走出来一个人,竟然是孙青。宸星瞥了他一眼,并不理会,径自绕过他。
“邵公子,延王请您过去一趟。”孙青道。
“不去!”宸星头也不抬,扔下一句话。这时候来找他,十有八九没有好事。
孙青立马拦住他:“王爷受伤了,伤得很重,请您务必去给他诊断。”
“他受伤了?”宸星先是一惊,后是怀疑,要说华子歉病了还好,可要说他受伤了,那实在是匪夷所思,必定是晃他的把戏!“你说笑吧,王爷身边不乏高手,怎么可能受伤呢?再说,就算他真的受伤了,还非得我去看?”
“王爷说了,他只信任你,只想让你去诊。”孙青知道他在顾虑什么,凑上前又道,“公子,王爷是真的受伤了想见你,更何况你去府上一趟又有何妨呢?难道你在怕什么?”
说怕到也未必,宸星一向目无余子,实在不行就用强的,只是眼看子寰出宫在即,不想惹什么意外。孙青的话有激将之疑,宸星不放在心上,可又一想,华子歉一直待他不错,自己却从未回应,时间久了难免有些愧疚,如果他有事想见自己,也是情有可原。
于是思前想后,宸星坐上了王府的马车。
来到延王府,宸星直接被引到了华子歉寝室。他掀开门帘,只见华子歉躺在床上,双目紧闭,面色苍白,一副病态。
宸星轻咳了声,惊醒了华子歉,对方一见到是他,紧皱的眉头立刻舒展:“太好了,我还以为你不舍得来呢。”他挣扎着要坐起来,不小心牵动了痛处,英俊的五官皱成一团,强忍着不呻吟。
看他眉宇间隐有黑雾,宸星心下暗惊,似乎真的是受伤不轻。又见他要起身,忙上前按住他,顺手搭上他脉搏:“别乱动!你这是怎么搞的?”
华子歉呵呵一笑,可一口气上不来,猛烈地咳嗽,急喘了几口气才缓过劲来:“昨天我去城外闲逛,只带了三个人,结果遇上一群贼子,打了起来,我一不留神挨了几拳,还好孙青救得及时,否则……”他见宸星根本没有在听,也就不说了。
宸星把脉是越来越惊心,不是不想听,而是根本无暇听。华子歉这伤实在惊人,是武功高强之人一掌把刚劲打入了华子歉筋脉里,不但掌的威力伤了他五脏六腑,那蛮横的内力还在体内横冲直撞,动作幅度一大,体内就像波涛般翻滚。像华子歉这样养尊处优的王孙贵族,又怎能受得了?
他的伤不仅需要医药调理,还需要更强的人把华子歉体内作祟的内力压制下去,然后一并卸掉。
这事以孙青的能力,是可以做的,可他练得是阴寒一路的内功,太过阴冷的内力流入华子歉体内,就算是治好了,往后也会落下病根。
宸星扶着华子歉坐起来,打算给他疗伤:“你小心不要乱动,把呼吸放平,可能会有点不舒服,但很快就会好了。”
双指抵在他两处大|穴上,先是缓缓得将气渡入他体内,温和的真气逐渐从涓涓溪流加力为滔滔河水,虽柔且刚在他全身流动,将紊乱的气息慢慢归一。
华子歉先是觉得有什么堵在胸口似的,不一会就周身畅快,绷紧了的身子已然放松,竟有飘飘欲仙之感,苍白的唇也逐渐有了血色。
这对宸星来说并不难,但毕竟消耗了不少体力,他闭上眼睛,面上渗出薄汗,渐渐卸力。正在这时,背心猛地侵入一股阴冷的内力,仿佛一把利剑突然刺进身体,力道突然被锁住,四肢顿时酸软无力。
宸星心神大乱,想也不想用想,这股寒气只可能来自一个人:“孙青,无耻之徒,竟敢偷袭我!”他忙运气护身,可已经晚了一步,孙青紧接着一掌招呼上来,正是最脆弱的时候,宸星觉得身体像被炸开似的,眼前一黑便昏厥了。
三十二
昏迷并不会困扰宸星太久,确切的是说,他是被急促的咳嗽声惊醒的。朦胧间看见华子歉在坐在一旁,抚着胸部,脸涨得通红,孙青在一边又是倒水又是捶背,可他咳得更加厉害了。
“为了留我,这般作践自己,值得吗?”宸星并没有发怒,只是近乎冷淡地说着。
“只要能成功留下,怎么做都是值得的。只是害你受伤了,我……”华子歉还想说什么,但止不住的咳嗽让他无法继续。
“你体内的刚劲我已经帮你卸了,但是还要休息一两个月。”宸星发现自己手腕上栓了儿臂粗的铁链,铁链不长不短,正好把他限制在床上自由活动的范围内。若平时这铁链也锁不住自己,可现在只要一提气,胸中便剧痛,显然是被孙青打成内伤。“你到底想干什么?”宸星冷冷得问道。
“十天,你乖乖地在我府里呆上十天就好,不要坏我的事。”华子歉好不容易平复了气息,坐到床边上,“皇兄三天后出城,取道淮安去邰州,我要在那里截住他。”
“截住他?什么意思?想要弑君,你以为是那么容易的事吗?”
“我知道不容易,我等这个机会已经等了很多年了,我所有的精力财力还有性命都赌在上面了,十万兵力再加淮安三万,你说够不够分量留下他的命?”华子歉目光炯炯,横生一股凌驾万人的气势,令人生畏。单论他个人,的确极具帝王之相,若不是一直活在子寰的阴影之下,人中之龙非他莫数。
宸星闻言大惊,从何时起他已经能调动十万大军,又是从何时起已经有了和子寰分庭抗礼的实力?事实上华子歉更握有一张鲜为人知的底牌,就是护卫子寰全程的御林军中已有一支归顺到了他的旗下,正因为可以里应外合,背后出一记重拳,他才会如此自信。
“你简直就是个疯子!这皇位本来就不应该是你的,你怎么就执迷不悟呢?抢夺他人的东西你就不怕遭报应吗?我调走你手里的人,你以为我是在帮皇帝吗?我是在帮你啊!我希望你能打消这个念头,我不想看到你再在这条不归路上越走越远,更不想看到你们兄弟同室操戈!”
“你就是在帮他!你就是!”提及此事,华子歉忽然像个被抢了心爱玩具的孩子,“他对你那么恶劣,能狠心把你赶出宫,可你还拼命帮他做事!我对你那么好,什么都可以依你,你却无动于衷!他华子寰凭什么?”情绪一激动,胸中立刻翻江倒海,华子歉强压住乱窜的气息又道,“不过没关系,等时间长了你会知道我的好,我会让你爱上我的。等我登上皇位,我会让你知道怎样才是真正的爱,我不会冷落你,也不会把你扔在见不得人的角落里,我会给你一切你应得的。”
面对誓言般的承诺,苦涩在宸星心中泛开。当一个有情人被拒绝的时候,就好像被一刀一刀凌迟,这种痛苦他又何尝不知道?可他还是狠下心道:“你说你什么都可以依我?那就老老实实当你王爷,什么都不要做。”
华子歉身躯一震,惊愕地瞪着宸星:“……你太过分了……你太过分了!”第一遍是难以置信的轻喃,第二遍则是难以抑制的怒吼,他紧绷的额头上青筋暴起:“这次我一定要杀了他!”
“你要是杀了他,最好连我也一起杀了,否则他日我定将你碎尸万断!”宸星威胁道。
“你敢!”
“天底下没有我不敢做的事!除非你废了我,然后整天用锁链捆着我,否则我只要一有机会,就会取你性命!”宸星一边说,一边故意将铁链弄得哗啦哗啦直响。
金属的脆响一点一点撕裂华子歉的理智,他看看铁链又看看宸星,凄然道:“我不会这样对你的,你有任何伤只会让我更心疼,这次打伤你已经是我最大极限了,所以我宁可伤得再重些来陪你。我的命要是你想要,你就拿去好了,我别无二话,能死在你手下我心甘情愿。皇位嘛,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但是华子寰我是一定要杀的!”
“你不要皇位还要杀他干什么?”
“事关我的尊严和毕生努力,旁人不得插手!”
“哼,你休想碰他,我现在就杀了你,以绝后患!”宸星双眼微眯,杀意顿起,“区区铁链,就想困住我?”只见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连点督脉、任脉十二处|穴道,双手交叉抓住铁链猛得一扯,铁链就像细枝般被他轻易扯断。他一掌拍在床沿上,借力飞身而起,邪字短剑已握在手中,反手向华子歉攻去。
华子歉大惊失色,怎么都想不到他竟然还有气力去挣脱铁链,虽然他不通武功,可也猜到是他决意杀人,豁出一切,用强硬的功力把伤势全力压下。这种方法虽然可以一时恢复功力,可事后对身体的伤害是不可估量的,轻则功力大减,重则可能根本坚持不到效果消退。
宸星一时间英气逼人,势不可挡,好像一团火焰在熊熊燃烧,火舌向华子歉燎去,凶猛地要将他吞噬,只是不知道这团火焰什么时候会燃烧殆尽。
一直在一旁沉默的孙青见宸星骤然跃起,惊讶之下连忙护主,一拳轰在他手腕上,不想被他内力反震,大退三步。宸星身形也是一滞,被华子歉趁乱逃过。
孙青反身再攻去,千方百计要拦住他,可宸星只是一味强攻,全然不顾背心雨点般的攻势。华子歉狼狈地四处逃窜,却只是在屋里躲避,不愿跑出屋子,若不是因为孙青在背后阻拦,身上早被捅了十七八刀了。孙青掌掌带毒,又毫不留情,宸星血液沸腾,任凭剧毒窜遍全身,也不分力抗毒。
眼见宸星面上黑雾渐浓,毒已经累计到了一定程度了,可他攻势丝毫不减。孙青大吼一声,全身功力凝聚掌上,这一掌势大力沉,必要将他拿下。这时宸星突然转身,也不闪躲,硬受他一掌,几乎能听到胸骨碎裂的声音,孙青一呆,没想到这掌竟能得手。就在他呆滞的一瞬间,宸星一剑朝他脸上斜斜刺去。一道银光划破虚空,孙青顿时惨叫,捂住左眼,鲜血喷涌,一目已眇。
宸星再次转身,华子歉背抵着墙壁,躲无可躲,瞪大了眼睛看着他高举起利剑,绝望似得闭上眼睛,刹那间他在宸星眼中看到了一抹异样,但无暇细想,只觉脖子上掠过一丝凉意。
预期中的剧痛没有到来,难道是已经惊恐得失去了痛觉?华子歉睁开眼睛,看到一双似怒却悲的眼睛,心中一顿,说不出的悲凉哽在喉咙口。
宸星的剑没有扎在他脖子上,而是紧贴着肌肤插在了墙上,刚猛的力道,短剑全部没入墙中,只留出了剑柄。
“我不想杀你,你也不要杀他,好不好?”不是命令,不是威胁,而是发自肺腑的恳求。
华子歉嚅动着唇,死亡的恐惧尚未退去,锥心之痛已经袭来。他竟然不惜一切代价要跟自己拼命,只为维护那人性命。从始至终自己根本就没有什么立场,虽然明知他心中从来没有自己,可还是痛不欲生。
正在两人无言对峙之际,孙青回过神来,一拳打中毫无防备的宸星。
“别打了!人都要被你打死了!”华子歉大怒,展臂搂住昏死的宸星,绵软的身体像断了线的木偶。
“王爷……”孙青的左眼火辣辣地痛,血流了满面,看起来煞是骇人,“王爷准备如何安置邵公子?”
华子歉沉默许久,眼中暗火涌动,他的心里正做着天人斗争,何去何从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知道:“把他关到牢里去。”他说是这样说,可把宸星抱得紧紧地,像是怕他跑掉似的,“传令下去,整顿兵马,三日后我要在城外会一会皇兄。”
“王爷!”孙青惊道,“我们手上只有四千兵,随皇上出行的御林军起码八千,我们如何敌得过?”
华子歉冷冷得瞥了他一眼:“你照做就是了,那么多废话。”
孙青明白了,就是因为没有胜算,所以延王才会决定一战:“为什么?王爷,您那么多年的心血就在这趟对决中了,为什么要放弃呢?”
“他本来可以杀我的,可他没有这么做……”他仿佛自言自语道,“这一仗,不能不打,早也要打,晚也要打,早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我愿意用我所有来满足他的愿望。”
“王爷,请您再三思啊!放着万全之策不用,白陪上性命,您何苦呢?”
“我傻!这个理由行不行?”华子歉吼道,“下去吧,好好处理一下伤口。”
孙青再想劝他,可也知道不会有结果,只得大摇其头得离开。
就好像华子歉一直希望的那样,一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世界,现在屋里只剩他们两个,静得能听到微风拂面。这样的世界,若有风花雪月该多好,虽然俗了点,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