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看了,我好好的。」趙飛英輕輕笑著。比起其他早已是面有菜色的學子,趙飛英顯得是神采奕奕。也許因為是練武的身子,比起一般的讀書人是強健了許多,不然,這三天的苦思竭懀聛恚馨踩徊匠鲈噲鲆呀浭遣诲e了。
「有個在我鄰近房的考生,也許是因為太過疲累,聽說在桌上寫著寫著就睡著了。結果,打翻了蠟燭,燒著了卷子。那時我正在睡夢之中,聽到走水的聲音,連忙起身查看。聽說又波及了幾間,好幾個人帶著卷子奔了出來,衣衫不整的。」
趙飛英在路上,與兩人聊著這三天發生的事。
「結果呢?」程蝶衣問著。
「死了一個人,上吊死的,是卷子毀了的那個。」趙飛英淡淡說著。
「開門取卷的時候才發現的,吊了一天多,屍身都臭了。」
程蝶衣和冷雁智都皺起了眉。
「真是的,只不過是一張卷子,重寫不就成了?」冷雁智癟著嘴。
「是啊……最多,就是三年之後再來的……只是,也許有些事情,是我們不知道的……」趙飛英輕輕說著。
「趙兄弟!」蕭哲也出了考場,朝著三人摚е帧!
臉色有些蒼白,然而笑得卻開心。
等著放榜的一個月裡,四人總是一起出撸АR蝗眨诰┏侵校捳苤钢鴰酌纥S肌瘦、衣衫襤褸的乞丐。
「天子腳邊,仍是有人無法溫飽……趙兄弟,您還記得我們上次的試睿龁幔俊埂
「富天下、定太平是吧?」趙飛英笑著。
「洠уe。只是,在下十分懷疑,儘管筆底生花,真能做到的又有幾人?十幾年來,盡是些治國平天下的試睿墒牵煜逻是一般的亂。」蕭哲嘆氣。
「比起十幾年前,算是好的了。」趙飛英微微笑著。
「是啊……只是還不夠好……」蕭哲眼中盡是燦燦的光芒。
趙飛英靜靜看了許久。
「蕭兄弟胸懷大志,必不是池中之龍。若真能成為國家之棟樑,想必是社稷之福。」
「趙兄弟言重了。」蕭哲輕笑。
「想我一介書生,扛不動水、俊涣穗u的,除了應個官職、說說大話,能有什麼作為?」
「若真是心繫天下,便是百姓之福了。兄弟我,便無如此志向,說來就是慚愧。」
「世人一生汲汲營營,不是為名,就是為利。若不是為了社稷,不知趙兄弟為的是什麼?」
名嗎?他並不想要。利嗎?他也並不在乎。那麼,他為的是什麼?
緩緩轉頭過去看著程蝶衣,趙飛英伸出了手,於是程蝶衣高高興興地拉住了他。
「也許,只是因為一個人。」趙飛英輕輕笑著。一旁的冷雁智,表情黯淡。
一個月後放了榜,兩人都是榜上有名。殿試前,冷雁智和程蝶衣兩人直把趙飛英送到宮門口。
「人說,伴君如伴虎,如果那皇帝老子想害你,你就動手了結他,千萬別客氣。
」冷雁智擔心地叮嚀著,想必是這幾日在城裡聽了太多的書。
「……我曉得的。」趙飛英有些不知該如何接話。
門口的御林軍已經在側耳聽著,趙飛英連忙離開兩人,進了宮。
一行人魚貫地走在宮廷之中,穿過重重的迴廊。趙飛英緩緩走著,就像是他之後的十六年一般。
欽點蕭哲為狀元,而趙飛英則為榜眼。照往例,蕭哲封為御史,而趙飛英則擔任御前翰林。
步出了宮殿,蕭哲大大伸展了懶腰,從此就是他一展鴻圖的時候了。轉頭看著附近的趙飛英三人,當趙飛英面露微笑說著好消息時,程蝶衣便撲了上前,讓趙飛英緊緊摟著。
其他人則也陸續封了官。得到了肥缺的,笑得合不攏嘴,而剩下一些被派到偏遠地方的,則忙著送禮,希望能早日抽眨鼐!
幾家歡樂幾家愁,冷雁智表面笑著,然而心中卻是沉重萬分。
欽賜的御史府以及翰林府,分別坐落在城中的枺稀⑽髂蟽山恰!
到達了雄偉壯麗的翰林府,幾個僕役正排成兩列,躬身歡迎著。
「恭迎趙翰林。」必恭必敬地說著。
「別這樣,快請起。」
二十歲的趙翰林以及二十三歲的蕭御史,從此成了京城中,百姓交頭接耳最為熱衷的話睿!
趙飛英和蕭哲,除了在朝中是焦不離孟,離開了宮裡,蕭哲也總是順道跟著趙飛英回到翰林府,來個孟不離焦。
「你倒常來串門子。」程蝶衣歪著頭。
「是啊,趙翰林這裡熱簦В眠^我那府裡,冷冷清清的。」蕭哲笑著。
「只是,不曉得趙翰林嫌不嫌我煩。」
「怎麼會?」趙飛英笑著。
宮裡,趙飛英總是在御書房,替皇帝擬些拢肌U找酝擦忠宦氁彩怯袇⑴c政事之權,皇上可以與翰林協商政事。
然而,趙飛英卻清楚,當今的拢希讶徊粡鸵酝挠⒚鳌5钋皟蓚龋粋仁勤w飛英的座位,另一側則是右丞相的座位。而這是往例所洠в械摹;实蹚念^至尾只是端坐著,偶而打點瞌睡。閱讀奏章、決定政事的,皆是右丞相,不曾問過趙飛英意見,於是趙飛英只有草擬拢嫉墓ぷ鳎噬暇拓撠熒w御璽。
太過荒唐了。趙飛英曾經婉言相諫,然而右丞相只是發怒,而皇上更是莫不吭聲。這是那位終結亂世、打造出今日太平天下的明君?趙飛英不只一次疑問著。但是,既然勸諫無效,明哲保身,趙飛英也漸漸沉默了。
趙飛英盡忠職守,然而並不越俎代庖,蕭哲在朝裡往往仗義執言,卻是得罪了不少高官。
「可恨!那右丞相竟敢專擅朝政,當我朝中真無人敢鬥他嗎?」蕭哲一日到了翰林府,拍了桌子就是大罵。
黃河水患,幾月前才剛築好的堤防,竟連一次的水也擋不住,卻花了九十萬兩的白銀。明顯的,能力不足,外兼中保私囊。可如今,又要令同一人上任治水使!
「蕭兄弟,識時務者為俊傑,在下勸你最近幾日忍氣吞聲。」趙飛英說著。
「為了什麼?御史當為名君之鏡,今日儘管蕭哲不才,明日還是要參上一本的。」蕭哲眼中發著激怒的光芒。
「……」該跟他說嗎?右丞相在御書房裡,總是撕著蕭哲的奏章,似乎對於他一再的諫言,感到十分憤怒。
「即使你寫了,也到不了拢夏莾旱摹!冠w飛英勸著。
其實,儘管到了皇上那兒,趙飛英不認為情勢就會被改變。
蕭哲緩緩搖著頭。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不管如何,我必須試試。再這樣下去,國本會毀了的。」蕭哲嚴肅地說著。
趙飛英無言地看著他,除了敬佩之外,對於所能預期的結果,也只有痛惜。
14
當趙飛英送走蕭哲之時,天空正下起綿綿的細雨。蕭哲借了把傘,信步走回御史府。趙飛英就只是站在門口看著,直到蕭哲的身影消失在眼前。
「飛英哥哥?你在發呆呢!」程蝶衣拉著趙飛英的手,輕輕搖著,嘗試叫回趙飛英的魂魄。
趙飛英轉過了頭,瞧著正一臉疑惑的程蝶衣。
「飛英哥哥,你有煩惱可以跟蝶衣說喔。」程蝶衣擔心地問著。
「……我洠隆箍粗痰拢w飛英只有輕輕笑了笑。
「別把事情放在心裡,有什麼我們可以幫忙的,就說出來。」原先悠閒坐在一旁喝著熱茶的冷雁智也緩緩說著。
「我會看看情形。」趙飛英又瞧了門外一眼。
隔日,對於黃河水患一事,蕭哲遞上了奏章。
御書房中,右丞相拍案大罵,相當於氣得滿臉通紅的右丞相以及不知為了什麼看來也十分害怕的皇帝,趙飛英卻只是顯得平靜。
氣過了、罵過了,也掃落一地的奏摺,右丞相就只是盯著趙飛英瞧,一個傳聞中跟蕭哲十分熟稔的密友。
右丞相微微笑了笑,笑容卻顯得刻薄。「趙翰林,不知你可為老夫拾起這一地的奏摺。」
正在帧畬懺t書的趙飛英緩緩抬起了頭來,看了右丞相一眼,又看了那已經散落滿地的奏摺一會。
從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趙飛英緩緩站起了身,彎著腰、一一撿起。
尚未直起身,右丞相正挺著胸站在他面前,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
趙飛英默默地把奏章遞給了右丞相。
也許是故意,右丞相一個失手,奏章又灑了滿地。
右丞相什麼話都洠дf,只是看著他。
趙飛英只有沉默了一會,又繼續彎下腰,緩緩拾著奏摺,洠в袆优!
右丞相一腳踏在最後一篇奏摺上。
趙飛英沉默了一會兒。
「右丞相,請您讓讓。」趙飛英輕輕說著。
右丞相看了趙飛英一眼,把腳移了開。
「對於黃河治水一事,不知趙翰林有何看法?」
「在下只知克盡職守,對於拢鈱嵤遣桓易h論。」趙飛英嚴肅地說著。
右丞相又看了趙飛英一會。
「很好,很好。」右丞相緩緩坐了下來。「孺子可教。」
「請右丞相指教。」趙飛英微微笑了,回到了自己桌上。
「交友不慎,也許將招來殺生之禍。」右丞相淡淡說著。
趙飛英又抬頭看了右丞相一眼。
「趙某身為朝中之臣,不敢結黨營私。」
過不了幾日,在右丞相眼裡,蕭哲似乎變本加厲了起來。
一日一奏章,寫滿了右丞相的罪行。
其中,有一條「專持朝政」讓右丞相看得更是火冒三丈。
「老夫為朝廷盡心盡力,竟然如此侮蔑老夫!天威何存!」右丞相怒眉倒豎。
趙飛英心裡一驚,表面卻是不動聲色。
隔日早朝,右丞相老淚縱橫地在皇帝面前痛訴蕭哲的不是,於是蕭哲以「擾亂朝綱、侮蔑元老重臣」之名,被御林軍當場從朝上拖下了天牢。
朝中震動,當場,幾個重臣也挺身為蕭哲說話。
「蕭御史只是盡忠職守,請拢饷鞑欤 埂
然而天威一怒,竟牽連了若干朝臣,抄家滅族之禍,整個京師登時充滿了哀嚎以及咒裕暋!
冷雁智和程蝶衣焦急地守在門口。趙飛英遲遲未歸,而鄰近的侍郎府、太師府、尚書府,圍滿了御林軍以及若干帶著腳鐐手銬、淚流滿面的男男女女。
尤其是隔壁的尚書府,曾也位高權重一時,此時卻也淪落到階下之囚。
「杜將軍,右丞相隻手遮天,你又何必助紂為虐!」尚書夫人哭喊著,隨即被一旁的御林軍重擊了一下背部,踉蹌地跌倒在地。幾個子女想上前攙扶,也遭了毒手。
「莫要對尚書大人的家人動粗。」騎在馬上的杜將軍微微皺了眉。
「尚書夫人,在下身為京中御林、禁衛兩軍之首,唯有拢馐亲瘢埳袝蛉艘娬彙!埂
冷雁智一聽,與程蝶衣對望了一眼。四處望去,幾個重臣的府邸前,正也發生同樣的場景。
然而,翰林府卻是洠碌摹V挥袔讉御林軍假借著保護之名,行著監視之實。
趙飛英還是洠Щ貋怼!
程蝶衣被冷雁智趕回房睡了,自己則在大廳守著。幾個奴僕遞上了熱茶,冷雁智一邊喝著、一邊打量著自己是否該進宮看看。
深夜,約莫二更左右,趙飛英依舊未回,冷雁智拍了桌子,正要出門,卻遇著了一身疲憊不堪的趙飛英。看起來是一副搖搖欲墜的樣子,於是苦等已久的冷雁智情不自禁地抱住了他。
「怎麼了?」趙飛英關心地問著。
「我等你好久。你上哪了。」
「洠夏模皇窃谟鶗繉懥藥讋t拢I。」趙飛英輕輕拍了幾下冷雁智的肩膀,輕輕推開了他。
「蝶衣呢?」趙飛英的眼神掃視了幾下。
「在房裡,我要她先睡了。」冷雁智說著。
「那就好。」趙飛英微微笑了笑。
緩緩走了進屋,冷雁智也跟著。
「雁智……我真不該上京的。」趙飛英淡淡說著。
跟在身後的冷雁智不解地抬了起頭。
「為什麼你要這麼說?」
「……我很久洠д催^這麼重的血腥了……幾百個人……」趙飛英微微搖了搖頭。
夜裡,趙飛英拿起了面具,沉吟著,還是戴了上。
翻出了牆,在屋簷上奔著,屋簷下若干御林軍正在整個京師裡巡邏,整個京城很久洠邢恕!
後頭也傳來了細細的腳步聲,趙飛英轉頭過去看了一眼。雖然是蒙著臉,依舊可以認出是冷雁智。
趙飛英洠в姓f話,他知道說了也洠в茫皇峭O铝四_步,讓冷雁智奔到他身旁。
「師兄,你去哪?」冷雁智低聲問著。
「我要去天牢看看,你……」
「我跟你去。」想也知道的答案。
趙飛英完全放棄了勸阻的打算,微微點了頭,兩人一起奔向天牢所在的方向。
重重的御林軍把守著。手持火把,固若金湯。
趙飛英兩人守在簷上約莫一刻鐘,直到趙飛英似乎想硬闖,冷雁智連忙一把拉住了。
「師兄!你在做什麼!太危險了!」冷雁智激動地低喊著。
趙飛英那張陰森森的鬼臉,只回過頭望了冷雁智一會。
「簷上有人!」幾個御林軍拿著長竹竿,挑著燈簧虾櫿罩瑓s剛好照出了趙飛英的臉。
「咦?這不是?」幾個御林軍原本也是江湖好漢出身的,此時失聲驚呼。
一瞬間,幾千隻刀出了鞘。
趙飛英一皺眉,拉了冷雁智就走。
「追嗎?將軍?」幾個小隊長連忙通知較遠處的杜將軍。
「莫追,小心有詐。守著天牢。」杜將軍沉穩地說著。
回到了府裡,摘下面具之後,趙飛英顯得蒼白。
冷雁智緊緊跟著。
「師兄?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一點小事,你不用擔心。」
「小事?那你累成這樣,還想硬闖?」冷雁智一把將趙飛英拉了近,趙飛英只是靜靜看著他。
一會兒之後,冷雁智一副不知真相絕不罷休的臉,讓趙飛英只能輕嘆。
「我想,至少也要救出他。」
「誰?」
「蕭哲。」
「蕭哲?他也有事?」
「事實上,只要是反對右丞相的,此時都被牽連了。」趙飛英顯得有些痛苦。
幾個重臣就這樣、毫無尊嚴的,被扯下了烏紗帽,披頭散髮地拉了出朝。皇上顯現出許久未曾見過的威嚴,就連後來幾人向皇太后求情也被拒。趙飛英永遠也忘不了蕭哲被拖出朝廷前的表情,蕭哲先是凝視著一直冷眼旁觀的趙飛英,然後,緩緩開了口,儘管洠в邪l出聲音,但是趙飛英知道他要說什麼……
「至少,我們之中,得有一人留下。」
這是蕭哲要說的話,趙飛英覺得胃部一陣翻攪。
傻勁,盡是一股傻勁!
笨!連自己的命都洠脒^的笨!
趙飛英在冷雁智面前,緊緊椋狭搜邸!
「師兄?你到底怎麼了!?」冷雁智焦急地搖著趙飛英。
腦海中,當自己的座上恩師,也就是提拔自己和蕭哲的主考官,劉尚書,也因痛斥右丞相而被拉下朝時,眾人注視著他的鄙夷眼光,從也洠噙^。然而,他的唇還是椋У盟谰o。儘管夜裡,親手寫著將他們滿門抄斬的拢I,趙飛英也洠ё屪约郝冻鲆唤z絲哀慟的表情。因為,右丞相整晚都在盯著他看。
「雁智,我有一事求你。」
趙飛英沉痛的表情,讓冷雁智簡直嚇壞了。
「你說就是了,我一定辦到,別說求這個字。」冷雁智連忙說著。
「謝謝你……雁智。」
緩緩地,趙飛英走了上前,緊緊抱住了他,把頭抵在他肩上。冷雁智洠Хǹ匆娳w飛英的臉,只能全身僵硬地任他抱著,直到天明。
幾隻白鴿放了回莊,趙飛英看著它們振翅而飛。
冷雁智靜靜瞧著趙飛英。
一個月後,蕭哲他們就要被處斬,京師裡已然是風聲鶴唳。只要稍有為他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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