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逃……雁智……快逃……」七孔流血的老臉,惡鬼般淒厲的聲音。
冷雁智從夢中驚醒,臉上的究竟是冷汗亦或是淚水已經分不清。
呆了一會,驚叫一聲。
「糟了!火!」睡了多久?要是火熄了,也許會有人再生病。
然而,火堆上早已新添了藥材,就連自己身上也多披著一件外衣。
他當然認得這是誰的。
「難怪睡得這麼沉……」他喃喃自語。以他身上的單薄布衣,只要冷風一吹就會醒了的,哪有時間給他作夢?
走到屋後,趙飛英正在加藥材。
「別以為這樣就能拉攏我。」冷雁智冷冷說著,雖然身上的外衣洠в心孟聛怼撘庾R裡,也許還貪著這一些些施捨的溫度,冷雁智自我嘲笑。
趙飛英的背影明顯僵了僵。
「我洠e的意思。反正我睡不著,今晚我來守夜,你回去睡吧。」
冷雁智靜靜瞧著趙飛英的背。
「假惺惺。」冷雁智說著,但是話裡已經洠в袗阂狻!
趙飛英似乎感覺到了,他有些吃驚地回過頭。
四目相對著,趙飛英笑了。
「你還真不是普通的討厭我。」
「當然。」冷雁智也笑了。「我最最最最最討厭你了。」
揚子江以南都走遍了,年紀最長的少女沿途留下了藥方以及藥材的培植方法,還指示了避免瘟疫擴散的法子。瘟疫總算被大略控制住了,而跟著三名少女的孩子也多了起來。有些,甚至是比少女還大的尋常百姓,為了報恩,自願跟著少女一行人行醫。
一行人在一處城鎮歇腳,因為鎮裡的百姓怕瘟疫會被她們帶了進來,所以關起了大門。
少女們並洠в薪橐猓阪偼獾耐恋毓珡R住了下來。
原先,鎮裡得了瘟疫的病人被送進土地公廟等死,少女二話不說開始醫治,眾人煎藥的煎藥,生火的生火,較有力氣的大人替病人清洗身上的穢物以及換上乾淨的衣裳,孩子們則整理環境。
一起拿著藥材薰著屋子,趙飛英和冷雁智嘴裡雖然不說,原先的隔閡卻也漸漸淡了。偶爾聊個幾句,趙飛英總是帶著淡淡的笑容。
「要笑就大聲笑,你這樣笑法是不是在敷衍我!」曾經,冷雁智受不了而大吼。
「三師父,冷雁智又在欺負飛英哥哥了!」程蝶衣立刻大哭。
「等……等一下!哎喲!」巨拳壓頂。
「冷雁智,我警告你,別煩我。」
摸著頭,冷雁智蹲下了身。
「真是夠了,她簡直就變成你的保鑣了。」嘮嘮叨叨地唸著。
「抱歉。」趙飛英也蹲在冷雁智面前。「痛嗎?」
「要你管!」洠Ш脷獾亟兄!
「三師父!」
「冷雁智!」
「冤枉啊!」連忙攬著趙飛英的肩。「瞧,我們多麼相親相愛啊。」
冷雁智的笑容很假。
胡疑地瞧了兩人一眼,少女點點頭,回過頭去處理另兩個扭打在一起的男孩子。
「你們!又是你們!給我站住!」
兩個男孩子一看到煞星,連忙掉頭就跑。
看到三師父離開,趙飛英輕輕掙脫了冷雁智的手。
瞧了趙飛英一眼。
「怎麼,嫌我身上有窮人家的酸味?」冷雁智又回復那種冰冰冷冷的語氣。
「不是的,我只是不習慣跟別人這麼親密。」趙飛英輕輕笑著。
「別再用這種假笑敷衍我。」冷雁智哼了一聲。
趙飛英呆了。一瞬間,冷雁智直以為趙飛英要哭了出來。
趙飛英洠в锌蓿m然臉上十分蒼白。
「你……」冷雁智吞了吞口水,老實說,他這種表情讓他十分內疚。
隔了很久、很久,趙飛英站起了身、轉過了頭。
「有的時候,我很羨慕你。你敢哭、敢笑、敢生氣、敢罵人,而我……我想……我連該怎麼笑都忘記了……」
轉過頭的趙飛英就這樣走了出去,整個晚上都洠в谢貋硎覂取!
後來,冷雁智也偷偷跟在他身後,才發現他到了哪裡。
他坐在崖邊,盯著遠方發呆,而冷雁智則站得遠遠的看著他。
風很大、很冷,夜很深。
「冷嗎?」趙飛英突然問了一句,冷雁智險些跌倒。
趙飛英脫下了外衣,走到冷雁智身旁,遞給了他。
冷雁智不發一語接過了,穿在身上。
趙飛英又坐回崖邊。
不久,冷雁智也挨到趙飛英身旁坐了下來。
「很冷,回去吧。」趙飛英淡淡說著。面無表情。
「別跳。」冷雁智低著頭,看著深不可測的崖底。
「……還洠У綍r候……」
「……回去吧,很冷耶。」冷雁智低聲說著。
「我想再坐坐。」
「我陪你。」
「……好。」
「你笑起來其實還滿好看的,我很抱歉說了那些話。」冷雁智咬著唇。
趙飛英只是低聲嘆了口氣。
「再笑一個?」冷雁智頂了頂他的肩。
趙飛英勉強牽動了一下嘴角。
現在,趙飛英還是那種笑,不過冷雁智也洠в性僬f些什麼,只是偶爾,漏接了一些話,換來了趙飛英疑惑的眼神。
「阿彌陀佛……女施主,你們真是活菩薩。」門口,傳來一陣秵堉暋!
屋裡的人轉頭看了過去,一個慈眉善目的長者,穿著袈裟,站立在門邊,身後還跟著幾個和尚。
「大師過獎了。」最為年長的少女朝長者微微福了福。
「不簡單。女施主小小年紀,卻有如此高明的醫術,況且不辭辛勞走遍鄉里,老衲佩服、佩服……」
「大師請勿如此,小女子折福。請大師一旁說話。」少女朝兩個妹妹點點頭,跟著長者出門。
「三妹,你看著他們,我跟大姊去。」洠в械鹊饺没卮穑俏欢⒆灶欁缘母巳ァ!
背後漸漸又嘈雜了起來,少女緩緩回過身,立刻一片寂靜。
「很好,現在,做自己該做的。」少女滿懷著一肚子的窩囔,繼續煎藥。
「他們是誰啊?」一個新來的孩子湊到趙飛英身旁,好奇地問著。
「管他們是誰,反正都是找師父要藥方的。」冷雁智不屑地說著。
「他們應該是少林一茫娜耍苍S是要問一下瘟疫的治法。因為,聽說疫情已經過了揚子江。」趙飛英重新解釋了一遍。
一路上的行醫,造就了神醫的美名。有別於一般大夫,獨家秘方傳媳不傳女的傳統,少女把千金難買的方子毫不吝惜地給了任何想要的人。漸漸地,名聲傳了開,一些武林人士甚至遠從江北慕名而來相交。
只是,如今,這種流浪的日子已經過了大約一年,眼見疫情已然控制,接下來該何去何從?趙飛英有時暗暗想著。
這一大票的孩子,師父們也許會找些有錢人家托養了吧?可是,他想留在她們身旁,因為,他看得出來,少女的武功底子十分紮實。
有幾次,他們這群由婦人、孩子組成的隊伍,成了盜匪眼中的肥羊。年紀最長的少女是不出手的,她只緊緊護在孩子們前面,兩個妹妹平時並不帶兵器,但是往往盜匪手中的刀劍到了她們手中就成了奪命的利器。她們一向很少殺生,不過,趙飛英看得出來,當鮮血從匪人斷頸噴出之時,兩名師父眼中興奮的光芒。
想學,很想學,這談笑間殺人的武功。
不過,他並不知道,當他嘴角也露出淡淡笑意之時,最為年長的少女眼中的擔憂之情。
潛移默化的作用實在是太大了的,少女時時憂心著。雖然在她面前,孩子們總是一副聽話乖順的樣子。但是……但是……她總嗅得到那股濃烈的血腥味。怪不得他們的,少女心裡也清楚,失去了爹娘,難免有些憤世嫉俗,但是,只希望還能壓制得住。
又過了半年,少女病倒了,同行的一百多人,登時慌了。
交代了藥方子後,少女整整昏睡了半個月,並且也損傷了原本就不強健的身子。眾人為了讓她養病,揀了塊山谷腹地暫時定居了下來,合力蓋了屋子、種了些穀物,儼然就是一座世外桃源了。
一日,少女在兩個妹妹的攙扶之下,巡視了這塊土地。
有山有水,土壤肥沃,四季如春。
尤其是,那滿谷飛舞的蝴蝶。
少女指了指一處隘口。
「在此處種植五行之林,易守難攻。」
又指了指遠方的一處沙地。
「那處可敚Ь奘嚕囃饪稍O市集,兼以作為前哨之用。」
「大姊的意思是說……」
「二妹,我喜歡這個地方,不如我們在此建個山莊?」少女溫柔的眼裡閃著光芒。
「是。」兩個妹妹低下了頭。
「然後,看孩子們能吸收多少,傳他們武功吧。」少女的笑容燦爛。
兩個妹妹抬起了頭。
「以我們三人之力,也是可以扭轉乾坤的。」微風吹起了少女的衣襟,少女的纖纖玉指挽了挽飄揚的烏黑秀髮。
兩個妹妹呆呆看著少女。
「天下太平則已,若非其然……」
於是,三十多名孩童拜了師,為了爭徒弟,兩個妹妹還曾經三天不說話。
「孩子要跟誰就讓他跟誰吧。」少女的一句話解決了問睿!
按照年紀,趙飛英排行十一,冷雁智排行十三,而程蝶衣則排行二十四。
趙飛英拜二師父為師,而冷雁智和程蝶衣則同時拜入三師父門下。
三個人、命叩慕z線,開始糾纏。
2
一開始,他們什麼都學。
藥理、針灸、暗器、毒藥、四書、五經、兵法、陣法、五行、掌法、拳法、腿法、擒拿手、刀、劍、槍、棍、鞭、箭、鉤……
而且,竟然什麼都能比。
「二姊,下個月來比比誰的徒弟背唐詩背的多吧?」
少女笑得很奸詐。
「胡簦А!苟f主皺了皺眉,走了開去。
「別忘了,下個月月圓的時候喔!」朝著背影喊了幾聲,少女笑得開心。
走了回屬於自己的院子。
「冷雁智!夠了!你耍什麼爛鞭子!」
「隔壁院子還是一樣的熱簦А!挂幻麕熜窒蜈w飛英笑了笑。
一牆之隔,這頭的院子裡,並洠в行'的聲音,人人專注於手中的兵器,只有偶爾的低低交談聲,其中,大多是互相討教切磋武學。
「師父為何要我們學這麼多?書上不都說貪多嚼不爛嗎?」另一名師弟收起了劍,加入了談話。
低著頭看著手中的槍,趙飛英洠в姓f話。
「也許師父是想讓我們選個自己真正喜歡的物件來學吧。」師兄低聲說著。
「你呢?師兄,你以後想練什麼?」
「掌法吧?我總覺得兵器煞氣太重,容易傷人。」
「拜託,師兄,兵器本來就是用來傷人的。」
「不,我不這麼認為……」這位師兄沉默了片刻。
「你呢?飛英,你喜歡什麼?」
突然被問及,趙飛英沉思了一下,然後搖搖頭。
「我洠颤N特別喜歡的。」
「不會吧,師兄,你幾乎什麼兵器都使得很好呢!」
是的,然而,卻都不是頂尖的。趙飛英陷入了沉默。
自己師兄弟間不需要計較這些排名,我所學的也不是只用在關起門來的比鬥。事實上,以前家中食客眾多,看得也多了,就算在這裡算是低下的程度,用來走江湖卻也夠了。再說,很多事情,並不是只靠武功就可以解決的……
「師兄?」
「我洠颤N特別喜歡的。」趙飛英笑了笑。
事實上,也洠в惺颤N特別想要的。
愛什麼,恨什麼,想要什麼,不想要什麼……
對我來說,這些並不重要。
我只要想著,想著他們拿著刀劍守在路口,不准我們離村的嘴臉。
只要想著,食客們為了村民全身浴血的慘狀。
只要想著,每天從村中抬出的屍首。
火化遺體的火從洠в邢ㄟ^。
家裡的奴僕一個一個病倒,最後連自己、以及爹娘都病了。送湯送藥的人漸漸少了,直到再也洠в腥藖恚约禾稍诖采希瑒右矂硬涣耍郾牨牽粗丈⑷章洹T谝寡e,村裡洠в邪朦c聲響,連活人的呼吸聲都徹底根絕了……寂靜,絕對的、絕望的寂靜,只剩自己呼吸聲的寂靜。
究竟為了什麼,自己洠в邪l狂呢?
在那段絕對的寂寞裡,究竟為了什麼自己竟然活了下來?
因為床邊的一壺水,因為爹娘慈愛的雙眼,因為自己的不甘心?
還是……其實……自己早已瘋狂了……早已死了……
「師弟?你在發呆呢!」師兄拍了拍他的肩。
「抱歉。」自己的微笑還可以吧。其實,冷雁智說的洠уe,自己一直都在假笑著。
因為,我只剩下這個表情。
「又在練?」坐在大石上的冷雁智頭髮凌亂,歪著頭看著趙飛英練劍。
在月光下的趙飛英,在練劍中的趙飛英,很冷、很靜,因為洠в斜砬椤!
「又是你。」也許,只有在冷雁智面前,自己不需要勉強的笑容。
「你以後想練什麼?」
一樣的問睿龁幔俊
「我洠в邢脒^。」
「那就練劍吧。」冷雁智說著。
「為什麼?」
「因為我決定練刀了,刀法你絕對贏不了我,還不如練一練劍,也許還有希望。」
「你很有自信。」
「我一旦決定做一件事,一定做到最好。」
「洠в欣猓俊埂
「洠в欣狻!埂
趙飛英湝笑了,這次是真的想笑。
「就算練劍,我也不會是最好的。大師姊的劍使得太好,我不可能嬴。」
「可是,你使的劍是最美的。」冷雁智淡淡說著。
「什麼意思?」趙飛英停下了劍,冷冷的眼光是從未在其他人面前出現過的。
「就是我剛剛說的意思。」
「冷雁智,你最好說清楚。」趙飛英收起了劍,坐到了冷雁智身旁,用袖子抹著額上的汗。
冷雁智靜靜看著他,直到趙飛英轉回了頭,才若無其事地把目光轉移到月亮。
「因為你自己看不到,而我看了兩年。你一向練什麼像什麼,但是,你的劍裡有刀的影子,有鞭的影子,有槍的影子,甚至還有五行陣法。你融合了武學的精華。也許,你將來的劍法不會是最好的,但是,你將能自創一個流派,一個不輸給我們莊裡的流派。」
「你離睿耍溲阒恰!冠w飛英躺在大石上,椋鹆穗p眼。月光灑在一張冠玉也似的容顏上,長長的睫毛留下了淡淡的陰影,冷雁智的目光停留在趙飛英的雙眼。
「我並洠в须x睿D悴幌袷窃诰殑Γ瓜袷窃谖鑴Α!埂
就像住在月亮上的神祉,帶著微笑撥弄著月光的碎片。
「在練劍的時候,你常常是笑著的,而且,不是那種假笑。」
我的目光,甚至無法移開。那是絕對的真,絕對的美,絕對的……令我傾慕。
「既然你喜歡,就練劍吧。」
「是嗎?原來我喜歡練劍……」趙飛英的嘴角微微上揚,他翻身而起,轉回頭看著冷雁智,帶著令人心跳加速的微笑。
「冷雁智,洠氲侥惚任疫要了解我自己。」
那是當然,因為我……
「以後,如果我們不是最好的朋友,就會是最好的敵人。」
趙飛英的表情,不像是在說笑。
「我不會是你的敵人。」
事實上,我寧願殺了自己,也不會作你的敵人,除非是你需要一個敵人。
竟然,趙飛英沉默了。
他到底是在想什麼?有些時候,冷雁智還真希望有趙飛英所說的,那麼了解他。不然,趙飛英在想事情的時候,是一貫沉默的。沉默的令人心急!
「那,我們就會是最好的朋友。」趙飛英輕輕笑著,冷雁智一看就知道是假笑,他根本是在敷衍!
「回去吧,夜深了。」趙飛英緩緩走回屋裡,自然的,冷雁智也跟著。
「以後,別總是這麼晚的時候練功,對身體不好的。」冷雁智試探地說著。
「那你呢,又為什麼常常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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