挣扎许久,结果一挣扎就是三个月,眼看战事久不结束,加上胸中莫名的躁乱,还是忍不住,决定暂时不回去,转到战场探勘。
不知他现在怎样了,身边可有贴心人,有小心饮食注意冷暖么,战场上那么危险,会不会受了伤,重不重……
算算路程,大约紧赶慢赶还需要个十五天左右才能到达西流国首都,观天色已经不早,重生决定今夜暂时在这小城中落脚。
张良守?他不是他的近卫么?怎么会在这里?而且这 匆匆忙忙。他胸前插的是……
重生凝神望去。
十万火急令!难道!
不顾一切,他张口喊道:「张大人!」
离彖受伤已经过了十四日,封太医也到了焦头烂额支持不下去的程度。当他看到张良守带着师兄神鬼手突然出现在营帐时,惊讶得张大了嘴巴。但很快,他就看出了不对。池儿?唉,这个傻孩子!他难道一直就在这附近?
彖在半梦半醒中然感到一股熟悉的气息来到身旁,淡淡的、好闻的清香掠过他的鼻尖。梦中的彖绽开了笑脸,池,回来了。
观察了患者的伤口,听封太医说着治疗经过和目前状况,谨慎的把过脉后,重生确定了第一件要做的事情──首先得把那还在渗血的大伤口堵住。
从怀中掏出一只小荷包,拿出一圈羊筋线和一支针。把针放在火烛上消毒后,用羊筋线穿起。
封太医看着重生的动作,有一丝不解但也明白了几分。不由佩服起他的师兄,也只有他那样的怪人,才能想出这么大胆的治疗方法吧!
解开伤者的绷带,尽力不去看他的脸,全神贯注于伤口,用干净的布小心擦拭后,露出可怕的伤口全貌,男子心房一阵抽搐。
强行按捺下那份抽痛,拋去脑中那些复杂的感觉,强制自己以一个医者的身分对待面前气息微弱的皇帝。
在伤口处撒上消毒止血的药粉,让随行宦官和张良守按住皇帝的四肢,拿起用火消毒后的匕首,去削男人肩头已经腐烂掉的肉块。
皇帝并没有像想象中一样因为剧痛而剧烈挣扎,从他绷紧的肌肉来看,显然他是在强自忍耐,最奇怪的是他脸上的表情,仔细看会发现他的嘴角是上弯的。
他在笑?他在为什么而笑?都已经疼到肌肉在颤抖的地步了!
仔细削去腐烂的地方,再一次用药粉消毒止血。重生拿起了刚才备好的针线。
宦官张大了嘴巴,不敢相信人可以像衣服一样被缝补。
眼看伤口被─点点缝合,张良守的眼睛也成了一点。封太医则不住点头,找了一张椅子坐下。几日夜的不眠不休在看到师侄得到师兄真传后,安心感让他顿时松懈了下来。
「皇上体内尚有余毒未清,因为他失血过多导致身体过于衰弱,就算已喂他服下解毒药,也无法立时在体内起到效用。老夫担心这些将造成皇上日后的隐患,而且很有可能影响其功力修为。」见重生给羊筋线打上结,封太医在一边补充说明道。
重生点点头,表示知道。让宦官端来热水,擦洗皇帝刚才缝合时流出的鲜血。再一次的施药后,用干净的绷带一圈圈小心扎上。
「……孙前辈,您一路赶来这还未休息,小子我这就您安排休息之地。」张良守说着,就要出去安排。
重生喊住他,摇摇头,「不用麻烦了,皇上的状况随时都会有变化,我在这里看着就好。倒是张将军和封太医应该好好休息才是。」
「这……」张良守抓头,他确实快累瘫了,但重生一路和自己赶来,也应该疲劳不堪才对。
封太医站起身,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抓起张良守的袖子,「既然如此,这里就拜托孙兄。老夫和张将军也就不在此打扰。若有什么,差遣人来叫一声就是。」说完,拉着张良守就往帐外走去。
重生像是有点心不在焉,看着二人出去也没再打招呼。
站起身,走到彖的身边,在他床沿边坐下。凝视着那张在他梦中千百度出现的魅力面庞……他瘦了许多呢。
忍不住伸出手去抚摸那张苍白毫无血色的面孔,心痛万分。要怎样才能为他补充流失的大量血液呢?重生认真思考着
那温暖的怀抱是如此熟悉,那淡淡的清香是如此安心,那分温暖,那分实在感,都在说明抱他的人不是虚幻不是想象,而是那人真正回来了。
池,你终于回来了么?我……好想好想你,你可知道……
暖暖软软厚实的什么贴上了他的唇,牙关被柔软抵开,浓浓的带着铁味的汁液流进他的口中,顺着喉咙滑人体内。这是什么……
柔软离开,过了一会儿再次贴上来。一次又一次,反反复覆,大量的铁味汁液流进他的腹中。
渐渐的,小腹丹田处温热起来,带动体内的血液开始循环,当背心处传入火热的真气后,那种沉重冰冷的感觉逐渐消失,身体所有的神经似乎被唤醒,一切机能又重新开始运作。
一日、两日、三日,接连四日,当盛凛帝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重生才收起匕首,包扎好自己的左腕藏于袖中。现在,比起皇帝,他的脸色更显苍白,只是有人皮面具遮住谁也看不见就是。
「你是……谁?」嘶哑的声音响起,皇帝质问面前的人道。
那是一张苍老清瘦的面庞,眼中有着淡然和沧桑。
打开小荷包,掏出一只青色小瓷瓶,倒出一粒赤红色药丸,与面庞一样的苍老声首回答道:「老夫孙誉朴。」药丸送到他口边,「这是老夫炼制的『九转还魂丹』,你且服下,服下后功行十二周天,可固本培元补你失血体虚。」
孙誉朴?这名字好象在哪里听过。遗有,这个人……这个人……
「封……太医呢?」皇帝吃力的问道。
「在熬药。张将军在外帐等候。」冷冷淡淡没什么人情味的声音。
「传他……进来。」多疑的皇帝显然无法相信眼前的老者。
张良守进来后,看皇帝已经醒来不由高兴的大喊一声,连忙冲到皇帝身边给他介绍孙誉朴,并不住赞赏其医术。当然,他不会傻到告诉当今皇上此人乃是孙誉朴的弟子,那曾死却未死的唐池。
听到面前老者就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神鬼手,盛凛帝不由多打量了他几眼。越看越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可到底什么地方不对,他一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骨节分明的手掌再次伸到他面前,「服下。」
听过此人的怪脾气,倒也不奇怪他的语气,彖正准备抬手去拿,药丸已经被塞入他的口中。药入口即化。
这人怎么!皇帝生气,可也没有办法。
孙誉朴走到一边开始收拾药箱行李,正好封太医领着太监端药进来,孙誉朴立即对封十说道:
「他已无恙,日后半月只要注意休养即可。这里已无老夫的事,就此告辞。」
他背起药箱行李就待往外走。连和当今皇帝打个招呼的念头都没有。
「孙……夫子,你为朕……妙手回春,朕……」盛凛帝不想此人这庆快就离开,挣扎着坐起想要开口挽留。
不给他说完的机会,孙誉朴头也不回地说道:「皇上现在热毒刚退、体内余毒刚清,元气还未复原,还是不要多话的好。好好养你的龙体,多保重。告辞!」深切地关心被冷淡的语气所掩饰。说完,人已走出营帐。
帐门打开,一阵风吹进,浓郁的药香被吹淡,随着风,一缕淡淡的清香掠过帐中。
帐营中的人似没有人注意到这缕淡得几不可闻的清香,但这只是对别人。有一个人则宛如被雷电劈中,当场僵硬。
等他反应过来,大喊着就欲从床上跳下冲出,那人却早已不见了踪影,多日受伤的身体也不像他想象中一样运用自如,撑起的身体跌趴在床上。
「快!快……追回……那人!快!」噬心的痛、无尽的希望快要把他给淹没冲倒。
「皇上!」
「陛下!」众人围了上去。
彖一把抓住封太医的衣领,急促喘息着,「说!那人……是谁!那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为什么他会……有他的味道……说!」
肚里清楚皇上在问什么的封十装胡涂道:「皇上,那人是天下名医神鬼手孙誉朴啊。乃是特地请来为皇上治病的。味道,什么味道?」
「池……唐池的……那人……」久病的身体经不住他这样大起大落的情绪,已经快要支撑不住。
「他为什么……会有唐池……的清香……」努力着,吐出心中所疑。
帐营中陷入沉默,没人回话。
太监是因为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不知道该怎么回话。张良守是知道怎么回事,却不敢回话。封太医那是根本就不想说。
「说──」盛凛帝大吼道。
「皇上,他就是……」张良守忍不住,突然看到封太医狠狠瞪了他一眼,连忙改口道:「臣不敢隐瞒,其实……他就是唐大人……的师父。」
「什么……」皇帝愣住,右手无力的滑下。不对,那他为什么……
「如果皇上您是在问孙誉朴身上的味道怎么会和唐大人相同的话,咳咳,」封太医咳嗽两声,继续道:「听张大人说,唐大人自小和其师父一起长大,吃的喝的都一样,每天待在一起,身上味道相同也不奇怪。
「陛下,现在您的身体不适合劳累激动,有什么事情还是等您身体好之后再说吧。而且,现在战场吃紧……」
原来,他的师父就是孙誉朴。呵呵,老天爷,你好残忍!给了我希望又再狠狠打破,你这是在惩罚我吗!
孙平生孙誉朴,朕就说世上哪会有那么多神医。怪不得他会对朕那庆冷淡,如果他知道他的爱徒就是死在朕手上,大概别说看病,下毒也有可能吧。他如果直接毒死朕也就罢了……
「传……李将军!」
而现在,朕是皇上,大亚皇朝的天子。
军中传言闭营思策的皇帝终于再次下达指令,令军心大振。很快,与大宛国长达一月的对垒终于宣告结束,战争重新开始。
白天皇帝运筹帷幄思虑攻敌良策,晚上夜深人静,他的疑虑则变得越来越深。
梦中,那真的是梦么?那温暖的躯体,那熟悉的气息,那死也无法忘记的清香,那温柔的抚摸、厚实的胸膛,还有那每日灌进他口中的液体,每一样都是他曾经体会深刻脑中的东西。
自己在疯狂时,有多少次咬破那人的肌肤吮吸他的鲜血!那味道是多么的相像。
听封太医说自己因为伤口过大,加上暗箭有毒,以致大量失血,身体虚弱到极点。而这些只在短短三、四日中就能弥补回来吗?什么样的妙药可以起到这样的用处!如果那人真是孙誉朴,他会为了我这个杀徒凶手,施己之血救我之身么!
还有那离去的背影,那背影自己怎 可能会忘!
你是谁?
池,是你 ……
再次出现在战场上的盛凛帝,几乎每个人都看得出他充满了生的意志!那种蓬勃、那种昂扬让每个军士看见都不禁胸中鼓动。这样生气勃发的皇帝,这样凛凛而威的皇帝,大亚何愁不盛不强!
盛凛五年二月,这场长达八个月,周转三国的战争终于以大亚全胜的局面告终。原大亚南、西国境的南曦、西流、大宛三国被盛凛帝击破攻占,大亚版图再次扩大。
三月十七日,盛凛帝带兵凯旋回京。
回京后第一件事,年轻的天子既不是祭祖也不是慰劳赏封,竟然是跑到郁荣宫开棺确认!
除了封十,太医院的一群太医全都围在石棺边,等待检验尸身。
石棺棺盖被皇帝亲手推开,被紧闭了将近两年的棺内再现人前。
棺中只有一套人形的衣饰,棺底似乎有一些干涸的水迹,乍看下,确实很像尸体因为某种原因化作尸水只留下衣服的样子。
已经学会冷静的盛凛帝首先发现了不对──那幅画还有玉石并不在棺中!难道它们也一起融化了么!
希望逐渐在皇帝心中升腾,喜悦开始弥漫他的心灵。
一声令下,太医们赶紧确认起棺底干涸的水迹到底是什么。
半天过后,得出结论的太医们异口同声地说:那水迹只是普通药汁的痕迹,浓黑的药汁在石头上干涸后就是这种感觉。
皇帝笑了,笑得既开心又狡猾。还有那么一点点生气?
三日后,现禁卫军首领张良守和太医封十分别被传唤,之后,不知为何,两人竟同时被下了禁足令。
很快又是半月过去,战后的大亚逐渐进入安稳期,皇朝经济在这场战争的影响带动下,也进入了一个活跃的升腾期。原在观声色的周边各国亦赶紧派遣使者一叫来,进行友好表示。
至此,大亚的版图扩张到建国以来最大的面积,皇朝在一代霸皇盛凛帝的铁血领导下,奠定了其后百年大陆第一大国的至尊地位!
四月初,不知是不是战争带来的原因,还是黄河水发的后患,皇朝境内漫起了可怕的大型瘟疫。
盛凛帝得消息后,当即在各地设置免费医局,转令各地发出物资救援。寻找唐池一事只好暂时放下。
可是瘟疫不但没有被压制住,反而开始向南方飘移。越来越多的人死于疫病,伴随着瘟疫,饥荒也相携而来。
「陛下,臣有事禀报。」左宫军首领孙沙海门外求见。
「进来。」
「陛下,您让臣调查的事,如今已有些眉目。」
「噢?速速道来!」彖挥手命人赐座。
「谢陛下。」孙沙海谢礼后坐下,清清嗓子,说道:「据闻江南靠近北方一带,出现一位神医。妙的是这神医虽医术如神,年纪却不大,且还是人家的马车夫。」
「车夫?朕什么时候让你找车夫了!」盛凛帝失望的说道。
呵呵一笑,「陛下,您莫心急,且听臣一一道来。这车夫神医名唤重生,貌相淳厚身材修长,喜穿蓝布衣。臣曾经找到一位得他治疗的病人,给他看唐大人的画像,那病人说……」
「说什么!快说!」彖禁不住探出身体。
「咳,说除了衣饰以外,就好象一母同生。」孙沙海不再吊皇上胃口,说出答案。
彖看着他,不吱声了。半天,也不见他有何反应。
「呃,陛下?陛下!」
「传舒王觐见!」盛凛帝忽然开口对门外吼道。
Chapter 5
话分两头,且说说离开皇甫彖,伴随友人历练江湖的重生。
而今,重生为了朋友,正权作马车夫给个大美人赶着车子呢!因为大美人存心要跑着让某傻瓜追,为朋友两肋插刀的重生,自然也就不以为苦的赶着车子,没有目的的到处跑。
他一边给人赶赶车,路上看到伤病者也顺便就一起治疗了。短短时间内,倒也混出了一点名头。
赶车是赶车的,追的人也是现今江湖中最有名的人,这辆载着美人的香车想不变得有名也是难吶。
人怕出名猪怕壮,很快,麻烦就找到赶车人重生的身上了。
有人得到消息,开始往这边找了过来──谁叫重生用他本来面目在江湖混呢!
他以为别人都认为他已经死掉,以为任何人不会在意他这样一个小人物,所以胆子也变大,主要是他觉得自己医术尚不成熟,不敢戴师父的人皮面具坏了师父的名头。却没想到,这样的做法给他带来了影响一生的大麻烦!
同时,重生也从追美人漠漠的傻瓜古小木口中得知,当今天子现正微服私访中,而且似乎就在这附近的样子!
他连忙慌慌张张的离开,害怕和那人碰面。不管如何,他是不想再和那人醒着见第二面了。如果再次看到那人眼中的鄙夷,他怕自己会连重生的力量都消失!
骑马奔跑了一段时间,重生拉住缰绳。
自己是怎么了,怎么一听到那人的名字就慌乱成这样?他就算出京,也不一定是为了我吧?也许他真的只是暗访民情也说不定。他又不知道自己还活着。还是那次什么地方露了马脚?
越想越头疼,干脆把此事丢开,不去想它。倒是北方大疫横行,师父好象也在那带,何不趁此机会一展所学,救人性命减己罪孽,也省得枉来人间─遭。
这样一决定,当下,重生便调转马头向北方行去
嘉兴桐乡。
一阵乱跑,跑到该镇时已是傍晚,睢瞧夜色,重生下马决定今夜暂时在此歇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