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当然……〃梨白一边喝一边醉醺醺的道。
楚江叹了口气,〃可是我觉得你好象有很多事瞒着我,你是不是看不起我是海颜奴呢?〃
〃不不……〃梨白摇摇晃晃摆手,〃我是……我是迫不得已……〃
楚江粲然一笑,又给梨白斟了一杯,〃梨白,我只是与你开玩笑,我知道你一向诚实待人。〃
梨白吃吃笑了起来,坐在床沿上扶着他的手臂道:〃知……知道……知道就好啦!诚实是我的美德之一。〃
〃那你能告诉我用那冰琉珠怎么能找到火璃蝶么?我真的很好奇啊!〃楚江笑着道。
梨白面上露出警觉之色,摆手道:〃不能……不能说啊!〃
楚江紧紧盯着他,目光如一把锋利的刀刃刺进他的心里,梨白开始有些发怵,想要解释,打了结的舌头却怎么也说不清楚。
楚江冷哼了一声,〃原来你不信我。〃
梨白急得眼眶都红了,〃不是的……那个……其实我本来想……想等等……等你一醒来就说的……可是看你……看你……这么激动……〃他抚着额头勉强支撑着,〃对……对不起,你……你的气力没有……没有解药……不能恢复……我故意的……〃他断断续续道,〃对不起……我没办法……你知道……〃
〃故意的?〃楚江面色微变,〃为何要如此?〃
〃因为……因为……火璃蝶……在……在你身上……〃
楚江大吃一惊,〃你说什么?〃
梨白吓得后退了几步,酒也清醒了大半,〃真……真的……冰琉火璃源于一体,两者相遇冰琉珠会变得更冷,而火璃珠则会变得更热。你觉得冰琉珠烫,其实是因为你体内的火璃珠突然发热的缘故。〃
楚江见梨白口齿清楚起来,知他已酒醒,他镇定地问:〃火璃蝶究竟藏在我身上何处?怎地我自己半点不觉?〃
〃你昏迷时我用冰琉珠查过,那火璃珠化为蝶蛹在你心脏里寄生着,或许是从你生来就有了,所以你自己感觉不出任何异常。〃
楚江倒抽了一口凉气,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所以你将我迷倒,准备开膛取蝶蛹?梨白,想不到你竟如此狠毒!〃
梨白面色一下刷白,握紧拳头,垂首盯着自己的脚尖轻声道:〃为了大殿下,我只得如此做。楚江,我不敢让你原谅我,最多等大殿下登上皇位后我给你偿命。〃
楚江冷笑,〃你对楚冬阳倒是一往情深。〃
〃你……你胡说!〃梨白红了脸,〃完成他的心愿是我命定的职责,与他是谁无干。〃
楚江暗里讥嘲他深陷情网却不自知,不过此时他也无心点破。稍一思索,朝梨白展颜一笑,温言道:〃梨白,我知你是情非得已,又岂会怪你?〃
〃你……你不怪我?……〃梨白惊讶的抬头,激动得连语声都颤抖起来。
楚江摇头,〃谁叫我们是好友呢。不过……〃他紧紧盯着梨白,却不继续往下说。
〃不过什么?〃梨白急声问。
〃如果我想出一个办法,让你既能得到火璃蝶,又不用杀我,那你可愿意采纳?〃
〃什么方法?〃梨白闻言面露喜色,〃只要我力所能及,一定照做。〃
〃梨白,闲聊时听你说过你会法术,你的法术高明么?〃
梨白摸摸头,想掩饰却又掩饰不住那得意,〃还不错,呵呵。〃
〃那……有一种法术你会么?〃
〃你说来听听。〃梨白雀跃地问。
楚江唇角勾起一丝邪魅的笑意,薄唇轻轻吐出四个字,〃移魂换体。〃
(二十二)
东风吹得碧绢窗纱簌簌作响,满园的香气散落在无边的黑夜,掀起暧昧湿暖的气息这年的夏日来得格外的早。
意识到又是一个不眠之夜,连城索性从床上坐起身来。虽是初夏之夜,他却觉得有些寒冷,懒懒掩好身上的被子,望着窗外漫天飞舞的杨花,如是记忆里前年冬日里那场大雪,散散落落,氛氛氲氲。
尘封已久的往事突然浮上心头,这让他有些焦躁不安,心里也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他默想了一阵,侧身挑亮了床头几案上蜡烛的烛心,又下床打开墙角紧锁的柜子,从里面掏出一本薄册以及一只透明的瓶子。
回到床上靠在床头细细阅读着薄册,踌躇了一阵后打开了瓶子,将里面一只仅有米粒大小的黑虫倒在左手手心上,又将食指咬破,指尖处立即有血珠涌了出来。
手心那黑物闻到血腥,忙蠕动着身躯向连城的指尖爬去,到了伤口处吸了几口鲜血,似是意犹未尽,竟然从伤口的破损处拼命朝皮肤里钻。连城蹙起眉,别过目光不看,一阵剧痛后再朝指尖看去,那只黑物已经不见了。
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顺着左手臂血管往上爬动,知道是那黑物进了自己体内。他吸了口气,强忍着那种痛楚,不多时感觉到那黑物爬到了心口处,突觉心口一阵剧痛,额上汗珠顿时滚滚而落。
他痛得在床上翻滚了一阵,忍不住发出了几声呻吟。这样折腾了近一个时辰,才感觉那疼痛渐缓。这时忽听见窗外传来悠悠琴声,寂静的夜里,格外空灵悱恻,悠扬婉转。
连城有些诧异,他藏好薄册,正欲下床探视,又听见歌声响起:
……
微云缀素衣,淡月纤,人初见。
回眸秋水寒,落蕊任凋零。
柳絮轻如雪,东风起,情难觅。
转瞬红颜老,青衫独飘摇。
……
那歌声忽而低沉,忽而清越,夹杂着几丝淡淡的苍凉,连城靠在床头听得入神,连心口的疼痛也忘了。恍然间忆及那日黄昏,斜晖脉脉,残月初现,落英缤纷如雨,漫天红霞如火。有少年在自己身后曼声轻吟:……灿灿木槿,日新于思;夕坠朝开,我心则夷。
下床走到窗前透过朦胧的碧纱向外望去,园里杨花柳絮,漫天作雪纷飞。淡淡月色下,一人坐在树下轻抚瑶琴,目光清澈如水。看见连城,那人停下手中动作,抱琴缓缓起身,望着连城的目光深深,不知几许。
两人隔着碧纱默然相视了片刻,楚江开口道:〃我明日一早便会离开京城,今夜是特来向你辞行的。〃
连城心口一窒,〃要走就走,何必多言?〃
楚江轻叹一声,〃……转瞬红颜老,青衫独飘摇……今日与君一别,它日重逢或已两鬓斑白,你又何必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连城见他神情怅然,右手摩娑着窗棂的一角踌躇了片刻,这才走过去打开了房门。
楚江进了屋子,左手抱琴,右手却拿着一把纤如细丝的碧草。见连城面露疑惑之色,他将手中的草稍举高扬了扬,〃这是净月草,据说有安神催眠之效,平常不易见到,刚才来这里的路上凑巧看见一束,想着你最近或许为了边疆战况烦心而不能安眠,所以顺手采了带来。〃
一瞥间看见桌上有只淡绿色细颈瓷瓶,他便走过去将草插入瓶中,空气里立即弥漫着一种清新的香气。
连城不发一言的靠在床柱上,面无表情的望着楚江的动作。楚江放下手中的琴,靠在桌沿斜睨着连城含笑道:〃我很快便如你所愿离开京城,你该高兴才是。若是你继续露出这种表情,我会以为你不舍得我走呢。〃
连城冷哼了一声,坐在了床上,〃我高兴与否,何必要作给人看?〃
〃……也是,不过每次见你你都是同一副冰冷的表情,难道做皇子真有这么痛苦么?若真如此,倒不如抛下荣华富贵,求一个自在逍遥。〃他若有深意的凝视着连城。
连城漠然瞥了他一眼,道:〃人生有太多无奈,若非身在其间,根本不能懂得,你又何必要费心猜度他人幸福与否?〃
〃我从不猜度他人,我只是想知道你是否快乐。〃楚江起身缓缓走近,到了床边深深看着他,〃皇位对你真有那么重要?〃
连城抬起眼睫静静望着他,〃……我做皇帝,海颜人将是获益者,难道你对此有异议么?〃
楚江摇摇头,在连城身边坐了下来,〃连城,你这样累么?〃
感觉到从楚江身上传来的热度,连城不动声色将身体挪远了些。再一想两人并肩坐在床上似乎有些暧昧,于是干脆起了身。
楚江忙伸手拉住他,连城深呼吸了一口,平静的向他道:〃放手。〃
楚江起身抓住他的肩,深沉的目光中带着些痛楚与挣扎,〃你究竟要躲避我到何时?〃他手上一紧,便将连城拉进自己怀里,又毫不犹豫吻住了连城的唇。
连城稍稍吃了一惊,便开始挣扎。或许是因为适才心口痛耗费了他大半的力气,感觉楚江搂着自己的手象铁箍一样紧,根本无力挣脱出他的怀抱。他努力了一阵,便索性放弃挣扎,靠在他怀里不动了。
唇舌交缠间头脑渐渐有些晕厥,连城闭上眼睛,陌生的情欲在体内点燃,渐成燎原之势,让他感到吃惊而羞耻。意乱情迷中一个声音让他立即推开楚江,另一个声音却说就放纵这一次,天人交战间他望向楚江,见他看着自己的眼神甚是复杂难解,心里突然被千丝万缕纠结住一般,既无法解开,也不想去解开。
楚江摘下连城头上的皇子发冠,乌黑的长发便如瀑布般倾泻下来。连城迷惑的凝望着他的眼睛,似乎想从他眼中得到什么答案,薄唇轻轻颤动了一下,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
当衣衫从肩头滑落时他轻轻颤栗了一下,忙别过目光哑声道:〃吹灭蜡烛。〃
楚江静静瞥了他一眼,一回头吹灭了几案上的蜡烛。静谧的月光透过窗户的碧纱为黑暗的房间送上些许微光,黑暗中楚江看见连城眼中的挣扎与慌乱,他心里闪过不忍,却又有更澎湃的情潮席卷过来,湮没了那淡淡的怜惜。
进入的瞬间看见连城墨黑的眼瞳紧缩了一下,随即便浮现出一层雾光,楚江别开他带着痛意与坚忍的目光,俯身在他身上亲吻着。此时的他心里也是纷乱无比,恍惚间似乎看见另一个自己正冷冷的站在床边看着这一幕,这感觉有些荒谬,也有些疯狂。
留意到楚江闪躲的目光,沉浸在欲望深渊中的连城感觉有些心痛,可是在情潮吞噬之下不管是身上还是心上的痛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就算知道这样或许意味着毁灭,却被一股大力牵引着,让他挣脱不得。
迷茫间他有些绝望的感觉,自己的人生已经支离破碎到无法修复的地步,生命、尊严、感情无一不是千疮百孔。到底是在作茧自缚,还是在玩火自焚,他已无力去思考,一切都顺着命运巨轮不受控制的向前滚动着。
恍惚中听见楚江的一声声低唤,〃连城,连城……〃
那带着蛊惑的声音让连城情不自禁睁开眼睛,对上的正是两泓碧幽的深潭,潭水在清冷的月色下轻轻摇曳着,让他意识渐渐迷蒙。疲惫间心神忽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吸进了那潭水中,被接二连三的漩涡吞噬进去,感觉身体里突然空了,恍惚间自己飘在了空中。
失去意识的前一瞬他突然明白过来,可是一切已经太晚。一子错,满盘输那一刹那他的心里只来得及闪过这一句。
(二十三)
醒来时眼前是无边的黑暗,感觉自己似乎正躺在冰冷的石板上,连城动了动身子,带起一阵哗啦啦的响声。待眼睛稍稍适应了黑暗后,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腕脚腕上都被拴上了细长的链子,链子另一端固定在墙上的铁钩上,有大锁锁住接口。
看见墙壁上有几个小窗口,他移步走了过去,窗外是沉沉的夜空,塔下是万丈悬崖绝壁。又到其余几个窗口朝下看了看,夜色里梅花树林黑影婆娑,远处的山脚下灯火通明,正是他住了一年多的皇子府原来他正身处山顶白塔的某一层里。
这时忽听见头顶传来低低的说话声,一个声音道:〃你为何不杀了那人?若非是他,我们怎会分离这么久?〃
另一个声音沉默了片刻后才道:〃紫桥,楼下好象有声音,我去看看就回。〃
之后〃咚咚咚〃几声下楼梯的声音响起,连城回身望去,看见楼梯拐角处走出一人,宝蓝色的衣衫,目如寒星,俊美无俦 那是自己在镜子里看了一年多的面容,然而此时却显得格外陌生。
连城下意识低头检视着自己的身体没错,这才是那具陪伴了自己十八年的身体。
那人面色一派沉静, 〃君连城,久违了。〃他淡淡道,语气中略带着些嘲讽之意。
连城抬起头蔑视一笑,〃楚临渊,你我怎么能算是久违了呢?〃
〃楚临渊?……你不是一直叫我楚江的么?〃楚临渊冷笑一声,〃若非梨白帮我恢复记忆,我或许要做一辈子那个叫楚江的海颜奴了……君连城,你从皇子又变回到那个下贱的海颜奴,一定不太习惯罢。〃
连城面色稍稍有些惨白,〃谁告诉你移魂的方法?也是梨白么?〃
〃自然是他。用身体交合之法换魂据梨白说这是浮香教最邪恶的法术,你又是如何会的?〃楚临渊上前一步伸手捏住连城的下巴,冷声道:〃前年冬月在海颜郡,大雪纷飞中你忽然昏倒在我的马前,如今看来也是你故意的罢……〃
〃放手!〃连城用力甩开他的禁制,冷喝道:〃拿开你的脏手!〃
〃放手?〃楚临渊见他面露厌恶之色,心里一堵,忍不住冷笑一声,〃你还装什么清高?在海颜时你千方百计勾引我,连春药都不惜用上了荡妇也比你更知道廉耻。〃
连城心口一窒,片刻后突然讥诮一笑,〃也不知谁更不知廉耻,对着自己的身体居然也能发情。〃
〃你……我才不是……〃楚临渊气结,想要解释,终是没有开口。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要杀要刮随你的便。〃 连城忽然岔开了话题。
楚临渊一怔,〃你倒是镇定……哼!火璃蝶蛹就寄生在你的心脏里,你早迟总是要死的。〃
〃……你说什么?〃连城忍不住吃了一惊。
〃你苦心找了这么久的火璃蝶蛹其实就寄生在你的心脏里……这点恐怕你连做梦也没想到罢。〃
连城沉默了一阵,许久后涩声幽幽道:〃……真是天意弄人。〃
〃你做这一切为的是什么?南楚的江山么?〃楚临渊目光灼灼盯着他。
〃对,南楚的江山,海颜的百姓,更为我爹能含笑九泉……〃连城恨声道,〃就算我爹真杀了人,他一人之过与数万海颜人何干?二十年来他东躲西藏,因为怕被人认出,甚至自毁容貌,他去世后我几乎每夜都梦见他血流满面的样子……可怜他一生饱受良心煎熬,弥留之际还惦着海颜,不肯咽气,所以我才发誓要救出海颜人……〃
〃可是你失败了。〃楚临渊打断他。
〃没有,我没有完全失败。〃连城挑衅地看着他,〃记得那张写在白绢上的契约书么?那上面可是明白写着如你能登上皇位,你会让海颜人复国,与海颜永为友邦。那契约书上不仅有你的印签,还有你的指印当然都是我印上去的。〃
楚临渊眯起眼打量着他,〃你留了这一手,难道你料到会有失败的一天?〃
连城神情突然有了一丝波动,很快又恢复了镇定,〃世事难料,自然要做多手准备。〃忽然诡秘一笑,〃其实我做的准备还不止这些。〃
楚临渊看了他一阵,〃几日前东城巷子里那群蒙面人是你派来杀我的么?〃
连城面上闪过一丝不解之色,正欲说话,这时听见塔顶有人喊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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