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连城不悦地打算了他,之前他虽然不能动,其实什么都知道。一个男人几乎被人强暴,这样挫伤自尊的事他自然不愿被人提起。
楚江微觉尴尬,随即了然笑笑,重新坐了下来。
〃谁允许你坐下了?〃
楚江莞尔,〃我毕竟是客,难道竟要我站一夜么?〃
连城见他目中笑意闪动,心里微微一动,〃哼〃了一声后侧身朝里移了移,与楚江身体拉开一段距离。突然感觉到一个温热的身体靠在自己后背上,他一颤,怒声道:〃你做什么?〃
〃嘘……〃楚江在他耳边柔声道:〃你快睡罢,我只是陪你一阵,不会做什么的。〃
连城犹豫了一下,终于没有反对。感觉他身躯渐渐松弛下来,楚江暗暗舒了口气,不多时竟靠在床头睡了过去。
清晨连城睁开眼睛,见楚江正深深地凝视着自己,而窗外的天已经大亮了。
楚江见他醒了,便俯身吻了吻他淡红色的唇角。连城身躯一震,急忙推开他,同时一跃下了床。
楚江见连城俊面泛红,眼角湿润,他心田一荡,连忙低头强自按捺。随手翻过枕头,看见枕下有一只小巧的香囊。拾起香囊闻了闻,〃这香气冷彻幽寒,甚是奇特,但闻起来却又有些熟悉之感。〃
连城整理衣带的手指微微一颤,片刻后道:〃这种香囊大街小巷到处都是,有什么稀奇?〃
〃那或许是我没见过世面。〃楚江抬头笑着道:〃可否送我?〃
〃……你拿去好了。〃连城开门走了出去,顺手关上了房门。他走近草丛里,看见恺之浑身血迹的躺在地上,后者看见他,原本无神的眼睛突然一亮,待迎上连城厌恶冰冷的眼神时他的目光又瞬间黯淡了下来。
连城伸手解开恺之|穴道,用着极为厌恶极为冷淡的目光道:〃楚恺之,以后别让我再看见你。〃
〃二皇兄……〃恺之颤声道,眼里惶恐羞惭失落等情绪交杂在一起,全然不似从前的温雅从容。〃皇兄你原谅我好么?我也是迫于无奈才出此下策,你从不肯正眼看我一下,我快疯了……〃
〃所以你便要强迫我么?〃连城冷冷打断他,〃我平生最恨强迫我之人。〃
这时突然听见一声门响,随即看见楚江走了出来。恺之瞳孔突然收缩,瞪着楚江的眼神里满是嫉妒与愤恨,他挣扎着爬起身,虚弱的靠在旁边一棵树上,用极度不甘的眼神盯着连城道:〃二皇兄,你居然和他……这个海颜奴……〃
〃海颜奴又怎样?〃连城冷冷打断他。
恺之咬咬牙,目光在楚江身上几乎盯出洞来,〃好,好……〃终于转身踉跄着去了。
望着他的背影,连城心里微微有些怅然。在南楚皇宫里,也只有楚恺之能和自己说上几句话,他对自己的温柔体贴自己并非没有意识到。只是以前一直以为那只是兄弟之情,没有深想。如今回想起来,或许是自己忽略了他的付出。
这样想着,便不再那么恨他,隐约间甚至觉得有一丝亏欠。可惜也只能亏欠了,对于无法回应的感情,藕断丝连才是一种残忍。
闻到清晨的空气中夹带着一丝熟悉的冷香,连城下意识转身朝楚江腰间看去,果然那只香囊挂在他的腰上。
顺着他的目光,楚江低头看看腰间香囊,含笑上前一步道:〃你送我的东西我自然要随身戴着的。〃
连城撇撇嘴,〃我会吩咐全伯买上一百只这样的香囊,然后给府里的每个下人发一只。〃
楚江朗笑一声,低头看着腰间的香囊道:〃原来你要将府里的令牌变成香囊啊别树新帜,倒也风雅。〃
连城见他嬉皮笑脸,狠狠瞪了他一眼,〃你还在这里作甚?〃语毕见楚江神情古怪地看着自己,突觉适才自己口吻倒似是在娇嗔。
他大为羞惭,心里突突一跳,这时正好管家来报,说是皇帝召见,他便转身急急走了。走了一阵,不经意回头望去,明媚的春光里,隐约看见楚江站在门前的栀子花丛边朝自己这边张望着。他急忙回过头来,伸手抚上自己的唇角,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对方的气息,滚烫炽烧之感亦缠绵地沁入指尖。
路边的花丛里,两只蝴蝶悄然栖息在凤仙花上,好奇地望着那俊美的男子忽而蹙眉,忽而浅笑,忽而脸红。轻风拂过,搓得太阳花花蕊一片鹅黄。
有不知名红色花瓣落了一地,随风吹向梧桐树下的秋千架,有一些沾在披着露水的树干上。这春已到了最后,万紫千红的灿烂到了极致。
(十八)
一直等到晌午连城依然未归,百无聊赖间楚江进了梅花山,这个季节的梅花山绿树成荫,并无什么风光。他走了一阵,觉得有些腻烦。正想下山,突然看见山顶隐隐露出的塔尖,想到连城房里的那幅字画,他心念一动,又继续走了上去。
到了塔下,看见围着白塔的铁栏杆里狗尾草丛生,似乎这里已经许久无人清理。草丛里淡紫深黄的野花星星点点,有松鼠轻盈跃过,从他脚边跳过,跃到他身后长满绿叶的梅花树上调皮地眨眼,虽是白昼,这里却是出奇的静谧。
楚江跃进了栏杆内,走到青色塔门之外。他抬头看着塔身,想到二十多年前自己的父亲君留醉就是在这个塔里杀了连城的母亲,后将她分尸,他心里突然打了一个寒战:难道我爹竟真是这样的一个人么?
推开塔门,跨了进去。空旷的底层里,没有任何东西。上了旁边的楼梯,一层层上去,每一层都是一样的空旷。
走到第十层时从楼梯旁的小窗朝外看去,崖壁上灌木丛生,枝繁叶茂,遮住了崖下大半风景,即便是白日里看着,也有些阴森森的。
正看得入神,头顶突然响起一个清朗的声音,〃谁?〃 语中带着明显的激动之意。
楚江吃惊之下脚下一滑,若非手拉住了栏杆,差点跌落了下去。也曾听说白塔闹鬼一事,难道说光天化日之下这鬼也如此猖獗么?可即便闹鬼,也该是个女鬼,然而听声音说话那人却绝对是个男子。
他倒抽了一口气,一步步爬了上去,拐过楼梯一角,进了塔顶那一层。一道青色的光柱突然出现在眼前,光柱里一个紫衣少年正惊愕地瞪着自己,眼中是明显的失望。
〃连城!〃楚江惊呼了一声,〃你怎么在这里?〃光柱里那人明明白白就是连城。
〃什么连城?〃紫衣少年厉声喝道:〃你是谁?怎么上来的?〃目光一扫,落到楚江腰间的香囊,他面色剧变,〃你从哪里得到这个香囊的?〃
楚江不解地低头看看,又抬头朝他道:〃这是你早晨给我的,你忘了么?连城,你站在这光柱中做什么?〃说话间靠近了过去。
〃别碰!〃紫衣少年惊呼一声,可是为时已晚,楚江已经伸手触摸到了那光柱,全身突然被电击中一样的麻痹,整个身子便如风中枯叶一般轻飘飘飞了出去。
剧痛中楚江本能地闭上眼睛,耳边一阵风声,不久后身子突然重重落在了一个实地,全身骨架几乎都要散架了一般的酸痛。
楚江睁开眼睛,头顶是蓝天白云,身下是柔软的狗尾草与芬芳的各色野花。再朝左边看看,白塔傲然屹立,自己竟然已在塔外。
楚江挣扎着爬起身,〃怎么回事?〃他摸摸额头,〃真是大白日见鬼了!〃想到塔顶的连城,他急忙又跑到虚掩的塔门前,推门而入。
〃咦?〃楚江彻底呆住,揉揉眼睛,没有错,自己还是站在青色的塔门之外。不信邪地再度推门而入,面前依然是虚掩的门,四周是寂静的山顶,陡峭的悬崖。
楚江突然出了一身冷汗,定了定神,又反复试了几次,仍然是站在塔外。他终于开始相信自己是撞了邪了。
见夕阳渐渐西下,他只得朝山下走去,一边走一边不时回头看着山顶渐渐远去的白塔,无数疑团齐齐纠结在一处,堵得他心里有些发慌。
走进书房,正看见连城坐在桌边披阅公文。楚江心里吃了一惊,如若连城不会分身术,那么塔里那人绝非连城。
连城听见脚步声抬起头道:〃你怎么还没有离开?〃他蹙眉看了楚江一眼,随即又低下头。
〃在你得到皇位之前,我打算在你身边保护你。〃
连城身躯僵了一下,〃谁要你保护?〃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怕连城难堪,所以没有提他昨夜几乎被强暴的事。
一瞥之间看见桌子上有一张有些脏污的纸,顺手拿过来看了看,见上面写着:甲卯之年,南楚将亡;欲避此祸,天书解难。天书何在?火璃洞藏;火璃难觅,岁尽楚亡。
〃这是什么?〃楚江惊讶地问。
连城道:〃这是今日清晨被发现贴满了京城大街小巷的东西,据说这东西数日前就出现在北晋国的京城了,如今南楚人心惶惶,北晋趁虚而入,边疆已告急。〃
〃什么火璃蝶,天书?是谣言么?〃一偏头见连城面色凝重,脱口道:〃难道确有此事?〃
连城沉默着将桌上的公文整理好,起身推开他,〃这无需你操心。不过若是明晨你还未在我面前消失,那明年的明日就是你的忌辰。〃
〃你……〃楚江气结,见他回避着自己的目光,不由叹了口气,〃你今日也累了,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说完推门出去,走到门口突然顿住脚步,回头问:〃你可有什么孪生兄弟?〃
连城疑惑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没什么,〃楚江摇摇头,〃你……保重。〃很快便没入了门外的黑暗中。
连城望着楚江消失的方向发起呆来,每次分别都不知下次何时再见,然而冥冥中却有一股力量将两人紧紧拴在一起,即便相隔千山万水,最后还是会重逢。这样的冤孽纠缠,到底何时才是个尽头?他有些想不清,也不愿去细想,事到如今,他已根本无力控制。
楚江一路跑出二皇子府,来到城里时天色已经暗了,他对京城的路并不熟悉,在大街小巷里走了一阵便迷了路,而事实上一时间他也不知该去哪里才好。
无意间走到一处幽黑的巷子里,听见不远处传来狗吠声。正努力辨认着东南西北,突然看见巷口冲来一群持着兵器的蒙面人。
(十九)
楚江本能地觉得不妙,急忙飞身离开。跑了一阵,前面巷口又出现了一大群蒙面人,将巷口密实堵住。他回头一看,身后那群人眼看就要追了上来。这巷子并无岔道,除非打倒一边的人,否则他根本不可能逃脱。这样想着,索性停下脚步,等着前方那群人上来。
〃乃等何人?为何要追杀我?〃楚江朗声喝问。
〃取你性命的人。〃为首一人叫了一声,一挥手,一大群人便冲上来将楚江团团围住。
楚江手中弹弓突然一闪,无数银弹子便朝那群人飞去,随即响起一声声惨叫,不少人倒在地上。蒙面人中没有被打中的迟疑着退开了一些,楚江急忙又射出一批弹子,那些人忙挥起兵器阻拦,虽有准备,还是有好几人中了弹。
这时身后的那群人也围了上来,楚江一摸腰间,不由一惊,原来弹子已经用完了。那群人见他不再射弹子,犹豫了一下便明白过来,为首的一挥手,所有人便一起围了上来。
楚江只得拔剑与他们打斗起来,虽然他武功不弱,可是对方人数众多,他渐渐开始现出不支之态,身上被利器刺出不少伤痕。
这时前面的巷口突然出现了一匹红马,那马横冲直撞飞奔而来,有蒙面人躲避不及,被马撞倒在地。马儿跑到楚江身边突然停下,楚江心中一动,急忙抓住缰绳翻身上去。这时听见夜色中传来一声清越尖锐的口哨声,那马便扬蹄顺着巷子拔足而去,一路上踩伤蒙面人无数。
那红马在错综复杂,密如织网的巷子里穿梭了一阵,最后在一个院子门口停下。楚江翻身下马,正迟疑间,突然院门打开,一人冲出来将他拉了进去,又一声口哨,那匹红马便很快跑不见了。
〃梨白!〃楚江望着拉住自己的人惊呼了一声。
梨白笑吟吟地把他拉到院子里的梧桐树下,让他坐在树下的石凳上,而自己则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楚江,有半年没见你了,你怎会来京城?〃梨白欢天喜地的问。
〃来找人。〃楚江一边回答一边打量着四周,院子里有三间房,雪白的墙壁上有不少涂鸦,仔细看看,似乎是诗,不过夜色中看不清内容。〃这是哪里?〃
〃我家。〃梨白得意洋洋地道,〃怎么样啊?我还是第一次有家呢。以前在岛上,我和梅青住一间,真是好挤。〃
〃岛?〃楚江疑惑地望着他。
梨白见自己说漏嘴,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楚江见他表情一如既往的纯真,也不知他这模样是真是假,关于玉凝之墓被盗一事一时竟问不出口。
〃你来找什么人?〃梨白问,突然想起了什么,惊呼了一声道:〃你不会是来找二皇子的罢?听梅青说去年秋天他曾看见过你和二皇子在一起,他发暗器刺杀二皇子时好象是你冲过来挡住了。〃
楚江有些不自然地笑笑,〃当时我并不知他是南楚皇子,他救了我一命,我当然要报答。不过那夜后我和他就两清了,他是皇子,又怎会和我一个海颜奴来往?〃
〃噢,〃梨白恍然大悟,他松了口气,〃你和他没有关系就好了。〃
楚江支吾了一声,这时又闻到梨白身上传来的香气,便试探着道:〃你身上这香气哪里来的?〃
梨白低头闻了闻衣袖,〃我自己闻不见,或许是岛里天生带的,想必梅青身上也有。怎么啦?很难闻么?〃
〃不是,很好闻。〃楚江由衷地道,〃其实我以前在一个叫玉凝的姑娘身上闻到过,她是清河镇添香楼的姑娘。〃
梨白微微顿了一下,突然起身道:〃我去拿东西给你吃。〃
楚江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他紧紧盯着梨白,黑暗中幽绿的眸子熠熠生辉,〃梨白,我知你非坏人。你能告诉我玉凝究竟是生是死么?〃
梨白犹豫着重新坐了下来,努努嘴道:〃原来当日在清河镇你真是故意接近我的,梅青和我说我还不信呢。〃
楚江有些羞惭,当日自己毕竟是利用了他的善良,〃玉凝是我的朋友,所以我……〃
〃没关系,〃梨白满不在乎地展颜一笑,〃我明白你的心情。你放心好了,玉凝她好好活在我和你说的那个岛上,她比从前在添香楼时快乐很多倍。说不定它日你有机会见到她呢。〃
楚江闻言又惊又喜,〃当日到底是怎么回事?〃
〃本教每二十年就要换一批圣女,而玉凝她正是圣女人选之一。当日在清河镇,我们劝玉凝与我们走,她考虑了几日后同意了,便服了我们给她的寒檀花丸诈死。待玉凝死后我们盗了她的身体,救活了她。这样人不知鬼不觉,比让她突然失踪要简单得多。〃
〃别的地方也发生过这样的案子,这么说来都是你们俩所为?〃
〃嗯,一共有六起,玉凝是最后一个。我们真的没有害人,她们都是身份低贱贫困之人,能有这样得际遇谁都不会拒绝。不信下次我让玉凝写封信带给你。〃
楚江摇头,〃不必了,总之她平安就好。梨白,多谢你直言相告。〃
梨白笑了起来,眼角弯弯,如新月初上,煞是动人。楚江看着他,一时移不开目光,心里暗想着:若是清河镇那日我先遇见梨白,再遇见连城,会否我爱上的人是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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