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胡子似乎对店内的东西并不感兴趣,看也没看一眼,径直向我走来。
“不会又是来问路的吧?昨天有个小矬子进来转了半天,最后竟然跑过来问我附近哪有好的洗浴中心,好悬没把我气个半死。”想到这儿,我心中顿时无名火起,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起来,拿起桌上的报纸看了起来。
大胡子倒是也不客气,直接坐到我桌子对面的椅子上,一脸微笑的望着我,却也不说话。
我疑惑的放下报纸,看向他:“怎么?您有事?”语气中有意无意的参杂了一丝冰冷。
大胡子却好像丝毫没觉察到我的不快,依旧面带微笑直视着我。
“不会是搞推销的吧,这家伙的微笑服务可比我练的好多了。”我琢磨着,心里更加不爽。
“你找我有事?!”这一次我也不再用尊称,几乎使用了接近于质问的语气。
“你好,我叫倪天。”大胡子一张嘴便是一口的湘东口音。他站起身,微笑着伸出了他的手,我本能反应般的也站起身,握向他伸出的手:“你好,我是这儿的掌柜,孙逸。”
咦?倪天?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我认识这个大胡子?我盯住他的脸,大脑中飞速的寻找着这个名字,仿佛就在眼前,却始终不记得有个这么文艺长相的朋友,一时竟忘记抽回握住的手。
倪天笑了笑,眼神示意了一下我们握住的手,我顿时反应过来赶紧抽回伸出的手,连忙利用客套来掩饰心中的尴尬:“请坐,请坐。”
倪天再次坐到了我对面,我递给他一根烟,试探的问道:“我们认识?”
倪天接过烟,自顾自的点上,抽了一口,笑道:“不认识。”
不认识,却觉得名字耳熟,难道是什么新出道的明星?
我实在控制不住心中的疑惑,尴尬的笑了笑,直接问道:“不知怎么,你的名字我觉得非常的耳熟,但就是想不起来。”
倪天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面前的桌子之后,手指向桌子上随意的一指,依旧一脸让人琢磨不透的微笑。
“啊!是你”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正是桌上角落处放着的那封神秘的来信,顿时恍然大悟,那封信上的最后的署名,正是“倪天!”,难怪会觉得如此耳熟。
我将信纸拿在手中再次向他确认起来:“这信是你寄给我的?”
倪天点了点头,算是给了我一个肯定的答案。
“真是个作家,不会是跑到我这儿来进行一些取材之类的工作吧?还是说应该寄往某某编辑社,结果写错了地址,现在才跑来想要回去?”我心里想着,不禁觉得有些无趣起来。不过面子上我还是得客气,客气:“好吧,倪先生,您的写得真的很不错,可以看出来,您一定是一位很了不起的作家,但我这儿就是一个小小的古董店,您是不是寄错了地址?”
“你说错了三点。”倪天摇了摇头,同时伸出三根手指在我面前晃了晃。
“哪三点?”我一愣,更加是一头雾水。我靠,什么情况?怎么突然跟小爷玩起高深莫测来了。
“第一:那是一个真实的故事不是。第二:我不是什么作家。第三:这封信就是寄给你的。”说罢,倪天便微笑着又将我递向他信的手推了回来。
天哪,瞬间我的大脑中清晰的出现了三个字“神经病!”当然,也许并不只是大脑中,我已经石化的表情已经足够清晰的表现我的这种想法。
“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疯子?”倪天似乎对我的反应并不意外。
这时,我才意识到我的失态,将那封信放在桌子边,解释道:“不不不,倪先生,您可真会开玩笑。”我努力的打着圆场,心中却开始盘算怎么赶走对面这个疯子。
疯子,往往是最难应对的,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他会干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情来。痞子可以打,傻子可以骗,而疯子,只能哄。。。。。。
倪天叹了口气,明显看透了我的心思,又从西服内掏出一个信封向我递来:“我就知道你不会相信我的话,你先看看这个再考虑要不要赶我走吧。”
又是一个信封,故弄玄虚,我顿时感觉到胸口一阵烦闷,心中竟然有一种冲上去拔光他那浓密的大胡子的冲动。
我略显不耐烦的接过信封,心里不停的安慰自己,给他次机会,然后再想办法怎么把这疯子轰出去。
我拆开信封,抖了抖,“嘎嘣”,一个椭圆型的东西与一张信纸一同滑落在桌上。我一愣,便看向那个东西,当我的眼神接触到那东西的刹那间,身体如遭雷击!那是一块古玉,一块翠绿的椭圆型古玉,一块巴掌大,翠绿色,上面雕刻着一个奇异模糊图案的椭圆型古玉,一块四叔似若珍宝的古玉。。。。。。
05()
提及四叔,那还真得从我那素未蒙面,命途多舛的爷爷说起。我家的祖辈世代生活在大兴鞍岭附近的一个小村落,常年都是靠进山打猎,贩卖皮草为生的猎户。
到了爷爷这一代,先是国共内战,接着又是日军侵华,直入东北,一打就是十三年的仗,哪里还有人收什么皮草,这日子自然是一天过的比一天苦。
好巧不巧,爷爷又生了一场大病,这一病就是一年,本来就清苦的日子更是雪上加霜,家里已经到了几近揭不开锅的境地。
勉强算是又熬过了一年,终于赶上了新中国成立。爷爷把一横心,便与刚怀上父亲的奶奶领着六岁的大伯和三岁的二伯,离开了老家准备投奔京城的亲戚。
可这天意往往就是如此的弄人,有时候它虽然不会将你赶尽杀绝,却总又不停的折腾着你,年仅三岁的二伯竟在这次跋山涉水的投奔中不慎走失。
伤心欲绝的爷爷与奶奶最终搜寻无果,只得带着大伯来到了京城开始了新的生活。
没成想却又好景不长,爷爷竟莫名其妙的被人扣上了敌特的帽子。那个时候新中国刚成立,潜伏的敌对势力众多,可谓是危机四伏,局势相当混乱。只要是被扣上了这敌特的大帽子,当真是不论真假,这辈子就算完了。对待阶级敌人,哪有疑似之说,绝对是宁杀错也绝不放过。爷爷与奶奶商量再三,便将大伯寄养给了亲戚,逃往到了旅大,也就是如今的大连。
当时,由于朝鲜战争的爆发,中国不得不开放中长铁路,并请求苏军继续留驻旅顺基地。大连明面儿虽归中国所有,但暗地里却是苏军说的算,直至朝鲜战争结束,苏联才正式撤军将其归还给中国。
大伯跟我描述过当时爷爷奶奶走的那晚,他至今记得清清楚楚。爷爷不停的抽着烟,一根接着一根。而奶奶一直在哭,不停的抚摸着他的头,嘴里不停的叨念着:“孩子,苦了你了,我们对不起你。。。。。。。”
他那时虽小,但心里便隐隐觉得不安,果然这一别就再未相见。。。。。。
到了大连的爷爷奶奶更名改性,本以为伴随着父亲和四叔的出生会真正过上平静的生活,再找机会把大伯接回来,也算是一家团聚。
可命运的捉弄却又是让人防不胜防,不知从何处,又听到了关于我那失踪的二伯的消息。情急之下,爷爷只得将父亲和四叔托付给了大连的朋友,也就是我现在的爷爷,便与奶奶一同踏上了寻子之旅,从此竟然再也了无音讯。。。。。。
当然,这些事情都是后来大伯告诉我的,毕竟别说是我,就算是我家老爷子和四叔对那个不靠谱的爹也是没有任何丁点的印象。
说起我的大伯,那绝对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当年留在京城跟着亲戚,不知什么原因十来岁便离开的亲戚家,在硕大的京城之中一人闯荡。
听父亲说,当年大伯找到他的时候,早已在京城是混得风生水起,年纪轻轻便已是某位大帅身边的红人。可惜后来因为红色运动,那位大帅倒了台,大伯便变的行事十分低调起来。
红色运动初期,人民日报社一篇《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直接将“破四旧”的思想植入人心。各地在红卫兵的带领下,冲击寺院、古迹,捣毁神佛塑像、牌坊石碑,查抄、焚烧藏书、名家字画。
一时之间掀起了一场场疯狂的掘墓狂潮,可谓是但凡古墓见之必毁。有些小青年,甚至把进入古墓砸摔冥器当成战胜牛鬼蛇神的一种自身价值体现用来炫耀。数不尽的村苗,古墓,价值连城的古董字画,尽数被砸被毁。这种大肆的破坏无疑给泱泱古国,千年华夏的历史文化带来一场巨大的浩劫。
大伯那时也是胆儿大,反其道而行,偷偷囤积起了古玩字画。结果,红色运动一革就是十年,大伯这一憋也憋了十年。
红色运动结束后,大伯直接在琉璃厂盘了个小铺子,凭着多年的积累,真正开始做起了古玩生意。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中国迎来了改革开放,古董行业如雨后春笋般活络起来。大伯的买卖便越做越大,如今的盘口更是遍布东北,我这“三不斋”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我家老爷子是老三,当真可谓是那一代老实人的标杆楷模。上过山下过乡,响应过一切组织的号召,爱毛选喜邓论,这辈子唯一遗憾的就是没为人民服务当过人民的子弟兵。下乡反城后,成为了人民教师继续燃烧着他为人民服务的热情,平平淡淡中认识了同为教师的母亲,结了婚,有了我。
至于四叔,就更有些传奇色彩了。用现在的话讲,从小就是个熊孩子,偷过苞米,上过房梁,烧过庄家,打过野狼,老爹每每谈及四叔小时候总是哭笑不得。
老爹是个老实人,从小没少被欺负,但只要受了欺负,四叔必定会去给讨回来,久而久之,便再没人敢找老爹的麻烦。
那个年代青年出路不多,最好的要说是入伍。入了伍成了人民的子弟兵,不但前途无限,更受别人尊敬,一套军装几乎成为了青年人崇高的理想。
要是没能入伍的,就服从上级的安排,插队落户,为缩小社会主义城农差距做贡献。
你要说你哪都不去,就在家呆着?那对不起了,社会主义不养闲人。红卫兵没几天就会拿着小红旗找上门,捆着你去批斗。
老爹常常叹息自己对不住四叔,耽误了四叔的前途。他刚去下乡的时候,村里的几个地痞流氓看他人老实。不但欺负他帮着干农活,每月还要上缴部分的粮票,用来作为支援社会主义农村建设。
老爹知道四叔的性子,怕他知道了自己受欺负,搞出什么乱子来,就没对任何人提及过。
但后来这事儿,不知怎的还是被当时在部队当兵的四叔知道了。
结果呢?四叔连夜来到村子里,独自一人去找了那些地痞流氓。那一晚,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从那以后,村里所有的地痞流氓再看见老爹的时候,都恭恭敬敬的喊一声“三爷”。
每当老爹问起四叔到底是从哪知道的这件事,那一晚又到底干了什么时,四叔则总是一脸神秘的笑着回答:“山人自有妙计。”
不过这次四叔擅自离队的事却是兜不住了,本来只要四叔服个软认个错,再关几天禁闭,这事估计也就不了了之了。不成想,四叔不但没低头说半个错字,反而自己就这么离开了部队。
四叔离开部队后,便去了京城投奔大伯。一晃就是五六年,父亲反了城,当了教师,有了我,四叔不知怎的又回到了大连。
我猜想可能是因为跟大伯发生了什么矛盾,因为自打我记事以来四叔与大伯只要一见面,必定会吵的面红耳赤。再后来只要大伯来的时候四叔就会故意的避开,当然大伯一般也很少来大连。
我与四叔的感情极深,他几乎是一直陪伴着我长大的。小时候,我甚至有一种错觉,他的工作就是陪我玩儿。相对于每日外出工作的父母,四叔基本两三年才会外出一次,虽然一去就是两三个月,但每次回来总会给我带回一些全国各地稀奇古怪的小玩意。
伴随着年龄的增长和阅历的累积,我也隐约猜到了四叔背后的职业似乎不再是那么的简单,感觉有几分道儿上的意思。不过我也无意去点破,毕竟像四叔这种浪迹江湖的老油条,着实不需要我去担心什么。
哦,对了,差点忘了那块古玉。那块古玉是四叔一直带在胸前的,小时候我也曾问过他为什么总是带着这么块看不清图案的破古玉。而他则是慈祥的摸着我的头,意味深长的告诉我:“再坚强的人,在内心的深处都会需要一份守护。”
我想那就是他带着那玉的原因吧,一个属于他的自己的护身符……
06()
最后便轮到说说我这个典型的“三不“青年,兴许是遗传了老爹那老实巴交的性格,我的生活着实是没有什么奇特的经历,平淡如水上了小学,中学,高中,然后便按自己的喜好学习了美术,一切都显得平平淡淡。
不过倒是拖了四叔的福,从小到大我也没受过什么欺负。只是大学毕业后,莫名其妙的被四叔安排去当了两年兵,说是要强壮我虚弱的体魄,磨炼我腐朽的精神,好为家里下一代的健康做准备。
当时,我的内心是拒绝的,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干嘛非去遭那罪,想要反驳,却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理由。
结果呢?为了这事儿,又是引得大伯与四叔一顿的争吵。最后还是因为我老爹站在四叔这边,大伯不得不妥协。我心中也是苦笑,自然明白老爹的想法,上一代的遗憾吗,总期望下一代帮自己实现。
说句心里话,那两年我可真是度日如年,遭的那个罪啊,现在想想都觉得后怕。
复员之后,正好赶上国内经济复苏,国人兜里鼓了,许多有钱人开始投资和收藏古董。古董行业一时风生水起,各大古董老板开始不断扩大自己的生意范围,在各个一线二线大中型城市开设新的盘口。大伯此时也正好在大连开了一个新盘口,需要人打理,便直接交给了我。这下子,当真是合了我的心意,真正又过回了悠闲安逸的逍遥小日子。
老爹对大伯的这个安排显然很不满意,用他的话说:“一切古代文物都是属于国家的,都应该上缴!”
话虽这么说,可既然这个行业是被国家允许的,那便是合法的买卖。既然合法,那老爹就没什么理由继续反对,再加上大伯和四叔不断的游说施压。他也就只能默许,索性不来铺子里,也不过问我铺子的事,正所谓应了那句话,眼不见心不烦。
说来也当真有趣儿,破天荒的,四叔竟然对大伯的安排表现出了出奇的满意,有史以来第一次与大伯站在了同一战线。我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反正只要我乐得清闲,便已足够了。
四叔倒是经常到铺子里来陪我喝茶聊天,让我刮目相看的是,四叔对古董的了解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料。对于铺子的那些古玩,他总是嗤之以鼻的称之为垃圾,骗小孩儿的玩意,然后便是一番高谈阔论。其实,若是抛开四叔那流里流气的草莽习气,还真颇有几分博古通今的大家风范。久而久之的耳濡目染,我自也从他那里学到了一些关于古董的皮毛。
说起来,与四叔失去联系已经是差不多两年前的事了。
古董铺的营业时间大多讲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当然,这是有说法的:一来,处于安全的考虑,很多古董价值不菲,容易遭人惦记。二来,古董这东西是需要鉴的,除非是脑残,否则不会有人会在光照不充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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