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不再烦你。此外,为了增添狩猎的乐趣,你不但为了自己的性命而跑,同时也要为了你的女人而跑。她将会被带到城市边界等你。只要你能跑到她身边,我们就放了她,你们两个都可以活命。不过如果你跑不到她的身边,那她将面对跟你同样的命运,经历缓慢而痛苦的死亡过程。逃亡的时候,好好想想失败的后果吧。」他脸上的笑容扩大。「或许我该事先告知,在我记忆之中,从来没有人能够逃出森林,更别提什么逃回城市啦。」
「只可惜我不是普通人。」我正视他的目光说道。「我是莉莉丝之子,约翰·泰勒。要论聪明狡诈卑鄙下流,你永远不会是我的对手。」
他不再理我,转身离开。苏西面色忧虑地看着我。
「这就是你的计划?由你去跑,然后只要你死,我就跟着一起死?你现在的身体状况看起来跟一坨大便没什么两样,泰勒。你根本不适合逃命。」
「你也听到他的话了,」我道。「我非跑不可。这样至少还有机会拯救我们两个人的性命。他对我的天赋一无所知,也不了解我的口袋里藏了多少道具;我曾经靠着机智赢过许多比他聪明的强者。总之不要给他们任何动你的借口,乖乖地让他们带你回城。一旦到了城外,一切就简单多了。只要有机会逃跑,千万不要迟疑。」
「我不喜欢这个计划,」苏西道。「你不是说最好不要在这个年代里施展天赋吗?」
「哪还管得了那么多!」我说。「等我从狂野狩猎中存活下来,再去担心施展天赋的后果吧。」
「如果你死了,」苏西缓缓说道。「我会帮你报仇,约翰。我会把他们全部杀光。我会以你之名,放火把森林以及其中所有会动的东西通通烧成灰烬。」
「我知道。」我说。
赫恩叫了我一声。我抬头一看,只见所有狂野法庭的成员已经在我面前面对面站成了两排。他们满脸狞笑,口水直流,双脚不断地踩着地面,对我露出尖牙跟利爪。其中有些手里还握了棍棒之类的武器。赫恩凛凛大气地端坐在王座之上,左右分别站了锁链贺伯以及方脚潭米亚斯。
「就让狩猎开始吧。踏上鞭挞之道,约翰·泰勒,莉莉丝之子。从你的敌人之间穿过,他们不会取走你的性命,只会让你溅出足够的血液,好在森林之中留下你的踪迹。离开鞭挞之道后,你将会面向夜城。这是我们赐给你的礼物,让你有个起始逃亡的依据。」
我一看这阵仗,当场打了一个冷颤。要真走进去这条鞭挞之道,只怕还没走完就已经死正路边了,所以……
「什么烂礼物,」我说。「我不如自己找寻出路。」
于是我转过身去,背对那条摩拳擦掌的鞭挞之道,往反方向拔腿就跑,当场离开了月光照耀下的空地,进入黑暗深沉的森林之中。听见身后传来许多愤怒的吼叫声,我忍不住露出一丝欢畅的笑容。当一场竞赛中所有规则都不利于你的时候,唯一的办法就是改变规则;而我向来就是个信仰旁门左道的人。
我冲入树林阴影的范围里,将空地的光线全部抛到身后。此刻的当务之急是隐藏自己的行踪,至于方向正确与否不急着担心。我必须拉开我跟敌人之间的距离才行。我以稳定的步伐奔跑,小心地保持体力,控制呼吸。凭着肾上腺素的刺激,我暂时可以维持一定的速度,但是这种情况撑不了多久。我全身无处不痛,唯一能仰赖的就是我的头脑。我可以听到身后传来狩猎开始的声音,阵阵的野兽呼喊中隐隐藏有嗜血的渴望。我笑了。只要能激怒对手,就等于已经成功了一半。我唯一害怕的就是他们会把怒气发泄在苏西身上……不,我将这个想法逼出脑海,苏西有能力照顾自己,此刻我必须专注在自己的问题上才行。
于是我不顾一切地向前狂奔,虽然知道对方一定跑得比我快,但是只要善用机智、天赋,以及顽强的意志,相信我还是会有机会成功的。跟以前被殴打的经验比起来,身上这点伤根本算不了什么。森林中的空气冷冽清新,我一边奔跑一边贪婪地大口呼吸,感觉到双脚渐渐恢复活力。由于两条手臂又酸又痛,于是我将它们交握在胸前。林间的光线适中,刚好可以辨认出面前的方向;两旁树木茂密,即使他们追上了也没有办法群起而上。这时我已经可以听到对方渐渐逼近的声响了。我努力回想这里和城市之间的距离,但是来时的旅程完全是在马背上度过,如今实在很难判断徒步要跑多久。不,现在不是考虑那种事情的时候,我必须专注在眼前的状况上才行。
我放开胸前的双手,伸到口袋里摸索半天,找出一支携带式手电筒,推开了开关,照亮面前的道路,感受着淡淡黄光之中所散发出的一丝暖意。由于不想吸引太多注意,所以我立刻又熄灭了手电筒的光线。我的眼睛已经适应了周遭的黑暗,取出手电筒只是要为了应付不时之需。我将手电筒放回原位,然后继续摸了摸口袋中其它有用的道具。他们真应该给我彻底搜身才对的,不过搜身是人类才有的行为,不是动物会干的事。或许,在数量及蛮力的优势之下,他们并不在乎搜不搜身这种小事;也或许他们根本打从心里瞧不起我,完全没有把我当一回事。我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他们现在应该知道我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了。
我感到呼吸开始急促,于是稍微放慢了一下脚步。本来我还期望开头这一股作气可以维持更久,不过显然我受的伤比想象中要严重一些。我忍着腹部传来的疼痛,毫不停歇地继续前进。四周都是阴森森的大树,让追逐的敌人只能成单人纵列,我刻意挑选最狭窄难行的路走。只要能分散他们,我就能取得更多优势。前方不断出现茂密的枝叶,我必须一路闪闪躲躲才能避开。壮硕的树根在地面上盘根错节,随时可能将我绊倒,拖慢逃亡的速度。杂草丛生的泥土坚硬异常,每踏出一步都让我的伤口上震出一片剧痛。
突然之间,我身后响起一声骇人的吼叫,紧接而来的是一阵树枝断裂的声音。这阵声响越来越大声、越来越接近,显然某只体型巨大的动物已然闻到了我的气息。该是利用对方所不知道的优势来打破规矩的时候了。我开启了天赋,也不管我的敌人会不会找上门来。反正就算找来了也会被狂野狩猎给歼灭殆尽;至于莉莉丝嘛……暂时不能考虑那么多了。
我很快就找出了夜城的所在,转身对着正确的方向狂奔而去。由于透过天赋看到的景象过于繁杂,所以我立刻就收回了天赋的力量。在那短短的一瞬之间,我看见了充斥在森林中的鬼魂与幽灵,以及早就已经离开这个世界里的古老生命。我看见了许多无法理解的东西,自然界的力量实体依然存在于夜空中,古老、强大,超出人类理智所能接受的范围,其中有些甚至发现了我在偷看。
我不停奔跑,于巨木之间穿梭,尽可能放轻脚步声响,绕过之前的宽广空地,往城市的方向冲去。根据我用天赋所见的景象判断,城市离这里还有一段很远的距离。我再度放慢脚步,调匀呼吸,顺便抓起一些树叶跟苔藓在皮肤及外套上摩擦,试图隐藏我的气味。虽然是在城市中长大,但我也曾经历过不少风浪,知道野地求生的基本技能。
这时左右两方都已传来动物奔跑的声音。对方脚步轻快、呼吸规律,完全没有疲惫的迹象。我停下脚步,以鼻孔呼吸,保持宁静,然后小心翼翼地注意四周。就着微微的夜光,我隐约看见几头灰毛野狼在树木之后伺机而动。从体型看来,这些并非狼人,而是真正的野狼,不过它们的危险性绝不在狼人之下。它们发现我停止奔跑,于是在一定的距离外停下脚步,缓缓来回踱步,冷静地找寻我的踪迹。
我一声不出地融入附近最深黝的阴影中,看见所有野狼的口鼻中部喷出一股灰雾,试图捕捉我身上的人类气息。我一动也不动地躲在原地,完全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四周空气凝止,没有气息流动的迹象。野狼群在我的左方聚集,就着地面猛嗅,想要找到我。这时右方也传来一阵轻微的声响。我缓缓转过头去,在很远的距离外看见了大约有六头身形巨大的野猪穿越树林朝我而来。野猪发出呼噜呼噜的叫声,不停甩着大头左顾右盼,尖锐的獠牙在月光下反射出诡异的光芒。这下左右都有敌人,真是太棒了。
我拔腿就跑,故意发出很大的声音。狼群和猪群争先恐后地向我冲来,深怕被对方抢先一步。我算准时间,猛然停下脚步,身子向下一沉,两方人马当即狠狠地撞成一团。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让它们一时搞不清楚状况,所有动物当场大打出手,四周登时充满了惊怒与痛楚的吼叫声,狼群和野猪战成一团,全然将我的存在抛到脑后。趁着它们忙得不可开交,我悄悄退回阴影中,借着黑暗的掩护迅速逃离现场。
可惜我完全没发现还有一头大熊在旁边虎视眈眈。只见面前突然跳出一条大树般的庞大身影,顺势挥出一张巨大的熊掌,有如猛烈的破城锤一样轻而易举地将我甩到旁边。我的身体腾空而起,接着在地上重重一摔,余势未尽又向后拖行一段距离,最后撞在一根树干上才终于停了下来。撞击的力道之强,简直将我体内所有空气都挤出体外了。我的肩膀在地上磨得发烫,半边的肋骨似乎全部骨折。我靠着树干挣扎地站起身来,尽力调适着疼痛不已的呼吸。大熊大吼一声,再度向我扑来。我整个人向旁边倒下,这才险险避过它的巨掌,不过身后树皮却被硬生生地扯下一大块。我跌跌撞撞地自地上爬起,接着赶紧闪到树干后方。大熊愣了一愣,因为突然失去我的踪迹而感到困惑。我就着树干的掩护再度开跑,感受热腾腾的鲜血沿着手臂汩汩而流,以及来自半边肋骨的剧烈疼痛。
狼群再度出现。它们有如鬼魂一般自月光下现身,双眼绽放出亮眼的光芒,行走如风,难以计数。它们冲到我前方,阻挡我的去路。我从外套口袋中拿出一包胡椒粉,一挥手全数撒在狼群脸上。所有野狼同声尖叫,敏感的鼻子跟双眼中瞬间好似烧起无数火头一样,登时四处乱窜,撞得彼此七晕八素,除了脑中的痛楚之外,什么事也管不了。我笔直穿越狼群,继续前进。其中有几只反射性地张开利爪往我扑来,在我身上留下几道全新的伤口。我闷哼了几声,快步离开狼群,然后再度开始狂奔。我的呼吸越来越浊重,两排牙齿也因为身上的痛楚而不停地打颤。
这时我必须强迫自己移动双脚,才能维持一定的速度。我没有时间休息,也不能停下来查探伤势。我身后留下一条十分明显的血迹,任何动物都不会错过我的踪迹。狂野狩猎的声音在我身后此起彼落,跟随而来的动物似乎越来越多。我的呼吸非常急促,胸口疼痛万分。可恶,我真的快不行了。最近老是跟人正面冲突,几乎遗忘了所有逃命的本能。我顺着天赋指引的方向,穿越阴影跟月光,折断无数树枝,撞上没注意到的树干,竭尽全力地向前逃命。
身后的狂野狩猎就快要赶上了。
我闯入了一块站满精灵的空地,不过那些精灵全都漠不关心地任由我路过。他们以奇怪的队形缓缓前进,在身后留下一道长长的灵气,逐渐组成一张发光的巨网。我没有开口请求他们帮助,因为精灵从来都不是一支爱管闲事的种族。
到了这个地步,四周处处回荡着吼叫声响,似乎整座森林都因为狂野狩猎的展开而活了过来,仿佛所有动物都因为我的经过而自沉睡中苏醒。埋藏在我血液之中的野性本能逐渐浮现出来,那些自远古时代不断被猎杀所累积下来的逃命本能。我脸上露出愤怒的狂笑。从这一刻起,一切都要不一样了。我会让这些野蛮的怪物了解到底有什么不同,让他们为这一切付出代价。我不停地奔跑,大口地呼吸,忽视体内所有痛楚、绝望以及固执,即使在体力几乎耗尽的此刻依然顽固地不肯倒下。
接着我又转入了另外一块空地,眼前出现了老早就等在这里的锁链贺伯和他的猪头人手下。他在明亮的月光下昂然而立,我一进入空地,他就立刻神情骄傲朝我睨视过来。贺伯抡起手中的巨大铁锤,身上的锁链不断发出金属交击的声响。这把铁锤的木制握柄足足有四尺长,而锤头本身则是纯铁制成,其上布满了斑斑血迹与残留的毛发。如果是我的话,可能根本无力举起如此沉重的武器,但是在贺伯手上,挥舞这把铁锤简直就跟挥舞空气没什么两样。巨大的猪头怪张开满嘴撩牙,对我发出深沉而满足的笑声。其它小只的猪头人全部靠在贺伯脚边耀武扬威,像是一群等待喂食的猪,纷纷以饥渴的神情看着我,目光中再也没有任何人类的情感。锁链贺伯向前移动,所有猪头人随即让道两旁。我站在原地等着他。他知道我不会转身逃跑,因为我身后还跟着各式各样的敌人。除非穿越这块空地,不然我根本无路可逃。
即便如此,贺伯还是没有想到我竟敢主动举步向他迎去。他拍击着手中的铁锤,嘴里发出饥渴的叫声,等着我走入他的攻击范围。我对他笑了笑,进一步扰乱他的自信。他从前的猎物都只会大哭大叫请求饶命,从来没有遇过像我这种毫不畏惧的人类。他心中一急,改变策略,向前跨出一步,两手将铁槌高举过头。小猪头人不敢阻挡贺伯去路,一边歇斯底里地吼叫,一边往后方退开。我施展惯用的伎俩,以取出子弹的法术抽干了他们肺中所有的空气。所有猪头人同时跌倒,有如许多毛茸茸的袋子一样重重摔在地上。锁链贺伯向后一顿,铁锤好像突然变重了一样自他手中滑落,接着双脚一屈跪倒在地。
那颗大猪头不断摇晃的样子,看起来真是愚蠢至极。我迈开大步走了过去,耳中听见他巨大身躯倒地的声响,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然而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一阵锁链交击的声音。我停下脚步回头望去,心想这些锁链应该是不错的武器,而我正好需要一件称手的武器。我走回锁链贺伯身边,蹲下身扯起一道锁链,却发现这些锁链都牢牢地锁在他的颈圈上,根本拔不下来。我心中生起一股挫败感,满腔怒火无处可泄,忍不住一脚对准贺伯的肋骨踩下。
锁链贺伯一痛之下,当即被我踩醒。他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起,嘴里不断发出难听的猪叫声,一面贪婪地大力呼吸,一面摇晃着他的大猪头。我卯足全力往他的肚子挥出一拳,不过唯一伤到的只有我自己的拳头而已。一见他伸手要去拿铁锤,我立刻一脚踢向他的卵蛋。贺伯肺中的空气再度喷出体外,两颗圆睁的眼珠挤成一团,整个身体缩回地上,再也顾不得什么铁锤。我转过身,继续踏上逃亡之路。
狂野狩猎依然在我身后紧追不舍,各式各样的怪物与野兽三不五时就从旁边扑来,或咬或抓或撕或扯,在我身上留下数不清的伤痕。截至目前为止,他们都只是要弄伤我,还没打算要取走我的性命。他们在玩弄我,享受着狩猎的乐趣。我闪过一些攻击,偶尔也反击几下,不过几乎所有动物都在我身上留下伤痕。这时我也管不了什么忍痛不叫之类的琐事,只能专心一意地继续前进。
我已经累毙了,浑身都是鲜血,脚步踉跄,根本算不上是在跑。血汗在我脸上交织,嘴里满是类似金属跟盐巴混合在一起的味道。我的左手多了一道从肩膀开到手腕的恐怖伤口,只能软软地垂在身边,几乎废了。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