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跑的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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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跑的火光-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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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喝完酒还要打麻将。这些开销仍然得英芝出。钱花在房子上,英芝不心疼,可钱都吃进人肚子里了,英芝就觉得浑身如同刺扎了一样。好几次她都朝贵清拉下了脸色,说吃几顿饭也不是不可以,但也不能天天吃呀。贵清的回答理直气壮。贵清说:“你让人家天天干活,还能让人家不天天吃饭?”英芝无话可说。

  第十七章
  房子盖得很快,几天工夫,二楼预制板就架上了。又不几天,屋顶架上,房子就有模有样了。先前备好的材料业已用完,剩下的活计除了屋里的粉刷和铺地外,还有窗子和门,英芝所要的厕所也是空荡荡的。贵清朝英芝开了单子,说是还要买料多少,石灰和沙多少,水泥多少,油漆多少,英芝一条一款地细问贵清价格和用量,算了一夜,再怎么抠紧了算也还得花三千块钱。就这,还没有包括大门和院墙。英芝手上却只有一千块钱不到,无论如何也是不够的。整个一晚上,英芝都呆坐在屋里发愁。
  贵清打完牌晚上吐着呵欠回到家,英芝问贵清怎么办?英芝的意思是想要贵清找他的爹妈借一点,贵清却佯装没听见。见贵清这副神气,英芝几乎又想要跟他大吵一架。英芝决定自己去跟公婆开口。
  英芝这天早上起来,不是先到新房那里观看,而是到灶房帮婆婆煮稀饭。英芝蹲在灶边一根根递着柴禾棒子烧火,她心想,我今天一定要耐心一点。英芝的婆婆冷笑了一声,说:“你嫁过来一两年,没进过灶房,跑来帮忙,怕不是专为帮我煮稀饭的吧?”
  英芝婆婆的话撑得英芝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吭吭吧吧了半天,方说:“是这样,妈,我们的房子,您也看到了,快盖好了,但是……但是……我们钱花光了,只差一点点……”
  英芝的话还没有说完,英芝的婆婆就抢过了话头。英芝的婆婆说:“我跟你公爹手上是有一点点钱,不过你莫指望我们会借给你们起屋用。我们这是留着养老的。看你这个浪荡样子,我指望贵清也是指望不了的。你就是来灶房烧一百天火,也休想从我这里拿到一分钱……”
  英芝也没等婆婆的话讲完,便气得把手上的柴禾棍子猛然往灶里一塞,起身而去。
  新房已经停工了。贵清说盖到这份上已经是大头朝下了。以后有一点钱就做一点。慢慢地做,总归有一天会做好的。英芝想这也不是没道理。可是让她仍然跟公婆住在一起,搅在一口锅里吃饭,进进出出用同一扇门,她觉得自己心口憋得慌。家对她来说,不是一个温暖舒服的地方,而是她的地狱。这么想着,英芝就越发觉得自己必须早早地将这房子盖起来,早早地跟她的公婆分为两家人。
  这天吃过中饭,英芝对贵清说她去娘家再借点钱。贵清满口答应,一边送英芝出门,一边痞着脸说:“放着你现成的娘家有钱不借,你找我爹妈开口,那还不是自找倒霉?”
  骂也没用。像贵清这样的人,讲的是实惠,骂也白骂。恨只恨自己嫁错了人,这一错就没有办法回头。英芝走在路上越想越觉得婚姻对于女人来说,要么是天堂,要么是地狱。嫁好了人就是天堂,嫁坏了人就是地狱。三伙的老婆就是嫁进了天堂里,而她则嫁到了地狱。英芝真是痛恨自己做姑娘时从来都没有想到过这些,竟是这样糊糊涂涂地嫁了。嫁给了贵清这么个浪荡子不说,还摊上那样的公婆。自己的前辈子也不晓得是不是做了恶事,落得了这辈子受惩罚。
  英芝一路走一路叹想。她径直走去了县城。她要去找文堂借钱。
  文堂在一个名叫“踢踢踏”的歌舞厅管音响。文堂一见英芝便笑,说:“是不是想我了?”
  在文堂这种没正经面前,英芝一下子心情就轻松了起来。英芝也笑道:“你有什么好想的?想你荷包里的钱还差不多。”
  文堂便说:“那我当然晓得,我说的想我就是指想我的钱,未必我还指望你想我这个人?”
  英芝说:“死鬼呀,你一张嘴损死人。”
  文堂说:“不是忙着盖新房吗?怎么还有闲心思进城来?”
  英芝说:“就为这事嘛。说真的,文堂,我真是找你来借钱的。房子弄得差不多了,可就是只差三千块钱,你能不能借给我,明年我保证还你。”
  文堂斜着眼,笑说道:“借是可以,就这么白借?”
  英芝忙说:“我保证按银行利息一分钱不少都给你。”
  文堂说:“银行利息那值几个钱?”
  英芝说:“那……你还要什么?”
  文堂一把搂过英芝,说:“男人想什么,你未必还不晓得?我跟你一向关系不错,可每回你都只让我吃点豆腐,你叫我如何甘心呢?”
  英芝笑道:“文堂,你野心好大。你不怕你老婆把你宰成个太监?”
  文堂说:“不让她晓得就是了嘛。跟你讲,英芝,小红想要跟我有一手,我还没干哩。那个脏货,人尽可夫,谁敢上她,得了脏病还不晓得怎么个死法哩。你就不同啦。你英芝嘴上浪是浪,可除了贵清,你还没别人是不是?”
  英芝说:“算你还对我有点了解。”
  文堂说:“可是做人活上一世,也要图它个快活对不对?贵清对你也就那个样,你忠于他也就是个愚忠。所以在贵清以外,有个把情人几好?自己可以活得开心些,心情舒畅些。再说,他还可以经常给你一点钱花,嗯,还可以借钱给你盖新房。”
  英芝本来听得很认真,听到最后一句,她不禁大笑起来。英芝说:“我还以为你跟我讲人生道理哩。结果最后还是落实到自己头上,男人真没一个好东西!”
  文堂说:“你管他是不是好东西,借钱给你不就行了?”
  英芝想想觉得文堂说得何尝没道理?她从来就没有讨厌过文堂,而且文堂过去占她的小便宜都给过她钱。她一个女人,一生想要的不过就是爱情。而她的爱情,还没来得及产生就已经死了。或许她也想要家庭的温暖,而眼下她的这个家,如同地狱。既然这一切,她都得不到,她又何必不要钱呢?又何必不在情人送上门时让自己图个自在呢?
  这些念头在英芝脑袋比闪电更迅疾地一划而过。文堂仿佛业已看透了英芝,在她耳边低语道:“那边包房是空的,不会有人晓得。”
  一想到真要与文堂苟且,英芝有几分羞涩。文堂又笑了起来,说:“英芝,想不到你还是个淑女呀。”
  英芝觉得把自己同“淑女”这样的词联系起来,是一件很好笑的事,忍不住也笑得格格的,笑完后浑身轻松,便说:“去他妈的淑女!”
  英芝离开文堂的“踢踢踏”歌舞厅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多。英芝体会过文堂后,方知道男人和男人是多么的不同。文堂想留英芝吃过晚饭再走,说是英芝给他的感觉跟别的人不同,他要谢她。英芝拒绝了。英芝不是不想吃这顿饭,而是怕回晚了,走夜路,带了这么多钱不太方便。文堂一想也是,便没再留,只是装得含情脉脉地把英芝送到城关的车站。英芝道别时笑着打了他一巴掌,说:“装什么情种!”

  第十八章
  这一路英芝心情有些愉快。钱放在棉毛裤的口袋里。棉毛裤原本没有口袋,英芝为了藏钱,特地在裤子的肚皮处,缝了一块布。布的四周缝得很严,只是在最上边一道缝上,留了一个一寸宽的开口。英芝每次放钱进去都必须卷着塞进,然后再用手隔着布慢慢地将之展平。这是英芝在三伙班唱歌时想出来的主意。只有让钱这样贴着自己的肚皮,英芝才有安全感。与平常相比,这一回的三千块钱显得多了一些,塞了好半天才塞进去。纵是有文堂在一边帮忙,她也仍然没法子将这堆钱弄平展。好在天还凉,衣服穿得多,除了肚子稍稍显得大了一点,倒也没有什么特别显眼之处。倒是文堂嘀咕说,才跟你睡了一回,就把你肚子弄大了。说得英芝笑得不能自已。笑完,英芝想,儿子未必比钱更重要。有钱没儿子,你照样活得好好的,生老病死,钱都能帮上你;可是没钱有儿子,却是没有活头。你真要有个什么事,你指望儿子能帮上你?这么想过,英芝只觉得自己贴在肚皮上的钱,散发着热乎乎的暖气,溢满了她的身心。中午离家出门时的阴暗情绪,也因此一扫而光,就仿佛太阳从肚皮那儿升了起来,然后把心情晒成了个大晴天。
  英芝到家时,贵清一早出门打牌根本就没有回来。晚饭已经开过,英芝想在灶房里找点吃的,却是一颗米都没找到。英芝耐不住心头的气,便去问她的婆婆。英芝没好气地说:“怎么连碗饭都不给我留呢?”
  英芝的婆婆说:“你不回娘家了吗?你娘家有大把的钱给你,未必就没你的一碗饭吃?”
  一句话呛得英芝竟说不出什么来。好几分钟,英芝才说:“我怕回来晚了,就没吃饭。我又没说我在娘家吃了饭回。”
  英芝的婆婆说:“我哪敢多做饭?都不回来吃,放馊了拿去喂猪还不可惜?我家穷,不敢浪费。”
  英芝拿了一只碗从缸里舀了一碗水,正喝着,她婆婆的话如同一阵恶风,倏然间将她十分钟之前还在的好心情吹刮而去。恶风也刮起了英芝心中的恶气。英芝将手上的碗猛然朝地上一砸,碗里未喝完的水和瓷片一起溅了开来。英芝吼道:“没饭就没饭,说些阴阳怪气的话给谁听呀?”
  英芝的婆婆被英芝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一连退了几步,退时被一张木凳绊倒,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英芝的公公闻声而止,先见他的老婆坐在地上,又见满地的碗片和水,而他的媳妇英芝正气势汹汹地吼叫。英芝的公公立即火爆起来。他上去给了英芝一个巴掌,嘴上大骂:“你搞邪了,你还敢打婆婆!你有没有王法呀?”
  英芝知道公公发作起来自己定是会吃亏的,便捂着脸哭着跑进了房间。做人做得这样窝囊,英芝一口气憋得胸口都是疼的。哭也好,喊也好,骂也好,都无法替她发泄。英芝恨得只能用手狠狠地拍打着床帮,直打得手掌红肿。
  贵清打牌打了一通宵,到天快亮时才回来。回来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把英芝朝床里推了一把,仰头倒下,只几秒钟呼噜就响了起来。英芝用胳膊使劲拐了贵清几下,贵清也只是哼了一哼,骂了一句脏话,依然睡得呼呼噜噜。
  英芝却再也没有睡着,一直睁眼等到天亮。
  英芝吃过早饭,贵清还没起来。她便带了贱货到村里玩了一圈。村里祠堂前的槐树下,几个婆嫂围坐在一起纳鞋底,见英芝过去,都喊着说来坐一下。然后说从来没有见过像英芝这样强的女子,自己挣下钱来盖新房。整个老庙村,但凡男人无能的,女人也就只能跟着住破屋。只有英芝不同,男人不行自己行。真真是为女人争了一口气。英芝听得满脸笑眯眯的,觉得这世上总算还有人能理解她。
  太阳升高了,英芝看到公公已经扛着灭虫剂往果林方向走去,她估计贵清也该起来了,便抱着贱货回家。这时的贵清业已吃罢早饭,正翘着腿没精打采地晃来晃去,一副不知道做什么好的架势。英芝进门放下贱货对贵清笑道:“总算起来了。比圈里那头猪只晚起了一个钟头。”
  贵清懒懒地说:“没事不睡觉做什么?”
  英芝说:“那好,现在事来了。我昨天借回钱了,你今天去把材料买齐吧。”
  贵清眼睛立即亮了,笑容也在瞬间堆到了脸上。英芝有些奇怪地望了望他,仿佛他哪里不对劲似的。英芝说:“就照你开的单子上的那些买,单价我都写上了,只能比这便宜。”
  贵清说:“那你放心,我是砍价高手。”
  英芝说:“你今天就去,下午买回来后,就通知他们接着做,早点做完也早省心。”
  贵清说:“你说的一千个对!我也巴不得这样。”
  英芝将钱拿了出来,指头沾着口水,一张一张地点给贵清。英芝说:“一共三千块。你买下东西后都要开发票,我要对账的。多的钱就退回来,家里还要添几样东西是不是?”
  贵清说:“是是是。把家弄得舒舒服服,过得像城里人一样。而且,我们用的空气还比城里人的新鲜。”
  英芝把钱递给贵清,再三再四嘱咐他装好。贵清用巴掌把胸脯拍得嘭嘭响,眼睛盯着钱,急切地说:“你绝对放心,保证两个月就住进新房子里。”
  贵清从英芝手上接钱的样子,简直像抢一样。拿钱到手,他便往内衣口袋里一塞,拔腿就往外跑。英芝心里闪过一道阴影,不解他怎么如此这般。英芝一直追到门外,望着贵清远去的身影,大声叫道:“早点回来!”
  英芝怀着一份莫名的欢喜在家里苦苦等候。上午过去了,贵清没有回来。进了县城,买东西要跑许多地方,半天多是办不下来的,这一点英芝知道。下午的工夫,英芝便一趟一趟地去看她的新房子。新房二楼的平台上,一直可以望到村口,她巴望自己能早一点看到贵清的身影。
  英芝前前后后至少去了五趟。村口静静的,几乎无人走动。她便只好反复地看她的新房子。看得熟了,哪里缺什么,哪里需要再补一下,哪里改成什么样子,以及墙上贴一些什么样的画儿,她全都了然于心。二楼的栏杆还没有修好,英芝觉得这里已经能给她带来很好的感觉了。她低下头,便可以望到她的公婆屋里屋外走动的身影。他们真的是很老了,背都有些佝着,长长短短的咳嗽声不时响起。要不了几年,他们就都会老死,那时,她英芝就是这两幢房子的主人了。英芝想得很快意。房子只需个把月就能完工,搬进来后,她一定要每天坐在这走廊上,看远处的人们来来往往,听下面的声音一天天老去,英芝想,那该是多么有意思的生活呀。

  第十九章
  太阳便在英芝颇有幸福感的怀想中一点点落了下去。黄昏降下,牛羊也开始归屋了。有几个小孩子坐在牛背上,从村外回来,喧嚣的声音隐隐地传到英芝的耳里。也有人骑了自行车飞快地从她眼边一划而过。清晰的村口在英芝的眼里变得越来越模糊。终于,有人家亮起了灯,灯光很微弱,但足以穿透黑暗投射到英芝的眼里。然而贵清却还没有回来。
  英芝有些急了,却不知道急了过后应该怎么办。她顾不得吃饭,便跑到友杰家去找友杰,想问问贵清的去向,友杰不在家;她又跑到黑胖家去找黑胖,黑胖也不在家。英芝急得跺脚骂道,这一个个狗日的都死到哪里去了呢?!
  半夜十二点,贵清才回来。英芝正恹恹地躺在床上,推算着贵清会因为什么麻烦才回来得这么晚。听到贵清的喊门声,英芝激动得一弹而起,一时连床边的鞋都没来得及找到,光着脚就冲到了院里。她打开门,不等贵清开口,就连声问:“怎么才回来?东西呢?都买全了吗?遇到什么麻烦?没有被人宰得太狠吧?还剩下多少钱?”问得贵清没有答话的机会。
  贵清硬是站在门外,等英芝把话问完,才闷闷地说了一声:“回屋说吧。”
  英芝见他如此状态,心里一惊也一凉,忙说:“出了么事?东西买下没有?”
  贵清低着头往屋里走,不答她的话。英芝顿时紧张得气都透不出来,她一把拉住贵清,“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怎么样了?”
  贵清说:“你硬要我现在说?”
  英芝说:“现在就说。”
  贵清说:“我啥也没买回来。”
  英芝说:“为什么不买呢?”
  贵清说:“刚出村就碰到友杰他们几个,他们说一起玩玩,下午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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