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改了主意。贵清知道英芝一旦出门唱台,就会赚回不少钱,还他的债务绰绰有余,立即有一种心花怒放的感觉。贵清一开心,便立即追着喊:“我家英芝可以分多少钱?”贵清正笑得欢时,英芝回来了。英芝听到贵清的快意大笑,想到自己天寒地冻着出门干活,一股怒火恨不得立即喷到他脸上。贵清见英芝进屋,没等她开口发火,便欢啸一声冲上前,用一种孩子似的欢天喜地,说:“英芝呀英芝,我的财神爷爷,你终于回来了。三伙叔来找你啦!”
英芝正垮着脸想要发火,一听三伙来找过她,想要发出的脾气倏然间消失。英芝忙问:“三伙叔有没有说找我做什么事?”贵清说:“当然说了。他让你明天早上十点直接去黄叶洼。肯定是让你去三伙班唱堂会。你得跟他把价谈好。”
英芝惊喜万分,“真的?明天就去唱?”
贵清说:“我哄你做什么?今天你早点睡,明天唱起来有精神。我头一个支持你。”
英芝知道他的用意,眼睛一翻,说:“你以为我挣下的钱会给你去打牌?我劝你莫做这个秋梦!”
贵清不敢回嘴,怕惹翻了英芝自己果真是一分钱好处都没有。忙痞着脸笑道:“我不做,坚决不做。我连春梦夏梦冬梦都不做。”贵清说时想,到时候家里有了钱,你还能不替我还债?我是你的一家之主,就是你的主人。而你只不过是我的女人。连你人都归了我,你的钱还能不归我?这么想着,贵清心里十分踏实。
虽然干了一天的活,肚子里憋了一肚子气,可英芝心情还是十分愉快。她也不想跟贵清弄得太僵,因为出去唱堂会,还必须靠贵清支持。晚上,当贵清呼呼地睡着之后,英芝突然觉得,今晚是她嫁来老庙村后心情最平静的一个晚上。
第八章
英芝起了个大早,把自己打扮得如花似玉。躺在床上的贵清看着英芝梳洗和化妆。看着她由一个蓬头垢面的小媳妇一下子变得艳光四射,贵清心里不禁有一些酸溜溜的,仿佛自己的老婆此刻准备出门嫁人。贵清说:“英芝,我还是要有言在先。唱归唱,但不准跟人骚。你现在是我老婆。”
英芝脸一板,说:“放你的屁,自己天天在外面浪,倒来管我骚。我什么时候骚过?”
贵清说:“我已经把你浪到了手,我还浪什么?你呢,也把我骚到手了,再发骚也没什么意思。你是我孩子他娘了。”
英芝说:“三伙叔要求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你管不着。”
贵清说:“那是,你在外得听三伙叔的,可在家里就得听我的,没错吧。现在是在家里,所以你就得听着。做姑娘时发骚,那是俏,是美;做媳妇了还发骚,那就是卖弄,是勾引男人,是摆淫态,请人来搞你。你要敢这样,我就会打断你的腿。老子可以没老婆,可老子不能当乌龟。”
英芝在这个心情好的早晨,不想跟贵清发生冲突。尽管贵清的话已经让她气得发抖,但她知道一旦闹起来,定没有个好结果。英芝只是愤愤地骂了一句:“你神经病!”早饭都没吃,掉头就走人了。
早上的空气非常新鲜。太阳还没出来,早雾笼罩在开阔的原野上。晨风轻轻地吹刮,本来就稀稀的白雾,便在风中晃荡,越晃越稀薄,没等太阳升起,就晃没了。英芝到黄叶洼时,三伙班的人已经到得差不多了。老熟人们见了英芝笑闹一阵后,便开始搭台。负责换碟的仍然是文堂。英芝有一年没唱了,文堂让英芝合一下歌子。合歌时,文堂说:“英芝,你干什么嫁得那么快?弄得我连追你的机会都没有。”
英芝笑了,说:“你哪里瞧得起我?你是镇上的人,老婆长得像一朵花。我一个乡下女孩,嫁人还谈什么条件。”
文堂也笑了,说:“女人还讲什么乡下城里?漂亮就好,贤惠就好,夜里上了床,能浪就好。”
然后,文堂和英芝心里都有了点什么。
黄叶洼的堂会也是为婚礼而唱。时间是一天,新娘子到黄昏时才接来。于是从早到晚,流行歌曲的音乐就一直响在黄叶洼的天空。三伙班主唱的人有四个。大家轮流上场。下来休息时,文堂就开始吃英芝的“豆腐”。最初文堂捏英芝时,英芝还打他一两巴掌,叫他老实点。文堂伏在她耳边说:“你我都是过来人,只不过玩玩嘛,又不破坏你的家庭。”英芝一想,也是,自己已经嫁了人,跟他玩玩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如此想过,也就由他。
这天的黄叶洼堂会,英芝拿到了七十二块钱。比以前少一点。三伙解释说,黄叶洼比较穷,包场的钱本来就不高,点歌的人不多,所以比平常要少一点。英芝虽然觉得钱少了,心下有点不悦,但也不好多说什么。
因为不同路,英芝不能跟车走,便独自回家。刚走出十几步,碰上上厕所转回来的文堂。文堂说:“就走?”
英芝说:“再不走就晚了。人家都在装车,你溜哪去了?”
文堂没说话,猛地把英芝一抱。英芝挣扎了几下,说:“你太邪了吧。”
文堂说:“玩玩嘛。”
英芝还是推开了文堂,说:“我凭什么要给你玩?”
文堂说:“我撩都被你撩起来了。”正说时,装好车的三伙在叫文堂了。文堂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塞在英芝手上,然后捧起英芝的脸,在她嘴上猛吸了一口,没说话,就跑了。英芝望着他跑去的身影发了一下呆。她的心嗵嗵地跳得很急促。她忍不住抚了抚自己的嘴唇,觉得留在那里的感觉非常特别。最后,她才低下头看看文堂塞在她手上的东西。原来是十块钱。
天已经黑了,英芝一路走回家时都在算账。今天唱歌赚了七十二块钱,被文堂亲了一口,赚了十块,总数是八十二块。英芝想,就数文堂这十块赚得最省事了。以后每次出台的收入一定不能低于八十块。如果低了,就让文堂多弄几下。身体是自己的,也不要本钱。让贵清玩,还一分钱也没有。更何况,别人吃吃豆腐,自己也没什么不舒服,有什么做不得呢?再说,文堂也说过,只不过玩玩。外国人见面认不认识都先抱着,还要亲嘴。那才是礼貌,只当我们是在外国讲礼貌好了。
想到这里,英芝又想,如果其他的人也要同她来讲这个外国礼貌,她干不干?想了许久,她给自己定下一个规矩:只要给钱,就干。同时,她又给自己立下另一个规矩:只准他们吃豆腐,小小地玩玩,但不准来真的。她不能太对不起贵清。英芝到家的时候就想到这里。
英芝又回到了自己以往的生活之中。她赚下的钱一天天多了起来,她人也一天天地快乐。面对英芝这份快乐,贵清也无话可说。对于贵清来说,最重要的事,便是常常在枕边央求英芝能多给他一点钱。英芝心里虽然烦他,可想到只要能摆平贵清,她就可以出去唱歌。只要她能出去唱歌,她就可以再赚。因此每次在贵清要钱时,英芝多少都会给一点。
三伙班一出去就是一天,唱歌时,女的穿得又少,男男女女混在一起,免不了有些动手动脚。不光文堂悄然吃英芝的豆腐,其他几个也都有一点儿。与英芝同唱女角的女孩子叫小红,因为没有结婚,小红比英芝更开放。一旦有什么事要人帮忙时,小红差不多整个身体都会贴在男人身上。最初时,文堂跟小红粘乎,叫英芝看到,英芝一脸的不悦。文堂转过脸又来搂抱英芝,说是大家都不过解解闷,也没别的事,何必吃醋?英芝细细想下,觉得也是大可不必让文堂归自己一个人所有,而自己也不归他独占。当唱男角的祖强私底下对英芝动手动脚时,英芝也就由得他去。没多久,三伙班的人都晓得,小红是可以睡的,而英芝只能摸。睡小红不要钱,而摸英芝却是要付钱的。于是大家都笑道,想不到嫁了人的英芝倒是比没嫁人的小红更俏一些。
有一天,到银水村唱堂会,这家死了老人,也算白喜事。酒席完后,抬棺材到坡上入葬时,下起了雨。三伙班没法走,便都躲在祠堂里避雨。闲着没事,几个男人一起打扑克。每人出资五十块,交由英芝和小红平分。条件是哪边赢了哪边就可以抱着英芝和小红打牌。这场牌,连三伙都加入了。英芝和小红也觉得自己不吃亏,便嘻哈着在几个男人怀里滚来滚去,被他们搂抱和抚摸。
这天英芝拿到手一百三十二块钱,其中五十块钱,她没费半点力气,只是玩玩,就到手了。她很开心。
第九章
英芝回到家时,雨已经停了。贵清正躺在床上,嘴里叼根烟,脸上闷闷的不高兴。英芝一看便知道他必定输了钱。她不想冲他发脾气,从包里抽出二十块钱,丢在床上。贵清说:“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没跟你开口,你就给钱?”
英芝自顾自地换下湿衣服,懒得理他。贵清说:“我说英芝,你既然开恩,就开个大恩好不好。我差光头五十块,差友杰四十三块,差黑胖十四块。今天我先是输,后来又使劲赢。本来是可以赶回本来,可友杰的老婆死活把友杰扯回家了,他妈的,那个肥猪婆,将来定不得好死。你再给我一百块好不好?九十块也可以。”
英芝说:“没那么好的事。我辛辛苦苦在外面赚钱,养着你在家里,一分钱不赚,还光赔钱,哪有这样的道理?”
贵清说:“等你老了,就由我来养你呀,这不很合理吗?再说了,我哪是你养的?我吃我爹妈的,用我爹妈的。他们养我养得开心,还轮不上你来养哩。”
英芝说:“你说得也对,你爹妈喜欢养你,那你找他们要钱去呀。”
贵清说:“你把贱货交给我爹妈带,你还应该给点带小孩的钱是不是?拿来吧,我给我妈去。”
英芝气得够呛,可是她转念一想,吵闹有什么用?真要是闹僵了,自己出不了门,岂不更糟。于是英芝又甩了九十块钱给贵清,气吼吼地说:“我跟你讲,这是最后一回。你要是买衣服,我还可以考虑,你要是再输钱,我绝不给你一分。”
贵清拿着钱,吹弹了几下,痞笑道:“下回的事下回说。老实跟你讲了,我只欠光头二十块,欠友杰三十块,我这一下还赚了四十块钱,买一瓶酒,两条烟,总可以吧?”说话间,人便跑了出去。
英芝气得一口气堵在胸口。她躺在床上,想起下午在几个男人手上滚来滚去的情景,想起他们在自己身上游走的手,她突然觉得如果他们要能多给她一点钱,她还可以多给他们一点好处,比方,就和他们睡了?可一转过念,英芝又觉得钱虽是好,可是挣回来也是一家人花,而身子是自己一个人的,用自己一个人的身子去为全家人换钱,未免也太不值了。
这一夜,英芝心乱如麻。
一年下来,英芝的钱已经上了四位数。存款她藏在一个连贵清都不知道的地方。贵清几次想要知道她到底有多少钱,英芝都没说。有一回,贵清发了狠,破口大骂英芝。说是结婚以后,夫妻财产是公共的,他应该知道家里存有多少钱。英芝猛烈地还嘴,说只要你能赚回一百块钱,我就和你公共财产。现在这钱是我一个人赚的,就是只能算我的。贵清说一个家庭应该是一个人赚钱,一个人管钱。自己是一家之主,就应该负责管钱。英芝则认为,一个家庭赚钱的应该是男人,管钱的是女人。现在男人不中用,女人自己只好又赚钱又管钱。而贵清则说又不是旧社会,非要男人出门赚钱。现在世界不同了,男女都一样。女人有本事,就该女人赚钱,男人没本事,就在家里管钱。
两人为争着管钱常常吵得一塌糊涂。有一回英芝的公公婆婆就替贵清把族长找来,请族里的大辈人主持公道。族里的老人听完贵清讲,又听英芝讲。最后一致认为,男人不管有没有赚钱,都是一家之主,女人赚回来的钱,应该一分不少地上交给男人。贵清一听完几个老人的话,便冲着英芝叫:“你听听,你听听老人讲的!这辈子都没听说过女人把持家里的钱财。男人当家,这就是我们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
英芝势单力薄,但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反驳,她只是对着贵清骂道:“优良你个屁呀!”
这一声骂,令族里的老人对英芝的印象都十分恶劣,但英芝不在乎。英芝想,你们是一个族里的人,你们都是男人,你们一个鼻孔出气,你们哪里有公正?她自己劳动赚来的钱,她就要掌握在自己手上。她在这里是个外人。公公婆婆百事刁难,丈夫只晓得吃喝玩乐,除了夜里能跟她上床睡觉,其他完全是一个废物。她不把钱揣在自己身边,她心里怎么踏实?否则她在这个家哪有一点地位可言?如此想过,英芝就是不把财权交给贵清。英芝对贵清说:“你就是上北京开会,我也不会把钱交给你。”
贵清面对英芝如此之举,也奈何不了她。于是只有在自己想要钱时,早早地哄英芝上床睡觉,然后在枕边温言软语地痞得英芝开心,这样方能讨十块二十块到手。
有英芝在外面赚钱,有爹妈给带着儿子,贵清诸事不操心,跟他的狐朋狗友们倒玩得更畅快。
老庙村的人同邻近几个村不太一样。邻近村里能干活的人许多都跑到南方打工去了。走进村里,用贵清的话说,满村都是“三八六一九九”部队的人。“三八”指妇女,“六一”指儿童,“九九”指老人。放眼朝村里望去,青壮劳力几乎看不到。
但老庙村的年轻人却喜欢窝在家里。老庙村的人说,老庙村又不穷,养人还是养得起的。出远门又有什么好?累爹娘牵挂,自己也过得苦。何必?中国人讲的就是个知足常乐。有吃有喝,没地主压迫剥削,比什么都好。老庙村人对自己清清淡淡的日子就这么一副心满意足的感觉。于是老庙村对贵清这样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光晓得玩乐,也就持一种宽容的态度。
贵清打牌打得更野了,常常通宵不归。头一回贵清没回家过夜时,英芝还满肚子不高兴。以后贵清又有过好几次在外不归后,英芝的清冷感也没了。倒觉得一个人也有一个人的自在。
但英芝的公公婆婆却不那么乐意。贵清在村里怎么玩他们都没意见,但贵清玩得夜晚不回家,他们就有意见了。他们觉得贵清如此不愿归家并非贵清贪玩,而是英芝没有伺候好贵清的缘故,是英芝成天往外野,以致让贵清恋外不恋家。饭间,他们指桑骂槐地说英芝,每次都气得英芝在饭桌上就吵了起来。吵过的结果是英芝摔碗而去,饭也没吃好。有一天,贵清又是一夜未归。英芝早起后,也懒得管他回不回来,自己打扮了一番就出去唱歌了。傍晚回家,家里却闹成了一团。婆婆嚎哭着,而公公拍桌子摔椅子的骂人。英芝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忙问放假在家的小姑子。小姑子嘴一撇,说:“还不是为了我哥。”
英芝的公公见到英芝,骂锋立刻转到英芝头上。英芝的公公说:“野到哪里去了?成天光晓得自己跟外面那些野男人骚来骚去,自己的男人问也不问。”英芝劈头遭公公一顿骂,一肚子火便冲上来。英芝说:“我骚什么了?你还像不像个做爹的,开口就这样骂人?!”英芝的婆婆哭叫道:“贵清要是有什么事,我要跟你拼了。”
英芝说:“贵清有什么事?凭什么要跟我拼?我把贵清怎么啦?”
第十章
见家里吵成这样,英芝的小姑一边急着喊了起来:“别吵了,我哥出事了,你们吵有什么用?”
英芝突然听小姑这么一叫,大惊失色,双腿一下子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