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娜把头靠在梅拉德的肩膀上,嘀咕着:“给了”。
“你还记得他车的样子吗?牌子,颜色?”
“我……我记得好像是黑色的,很旧。”
“你还记得是在哪个酒吧碰见他的吗?”
罗娜抬起头,我看见她的眼泪已经干了。“好像是在航空大道,离那些飞机制造厂很近。”
我呻吟了一声,她说的那一带都是小酒馆,低档酒店和警察可以去的妓院。哈里说:“你最后一次见到贝蒂是在什么时候?”
罗娜坐回到自己的椅子里,努力不让自己的情绪过于激动——对于一个十五岁的小女孩来说真不容易。“我最后一次见贝蒂是在那之后的几个星期。就是她要搬出橘子车道那个住所的时候。”
“你知不知道贝蒂是否又去见过那个墨西哥人?”
罗娜啃着指甲上指甲油掉落的地方,说:“那个老墨只是一夜情那种。他给了我们钱,把我们送回洛杉矶就走了。”
我插嘴说:“但你又见过他,对吧?他不可能在把你们送回来之前就做出副本来呀。”
罗娜看着她的指甲,说:“我在报上看到贝蒂的事时,就去加德纳找他了。他那时正要回墨西哥,我就让他给我做了一个副本。你知道吧……他没看报纸,所以也不知道贝蒂突然就出名了,知道吧……我琢磨着有黑色大丽花出演的黄色电影一定有人想收藏,而且如果警察想把我送回我的家人那里的话,我就可以把它卖了,然后雇个律师帮我打官司,不把我引渡回去。你们会把它还给我的吧?你们不会让别人看它的吧?”
真是孩子话。梅拉德说:“你回加德纳又找到那个人了?”
“嗯,啊,是。”
“在哪儿?”
“在航空大道上的一个酒吧里。”
“能描述一下那个地方吗?”
“那里很黑,灯光闪来闪去。”
“他就把电影的副本给你了?没要什么代价?”
罗娜看着地板,说:“我跟他做了,还有他的朋友们。”
“那你能再好好描述一下他的样子吗?”
“他很肥,长得很丑——他的朋友们也是!”
梅拉德向西尔斯指了指门,哈里踮着脚尖走了出去。罗斯说:“我们尽量不让报纸上登这些事,我们也会销毁那部电影。在女警来带你走前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如果我们带你去蒂瓦纳,你能找到那幢拍电影的房子吗?”
罗娜摇着头说:“不能。我不想去那个可怕的地方,我想回家。”
“好让你爸打你吗?”
“不是,好再逃走。”
西尔斯领着一个女警回来了,女警领着坚强、软弱、可怜、坏脾气的琳达走了。哈里、罗斯和我面面相觑,我觉得那个女孩的忧伤让我窒息。最后,领导说话了:“有什么看法?”
哈里先说了:“她在隐瞒关于那个墨西哥人和那个拍电影的房子的事。可能他狠揍了她一顿,又把她做了,所以她害怕他报复。我相信她说的其他部分。”
'第70节' 第十二章(5)
罗斯笑了,说:“你呢,聪明的家伙?”
“她是在掩护那个老墨。我想她可能跟他的关系很稳定,她保护他是怕她会因为拍摄黄色电影而被判罪。我还猜测那个家伙是个白人,什么老墨呀,都是用来掩护他和那幢房子的——我相信那幢房子在那个地点——因为那个地方就是个淫窝,我以前当巡警时抓到的买黄色电影的人大部分都是在那儿买到的。”
梅拉德像李似的眨了眨眼,说:“巴奇,你今天可真聪明啊。哈里,你去跟这儿的沃特斯中尉谈谈。你跟他说把那个女孩单独监禁七十二个小时。让她自己有间单独的囚室,把梅格·科菲尔德从威尔郡的位置上派过来,陪这个女孩住。告诉梅格好好问问她,每二十四小时报告一次。”
“等你办完这件事,给情报中心和风化纠察队打电话,查有过因为赎黄而被逮捕的白人或墨西哥男性的记录,然后给活格尔和凯尼格打电话,让他们去加德纳,在那儿的酒吧里调查给罗娜拍电影的男人。给局里打电话,告诉杰克上尉我们有一部大丽花演的电影可看。然后给《洛杉矶时报》打电话,告诉他们黄色电影这个线索,省得洛又把它隐瞒起来。别告诉他们罗娜的真名,让他们再附加一个色情电影的查找启事,再收拾一下行李,因为我们今晚要去圣地亚哥和蒂瓦纳。”
我说:“罗斯,你怎么说了这么长一串啊。”
“是从你和李两个人互相把屎都打出来了,又成了拍档以后说得最长的了。来吧,聪明的家伙,今晚在市政厅过一个情色电影之夜。”
会议室里已经摆好了投影仪和屏幕,一个全明星阵容的观众正在等一个全明星阵容的情色电影。李、埃利斯·洛、杰克·蒂尔尼、塞德·格林和洛杉矶警察局长哈罗都坐在屏幕前,梅拉德把胶片盒递给负责投影仪的工作人员,嘴里还念叨着:“没有爆米花呀?”
大领导走到我身边,热情地跟我握了握手。“很高兴见到你,先生。”我说。
“我也很高兴,冰先生。我妻子让我代她向你致以迟到的感谢,感谢你和火先生为我们争取到的工资浮动。”说着他指了指李旁边的一个空位。“灯光!摄像!开始!”
我坐在我搭档的旁边。李看起来有些憔悴,但没有吃药。一张日报摊在他的膝盖上,上面写着“‘大道—公民’银行抢劫案匪首明天释放——8年监禁后可在洛杉矶范围内活动”,李看了看我乱七八糟的衣服,说:“得手了?”
我正要回答,灯光灭了。屏幕上出现一个模糊的形象,观众们吐出的烟雾向图像涌去。标题闪了出来——《来自地狱的女奴》,然后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天棚很高、四面墙上都是埃及象形文字的房间。胶片是黑白粒面粒面:在明暗区间有显著分界的,不平滑的。用于相片和电影胶片。的。房间里有很多根盘卷如蛇形的梁柱。镜头拉近,两条嵌在柱子上的石膏蛇都将对方的尾巴含在嘴里。这时,蛇的画面化开,变成了贝蒂·肖特,她只穿了一双丝袜,在笨手笨脚地跳着舞。
接着,一幅幅不堪入目的画面出现了……
我想闭上眼睛,但做不到。坐在我旁边的哈罗局长平静地说:“罗斯,你是怎么想的?你觉得这个跟女孩儿的凶杀案有什么关系吗?”
梅拉德哑着嗓子说:“局长,可能有关系。这部电影是在去年11月拍的,据那个叫马尔蒂科娃的女孩说,这个墨西哥人不是凶手,当然,这个还有待证实。也可能这个老墨给什么人看过这部电影,看的人迷恋上了贝蒂。我想……”
李一脚踢开椅子,大喊道:“谁他妈的管他杀没杀了她!我送去绿房子的那帮家伙比这个罪过轻多了!所以,你要是不采取措施的话,我去!”
每个人都吓了一跳,呆呆地坐在那儿。李站在屏幕前,电影放映机射出的白光照在他的眼睛里,他的眼睛眨着。他把挂在黑板上展示着色情镜头的屏幕卷了卷,一把揪下来,三角架倒在地上,贝蒂和罗娜在写满粉笔字的黑板上接着做爱,李转身跑了。我听到投影倒在我身后,梅拉德叫道:“布雷切特,拦住他!”
我站起身来,滑倒了,又站了起来,跑出了会议室,正看见李走进大厅一头的电梯里。电梯的门关上,下行,我跑到楼梯间,一口气跑了六层楼,来到停车场上。李正加大油门向北往百老汇方向驶去。停车场靠警察局的一侧停着一排没有标记的巡逻车,我跑过去,看了看离我最近的一辆驾驶员座位的下面,钥匙在。我打着火,一踩油门,冲了出去。
我开得飞快,不一会儿,李拐上日落大道的中间车道,我就赶到了他后面。我们向西开着。我冲他按了三个喇叭,他的反应是按照洛杉矶警察局的鸣笛规则,按出了“警察正在追击”的信号。路上的车都躲向一边,给他让路——我没办法,只能一直按着喇叭,紧跟在他后面。
'第71节' 第十二章(6)
我们开出市中心,穿过好莱坞区和卡汉戈通道来到山谷区。拐上文图拉大道,临近了同性恋酒吧区,我吃了一惊,等李把他的福特车“咔”地停在几个酒吧中间时,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他不可能知道我的贱女朋友的事儿啊,不可能,肯定是那个同性恋电影给了他灵感。这时李下了车,推开了拉维恩的秘巢的门。我更紧张了,猛踩一脚刹车,把巡逻车停在路旁;玛德琳隐藏证据的事驱使我壮着胆儿跟着我的搭档进了酒吧。
酒吧里每个小间里的同性恋们都脸朝着李,嘴里骂骂咧咧的。我迅速用眼睛扫了一圈,看玛德琳和我那天盘问的服务员在不在,没看见她们,我决定要强行把我最好的朋友拖走。
“你们这帮不要脸的女同性恋们看没看过一部叫《来自地狱的女奴》的小电影?在没在一个四十岁左右的胖老墨那儿买过他妈的黄色小电影?你们……”
我用一个全尼尔森式从后面抓住李,把他摔倒在地上。他的胳膊扭动,后背拱了起来,但我借用他的体重与他对抗。我们扭打着来到外面,然后一起摔在了地上。但我还是保持姿势,全力紧锁着他,这时,我听到越来越近的警笛声,也突然发现原来李已经不抵抗了——他只是躺在那儿,嘴里一遍遍地说着:“伙计。”
警笛声更大了,又停住了,我听到了猛关车门的声音,我从李的身上站了起来,也把他拉了起来。他像个破布娃娃似的,一点精神也没有。埃利斯·洛就站在我们身边。
洛的眼神像要杀人一样。我突然觉得,李的爆发是他超乎常理的守身如玉、整整一个星期面对死亡、吃兴奋剂,和刚才的情色电影共同作用的结果。我知道李会受到责备,就把一只胳膊搭在李的肩膀上,说:“洛先生,都怨刚才那个该死的电影。李认为这儿的同性恋们说不定能提供点关于那个老墨的线索。”
洛阴沉沉地说:“布雷切特,闭嘴。”然后将他的愤怒一股脑儿地抛向李,“布兰查德,是我把你调到执行组来的。你是我的手下,可现在你却在局里最高的两个长官面前丢我的人。这不是桩同性恋谋杀案,那两个女孩吃了药,她们不喜欢同性乱搞。今天我在哈罗和格林面前给你摭掩过去了,但我可不敢说今后会怎么样。你要不是火先生,大块头李·布兰查德,早就被停职了。在肖特案里,你倾注了过多的私人感情,这太不专业了,我不能容忍。从明天上午开始你回到执行组工作。8点向我报告,拿着给哈罗长官和格林长官的正式道歉信。为了你的退休金着想,我建议你还是屈尊一些吧。”
李拖着软绵绵的身子说:“我想去蒂瓦纳找那个拍色情电影的家伙。”
洛摇摇头,说:“在现在的情况下,你的这个想法太荒谬了。活格尔和凯尼格会去蒂瓦纳。你去做你的执行,还有布雷切特,你还是做肖特的案子。再见,警官们。”
洛快步走回巡逻车,车子转了个U形弯,开入车流中去。李说:“我要跟凯说说话。”我点点头。这时一辆县治安官的巡逻车开了过来,车上路过的警察跟站在门廊的同性恋们飞吻。李一边向他的车走去,一边念叨着:“劳丽,劳丽,哦,宝贝儿。”
'第72节' 第十三章(1)
第二天早晨8点我来到局里。李要调回执行组,一定觉得耻辱,我想安慰安慰他,还有就是在埃利斯·洛训他的时候帮他顶一顶。我在我俩的桌子上发现了两张一模一样的格林长官写的字条:“明天到我办公室来,1947年1月22日,下午6点。”字条的笔迹看起来不像好兆头。
8点时李没来报到,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我坐在我的办公桌旁,想象着他为鲍比·德·威特的释放而烦恼,这个家伙总是出现在他的脑海里,而现在唯一可以将这个家伙的形象驱逐出他的脑海的东西——大丽花的案子——又不让他参与了。我听见洛正在隔壁检察官的房间里,对着电话又是喊又是求的,电话的那边是《镜报》和《每日新闻》的城市版编辑。这两份报纸都是共和党的喉舌,听说对洛的政治志向都颇为同情。他说话的大意是,他会提供大丽花的消息,帮助他们打败《洛杉矶时报》和《哈罗德快报》,条件是他们要帮他掩盖贝蒂·肖特的滥交行径,把她描绘成一个被误导的可爱女孩。从他自我陶醉的再见声中,我猜得出来,那几个新闻人士同意了,相信了他所说的“我们为这个女孩争取的同情越多,我们起诉那个凶手时得到的好处就越多”。
到10点时,李还没有出现,我去了会议室看那一大堆的伊丽莎白案的资料,想确定玛德琳的名字没被提及。两个小时,看了两百页资料后我很满意——在盘问过的几百人里,没有她的名字,也没有人告发她。唯一提到同性恋的一次还是个明显的胡说八道——一个疯子教徒打电话来告发反对派的人士是“同性恋修女,把女孩子献祭给派厄斯教皇XII”以及“同性恋们举行反基督仪式”。
到中午的时候李还没出现。我给家里、大学区警察局和爱妮岛旅馆打电话,都没有他的音讯。我想做出看起来很忙的样子,这样别人就不会让我去干活了,所以就在告示板前晃来晃去,看那些总结报告。
罗斯·梅拉德在去圣地亚哥和蒂瓦纳之前又写了一份最新情况报告。上面说他和哈里将去查情报中心和行政风化组的档案,找档案里判过罪或有嫌疑拍色情电影的人,还会在蒂瓦纳搜找那部色情电影的拍摄地点,活格尔和凯尼格在加德纳没找到琳达所说的“墨西哥男人”,他们也会去蒂瓦纳从色情电影的角度展开调查。前一天就死因的问题对验尸官进行了讯问,伊丽莎白·肖特的母亲在场,确认了尸体。玛乔丽·格林汉姆和谢里尔·萨顿录了贝蒂在好莱坞生活的证词,红·曼雷也录了证词,说他怎样把贝蒂从圣地亚哥带过来,1月10日时又把她放在了比特摩尔旅馆的前面。经过对比特摩尔旅馆一带的详细调查,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能够证实贝蒂的目击者,对已判罪的性疯子和有记录的性骚扰者的资料还在审查中,那四个疯疯癫癫的自首者还被拘留在市政厅,等待着不在现场证明的核实、精神状况听证会和进一步的讯问。警察局里的马戏表演还在继续,无数的电话打进来,结果就是第三、四、五手的盘问——警察跟认识升天的大丽花的人谈话,全都是些大海捞针的工作。
其他办公桌前的人开始注意到我无所事事的样子,于是我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玛德琳又跳进了我的大脑,我拿起电话给她打了过去。
铃声响第三下的时候她接了起来:“斯普拉格家。”
“是我。想见我吗?”
“什么时候?”
“现在,四十五分钟后我去接你。”
“别到这儿来,爸爸正在举办一个商务晚会。在红箭旅馆见好吗?”
我叹了口气,说:“我有公寓,你知道的。”
“我只在汽车旅馆里才有激情,有钱女孩的癖好之一,四十五分钟后在红箭旅馆的十一号房间见。”
我说:“好吧。”然后挂断了电话。这时埃利斯·洛敲了敲隔墙,说:“布雷切特,干活吧。你已经晃了一早晨了,快烦死我了。等你看见你那个幽灵搭档,告诉他我要扣他三天的薪水,因为他没有按时出现在我的面前。现在找一辆有无线电的巡逻车,去干活吧。”
* * *
我开着车直接就来到了红箭汽车旅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