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爱因兹贝伦。
而这次,便是他成年后,第一次以族长身份处理族中的事务。
“第一个议项。”
有着普鲁士人固有的严肃古板,瘦削的仲裁人用冰冷的声音拉开议会的序幕。
“来自阿特拉斯院的艾伯特·塞尔维亚三世,向我们提出申请。希望能够借用爱因兹贝伦在人偶上的成就,来制作新的魔术人偶。”
伴着他的话语,一旁的族长助理将有关艾伯特三世和魔法人偶的资料,一一分发给在座的元老们。资料并不多,只有三张纸。第一张上面描绘的是一个金发碧眼的瘦削男子——这就是艾伯特三世的肖像。第二张上面则详细的叙述了艾伯特从出生到如今的各种资料。第三张则是有关魔术人偶的图样。
“众所周知,爱因兹贝伦的人偶虽然已经能达到与真人无二的地步,但毫无魔力和魔术刻印,还能让他们沦为工具。而艾伯特三世的想法也很简单,就是在制造时多添加一个魔术回路,用本身的魔术刻印来代替魔术师的魔术刻印。以此来达到施发魔术的效果。”
“另外,如果这所谓的魔术人偶炼制成功的话,艾伯特三世又提出一个新的想法。譬如,我们有心脏病的,可以制造一个炼金心脏,以此来代替原本的心脏。而且,只要魔术刻印能衔接得上,那么施展魔术也不是问题。”
奥利维尔用着他晴朗响亮的声音叙述着与对方谈判的结果。
自从老族长去世,整个爱因兹贝伦都沉浸在了别样的气氛当中,不少心怀野心的长老们以少族长年轻为理由,来分享族长的权利。这种行为自然是不被允许的。奥利维尔苦心谋划,就是为了在今天好好树立族长的威风,给那些不安分的人当头一棒。
他的手指滑过资料第一面印着的艾伯特三世的肖像,那如同鹰鹫一样锐利的眼神令他极其不舒服,他想到了第一次见面时,对方那居高临下、盛气凌人的态度。
他不习惯容忍,即使对方是阿特拉斯院的讲师。
但这次的合作,毕竟是对爱因兹贝伦家族有着莫大的好处,哪怕是一想到那成群结队的魔术人偶,或是通过不断替换器官而延长自己的生命,奥利维尔就觉得自己的退让很重要。
一切为了家族。
“首先,艾伯特三世是来自欧洲的魔道名门,塞尔维亚家族,他同时也是身兼阿特拉斯院的讲师一职。从他的交往上看,他又是经常和负有盛名的魔术师往来,有着极好的名声。因此,可以信任。”
年轻的族长停顿了一下,他在为接下来所要陈述的内容组织着语言。
“然后,这件事对于爱因兹贝伦——相信大家也看得出来,如果成了,那么家族的实力将会一下子上升到很高的境界。”
“如果没成呢?”
“我们提供了爱因兹贝伦的研究,提供了金钱,提供了原材料。若是没能成功呢?”
“那么不就等于白白多了一笔财政支出,白白地送给别人我们的研究成果了么?”
在座的长老们突然以尖酸的语言向着族长展开起攻势。
世上很多事物总是相通的。譬如奥利维尔想要掌握大权,必须树立威信做出成绩。而对于长老们来说,想要夺得族长之位,必须尽一切可能摧毁他的功劳,然后为他的名字下面添上“志大才疏,不堪大用”的印象。
因此,虽然意识到了对方有可能发难,但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
奥利维尔像是看小丑一样,看着这群为争夺族长之位而曝露丑态的长老们。
“爱因兹贝伦……已经沉寂很久了……”
怀着莫名的情绪,奥利维尔只用了这一句话便堵住了所有长老的嘴。
是的。
无论这群长老们怎样涂脂抹粉,来修饰整个爱因兹贝伦。令人无法反驳的是,整个爱因兹贝伦,已经沉寂太久了。
曾经在这块地区赫赫声名的爱因兹贝伦,曾经连那些阿特拉斯院的人们也尊重的爱因兹贝伦,已经越来越消失匿迹。这个有着千年悠久历史的名门,甚至已经比不上那些新兴的贵族了。
这一切都来源于圣杯。
自从某一族长妄图实现“灵魂物质化”的第三法,便动用了整个爱因兹贝伦的炼金研究,抛却了原本的炼金道具,只为了制造出能实现任何愿望的万能之釜。
但这种已经不是人的能力所能达到的领域了。
因此,那个族长在不久后郁郁而终。
但即便如此,第三法的强大诱惑依旧使整个爱因兹贝伦沉溺其中。他们没有察觉到,在他们周围,新兴的时代即将来临,他们因为圣杯而落后于他人。
于是,在一个新兴家族为了这地区的灵脉而发生的战斗中,爱因兹贝伦失去了很多优秀的族人。他们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在这千年的旅程中,究竟是犯下了多大的错误。
他们失去了发展的机会,只为了得到虚无缥缈的圣杯。他们抛弃了原本对于魔术对于炼金术的研究,只为了实现第三法。
然而,当千年过去,他们所得到的,却依旧只是那些成果。
没有圣杯,没有第三法,他们的辛苦,全成了泡影。
然而,代价就是爱因兹贝伦的没落。
但现在,一个大好的机遇就摆在了眼前。如果成功,那么爱因兹贝伦将迎来新的崛起,若是失败,也不过是走上历史的老路。
他们没有选择。
于是,长老们都禁了声。
在家族大义面前,个人的利益,已经无关紧要了。若是爱因兹贝伦没能度过这道坎,那么即使谋夺了族长一职,也没什么意思了。
“既然没有了反对的声音,那么开始下一项议程吧。”
“是。——下一个议程。有关少族长未婚妻的选择事宜……”
仲裁人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一声警报所打断。
以圆桌为中心的冰晶石为核心,容纳整个会议室的大型魔术防御结界,被外敌破开一角,以至于整间会议室里都响起刺耳的警报——这已经是很多年都没有发生过的事了。
虽然这个防御结界并不精致,甚至是非的老朽残缺,但这里毕竟是爱因兹贝伦山城的核心。
身居腹地,却遭到攻击,这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
难道说是爱因兹贝伦山城已经沦陷了吗?
“该死!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今天——自己人生第一次手掌大权,第一次成功地压了这群长老们一头,本想着乘胜追击,却被这个莫名的警报所打断。奥利维尔的心里有太多的不甘,然而守护山城击退外敌,却是族长必尽的责任。
这时——门开了。
没有想象的敌人。只有一个戴着白色毛绒帽的小女孩怯生生地站在门口,透过门缝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诸位长老,而在看到奥利维尔时,小姑娘的脸上顿时露出了喜色,她飞似得扑到了奥利维尔的怀里,小脑袋在他怀中不断地蹭着。
“哥哥……哥哥……羽斯缇萨很想你……”
奥利维尔紧绷的身体渐渐舒缓了下来。
拥有者爱因兹贝伦独有的银发红眸,此时在奥利维尔怀中撒着娇的小女孩,正是与他一脉所系,上代族长的遗女——里姿莱希·羽斯缇萨·冯·爱因兹贝伦。在那次刺杀事件中,为了保护这个血嗣而护送到了其他地方,与他的哥哥分别近一年。
然而再次见面时,奥利维尔却并没有多少欢欣。
“你怎么推开门的?”
会议室的大门,毫无疑问是用魔术封锁着的。区区一个六岁的孩童,是不足以推开它的。
“就这样推开了啊。”
“就这样推开——?没有遇到什么阻力吗?”
“有啊。好像有人在阻止羽斯缇萨打开呢。不过羽斯缇萨用了魔术呢。很快就推开大门了啊。”
奥利维尔的手一下子便僵硬住了。
他不会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虽然年纪很轻,但仅仅是凭借魔术就能破坏会议室的防御结界。这就代表着眼前这个有着相同血脉的妹妹完全是个魔术的天才。
而奥利维尔,在魔术上的天赋却远远不及他的妹妹。
如果我有着这样的天赋,那么我就不会被长老们所排挤了吧。
然而想到这点,奥利维尔的脸也开始发生了扭曲。
所谓的魔术师家系,指的是以一子相传的方式继承魔术刻印的“魔术刻印的接替”。由于这个接替才是最重要的,所以即使生物上的血缘断绝了,只要魔术刻印被他人的肉体继承了,那么魔术师家系就算是延续下去了。
也就是说,如果长老们在选择由谁来接替爱因兹贝伦的魔术刻印时,他们首先会想到的,便是有着极高天赋的羽斯缇萨,而非自己。而所谓的族长之位,也必须是由爱因兹贝伦魔术刻印的接替人继承的,而不是依照血脉和年长。
奥利维尔的脸上阴晴不定。
他做出了那么多的努力,即使面对着咄咄逼人的艾伯特三世,也容忍着谈完协议。即使面对长老们对族长的垂涎,也不得不守卫着族长之位而与他们周旋。明知自己的天赋并不高,他依旧在背地里苦练魔术,期冀能得到魔术刻印的传递。
然而,这一切就被羽斯缇萨给破坏了?
不,不行。
她还太小,她继承族长之位,只会被长老们操控。作为哥哥,我必须保护好她。
奥利维尔在心里反复念叨着这些话,似乎要说服自己。但他却欺骗不了自己:他是为了族长之位,是出于嫉妒。
“来人。把羽斯缇萨关起来。”
奥利维尔的声音很冷静,冷静到可怕。
“族长……那是你妹妹啊。”
仲裁人仿佛也知道了什么,他低声地请求。
“不是我要关她。这是族中的规矩——凡是擅自闯进会议室的人,轻则关禁闭,重则废去魔术回路。”
“哥哥……你要关羽斯缇萨么?”
天真无邪的话语,仿佛一把刀子,狠狠地插在了奥利维尔的心头上。
他闭上了眼睛,有些疲惫。
“羽斯缇萨……不是我要关你。是你破坏了规矩。”
“可是族长大人,不知者不罪吧?羽斯缇萨那么小,你忍心吗?”
“是啊是啊,毕竟是你的妹妹啊。”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们这群长老绝对不会怪责她的。”
长老们争先恐后地跳了出来。
奥利维尔知道,他们自然不是在怜惜这个小女孩,而是想培养一个和自己争族长之位的,受他们操控的傀儡。
“把羽斯缇萨关下去!”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仲裁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招了招手,吩咐一个炼金人偶将羽斯缇萨从奥利维尔的怀抱里拽开。
“哥哥……哥哥……为什么……你不要羽斯缇萨了吗……”
仿佛雪做的精致小人不断吵闹着,拽着奥利维尔衣襟的小手始终不肯放开。
她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沾湿了奥利维尔的大衣。
奥利维尔在心底叹了口气。
谁叫你出生在了魔术世家呢。
这一切……都是身为魔术世家的悲哀。
“关上个……七八年吧。”
奥利维尔没有再说话,他强迫自己不再去想关于妹妹的一切。只是手指摩挲着大衣的湿痕,感受着那灼人的温度。
◆
为什么呢……
这是为什么呢……
羽斯缇萨抱在女仆的怀里,像是刚出生的婴儿一样嚎啕大哭。
记忆中的哥哥,明明是温暖的存在啊。他会带着羽斯缇萨一起去找胡桃冬芽,会在永冻冰封的山城里和羽斯缇萨一起玩捉迷藏。
然而,再见时,这个哥哥已经不是记忆中的哥哥了。
他会残忍的对着羽斯缇萨发脾气,会冰冷地关羽斯缇萨好些年……
女孩不知道原因。
她只知道,这个哥哥已经不再是自己所认识的那一个了。虽然年纪相同,外貌相似,但他的本质已经变了。
魔术……
虽然年纪还小,但羽斯缇萨还是敏感的记起来了。在自己说出“魔术”这两个词的时候,奥利维尔的手僵硬了。
也就是说,魔术是导致哥哥变化的诱因了?
小小的脑袋里想不通很多事情,但女孩第一次产生了对魔术的迷茫。
——或许,这仅是因为他们住在永冻冰封的山城,被整日整夜的寒风吹着,以至于人的肉心也被逐渐封冻。曾经的奥利维尔是这样,未来的冬之圣女,也是这样。
PS:我犯了一个错误。F/Z里面明确说了“爱因兹贝伦千年追寻圣杯的历史”,换句话说,我原本设定的三百年不成立。特此修改。
Act 1
Act1
虽然目前还是个魔术学徒,但卫宫弦见认为,自己应该具备着常人所不及的才能。
这当然不是他的自以为是。
“卫宫弦见是我所教授的学生中,最大胆,最特别的一个了。”
他的讲师——来自爱尔兰魔道名门的麦金莱·马克雷密斯曾像这样当众夸奖着他的勇气和才能。
卫宫弦见,只是一个来自日本岛国的侨民的儿子。如果没有路过的魔术师,他的一生或许也会像那些曾经的伙伴一样沦入平凡。然而,正是那位魔术师看中了他“对任何好奇之物怀着赤忱的求知之心”这一性格,认为其虽然天资平凡,但若是肯耐下性子不断钻研的话,未必不会在魔术界威名远扬。因此特意推举他进入了马克雷密斯的学院,专门教授“卢恩文字”等一系列密语的地方。
一般来说,像这样平凡出生的孩子,即使进入了时计塔,也只会受到排斥。
唯一值得庆幸的事,便是卫宫弦见的神经大条了。纵然受到别人的排挤和嘲笑,也不过是一笑了之。这样开朗的性格反倒是赢得了不少的友谊。来自芬兰名门的爱德菲尔特姐妹花便是觉得“他是个有趣的人”而处处关照着他。
但是,当他引用导师的话,来证明自己的天赋时,即使是一向关照他的爱德菲尔特姐妹,也是笑作一团。
即使是在下的朋友,也是不能嘲笑我的天赋的!
卫宫弦见第一次生了气。
其实如果单单是天赋被嘲笑,对于卫宫来说也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那些被他称为“眼睛长到脑袋上”的贵族们,是不会放过任何嘲笑贫民来衬托自己这样的机会的。因此,每当卫宫刻错了卢恩文字,他们便肆无忌惮地评头论足——从他的资质一直到他乱糟糟的头发和露出大脚趾的旧皮鞋。
可以说,卫宫弦见的时计塔生活,其实是在嘲笑中度过的。
他之所以对爱德菲尔特姐妹花们的嘲笑而生气,无非是因为这个少年心中的一点绮念在作祟罢了。
根据人的生理学来说,到了青春期的少年,会不断被异性所吸引,从而生出朦胧的情愫。卫宫弦见此时就是这样。虽然碍于身份的差异,他不方便去表白,但他打心底喜欢这对活泼善良的女孩。
他不愿意在自己心仪的对象面前丢脸。
——仅仅是这个原因,仅仅是为了证明自己,卫宫弦见决定从时计塔逃离出去。
他的打算很简单。既然大家都看不好他的天赋,那么他就自己证明好了。就如同那些史诗赞歌里的屠龙英雄们,以巨龙为献祭,踩踏着白骨与尸骸,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而到时候,那对姐妹花便会仰慕自己而投怀送抱。
而幸运的是,魔术协会的委任中,恰好有一条。
康沃尔的魔狼。
据说是有人曾目睹在康沃尔郡出现的小山一样大小的巨狼,而到夜里的时候,当地的居民经常能听到森林里传出的狼嚎。也有人看见,那条黑色的巨狼化作人的样子,在集市上出现……据不可靠消息,那头魔狼已经吃了近百人。
一切的传说,都似乎指向欧洲风传的狼人。
卫宫弦见便花了一天的时间,在时计塔的图书馆里找遍了关于狼人的资料,然后带着所需的工具,前往了去康沃尔的道路。
◆
“还没到吗……”
未来的大魔术师卫宫大人现在可是又饥又渴啊!
虽然提早准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