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时此刻的玛奇里却并没有被追逐的窘迫,反倒是如闲庭信步般的,不紧不慢地走在雪地上。
因为这方圆百里,全是贫瘠、稀疏的针叶林。凭借佐尔根家族水之魔术固有的流动特长,只要感知雪地里雪层的流动变化,就能轻而易举找到他。也就是说,玛奇里根本无路可逃。
除非,玛奇里从现在开始狂奔,争取在他们找到之前走入中国的边境。一旦牵涉到了两个国家,即便是魔道名门也不敢轻举妄动。因为很可能一个不慎而导致被对方视为侵略。
但他是玛奇里,他那天赋让他找到了另一种方法。
凭借水魔术的威能,他巧妙地在雪层里挖开一个不大不小的洞。接着,他向那群虫子们发号施令,由这群虫子叠加形成一个人形大小的集合体,然后随手给虫子们套上皮大衣,命令他们向着南边奔去。只要不凑近着看,这群虫子的集合体与玛奇里的身影几乎无二。这就足以瞒过佐尔根的魔术师们。
然后,玛奇里跳进洞里,再动用水魔术将洞填上。虽然雪层的翻动可能会造成他们的疑心,但面对“他”的踪迹。来自家族的魔术师们不可能顾此失彼。他们会舍弃这个“疑点”,而去追寻明确的“踪迹”。等他们再次来到这里时,这里早就被连绵的大雪所覆盖,再也没有丝毫异样了。
而他认为那群猎犬们不会放弃他踪迹的原因,也无非是他对佐尔根家族那深之入骨的了解。
佐尔根家族绝对不允许叛徒。
佐尔根家族绝对不允许一个叛徒潇洒的在外面活着。
佐尔根家族的荣光,不许被一个叛徒玷污。
——因此,自从玛奇里从小展现出“虫语者”的天赋,家族便一直严厉看管。而当他开始钻研虫魔术时,家族便把他关在了房间里,禁止他出来。而此刻,他一手制造了佐尔根城堡的混乱,甚至胆大包天地施行逃亡计划,等待他的结果自然是全部魔术师的倾巢而出。如果被抓到,那么名为玛奇里·佐尔根的人的一生,将彻底被终结。
所以……我不能被抓到!我一定不能被抓到!
怀着这样强烈的渴望,玛奇里开始调整自己的呼吸节奏、血液循环、心跳和脉搏。使其渐渐趋于平缓,趋于静止。他双手环抱在腿上,像是还未出生的婴儿一样呆在母亲的胎盘里。在这样暖洋洋和困意的席卷之下,玛奇里沉沉的睡去。
这是他根据蚕结茧成蝶,而创造的一种魔术。
虫魔术·忍冬藏眠!
序章(2)
序章(2)
五年前
熊熊的大火开始蔓延,如红莲地狱再现人间。
和式的木头房子在火海中吱呀的惨叫,还待在里面的人一边打着滚一边绝望地嘶叫。
但周围的人只是驻足观望,没有一个人敢去救。
这并非是因为他们冷血,实际上已经有不少妇人和男人捂住眼睛,捂住耳朵,尽量回忆着美好的事物来消却那悲惨的一幕。
他们对那群遭到摧残的人们,亦是抱有同情之心的。
但他们却无能为力。
因为这是来自高层的决策。是给那群“不识好歹的异教徒”的惩罚。
是的。这群在火舌中不断挣扎的人们,全是信仰基督教的信徒。
在日本,对基督教的打击由来已久。无论是丰成秀吉还是德川幕府,凡是在位的统治者,都要将基督徒赶尽杀绝。为了彻底根除基督徒在日本的影响,幕府的将军不但五次下了锁国令,禁止国民出海,禁止侨民回国,还专门设立宗门改役,每年都要审查基督徒。
这次的惨祸,不过是二百多年来小小的一件罢了。
“我不清楚你们的教义。但我知道你们信仰上帝。既然你们信仰上帝,那么为什么在这种时候,上帝没有出来帮助你们?”
为首的长官冷笑着说道。
于是,周围的武士们发出一声声嗤笑。
他们其实也不明白,是什么使这群基督徒敢于在生死存亡的关头仍坚守着信念。但这却并不妨碍对他们的嘲笑。
因为基督教在日本已经被禁了二百多年,这群人却到现在还不悔悟,仍旧抱着上帝怜爱世人的想法,像是飞蛾扑火般地一遍遍撞击着将军大人的禁令,平白做出无谓的牺牲,就像是个傻子。
或许,正如那些寺院里的僧人所说,他们被邪神引诱,堕入了魔道。
但远坂永人却不会这么想。
他只觉得浑身冰凉。因为他的兄弟姐妹们再次以身殉道了。他来不及收拾自己的杂想,只匆匆在心底默念了几遍阿门,便快步走了。
他溜进一条小路,专挑偏僻荒芜的路走,还特意七弯八拐。最后才来到目的地。
他推开府邸的大门,小声而急促的叫唤起来。
“言峰!言峰久藏!你在吗?”
“怎么了?远坂?我刚刚在做礼拜。”
“别管什么礼拜了!你知道么?舆石那一家被烧了!宗门改役正在查基督徒!”
“慌什么。他们还查不到我。就算是查到了,想要抓到我也难。我毕竟可是与舆石他们不同的。”
“不就是什么来自圣堂教会么?还不一样是教会?”
“是教会。但可不是普通的教会。它是以狩猎异端为名的武装组织。而我们言峰家,则是圣堂教会第八秘迹会的重要成员之一,我们一族的先辈,曾经在中国的嵩山少林寺学习过八极拳。寻常几个人,是对付不了我的。”
名为言峰久藏的少年此刻正拍打着胸脯,自信满满地说着这番话。
远坂永人仔细打量了他,还是叹了口气。
“你还是走吧。”
“……”
“这里并不安全。”
“虽然我知道你拳法很厉害,但你也要知道,宗门改役的人不是平常人。很多是各个剑派的武士。如果你死在这里,我会很伤心的。”
远坂永人极其诚恳地说道。
虽然身为冬木大商贾远坂一族的继承人,但远坂永人并没有多少朋友。除去柳洞寺的主持柳洞士道外,便只剩下这个从西方远渡过来的同龄人。
“嘛……真是的。你可真是烦……好吧好吧我听你的。”
言峰久藏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有些无奈的说道。他也明白,呆在这里迟早会被发现。即使不被发现,但老是呆在这里,看到同信仰的兄弟姐妹们被宗门改役的人凌虐致死,心里迟早也会崩溃。而同样,如果他在呆在这里,便一定会牵连到这位本地的朋友。
“要不一起走吧?”
虽然明知对方不会答应,但言峰久藏还是尝试着发出邀请。
“不,不必了。我的家就在这里。”
“那……万一他们查到你怎么办?”
“没事。等你走之后我就搬到柳洞寺。宗门改役的人不可能不给士道面子。”
“那……那好吧。现在日本这形势也的确不能不走了。如果有机会的话,我还会再踏上日本的土地的!”
“嗯。我在冬木等你。”
虽然彼此许下这样的诺言,但两个少年都知道,哪怕是在今后的几十年里,这个简单的愿望也并非那么容易就能实现。除非幕府政权能够消失,否则,他们这群怀着虔诚之心的基督徒,只能像臭虫那样在阴暗的下水道里躲藏,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会面。
——或许,一切都是上帝的安排吧。
无论是言峰久藏还是远坂永人,都以这种理由来安慰着自己。
◆
与友人依依惜别后,远坂永人开始奔向柳洞寺。
不管怎样,名为言峰久藏的少年,现如今的的确确消失在了这片名为冬木的土地上。那群狠辣如狼的宗门改役,自然不会察觉不到这一点。而只要他们对言峰展开调查,就能发现他的资料一片空白。接着再顺藤摸瓜,便完全有可能暴露远坂身为基督徒这一事实。
因此,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早早做好防范措施。
柳洞寺是冬木最大的寺院,其主持柳洞士道是有着相当不俗的佛法的得道高僧。即使是这藩的大名,也是对他毕恭毕敬。只要远坂逃到了这里,那么就能借助柳洞寺的庇护,而不被抓起来了。
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他能顺利逃到柳洞寺的基础上。
但实际上,当远坂永人急匆匆地赶到柳洞寺时,却发现寺门紧闭,一块木牌挂了出来,上面用朱红毛笔写了两个大字——“休业”。
糟糕!自己似乎忘记了。今天的柳洞寺不开放!
由于记忆的遗忘而造成此刻的窘状,让永人狠狠地锤了几下脑袋。无奈地坐倒在了柳洞寺山门前的石阶上,头深深地埋进怀抱中。
这可真是不妙了啊……没有柳洞寺的庇护,他就像是一个失去壳的乌龟,将自己的全部都暴露了出来。虽然他曾经向言峰学习过几招八极拳,但只是花架子,若是碰到宗门改役的人,绝对是自投罗网。
那该怎么办?
远坂永人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现在已经开始后悔,若是一开始便抛弃远坂家在冬木的资产,跟着言峰久藏离开,那么就绝对不会有现在这种困境。而且,作为一个虔诚的教徒,有了言峰的推举,他很可能正式进入基督教的大人物的眼睛里。如果他在表现的出众些,那么一个红衣主教,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但现实是没有如果的。
他远坂永人,就是个有躁郁迹象又不计后果的人。有这样的结果,从某种方面上来看,也是咎由自取。
还是回去吧。
他对自己说。
言峰久藏是圣堂教会的人,是整个远东基督教的核心之一。他想逃,自然有千百种接应方式。而自己只是个普通的信徒,既然已经拒绝了言峰,没办法逃出日本,那么只能慷慨就义,以身殉道了。
远坂永人不是一个贪生怕死的人。这是他一直以来对自己的看法。
现在,是证明自己的时候了。
这样想着,远坂永人一步步沿着原路返回。
◆
“哎呀呀,这位客官。我们这里不收银元。”
经过一家旅笼,远坂永人听到了这样的对话。
“啊啊,那么是要日本的货币么?那我就没有了啊。”
“没有的话,就不能住宿了呢。”
“这种事情我也知道啊,啊,小姐。能不能通融一下?”
“不行。”
来自外国的老者有些苦恼的抓抓了头发。
看起来很着急呢。因为没有日本的货币而住不上旅馆么?应该是从外国来的吧。
心里这样想着,远坂永人就不知不觉间停下了脚步。
若是,若是借助这个外国人,能否逃出去呢……
不,不对。远坂永人狠狠地甩了甩头。若是这样想,那么先前那一番以身殉道的说法,都是唬人的么?
不过不管怎样,就算是良心大发了吧。远坂永人这次破例地起了帮助老人的念头。
“需要多少钱?我帮他付。”
及至近前,远坂永人才发现这个老者的不同之处。
虽然花白的头发和胡须乱糟糟的。但一身的潇洒的皮革风衣和金属色泽的手杖显得有贵族气息。虽然是上了年纪,但他的体格健壮,远超过正值壮年的小伙子。他的手掌宽大,肌肉遒健,上有老茧,显然和言峰一样,都是拳法的好手。
“这位小伙子……”
“不用谢老先生。我想这是我应该做的。”
远坂永人露出优雅至极的微笑,婉拒了老者的谢意。
“可是小伙子,你的心很迷茫啊。”
“诶?”
远坂永人呆滞了。对方的问话他根本无从回答。的确,远坂永人,出生于大富之家,不愁吃穿,他似乎并没有什么太大的追求,因此他从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为此,他反复地追寻着自己生命的意义。
当他接受基督教教义的那一刻,他以为这便是自己人生的意义所在。因此,他努力结交言峰久藏、舆石源三郎等人,成为别人心中的虔诚教徒。为此,他甘冒生命之险,破家之厄。然而,当他越是灌输自己这些教义,他却越是觉得迷茫。他的一生难道就是为了奉献给上帝?为了传播上帝的思想,而抛却自己的生命?
不,不是这样的。这不是他的人生。
在众人眼中身为虔诚者的远坂永人,实际上已经在心底深深否定着这一切。
远坂永人自认为自己隐藏的很好,但却被一个老者揭穿了。
他望了望老者,眼神中带着探询。
“你的人生其实是空白的。你在追寻自己的意义,却在不断摸索中失去信心。虽然你可以假装,可以安慰自己这一切都是你的幻觉。但你空荡荡的内心却非常的清楚。不是么?”
老者笑了笑。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跟老朽在房间里喝杯茶水怎么样?”
远坂永人感觉自己的双脚似乎不受控制,乖乖地跟老者进了屋。
一进屋,确定门窗都关上了。远坂永人立刻问出了自己最想问的话题。
“老先生……你是基督徒吗?”
“不不,我当然不是教会的人。相反我跟他们也算是敌人吧。”
原来不是同类。
远坂永人失望地垂下了脑袋。
“那你是如何知道的呢?”
“因为我见过你的同类。”
“同类?!”
远坂永人顿时抖擞起精神。
“是的。同类。我见过两个。一个是在魔术的道路上寻求答案的人,一个是委身于黑暗,却期冀光明这样的复杂而矛盾的人类。”
“真是的……这算什么人啊……”
永人的嘴角,不知不觉翘起一丝弧度。
实在太像了。他与他们。同样是在道路上迷茫,同样是那样的矛盾和复杂。如果不出意外,他们应该是朋友才对。只不过……
“魔术?”
这个名词永人自然不是第一次听说。在和言峰一起的时候,他便经常听到言峰口中说出“魔术”这个词来。但问题是,在言峰的口中,这种所谓的“魔术”,不过是妄图以人的身躯窥探神的秘迹的禁术,曾经一度被教会封杀。
“那个所谓的魔术,到底是什么?”
老者没有答话。他只是从怀里随手拿出个宝石,单手紧握。念了几句永人听不懂的话,那颗火红的宝石瞬间黯淡下来,而老人的背后,立刻燃起一颗巨大的火球,就像是太阳,照得老者全身熠熠生辉。
“这是什么?!”
“这便是魔术。以凡人之躯窥探神迹的东西。如果你认识教会的人,他们一定对这东西非常的排斥吧?”
“是的。”
“但是,你觉得呢?”
“我觉得?”
“与其把希望寄托于上帝,寄托于神灵给予能力。不如由自己来掌控。你觉得呢?”
远坂永人哑口无言。
虽然还在摇摆,但他的内心天平,已经向着魔术世界倾倒了。
——这便是远坂永人与他的老师第一次的会面。没有什么惊天动地,也没有什么豪情壮志。只有一个饱经世事的老者对一个身居迷途的少年的启迪。谁也没想到,就连永人的老师自己也没想到,这个仅仅是作为提供旅费的答谢而收下的弟子,将来会在魔术界声名远扬。而他所传下来的远坂家族,也称为魔术世界未来不可忽视的魔道名门。
——永人的老师,名叫基修亚·泽尔里奇·修拜因奥古。有着“魔道元帅”、“宝石翁”、“万华镜”等众多称号的“魔法使”。亦是将来,大圣杯的制作见证人。
序章(3)
序章(3)
十年前
冰雪尘封的山城,毫无生机的绿色点缀,死气沉沉如一座水晶棺材。
暗红色的壁炉里,木柴噼里啪啦地燃着,整座会议室里都充斥着熏人的暖意。
地上平铺着毛绒绒的熊皮,天花板上水晶灯闪烁着如梦的灯光。
这里是爱因兹贝伦家族最重要的一块区域,说是爱因兹贝伦的心脏也毫不为过。族长和各个元老,都会在这里探讨关于家族的各个事宜。而如今稳坐在族长宝座上的,却早已不是老族长——他已经于一年前被暗杀身亡。现在暂代族长一职的,是老族长的儿子,年轻的少族长奥利维尔·冯·爱因兹贝伦。
而这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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