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星河听到“逍遥派”三字,脸上杀气大盛,苏芒想起逍遥派不能被外人听到名字的鬼规矩,微微一笑,道:“苏先生想杀人灭口的话,尽管来试试。”
若是琴棋书画诸子百家,苏星河当然有底气试试,但他自知武功不济,瞪视苏芒半晌,叹了口气道:“罢了,老朽困顿此地,上不能报师门的大仇,下不能庇护弟子,还有什么脸面去和人争强斗狠。”
苏芒淡然道:“我方才说过,想和令师徒做个交易。如果苏先生不能做主,可否请令师出面?”
苏星河忽然愣了一下,口唇微动,似是要说什么,又忍住了,道:“姑娘想做什么交易?”
苏芒心知八成是无崖子传音给他,便道:“我治好令师的伤,帮你们杀了丁春秋,令师把逍遥派的武学传给我。这个交易,做不做得成?”
苏星河惊道:“什么!”
无崖子当年被丁春秋暗算,先身中剧毒,再被打落悬崖,数十年伤重难愈,若非自身武学修为极高,早在受暗算时便已死了。他受伤以来连坐都无法坐起,只能被绳索吊在半空,借这个姿势维持体内的内息流动。
他杂学旁收无一不精,医术通神,徒孙薛慕华只学到他医术的十之二三,便有“阎王敌”之称。要是伤势能够痊愈,早已自行医治,何必苟延残喘数十年,只为求一传人。
苏星河声音微微发颤,甚至忘了质疑她说话是真是假,道:“只要姑娘能够治好家师,老朽必定把能教的东西都教给姑娘……”
苏芒笑道:“休怪我无礼,你老的武功我学来有何用,学完之后连丁春秋都打不过吗?我说的自然是令师啊!”
这句话甚是无礼,只是她连说带笑,俏丽可人,苏星河竟无法动怒,苦笑道:“那丁春秋也算是武学奇才,瞧过师父的北冥神功,便能自创出化功大|法,又凭借神王木鼎,练成了一身诡异莫测的毒功。姑娘年轻气盛,切勿轻视于他,最后落得后悔莫及。”
他说完这两句话后,神色又是一动,先向木屋一躬身,方道:“家师请姑娘进屋相见。”
那三间木屋并无门窗,封得铁桶也似,苏芒看了几眼,笑道:“封得这么严实,饭菜要怎么送进去?”
苏星河微微一笑,并不回答,苏芒也不多说,走到木屋前面,右掌平平推出,一掌按在了本应是板门的地方。只听一声低沉的闷响,她手掌陷进木板,整个板壁刹那间四分五裂,木屑木片簌簌落下,不过几秒钟时间,竟被她硬开了个门洞出来。
苏星河赞道:“好功夫!”苏芒笑道:“不敢当。”举步走入木屋。
屋中空无一物,她连破三道板壁,进入最后一间木屋,抬头望去,只见这间屋子里也没有家具灯火,黑漆漆的横梁和后墙上各伸出一条绳索,将无崖子吊于半空。这位武林前辈须发斑白,面如冠玉,大有道骨仙风的感觉,神色倒是很慈和,正凌空而坐,凝视着她。
苏芒的医术也非朝夕之功,心想无崖子无法靠自身的力量坐起来,极有可能是损伤甚至摔断了脊椎,寻常人唯有死路一条,他却可以靠着深厚的内功续命。
她正欲躬身行礼,忽觉劲风吹面如刀割,竟不理会,含笑抱拳拜下。无崖子衣袖拂出,虽无伤人之意,也是势蕴风雷,竟被她这盈盈一拜无声无息地化解。
他目露赞许之色,笑道:“果然不错,难怪敢找上门来,竟不是大言不惭。”
苏芒笑道:“在下不才,但这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无崖子道:“你与星河在屋外的交谈,我已尽数听到。小姑娘,你既知丁春秋弑师叛门,可知我伤势何等沉重,为何不经诊断,便说能够治好我?”
苏芒微笑道:“若我真的能治好,前辈又要怎么样?”
无崖子数十年来一直困在这小小一方天地中,早已不存痊愈之望,听她这么说,不禁微微一愣,仔细打量,又见她神清骨秀,双目有神,显然身负上乘武功。以她的年纪,能把武功练到这个地步,可见聪明过人,毅力也是非比寻常,再加上外貌姣好,竟使他心中砰然而动。
珍珑棋局摆了数十年,他见过的青年才俊也有成百上千,资质好的人品不好,人品好的又多半蠢笨如牛,偶尔有才德双全的,偏偏丑陋不堪入目,并无一个比得上眼前这个姑娘。
他缓缓道:“收你为徒又有何妨,只是徒儿尚未入门,就懂得要挟师父了?”
这句话说出来,显然是有收她为徒之意,没想到苏芒嫣然道:“我只要学武功,不想做你徒弟。就算你不答应传我武功,我一样会帮你们对付丁春秋,只不过不会治你的伤而已。”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无崖子愣住;半晌方道:“本派武学不传外人,你不拜我为师;我怎能教你武功?”
苏芒笑道:“这便是交易和收徒的区别;条件摆在这里;答应就是答应,不答应就是不答应;何必这么罗嗦。不过,老先生,难道你真心要收我入门?你我今日初次见面,你连我是什么人都不知道;居然敢授我以衣钵吗?”
无崖子轻叹道:“既是良材美质,何必多问方知。你若怀有歹心;星河只怕已经糟糕了;何况你又是为我那不肖徒而来。我今年九十三岁,不占你小姑娘的便宜,逍遥派武学当得起精微深奥四个字,你向我磕九个头,算作我关门弟子,我将平生所学悉数教你,你替我杀了丁春秋。”
苏芒学着他的口气,道:“我今年十九岁,不占你老人家的便宜。刚才我就说了,你教我不教我都没什么打紧,反正我都要打丁春秋。你不教我,我凭自己的本事就杀不了他么?”
无崖子目绽奇光,又打量了她一番方道:“论真实功力,你已在他之上,但他一身毒功,十分棘手,和人交手的经验更远胜于你。你就一点儿都不害怕?”
苏芒特意来见无崖子,当然是为逍遥派武功而来。北冥神功、小无相功和八荒**唯我独尊功这三门逍遥派内功比她的九阳神功高着一级,与少林的易筋洗髓经同列,单论内功,已算绝品,不由得她不动心。
逍遥派共有三位传人,无崖子不答应,还有一个万年萝莉身的天山童姥可以充当交易对象,所以她也不是很心急,闻言坦然笑道:“不害怕。”
无崖子道:“你师父是谁?莫非你依恋师门,不肯背师另投,来,我试试你的内功。”说着衣袖再次卷出,搭向苏芒肩头,竟要把她拉到自己身前。
苏芒平平向旁滑出数步,笑道:“我没师父,其实以你的身份地位,向你磕几个头也没什么。只不过我不能在同一个地方停留太久,总要浪迹天涯,真的做不了人家徒弟。你收我做关门弟子,我又不能在逍遥派中侍奉师父,这种徒弟要来何用?”
无崖子听她口气松动,微笑道:“逍遥派以逍遥为名,怎会将弟子束缚在师门中不得自由?先师收了三个弟子,连我在内,都是天涯海角,各干各的。我虽是掌门,其实也驱使不动师姐师妹。本来传人难得,只要你能将本派武学发扬光大,便是有功于师门了。”
苏芒想了想道:“你不介意,我又有什么好介意的。先说好,这可不是我要挟师父,强迫你传我武功,所以即使有师徒之分,我也不会为你去做我不愿做的事情。以及……我要学什么,你就教我什么吗?”
她言语坦诚,神态落落大方,显然不是花言巧语之辈,无崖子心中甚喜,笑道:“这个自然。你先跪下磕九个头罢。”
苏芒倒是真不介意多一个师父,心想无崖子应该不会骗人,收徒之意又十分真挚,便撩衣跪地,依言行礼,站起身来笑道:“师父。”
无崖子一生中就收了两个弟子,苏星河尊师重道,性情极好,但偏偏不爱学武,丁春秋则与师兄相反,于武学一道上颇有天赋。但武功一高,难免心气难平,他见师父偏心,要把逍遥派掌门之位传给那个只会琴棋书画的师兄,越想越是不忿,最终做下叛师夺位之事。
其实天山童姥和李秋水绝非省油的灯,丁春秋就算真的当上逍遥派掌门,也别想让这两位师叔师伯乖乖听话,所以只是争一口气罢了。但就这么一口气,苏星河武功不济,天赋有限,怎么也越不过去,甚至不得不装聋作哑,换得丁春秋饶他性命。
拜师礼成,无崖子把苏星河叫进木屋,让他见一见这位新入门的小师妹。他摆下珍珑棋局,挑拣多年,一心想要个俊雅聪明的少年为徒,好去无量山向李秋水学艺,结果最后收了个根本不会下围棋的姑娘,实在天意弄人。
苏星河果然人品上佳,又惊又喜,竟无一句质疑,只道师父的心愿已了,等师父把一身武功传给小师妹,他立刻派人送信给丁春秋,了结这些年的怨仇。
无崖子老怀欣慰,苏星河老泪纵横,然而这两个年纪加起来接近两百岁的老头都没想到,苏芒当真一言九鼎,不急着问武功,先取丹药出来,给无崖子服下。
她医治花满楼时不知花满楼致盲的病情,只好用最贵的回天丹,但无崖子医术为天龙八部全书之冠,当然知道自己伤在何处。
这么多年过去,他的内伤早就痊愈,只是伤了脊椎,难以自愈,苏芒自家也清楚,便只用了次一等的大还丹。这丹药名字普通,却和优昙仙花一样,可以医治一切外伤,无崖子服下之后,不过一时三刻,旧伤尽数复元,拂开绳索,飘然落地。
苏星河身为大师兄,当即向师妹跪拜,感谢她救了师父。苏芒倒被这一跪弄得很不好意思,急忙拉他起来,笑道:“当不起,不必谢我,师父说了要教我武功的。”
无崖子只这么往屋中一站,便有渊渟岳峙之势,兼之形容俊雅,神采飞扬,可见年轻时必是一位出色至极的美男子,难怪天山童姥和李秋水为他倾倒。他对这新收的小徒儿也极为感激,面上却只是淡淡的,道:“你想学什么?”
苏芒最想学的自然是北冥神功和小无相功,北冥神功海纳百川,小无相功清静无为,均有极大的好处,还有天山六阳掌和天山折梅手,以弥补自己拳脚方面的不足。凌波微步比神行百变高着一级,她当然也不想放过,想起无崖子和李秋水曾于琅嬛□月下练剑,忙忙又把逍遥派的剑法也加上了。
无崖子本就想传她北冥神功,听到她连小无相功也不放过,哼了一声,道:“小小年纪,如此贪心,小心贪多嚼不烂。”
苏芒笑道:“收徒前是良材美质,收徒后就成了贪多嚼不烂,原来师父也是那等俗人。”说完又微微一笑,续道:“师父瞧不起我么,其实别的倒罢了,我还真不一定看得上逍遥派的剑法。”
像她这种一入门就褒贬本门武功的弟子,也是当世罕见,只是无崖子甚喜她有话直说的性情,苏星河又对她感激极深,都不在意。无崖子道:“我先化去你自身内力,转换为北冥真气……”
苏芒大惊道:“你说什么!”
她这时方才想起,原著中虚竹得传北冥真气时,的确先被无崖子化去了自身的少林内力,无崖子还说他内功根基甚浅,省了好些麻烦。但她和虚竹可不一样,内功根基其实并非自己筑成,谁知道无崖子化去之后还送不送的回来,万一送不回来,难道她要从一级开始重练九阳神功?
想到这里,她几乎脱口而出道:“既然这样,那我不要了。师父把北冥神功和小无相功的秘籍给我,我抄写一份带走便是。”
无崖子以为她舍不得一身苦修而来的深厚内力,反而好言好语劝了半天,但苏芒死活不干,只好放弃,答应重写一份秘籍给她。天山六阳掌和天山折梅手本以逍遥派内功为底,只能一体处置。好在凌波微步只需内功深厚,什么内功并不重要,他便先把这套轻功和逍遥派剑法教了苏芒。
说是“教”,实则更像是切磋武功,苏芒当然不是这便宜师父的对手,但只论剑法,她并不输给无崖子。何况她也不需要无崖子教她剑招,只专心领会其中飘逸端丽的剑意,以便化为己用,再一次尝试冲破瓶颈。
无崖子深恨丁春秋,命苏星河送帖子请他上山相会,就说要把逍遥派绝学的所在告知于他。他本想亲手处死这个逆徒,谁知苏芒几次三番地坚持要应战,他心想让新收的徒儿清理门户也不失为一桩美事,遂点头允可。
他二人虽有师徒名分,但苏芒又怎会真心对谁恭敬服从,每天只以对待同辈的态度和无崖子谈谈说说,说到武功传承时,她极是好奇地问道:“师父被困此地数十年,为何不索性把一身功力传给师兄,让他杀了丁春秋,继承掌门之位?”
无崖子听她问得天真,又隐有把掌门传给她的想法,倒也不隐瞒,只说苏星河天生不爱练武,更无天份,空有一身内力,仍不是丁春秋的对手。而且苏星河外貌不佳,一向为李秋水所不喜,所以他才生出收俊俏少年为徒的想法。
苏芒笑道:“这事听上去当真奇怪,师父要找武功好气质佳的少年做传人,当年的丁春秋不就是这样的人么?为什么不把掌门之位交给他?”
无崖子怒道:“那种狼心狗肺的无耻之徒,岂能做我逍遥门人?”
苏芒道:“所以最重要的是人品,不是武功。我劝师父不要再折腾,老实把大位传给师兄吧。他不爱学武,不代表不擅长教徒弟,八……八位师侄都有一技之长,师父怕逍遥派的武学失传,让他再收几个有练武天赋的弟子就是了。”
无崖子微微一愣,苏芒说的道理极为浅显,他却从未往这个方向想过,如今一想,竟一发而不可收拾。苏星河跟随他几十年,受尽苦楚,几次险些赔上性命,自己却偏心这资质好的小徒儿,是否真的十分不妥?
山风掠过,吹得二人衣袂飞扬,苏芒看了看无崖子,又道:“师父也知道,我并不想加入什么门派。不过既然答应了,也应该为本派费心。师叔和师伯为师父争斗多年,如今已都是□十岁的老人,师父有没有想过……把真相告诉她们两位,结束这莫须有的仇怨?”
苏芒看书的时候就觉得天山童姥和李秋水实在是莫名其妙。无崖子本来和童姥在一起,后来跟着李秋水跑了,和李秋水生活了几年,生下一个女儿,又跑了。他和师姐妹两个相处过很长时间,均不告而别,瞎子也知道这两位都不是他的意中人,李秋水和童姥偏要自欺欺人,互骂对方是弃妇,无崖子只喜欢自己,简直岂有此理。
谁知风水轮流转,自己成了逍遥派名义上的弟子,她们成了她名义上的师伯师叔。她想起原著中血淋淋的惨剧,忍不住出言相劝,若能化解仇怨,也算为逍遥派出力。
无崖子脸上不自在的神情一闪而逝,淡淡道:“什么真相?”
苏芒暗笑他这么老了还害羞,同样淡然道:“我可不知道,师父说什么就是什么,反正都是逍遥派的前辈高人,师父身为掌门,不该管上一管?而且师叔是……”
她忽然意识到,无崖子并不知道童姥建立灵鹫宫,势力一直蔓延到中原武林,而李秋水离开了琅嬛□,去西夏国做了皇妃。这两姐妹互掐多年,互夸深情,竟没一个发现无崖子失踪,导致无崖子至今还认为李秋水尚在无量山等候。
这事说出来十分尴尬,她正在摇摆不定,忽见苏星河走了过来,躬身道:“师父,弟子方才得到消息,丁春秋率领星宿派的一干小妖上山了。”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丁春秋不是一个人来的。
苏星河送信给他说要再决生死,全然没提无崖子康复之事。丁春秋一向瞧不起这个师兄;不但一口应下;还带着数十个星宿派的弟子一同前来,吹锣打鼓地上了擂鼓山。因有师父在旁;苏星河也没敢硬充好汉派人相迎,静等师弟一行人自行进入天聋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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