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冠清根本不去看她,一边说着“不得已的苦衷”,一边毫无顾忌,滔滔不绝地大说特说。从他被马夫人勾引上手说起,事无巨细,一口气说到今日叛乱的原委,中间当然重点指出了白世镜与副帮主夫人通|奸,杀害马副帮主的罪过。康敏手中的折扇尚未有机会拿出来,就被他一张利口掉了个底儿清。
杏子林中再次鸦雀无声,间或伴随着康敏的哭泣之声,指责全冠清胡说八道,污蔑她一个孤苦自守的寡妇。可全冠清和白世镜都不理她,偶尔有弟子看她一眼,目光中也尽是蔑视之情,她索性要撞树自尽,以证清白,被谭婆一把抓住。
赵钱孙疯疯癫癫,最爱胡闹,此时只觉这事比戏曲传奇还好听,大睁着两只眼睛,一言不发。谭公谭婆夫妻俩,单判官父子六人对视一番,心中都悔之不迭,自怨不该听徐长老的一面之词,卷入这件大尴尬事。
中途天台山的智光大师也到了,他是有道高僧,受徐长老和单判官联名相邀,前来为马大元之死作证,没想到还未有机会和徐长老说话,先被迫听了马夫人的一套红杏出墙史。他自幼出家,戒律精严,恨不得立刻飞回天台山去,偏偏徐长老是他的方外好友,脱身不得,只得苦着脸站在一旁听着。
全冠清牢记法不责众的原则,虽不敢直指徐长老也是马夫人的姘|头,但言里言外,质问徐长老德高望重,居然像不中用的晚辈一样被马夫人轻易骗来,是不是也有什么内情?
这话无礼之至,按理说,徐长老年过八十,不会再有男女之事。但众人看到谭公谭婆和赵钱孙三人都是六七十岁的老公公老婆婆,仍然当众痴缠不休,马夫人又姿容过人,想来年老好色,也是有的。不过徐长老辈分太过尊贵,没有人敢当面指责罢了。
徐长老又气又急,实没想到事情真相竟是如此。马夫人拿密信向他哭诉,他看了密信内容,先入为主地认为萧峰是契丹人,必然凶狠恶毒,谋杀一个马大元,还不和吃饭喝水一般轻易?谁知道这个娇怯怯,柔弱弱的小女子,才是幕后那个凶狠恶毒的主使。
他的脸面在好友和帮众面前丢个精光,一张老脸涨得通红,正没做理会处,却见白世镜从地上跳了起来,大叫道:“老帮主!乔帮主!马兄弟!姓白的对不起你们!”从旁边的执法弟子手中抢过法刀,往心口狠命一刺,顿时血溅满地。
萧峰大踏步抢上前去,哪里还来得及,白世镜当场断气。他的死相太过惨烈,人人恻然,智光大师道:“阿弥陀佛,这……这可真是……”
赵钱孙和徐长老可没什么交情,尖声道:“小娟,你叫我来做什么?给这糊涂的老头子和不要脸的小媳妇助纣为虐么?”
谭婆脸色一沉,怒道:“你又胡说八道了。”
她斥责赵钱孙,自己脸上可也过不去,只是他们夫妇和汪剑通交好,又是三十年前雁门关惨案的知情人,能把徐长老怎么样?偏生宋长老和白世镜交好,心伤他身败名裂而死,恨极康敏,向徐长老抱拳一礼,厉声道:“白长老,不,白世镜已伏法自尽,那么谋杀亲夫陷害帮主的人,又当如何?”
康敏心知大势已去,再无一人会为她说话。她踌躇满志而来,一到场便风云骤变,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着实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何对她千依百顺的全冠清会毫不犹豫地把她卖了出去?白世镜那胆小鬼竟认罪自尽?眼见几位长老眼中喷火,今日难逃罪责,她本是个死也要拖着别人一起的人,嘶声道:“乔峰,你收服了那两个窝囊废,却奈何不了老娘。我今日就要你身败名裂,你……”
“你是契丹人”五个字尚未出口,她陡觉喉头剧痛,惨叫一声,抓着喉咙倒在地上。徐长老霍然站起,道:“乔峰,你要杀人灭口么!”
丐帮弟子不知内情,均觉徐长老到现在还要袒护马夫人,必有隐情,心中对这位长者的不屑又多了一分。智光大师劝道:“徐长老,是非已分,乔帮主实无过错,你这又是何苦……”
马夫人不停抓挠咽喉,满脸都是惊恐之色,她想起被捏碎喉头而死的马大元,心道必是马大元的鬼魂前来复仇,不让她泄露秘密,尖叫道:“信!”
徐长老对萧峰的偏见实已根深蒂固,一言不发地解下背后的麻布包袱,从包袱里的招文袋中抽出一封信,大声道:“这封便是马大元的遗书。”
话音未落,一只白皙的纤手从旁边闪电般伸了过来,徐长老眼前一花,信已到了这只手中。
苏芒拿着信一转,笑道:“给我看看,行不行?”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她出手何等之快;信方到手;人已飘身而起,轻轻巧巧落在场中。徐长老武功也非同小可;长身一抓;却连她衣角都没碰到。
智光大师见萧峰被人冤枉;徐长老一味固执己见,实在不忍心将他的身世当众抖露出来;心想还不如趁此机会毁去这信;否则对丐帮、对萧峰均非好事;便高声道:“这位姑娘,请把信交给老衲,让老衲做个证人。”
苏芒笑道:“不急。”顺手打开信封;手指往里一探;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
旁观的人均十分好奇,不知她为何突然变了脸色,只见苏芒神色一沉,盯着徐长老道:“这位长老,信封中并无信笺,你是来戏弄人的么?”
从夺信到质问,也就过了十几秒钟的时间,徐长老自然恼怒她的无礼,但心想铁证如山,这封信被谁拆开都没什么要紧,索性自重身份,不曾追上去抢夺。谁知拆倒是拆了,此女竟于大庭广众之下胡言乱语,说信封中没有信笺。
徐长老厉声道:“拿来!”疾步上前,伸手去抓那封信,苏芒当即松开手,将信件交还给原主。在场的人中,谭公谭婆和智光大师为徐长老写信邀来,赵钱孙为谭婆邀来,只知有信,从未见过。但单正却匆匆瞥过一眼,晓得信末的署名,忍不住站起身,伸长了头颈去看。
信封中空空如也,连一点纸屑都没有。
数百名丐帮弟子,十多位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辈,没有一个人知道说什么才能化解这尴尬的气氛。他们眼睁睁看着徐长老急得额头冒汗,把信封翻过来倒过去,什么东西都倒不出来。
信封中其实装有两封信笺,一封是少林寺玄慈方丈写给汪剑通的,说萧峰身世尴尬,契丹人非我族类,劝他不要把帮主之位传给萧峰。另一封则是汪剑通交给马大元的手书,说萧峰日后若有不利于丐帮和大宋的举动,全帮立即合力击杀,有功无罪。
徐长老读完这两封信,立刻小心收藏在包袱里,日夜不肯离身,就怕出了纰漏。谁知这小姑娘拿在手中之时,信笺竟已不翼而飞,这可真是白日见鬼了。
萧峰身为丐帮帮主,不忍见本帮长老如此丢丑,皱眉道:“到底是什么重要文件,莫非有人趁长老不留心时偷去了?”
他这句话当然是出于一片好心,要为徐长老解开这窘迫的局面,但徐长老哪里听得进去。他不眠不休飞马赶来杏子林,为马大元和康敏申冤,岂有打马飞奔时被人偷走东西的道理?何况信笺装在信封中,信封装在招文袋中,招文袋外面还包着一层包袱皮,偷走信笺的那人必有神鬼难测之能。
既然不是路上丢的,那当然是在杏子林中出了差错,他倒也不蠢,瞪视苏芒,怒道:“小丫头,你究竟做了什么手脚,快把信拿出来!”
苏芒愣住,露出愕然至极的神色,道:“你失心疯了,自己拿不出信,却要赖在我身上?我不过是牵挂马副帮主之死,一时好奇才抢了信要打开,就算我年轻不懂事,得罪了你老人家,也用不着这样诬赖我吧!大家都看着我拆信,我何尝把信藏了起来?”
火把熊熊照耀,林中光亮甚是充足,人人都能看得清楚,她一人一剑,身无长物,而且一拆开封皮便说信封中什么都没有,徐长老上前取信,中间一气呵成,绝无能让她藏起信的机会。她擅自从丐帮长老手中夺过信件,的确无礼,但徐长老硬指她藏起了信,那便是另外一回事了。
徐长老冷笑一声,道:“你是乔峰的什么人?伶牙俐齿,颠倒黑白,你若不认,我可要搜你的身了!”说着往前走了几步。
苏芒毫不犹豫地一个转身,直奔萧峰,躲到他背后,向智光和尚等人行了个礼,道:“大师,婆婆,你们也亲眼看到了,世上何尝有这样的道理。早知道丐帮的长老这样无赖,打死我我也不敢碰那信了,我给他赔礼道歉还不成么,何必要当众搜身?”
她声音清脆动听,生得美貌,年纪又轻,几句话带着委屈说出来,大多数人心中都在埋怨徐长老年老糊涂,狗急跳墙地逼问一个年轻姑娘。
智光大师神色尴尬,虽不太相信徐长老是这样混赖的人,但亲眼所见,由不得他不信,只好又开口劝道:“这位姑娘已知错了,她实无机会藏信,你是武林前辈,便宽宥她罢。”
徐长老今日连续丢脸吃亏,物证又莫名其妙丢失,已是怒极。他目光扫视间,见智光大师和谭婆都有狐疑之色,显然是在怀疑是否真有这封信,气冲上头,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追上来要把苏芒从萧峰身后抓出来。
苏芒也不反抗,就只绕着萧峰打转,一边转一边叫道:“你干什么!难道全舵主说的是真的?你与马夫人有染,救不得心上人,随便找个人出气么?”
萧峰见过苏芒的出手,心知这姑娘武功甚高,吃不了徐长老的亏,然而林中人数众多,众目睽睽之下,堂堂丐帮长老追打少女,简直丢尽本帮脸面,无奈之下伸臂一格,缓缓道:“徐长老,请你不要再闹了。”
他语气极是严峻,吐字时潜运内力,竟把徐长老震得一颤,不自觉地停下脚步,愣愣看着这位自他到场以来,一直对他多相忍让,此时才正式发话的帮主。
萧峰长叹一声,道:“乔峰蒙先师汪帮主青眼,传以帮主大位,这些年来不敢说励精图治,至少也兢兢业业,唯恐堕了丐帮在江湖上的威名。长老本是为马大元兄弟惨死之事前来,如今此事已真相大白,乃是马夫人勾结白世镜谋害亲夫,长老为何还要袒护凶手,为难乔峰?”
他双目如电,扫过在场诸人,每个参与叛乱的长老和帮众接触到他的目光,都自觉羞愧,默不作声地低下头去。
萧峰又道:“若我有什么地方做错了,伤了众兄弟的心。徐长老德高望重,无人不肯敬服,只需直接开口教训,难道乔峰还会自恃身份,不肯听从?”
“长老将那封信看得极重,却拿不出来,反去威逼苏姑娘。苏姑娘一时冲动抢了信,长老就把信件丢失的事全推在她身上,我丐帮中从无这个道理。徐长老,如今乔峰就在此地,请你详详细细说个明白,乔峰到底犯了何罪,你要与一个谋害亲夫的女子联手反对于我?”
徐长老脸色已经和跪在地上的陈长老一样难看,吴长老忽道:“帮主,我有一事想问全舵……全冠清,还请你容我先问他一句。”
萧峰道:“吴长老请讲。”
吴长老转向全冠清,大声道:“多谢帮主。全冠清,你那日来游说我和其他三位长老,曾讲出帮主的一个大秘密,我只想问你,那是不是又是你的捏造诬陷!”
全冠清不由自主地看向苏芒,只见苏芒目光如刀,冷冷看着他,竟情不自禁打了个寒噤,道:“都是康敏那毒妇的主意,我只是按照她的意思行事……”
吴长老恨恨瞪了他一眼,撩衣跪地,重重磕了几个头,道:“乔帮主,吴长风糊涂之至,自此之后,我对你老人家唯命是从,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他这么一跪,宋长老和奚长老也满面羞惭地跪了下来,按照他的模样发了誓。萧峰几次问及那个秘密,几位长老都坚决不说,只说怕污了帮主的耳朵。
徐长老此时已冷静多了,心知这些年来的地位风光已被今天的举动一扫而空。他并非愚钝无知之人,想起自己来杏子林之后的所作所为,再看地上紧捂喉咙晕了过去的马夫人,只觉羞愧无地,几乎无颜抬头面对帮众与好友。
这并不是说他放弃了对萧峰的忌惮之心,但马夫人身败名裂,性命难保,唯一能挽回局面的密信又不在手中。这个时候,连亲眼见过信的铁面判官都不肯再为他说话,智光大师和谭公谭婆的嘴更是闭的如蚌壳一般。他若跳出去大喊“乔峰是契丹后裔,与汪帮主有杀父杀母之仇”,只怕旁人都会以为他疯了,连走出杏子林的机会都没有。
俗话说大丈夫能屈能伸,与其做那无用之事,不如留此有用之身,继续监视萧峰。眼下萧峰并无把柄,但契丹人均是狼子野心,早晚有一天会按捺不住。等他露出狐狸尾巴时去通知少林方丈,那时还怕他飞上天去么?
思虑及此,他横下心来,跟着跪倒,低声道:“帮主,你没有过错,是姓徐的糊涂。”
苏芒事不关己地站在一旁,其实乔峰理应向她追问,消解他人疑心,可这几位长老太能折腾,完全盖过了她的风头,让她再次变成了一个毫无存在感的隐形人。这正中她下怀,所以只是冷眼旁观,看着这一场紧锣密鼓的大戏,一分一秒地降下帷幕。
她说话算话,许诺全冠清饶他性命,便真的饶他性命。待强制任务完成的提示声响起,她听完下一个任务内容,便以信香唤回蛊虫,解除了全冠清身上的隐患。
“成功平息杏子林之变,强制任务完成,获得生存点数五千,发布第二项强制任务。”
“强制任务:于八月初八当天前往河南擂鼓山,在珍珑棋局上击杀丁春秋。失败条件:丁春秋在八月初八之后依然存活。任务奖励:生存点数五千。完成后,自动接取下一个强制任务,若任务失败,将失去轮回资格。”
“提示:若轮回者在任务期限之前击杀任务对象,仍会被认为任务完成,将提前发布下一个强制任务。”
击杀丁春秋的任务似乎并不困难,至少不会比平息杏子林之变更难,别说珍珑棋局上有苏星河帮忙,就算没有,苏芒也有和他一对一单挑的信心。所以她只是随意扫了一眼任务说明,就把注意力重新放回杏子林中。
要说江湖中人恩怨分明也不见得,至少她就没办法马上进入这你好我好大家好,帮众热泪盈眶,帮主义盖云天的和谐气氛。她正含笑看着这群前嫌尽释的英雄好汉,突然若有所感,抬头向林子的西北角望去。
一个人阴恻恻地道:“丐帮约人在惠山见面,毁约不至,原来都鬼鬼祟祟的躲在这里,嘿嘿嘿,可笑啊可笑。”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这句话响起的同时;苏芒接到了许久未见的支线任务;“支线任务:击杀段延庆;叶二娘,岳老三和云中鹤。任务奖励:每击杀一人;获得生存点数一千五百。”
不愧是四大恶人;好歹还比全冠清多了五百点……
她在心里吐槽了一句;继续当她的隐形人。和西夏人订下比武约定的人是萧峰,自有正主出面;若非她记挂着还有一件大事没做,又临时接到支线任务;早就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了。
只要不是面对自家兄弟,萧峰的呛声技能熟练度立刻上涨。他已经知道对方击溃丐帮的图谋;便和一品堂的发言人有来有往,言下滴水不漏,更慨然表示愿意在西夏将军面前一现降龙十八掌和打狗棒法。只是生死有命,倘若西夏武士不幸武功不济,有所损伤,那可怪不得丐帮。
他深恨西夏意图颠覆本帮,言语中无半分客气。
随着西夏征东将军赫连铁树带着一品堂精英到来,四大恶人也来了三个,旌旗招摇,人马矫健,威风凛凛地站在丐帮众丐对面,一看便知来者不善。赫连铁树下马与萧峰见礼,尚未言及正事,南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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