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说自己要杀光清朝的狗官,最好能连今上都……”司狱住口不再说下去,再说下去可就是大不敬了。
县令和主簿的脸色丕变,县令开始在原地踱步,主簿陷入了沉思。
“你先下去吧……”县令心中纷乱,已经没有心思再想其他了。反清复明的余孽……怎么就偏在这时候出现?!
“嗻。”司狱应了一声,刚直起身,却听主簿一声“慢!”,于是又偏头看他。
就连县令都将注意力转了过来。
“且慢,鄙人思前想后,觉得可以用那法子一试。”主簿脸上露出了奇怪的表情,县令和司狱纳闷地看着他。
主簿看了他们一眼,招手:“附耳过来。”
一番窃窃私语后,两人的表情也变了,都有些扭曲。
“这……可行吗?”要是被发现,不是有损他们县衙的威名吗?司狱显得很犹豫。
县令思量一番后,斩钉截铁:“你立刻去照办。”
“……嗻。”司狱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只得应下。
结果,司狱离开没多久工夫,便兴匆匆地回来了:“大人、主簿英明,那人招了!”
县令坐不住了:“快说,快说!”
“那人想杀的是那个近日刚到县衙住的那位大人,说有人告诉他,那人就是害了他一门的仇人,他要找他报仇!”
“有人告诉他?!”
“是。”
“问出是什么人了没?”
“问不出来,小人大胆猜测,其实他对那人的底细也不是很清楚。”
“……”主簿再度陷入了沉思。
县令一惊,跳了起来,急道:“皇……大人呢?”
“带着小哥儿出去了。”
“啥?!”
正当县令在那里惆怅焦急时,一身华贵的康熙与胤礽正坐在一家馆子里吃白肉血肠和打糕。
“小保,来,尝尝这个。”
“阿玛,您也尝尝这个。”
两人悠悠闲闲地为彼此夹着菜,送到对方碗中,一副父慈子孝、温情脉脉的模样。
旁边站着几名年轻力壮的男子,似是侍卫,衣着也很显眼,一看就是来自富贵人家。一直在旁边盯梢的几名男子互视一眼,齐齐拔出刀来,冲着他们那一桌就杀了过去。
一刀就要当头砍下,却被另一把不知从何处出现的刀给抵挡住,发出清脆的“铛!”一声。那人一愣,再有功夫去看那桌人时,那里已经看不到人了。
“拿下他们。”
有人发出干脆利落的命令,那人转头去看,才发现说话的正是他们此次的目标。
他依旧是那身华贵的衣裳,正站在二楼的廊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而一直跟在他身边的那个小孩却不见了。
那人一边抵挡着猛烈的攻击,一边抽空去观察目标身边的环境,脚下随着攻击被一步一步逼到墙边,又一刀砍了过来,他急忙大呼:“住手!快住手!我有话说!”
他这么一喊,那砍过来的刀果真一顿,正等着他说下去,却听身后一声巨响,侍卫猛地扭头,正见原本衣着华贵的康熙此刻一身狼狈,而他原本站立的地方突然冒出了个人,一旁的窗户被人从内打了个窟窿,刚才的那声巨响想来就是打穿窗户时发出的。
侍卫正自惊讶,却听原本被他逼到了墙角的人桀桀一笑:“傻子,你以为我们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他一边说着,一边扛起刀,重新向他砍来,他匆匆一避,再度陷入了缠斗,无暇他顾。
这一番缠斗花了一刻钟的时间平息下来,馆子里早已七零八落,桌椅俱被损坏,那几名侍卫也颇有几分狼狈,但总算将那些作乱份子全部拿下。
“带走。”康熙睨了他们一眼,毫不迟疑地下令。此时他那身华贵的衣服已经看不出原样,肩膀的地方被刀砍伤了一处,此刻依旧在沁着血,但他却面不改色,仿佛从来没受过伤一样。
带着一行人回到县衙,将该关的关起来,该上药的上药,康熙一个人来到了书房内。
推开门,县令和主簿齐齐抬头看向他。
县令一脸惊讶。
主簿一脸温和。
“你回来啦?任务完成了?”
主簿这口吻委实不该是对一名皇帝说的,偏生康熙却也好不以为意,毫无形象地往椅子上一坐,端起茶碗就往自己嘴边送,待大喝了一口解了口干之后,才回道:“啊,是啊,我把他们都抓回来了。”
县令一脸的惨不忍睹,默默扭过头:“……你能别用这张脸这么说话吗?”他看着有种心里的神圣被人践踏,世界瞬间崩塌的感觉啊!
“哦!你不说我都忘了!”“康熙”一脸恍然大悟,一抹脸,顿时从脸上摘下了那张“脸”,露出另一张截然不同的面孔。
那赫然是易容术。
三人在书房中悄声细语声,真正的康熙带着真正的胤礽正在巡视大船建造的情形了。
将乱党一事交给县令彻查之后,康熙便专心去查看防务了,其中这几艘大船便是其中的基本。
大船还没开始动工,早上的时候他们正在挑选龙骨,龙骨是一艘船的根本,船要好,龙骨就必须要挑好,这里的人大多是造船经验丰富的,眼力是一等一的。
而今龙骨挑好了,正在挑旁龙骨、肋骨、龙筋船壳板等基础材料,他们说,等将这些材料都准备好了,才会开始动工。当然,也有边动工边寻找合适的材料的,但那大多数在紧急的时候,而且常常会出现以次充好的情况。
康熙很满意,决定若是得空,便每日来此看一看。
走在回去的路上,康熙牵着胤礽的手,如同寻常父子一般信步而行。
今日的街上比昨日热闹了些,拉了一个行人才知晓今日有市集,他们戒备了太久,也需要找个时间休息片刻,重展笑颜。
父子二人走在路上,听着四周不时的叫卖声,以及周围食物的香气,也稍微放松了下来。
康熙看了看胤礽不自觉流露出来的欣羡与好奇,嘴角不由弯了起来:“既然出来了,为父就陪你四处转转吧。”
胤礽双眼一亮,却还是有些犹豫:“可是……”不是还有敌人在暗处吗?他们这样四处闲逛真的没关系吗?
康熙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宠溺道:“别可是了,你想让……我食言吗?”这小家伙的想法他哪能不清楚,只是,这孩子自从出生,到现在也没怎么出过宫,如今既然出来了,自然是能满足的尽量满足他。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胤礽又犹豫了片刻,随后眉眼一弯:“也是,若真有什么事,我会保护您的!”
“傻小子。”胤礽的话让康熙面色更柔,他哪里需要他的保护,旁边多的是为他生为他死的侍卫们,只是,听到这个从小就养在身边的孩子这么说,心里却是一阵阵的泛甜。忍不住又伸手揉了揉他的头,九岁的孩子已经留起了长发,梳成了辫,再不复幼年时抚揉时的柔软触觉,让康熙不由惆怅。
他又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触手却是紧致,再不复当年肉嘟嘟的感觉,康熙暗叹,看着胤礽的眼神也越发感慨。
面对这个熟悉的举动,胤礽不自觉的鼓起了脸,瞪康熙:“……阿玛!”别当他还是个孩子啊!皇父真讨厌!
康熙看着他这个熟悉的小动作,不由失笑。还说不是孩子……他这么想着,却没有说出来,而是再度牵回他的手,心情极好的开始逛起了大街:“闲话休说,咱们就去好好看看吧。”
“……阿玛!我刚刚说的都是认真的!”
“好好。”
“……真的是认真的!”
“嗯嗯,我都知道。”
“……”面对康熙这样敷衍的态度,胤礽又想哭了。
此时逗胤礽正逗的很起劲的康熙自然不会将这话当真,或者说,他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即便有事,也完全不需要胤礽来保护他。
只是,世事总是难料,如今不过三十来岁的康熙却尚未完全明白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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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梗还没想到,于是今天木有小段子…0…
36第三十六回
康熙带着胤礽转了大半个市集;胤礽的神情逐渐从最初的时时警惕;渐渐到好奇,最终转为心满意足;他的心里也充满了喜悦。
尽管这两年举止越发像个大人;在私底下,两人单独相处时,胤礽在他面前还总能将最真实的神态展露出来;好奇的、生气的、撒娇的,无论是那一副表情;康熙都极其喜欢;对胤礽的百般呵宠;已然到了有求必应的地步。
“还想去看什么?”眼见他双颊红润,额头开始冒汗,康熙拉着他在一旁人少一些、又遮阳的地方站定,取出帕子替他擦去汗水,眼神温柔。
胤礽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天色,最终朝着康熙摇了摇头:“没有了,我们回去吧,阿玛。”他心里有些懊恼,转悠的太开心了,险些忘记了他们此刻还有敌人藏在暗处,幸亏在他放松警惕的时刻并没有人冒出来,如若不然……他咬了咬唇,拉过康熙的手就开始往回走。
康熙失笑,顺着他的意往县衙方向走去。
“咦?是那个清国小盆友!”两人刚走到人稍微冷清些的地方,就听到一个怪模怪样的腔调在他们身后大声嚷嚷。
这个声音,这句话,实在太熟悉了,熟悉到让康熙第一时间就眯起了眼,周身开始散出杀意。
胤礽愣了愣,反应了片刻,才回忆起那个金褐色头发,眼神奇怪的男人,他顿了顿,抬头看向康熙。
康熙冷哼一声,拉着胤礽加快了脚步,对于身后的呼声毫不理睬。
“嘿!嘿!小盆友,别揍!蹬蹬偶!”那名男子还以为对方正没听到他的呼喊声,于是脚下加紧跑了起来,直直追了过来,眼里只有胤礽的男子完全无视了康熙的瞪视与杀意,抢前一步挡在胤礽跟前,笑眯眯地半蹲下来,龇着一口大白牙,继续怪腔怪调地发着音:“小盆友你好,偶叫马克,很高兴认识你,偶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胤礽还没打量完这个男子,就被康熙一把拉到了他身后,整个人被康熙挡住,只听康熙低沉的声音里压着怒气:“请你让开。”
康熙怒视着他。这人竟胆敢用这种猥亵的眼神看着胤礽,简直活腻了!而且这人是怎么回事?明明是沙俄人吧,为何在此竟能横行无阻?当地人没人出来阻拦他么?
心里思索着这些事情,康熙看着这个自称马克的男子,眼神也越发锐利。
马克终于瞧见了康熙,他迟钝已久的神经难得发出了警示,他摸了摸头,傻乎乎一笑:“啊哈哈,这位先生,请不要紧张,偶不是坏人,也不是沙俄人……偶来自欧罗巴。”
欧罗巴……康熙听着这个名字,细细回忆了一番,印象中,似乎有这么一个地方,在台湾与郑军交战的似乎就是欧罗巴那边的人。他又认真地看看了对方的外貌,稍微收起了一些戒备。
这么一说,倒是可以解释为何他在这边完全没有受到阻拦了。只是,为何这里会有欧罗巴的人出现?又为何他没有接到地方上报的消息?
他想着,也不乐意与他打马虎眼:“你说自己是欧罗巴的人就是欧罗巴的人了?我如何知道你不是沙俄的?你有何文书可以证明?”
“呃……”马克搔了搔头,有些茫然地回忆了一番,然后掏啊掏,从衣服里掏出一份文书,“这个,应该可疑证明偶是欧罗巴的人。”
那应该是一份通关文牒,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外文,下方写了几个歪歪扭扭的汉字,还加盖了印,应该做不了伪,一旁伪装成家丁一直跟着他们的侍卫接过他手中的文书,仔细辨别了一番,朝着康熙点了点头。侍卫虽然不认识外文,但那几个汉字还是识得的,看一眼便知真伪了。
康熙心里稍微松了口气,决定回去后好好问问县令,为何此处有外国人进驻,却没有通报于他?这事可大可小,绝对不容许隐瞒不报。
“你有何事?”康熙面无表情地继续拦着他,就是不愿意让他继续盯着胤礽。
马克又搔了搔头,龇牙一笑:“偶?偶木有事,偶就是想认识认识那个小盆友……”
“不好意思,我们没兴趣认识你。”说完,康熙拉着胤礽绕过他就要继续往前走。
“哎?哎?!”马克愣了愣,赶紧又追了过去,“偶真的木有二意,请相信偶,偶以偶的名誉起誓。”
康熙继续走,那马克就一直追着他们往前走。
胤礽倒是觉得这个自称欧罗巴的男人有些好玩,尤其是脸上还顶着些许淤青,也不知是……怎么来的。
只是,好笑归好笑,眼见那人还追着他们,再跟下去,他们的行踪和身份就要暴露了。胤礽转了转眼珠,拉了拉康熙,引得他低头看过来,胤礽对他笑了笑,小动作的表示了下“稍等”,随后在康熙莫名其妙的神情中冲着那马克挥了挥手:“我叫宝清,叔叔,你别跟着我们了,我们改日再见!”
他弯唇一笑,色令智昏的马克当场就怔在了原地,胤礽当机立断迅速拉着康熙转进了小巷,然后绕了几个小巷后,观察了一番,确定并无人注意,这才进了县衙。
康熙坐了下来,他此刻的脸色已经彻底阴沉了起来。保成竟然对着那个蛮子笑?!果然应该杀了他!
胤礽摇了摇康熙的手,笑眯眯地看着他:“皇父,您是不是知道那个什么马克为何会鼻青脸肿?”之前皇父在瞧清那个人脸的时候,眼里闪过了一丝笑意,旁人兴许察觉不出来,可是他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他不由联想到了那一日出客栈时皇父突如其来的好心情……越想越觉得自己猜到了事情的原委,眼睛不由弯了起来。
康熙想到这事,心情也稍微好了些许,但转而想到这个色蛮子在被暴打一顿后还如此不知悔改,心里越发觉得此人不杀不成器:“那日就该去杀了他。”
他这话一说,就等于是承认了胤礽的猜测,于是胤礽脸上的笑意越发深了。他倒是从来没想过皇父竟然也会这般小心眼,不过是他被人多瞧了几眼,竟然就要派人去杀了他……他越想越欢喜,忍不住凑到他脸颊边,带着几分报复回来的恶意,狠狠亲了一口:“哈哈,皇父,你真小家子气……”
这报复之事,自然是一两年前康熙亲他一事了。哼,别说他小家子气,君子报仇三年不晚,瞧,现在不就被他报复回来了么!胤礽越想越得意。这一刻,完全没有了人前的皇太子威仪,所幸这屋里也只有他父子二人。
康熙瞪眼:“敢说朕小家子气,胤礽,你胆儿不小!”
胤礽抿唇:“皇父,你若为了这几个字恼怒于儿臣,可就真坐实了那几个字了唷!”
“……巧言如簧,颜之厚矣。”康熙搬出了《诗经·小雅·巧言》的一句话,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
“承蒙皇父褒奖。”
“……”这孩子,真是越发无法无天了!康熙有些头痛,又有些失笑。
“笃笃!”父子二人正嬉闹着,门外传来谨慎的敲门声,两人当即收起了那副松散的模样,正襟危坐。
“……大人,是下臣。”县令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左右,率先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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