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边走边思肘,只是刚走了没两步,就看到苏麻喇姑追了出来,一脸慈祥的笑着,向他福了福身后,道:“皇上,太皇太后让奴才跟您说一声,她之前说的太子调戏宫女一事并不是真的,只是随口说说罢了,让您别当真。”
“啊,朕知道了,还麻烦额涅特意跑出来一趟,真是……”
苏麻喇姑笑了笑:“不要紧,这是奴才应当做的,皇上早些歇息,这江山万千臣民可都指着皇上您呢,您可千万要注意身子。”
康熙听了这真挚的关心,心里也温暖了起来,脸上也带上了笑意:“让额涅担心了……”
苏麻喇姑又笑:“奴才倒是没什么,不过皇太子刚刚还在梦里念叨您呢……”她想起方才的情形,嘴角又弯起了笑痕,“皇上早些歇息,奴才先告退了。”
“额涅慢走。”
康熙看着苏麻喇走进太皇太后的帐子内,想起适才苏麻喇额涅说的话,视线陡然一转,移向了隔壁的帐子,嘴角也微微弯起了弧度:不如就去看看那孩子罢……
帐子里,胤礽正睡着,小小的脸蛋埋在被子里,带着几丝红晕,嘴角微微翘着,似乎梦见了什么好事。
康熙看着看着,心思却有些飘忽。又转回了方才与太皇太后所说的事上。纵然他当时嘴上是这么说的,可是看着眼前这个睡得迷迷糊糊的孩子……他的心里不由软了下来。
是嫡非长,外有群狼环伺……么……
他不由叹了口气,伸手想摸摸胤礽的头,只是看他睡的香,生怕一个动作就把他吵醒,最终康熙还是什么都没做,静静地站了会儿,便要离开。
“皇父?”
身后,传来胤礽仍带着睡意而明显有些含糊的声音。
16第十六回
“皇父?”
胤礽抱着被子半坐起来,一手揉着眼睛,眸子半睁不睁的样子,显然还没睡醒。
康熙看着不由想笑:“朕就是来看看你,你继续睡吧。”
胤礽睡意正浓,意识也有些迷迷糊糊,听到康熙的话下意识就倒头睡下,在被子里拱了几下后,猛觉不对,一个挺身从床上半跳了起来,乍然从被窝里探出来的身子也冷不丁被寒意刺激地抖了几斗,这一回意识却是彻底清醒了,他看着正诧异看着他的康熙,赶紧从床上下来,向康熙打了个千:“儿臣给皇父请安。”
康熙本来还有些不解,隐约还抱了几分“看他作何”的好笑心态,此刻见了他这模样,心里反而不悦,脸色也冷淡了起来:“朕不是让你继续睡么?”
康熙没让起来,于是胤礽依旧维持着打千的姿势,干巴巴地回:“可是,皇父,当初是你说要让儿臣长大些的。”他这话里带着几分不自觉的赌气。梦里的那个皇父冰冷的眼神刺得他心凉,虽说梦里的他也有错,可是、可是那个皇父明明也有错!还有这个皇父!也是这么奇怪……明明是他说他该长大了,他都努力做给他看了!可是为何他都照着他的意思做了,这个皇父还要用这么冰冷的语气说话!
“……”康熙一滞,依稀也想起了那么回事,那还是在地动那日发生的事了……他心头一动,开口让胤礽从地上站起来,随后将被子将他整个人裹住,直到他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才满意地坐了下来,若无其事地询问了起来:“说来,胤礽,地动那日你是不是感觉到了什么?”
想起当初地动之时,胤礽迟迟未从乾清宫内出来,他心里的惶惑与惊慌,若是说出来,必定无人敢信,直到此刻,他回想起来时仍有那么几分后怕,只是他这么多年来不动声色的功夫已经练就得很深了,如今已经很少有人能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情绪了……那时他便将之前胤礽的异常细细回想了一遍,不过那时是带了几分恐惧与悔意的,后来见胤礽没事,心头大定,加之之后发生的事太多,且事事都关乎民生问题,他一时也分不出神再去细细思索。不过此刻这么一提,倒是让他又再度回想起来了这事,于是将事情前前后后推敲了一遍后,康熙很顺当地问了出来。
胤礽一僵,顾不得别扭,转头看向康熙。
五岁的孩子还不懂得怎样隐藏表情,因此康熙很轻易就察觉到了他面上的惊讶,心里也是一惊:果真如此?他心下急转,嘴里漫不经心地说着:“人说孩子能察觉大人们察觉不到的事,看来果真如此……”
胤礽心里开始紧张,以为老祖宗跟皇父说了什么,一双眼睛时不时地瞅瞅康熙,又在他看过来时赶紧转开。
他这么明显的反应,康熙怎么可能不察觉异常,不过他并没有点破,而是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沉默良久,说了句:“保成,你该睡了。”
纵使心里有些许歉疚,以及心疼,康熙却始终说不出来。最终只能摸着胤礽的头这么说道。
胤礽动了动身子,却没有躺下去,而是别别扭扭的问了句:“皇父呢?”
康熙看着他眼底不自觉显露出来的期待,嘴角微微动了动,扯出一丝笑意,却小心的没有被胤礽看出来,伸手将他温柔地压了下去,掖了掖被子,温和道:“朕就在旁边陪你。”
胤礽低低的“唔”了一声,将被子拉高盖住自己的头,紧紧地闭上眼,耳畔传来自己胸口“怦咚怦咚”地心跳声,他脸颊微热,用力捏了捏拳头,他努力闭着眼睛,企图睡过去。
康熙好笑地看着将自己蜷成一团蛹状的胤礽,康熙重新帮他盖好被子,看着那孩子微颤的眼睑,他低低的笑了起来,然后果真看到那孩子鼓起来的脸颊,不由一阵怀念,当真有一段时间不曾看到保成这般模样了。
他无奈摇了摇头,这次却不是为了胤礽,而是为了矛盾的自己。明明说希望胤礽长大的人是他,可是当眼前的胤礽当真在私下也不做撒娇的动作,甚至中规中矩地行起了礼,心里觉得失落的人却还是他自己。当真是……反覆无常呐……
胤礽正缩在被子里,双眼大睁着看着他,眼睛骨碌碌的,充满了生气。康熙看着,心里忽然一动,低头凑近胤礽,低沉着声音道:“保成,不若今晚就同朕一起睡吧!”
胤礽本就大睁的眼睛瞬间睁大更大。
康熙好笑:“咱们父子俩也很久不曾一同睡了,旁边少了保成,朕可当真有些不习惯呐。”
胤礽眼睛大睁,不眨不眨。
康熙面不改色:“既然保成不说话,那想必是没意见了。那朕就当保成同意了。”说着,他就将胤礽连人带被一起抱了起来。直到快出帐子,他才将怀里的胤礽交给一直在帐子外守着的梁九功,毕竟这不同私下里,在外,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即便他是帝王,也有许多事要注意,或者应该说,正因为他是帝王,所以要注意的事才更多。抱孙不抱子就是其中之一。
康熙走在最前面,梁九功抱着太子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刚走到康熙所在的帐子内,康熙便将胤礽从梁九功手中接了过去,随口吩咐道:“你去外面守着,待五更时再来唤朕。”
“嗻。”梁九功低眉顺眼地躬身出了帐,安静地守在帐外。
康熙由着宫侍替他宽衣后,将他们都赶了出来,踱到床边,开始脱靴:“睡吧,天色不早了。”说着,他掀开被子也钻了进去。
一瞬间的冰冷过后,一具温热的躯体带着熟悉的、皇父独有的味道向胤礽靠了过来。胤礽呆呆睁着眼,然后只觉腰际一紧,一双温暖又结实的手臂搁了上来,一把将他圈进怀里。
“睡吧。”那人又道。
胤礽被迫侧过身体,半趴在康熙胸前,听着胸膛之下沉稳的心跳,一声又一声,然后眼睛渐渐睁不开,呼吸渐渐深沉了起来。
隐约间感到有人在摸他的脑袋,还有那人在低低的说着什么,只是睡意太浓,他挣扎着想听清楚,却抵不过睡意,只能带着不深不浅的疑惑睡了过去。
17第十七回
次日胤礽醒来时,帐内已经没有康熙的身影了,守在一边的何玉柱一边伺候胤礽穿衣,一边小声地说:“皇上去查看民情了,留话说,太子若是无事,也可以多出去走走。”
“那便换上便服吧。”胤礽淡淡地道。
“嗻。”何玉柱愣了愣,赶紧应道。又换了便衣,一番梳洗之后,胤礽面无表情地由着何玉柱将早膳端来,随意吃了点就搁下了筷子,起身,走出帐子。身后自然跟随着一群伺候他的太监、宫女们,以及保护他的侍卫。
前些日子他也出过帐子,只是那一片哀鸿,让他心内发慌,忍不住就跑了回去。而今,时隔数日,地面上依旧还有着崩裂的痕迹,房屋倒塌,血迹斑斑,即使近些日子来已经恢复了大半,但看在眼里,还是有些悲凉,以及恐惧。
总是会让他想起当初在乾清宫的时候,很多来不及逃离的宫侍被压在柱子下面的场景。鲜血一瞬间印染出来,红了眼前一片。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这么直观的见到生命的逝去,以及那红艳艳的鲜血,在他记忆中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
那次之后,他就没怎么走出过帐子,直到今日。
胤礽走在路上,渐渐走进城中心,街上渐渐恢复了些许生机,有官兵在帮着百姓修缮破损的房屋,不远处还有人在重建自己的家,时不时传来声声的吆喝,汗水淋漓,却别有一番生气。
地动目前已经平息了,死去的人已经不可能归来,剩下活着的人,正努力重新站起来,继续生活。
胤礽想着,目光停留在一个招牌上良久,忽而起了念头。让其他几人在附近散开,他自己带着何玉柱和一名侍卫进了一家已经重新开张的酒楼。楼里的生意相较于地动前实在说不上好,但好歹也坐了好些客人,吃着简单的菜,喝着普通的茶。
胤礽进门的时候并没有引起太多人注意,只是门边的几个人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一个小孩子竟然进了这里,不由有些诧异,但见他穿着不俗,只当是富家子弟,也不再多看,复又低下了头。
胤礽捡了一张靠里面的位子坐了,加上他个子小,并不惹人注意,他又让何玉柱随意点了些花生米之类的打发了店家,便安静地坐着。
也不知是听谁说的,在酒楼总能听到很多外面的趣事,还能知道老百姓在这样的时刻又是怎么过日子的,这念头还是瞧着这酒楼的招牌才生出来的,之后自然是直接进来了。
安静的坐了一会儿,楼里却没有人说话,这让胤礽有些纳闷,不过初次单独出门的新鲜感还在,他倒也不介意这片刻的安静,甚至连自己为何进来的原因都有些忘记了。
“老板,来一大碗饭,来点虾米,再来点酒!要快,我家婆娘还在等着我回去干活呢!”一人刚踏进酒楼就迫不及待地对着掌柜的喊了一句,待小二应了后,自顾自地找了张桌子就坐了下来,举目四顾一番后,一顿,从原来的桌子旁站起来,几步走到另一人身边,也不问一声,就自己坐了下来,朝着那桌客人打起了招呼:“哟,大胖,你也在这里?说起来,你家的房子建得怎么样了?”
那被称为大胖的男人本来有些惊讶,不过在抬头看到对方后,顿时放松了下来:“快了快了,再过两天就能住回去了!你呢?”
那男人挥了挥手,一脸的不满:“别提了,地基不够牢固,重造!”
“这倒是紧要的,要不然再来这么一次可吃不消啊!”
“那是那是……哎,你说咱们怎么就遇上了这百年不遇的天灾呢……莫非是天降不祥?”
“别瞎说,快吃你的酒!”
“怎么地,还不能说了……前些日子宫里的那位不下诏了么,说是罪己诏……”
“里头的事也是咱们能说的?快吃!”
“哎……你这胆儿真是小!说说怎么了……没准这天灾还真就是他们那些人招来的……”男人边往嘴里塞着刚上来的米饭,边含含糊糊的说着。
与他同桌的大胖惊慌地看了看四周,见众人都朝他们这边看过来,心里更加慌了,赶紧喝止对面人的大胆言辞:“你别说了!”他又低头快速地扒了几口饭,丢下铜钱就站了起来,“我不同你说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也不等那男人反应过来,就匆匆地离开了。
男人茫然地搔了搔头发,摇头晃脑地又嘀咕了几句,重新埋头吃了起来,没一会儿,也放下筷子和几个铜钱,走了。
胤礽捏紧了手里的筷子,脸色很难看,他瞪着那个男人离开的背影,低声对着旁边的侍卫吩咐了几句。侍卫应了一声,随后若无其事的走出了门,没一会儿又回来了,随后在胤礽耳边低声说了什么,胤礽点点头,不再说话。
适才,他让侍卫去吩咐外面的侍卫去跟着那个男人。就算他心里还是对皇父有些疙瘩,就算他年纪尚小,但也不允许有人侮辱他的皇父!他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人敢说出这样的话!
片刻之后,侍卫俯身,又在胤礽耳边低声回了一句,胤礽起身,让何玉柱前去结账,自己带着侍卫先出了店门。
“人去哪里了?”
“回主子,往这边去了。”侍卫往旁边侧了侧,将附近的路让了出来。
“嗯,带路吧。”胤礽点点头,让那侍卫在一旁为他引路。
“嗻。主子,小心脚下。”那侍卫应了,一边小心翼翼地为胤礽引路,一边谨慎地提醒胤礽当下脚下。路面有些崎岖,经过地动,尚未修好,那侍卫显然也是个谨慎小心的人,故而虽然引着路,还是很小心地护在一旁,唯恐太子殿下有什么闪失。
几人很快来到了岔路口,侍卫又往旁边引了引,来到了一条小弄堂。
而另一边,刚从酒楼出来的男人此刻正被人堵在弄堂里。
“壮士,冒昧打扰,实在不好意思!”挡在前面的男人摘下斗笠,一脸真诚地看着被堵在跟前的男人。
“你们是……?”男人一脸莫名其妙。
“壮士莫慌,咱们不是什么可疑的人,只是之前听到壮士在酒楼里的言辞,完全说中了我等的心思啊!故而冒昧来此,想与壮士结交结交,毕竟知己难求啊!”
“什么知己不知己,老子一概不知道,老子只知道家里婆娘在等着老子回去干活了,你们几个若是无事就别挡着老子!”
“兄台千万别这么说,虽说我们是萍水相逢,但常言说的好,一方有难八方支援,我们既然能在此相遇,说明咱们是有兄弟之缘分的,兄弟有难,我们自然义不容辞!”
“……你们是要一起来帮我?”
“正是正是!还望兄台不要嫌弃我们才是!”
“啊哈哈,怎么会,我高兴还来不及,兄弟请!”
“请!”
这一边,胤礽刚刚转过弄堂,便听里面传来说话声。他脚下一顿,停了下来,随后脸上露出愤怒之色。
“不瞒兄弟你说,你之前说的话可真是说中了我的内心啊!明明是那些鞑子惹出来的事,却偏偏无人敢说!唉……真让我等心凉……”
“正是如此!我不过是说了两句罢了,大胖那胆小的家伙就溜走,真是!”
“这年头,与兄弟这般敢做敢说的人已经不多了……这些年鞑子是怎么待我们的,大家也都心知肚明,却从来没人敢站出来反抗……就连我们这些话,也只能像现在这样在私下说说罢了……”
“哼!老子可什么都不怕,老子偏要说!自从那帮鞑子入关以来,我们就没过上什么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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