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罪活动也越来越猖獗。是到了该杀个把人的时候了,也好让别的州看看密西西州同样是严于法律和秩序的。
亚当终于相信了他的话。
过了一会儿,他停止了诅咒。他将饮料喝完后把空瓶顺着车顶扔到了路旁的水沟里,这直接违反了密西西比州严禁乱扔垃圾的法律,他实在找不出别的方式表达自己眼下对密西西比州及其法律的不满之情。
他似乎看到了萨姆正坐在他的囚室里看着电视,听着新闻。
亚当为老人感到一阵揪心的疼痛。他是个不称职的律师,他的当事人即将死在州政府的手里,而他却对此束手无策。
在离监狱正门不远处的访客中心里,那些原本懒懒散散的记者和摄像师们听到新闻后像是又充足了电一般。他们聚在袖珍电视机旁看着他们各自在杰克逊市和孟菲斯的电视台所播出的节目。至少有四个实况片断取自帕契曼,正在拍摄的就不计其数了。他们那片小小的地块周围是用绳索和隔离障设立的警戒线,四下里都有纽金特的军队把守着。
随着那条新闻的传开,沿着公路一线的吵闹声也愈演愈烈。这时已有上百人之众的三K党徒开始向着监狱行政办公楼的方向唱起赞美诗。光头党人及纳粹分子和亚利安党人开始向所有能听到他们声音的人骂下流话。那些嬷嬷和其他一些静坐的示威者们坐在遮阳伞的下面尽量不去理会他们周围那些粗暴的邻居。
萨姆听到那个消息时手里正端着一碗萝卜缨在吃,那将是他一生中的倒数第二顿饭。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画面从杰克逊市切到帕契曼,又从帕契曼切回杰克逊市。一个他从未谋过面的年轻黑人正在向一名记者介绍他和其他支持凯霍尔的人们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萨姆的朋友巴斯特·莫克曾经抱怨说在他最后的日子里有数他妈不清的律师卷入了他的案子,以至于他根本分不清谁想帮他,谁想杀他。不过,萨姆确信亚当会把握住局面。
吃完萝卜缨后他把饭碗放到床脚的一个盘子里。他走到铁栅栏前,轻蔑地冲那个面无表情站在监舍门外监视他的警卫笑了笑。走廊里很安静,每个监房里的电视机都在开着,但声音都调得很低,犯人们都带着病态的兴趣在看着。整座牢房里听不到一丝声音,这种情况可不是很常见。
他最后一次拉开他那红色囚衣的拉链,然后把脱下来的囚衣卷成一团丢在墙角,接着又把橡胶拖鞋踢到床底下,以后再也不用穿了。他小心翼翼地把他的新装放到床上又整理了一番后才慢慢地解开短袖衫的扣子并穿到身上,衬衫非常合身。他再把腿伸到卡其布裤子笔挺的裤腿里,拉好拉链,系好裤腰上的扣子。裤子长了大约有两英寸,于是他坐到床上把裤脚整整齐齐地挽起来。棉布的袜子又厚又软和,只是鞋子稍稍嫌大了些,但还不错。
穿上这身真正的衣服使他突然又很伤感地回忆起了过去的自由岁月。这种裤子他穿了有四十年之久,一直穿到他被关进监狱之前。在很多年里他一直是到克兰顿广场的一家老字号成衣店去买这种裤子,而且在他的大衣柜里总有四五条压箱底。他妻子熨这种裤子时并不上浆,洗上六七次后感觉就像是睡裤一样。他穿着这种裤子干活,进城,和埃迪一同去钓鱼,推着儿时的莉在门廊上荡秋千。他穿着这种裤子上咖啡馆,参加三K党集会。不错,甚至在去格林维尔炸那个激进犹太人的办公室时也是穿的这种裤子。
他坐在床上捏了捏膝盖以下笔直的裤线。整整九年零六个月没有穿这种裤子了,他觉得现在穿上这种裤子进毒气室是再合适不过了。
然后这身衣服就会从他的身上扒下来装进一个袋子里并付之一炬。
亚当先去了卢卡斯·曼的办公室,因为路易丝在监狱的正门处给了他个纸条,并说这很重要。他进屋后曼马上把门关上并给亚当拿过一把椅子。亚当谢绝了,他急着想要见到萨姆。
“第五巡回法院在半小时前收到了上诉,”曼说,“我想你需要我的电话与杰克逊市联系。”
“谢谢,不过我可以使用死牢里的电话。”
“好吧。我每半个小时和首席检察官办公室通一次话,一旦我得到了什么消息就会马上通知你。”
“谢谢,”亚当显得有些心绪不宁地说。
“萨姆需要最后一餐吗?”
“我一会儿就问他。”
“很好,你可以打电话告诉我,或者告诉帕克。见证人呢?”
“萨姆没有见证人。”
“你呢?”
“不行,他不允许。我们很早就说定了。”
“好吧。眼下我想不起还有别的什么事。我这里有传真机和电话,也相对清静些,想用我的办公室只管说一声。”
“谢谢,”亚当说完便出了办公室。他缓缓地向死监开过去,最后一次将车子停在了围墙旁的沙土地停车场上。他慢慢走向岗楼,把自己的钥匙放入那只桶里。
短短几星期前他第一次站在这里望着那只红色的桶从上面降下来时,他还感叹过这种既粗暴又有效的管理方式。只不过才过去了四个星期,而他已觉得恍若隔世。
他在台阶上等着监狱的双重大门打开时碰到了廷尼。
萨姆已经在前面办公室里,正坐在桌沿上欣赏自己的鞋子。“来参观一下我的新行头,”亚当一进门他便不无骄傲地说。
亚当走近一步把神采飞扬的萨姆从鞋子直到衬衣仔细打量了一遍。萨姆乐呵呵地笑着,他的脸也刮得干干净净。“很不错,真是不错。”
“像不像个地道的城里人?”
“你看起来很帅,萨姆,帅极了,是唐尼送来的衣服吗?”
“是的,在平价商店搞来的。我最初还想从纽约请个服装设计师来着,算了吧,不过是参加一次死刑罢了,我跟你说过的,绝不会穿着那些红红的囚服给他们杀死。我刚刚把那些衣服都脱了下来,再也不穿了。我得承认,亚当,那种感觉真是不错。”
“你得到最新消息了?”
“是的,新闻里全说了,我还是对那个听证会耿耿于怀。”
“现在已经到了第五巡回法院,我很有信心,前景还比较乐观。”
萨姆笑笑把视线移到一边去,好像面前这个小男孩刚向他的祖父扯了个无伤大雅的谎话。“中午时电视里有个黑人律师说是正在为我工作,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人大概是赫兹·克里,”亚当说着把公文包放到桌子上,自己也坐下来。
“我是不是也要向他付酬金呢?”
“是的,萨姆,给他的数额同给我的一样多。”
“我很想了解一件事,那个古里古怪的医生,叫什么来着,斯温?他一定把我糟蹋得够呛。”
“你简直惨透了,萨姆。他作完证后,全法庭的人都好像能够看到你正像个鬼魂似地在牢房游荡,龇牙咧嘴地在地板上大小便。”
“好吧,我的苦难就要结束了。”萨姆的口气很肯定,声音也很大,很有些大义凛然的味道,没有一丝一毫恐惧的流露。“你看,我还要请你帮个小忙,”他说着伸手拿出另一个信封。
“这次又是给谁的?”
萨姆把信交给他。“我想让你拿这封信到监狱正门外面的高速公路附近去,希望你去找呆在那儿的三K党头目,我要你把这封信念给他们听。想办法让摄像机把这封信拍摄下来,因为我想让人们知道这封信的内容。”
亚当有些不解地拿着信。“信里说了些什么?”
“我写得很干脆,我让他们都回家去,别再纠缠我,让我能死得平静些。我从来不认识那帮人,他们只是想从我的死刑中捞油水。”
“你不可能把他们赶走的,这你也知道。”
“是的,我想他们也不会走人,可在电视里就好像他们是我的朋友和哥们似的,其实我一个也不认识他们。”
“我说不准在目前这种情况下这是不是个好主意,”亚当下意识地把自己心里想的说了出来。
“为什么?”
“因为我们现在正对第五巡回法院说你基本上成了个植物人,你是不可能有这些想法的。”
萨姆突然发起火来。“你们这些个律师,”他不屑地说,“你还不肯罢手吗?一切都结束了,亚当,别再玩游戏了。”
“还没有结束。”
“至少我认为是结束了,你现在就拿着这封倒霉的信按我说的去做。”
“马上吗?”亚当看看表问道。时针指向一点半。
“是的!马上。我在这儿等你的消息。”
亚当在监狱正门的警卫室旁停住车子并向路易丝讲了自己要去做什么,他觉得有些紧张。她用警惕的目光看了看他手中的白色信封,然后把两名穿制服的警卫喊过来。他们陪着亚当出了正门向示威地点走去。一些正在采访示威者的记者认出了亚当后立刻拥了过来。他和两名警卫沿着监狱正面的围墙快步走着,并不理会记者们的提问。亚当心里有些害怕但还是表现得很坚决,新找的两个保镖给他壮了不少胆。
他直接走到带有三K党指挥部标记的蓝白色遮阳伞前,那里正站着一些身穿白袍子的人在等着他。记者们把亚当以及两名警卫和三K党徒们团团围住。“你们谁是负责的?”亚当提着气问道。
“你是谁?”一个生着黑胡子、脸颊给太阳晒得通红的粗壮年轻人反问,他从那堆人里站出来时汗水从眼眉上滴落下来。
“我这里有一份萨姆·凯霍尔签署的声明,”亚当大声说。周围的圆圈缩得更小了,摄像机也开动起来,记者们把话筒和录音机伸到亚当面前。
“安静些,”有人大声喊道。
“向后退!”一名警卫厉声叫着。
亚当面前聚集的三K党徒更多了,他们都穿着一模一样的白袍子,大部分人没戴尖顶帽,他在其中没有发现上次和他交过锋的人。所有三K党徒的表情看起来都不很友善。
狭长草地上的喧嚷声静了下来,人们紧紧地挤作一团来听萨姆的律师有什么话说。
亚当从信封中取出一张便笺用两只手拿在面前。“我叫亚当·霍尔,是萨姆·凯霍尔的律师,这是萨姆的声明,”他又重复了一句,“签署日期是今天,信是写给所有三K党人以及今天为他的事前来示威的所有其他组织。下面我就照章宣读:‘请离开吧,你们来这里不能给我任何安慰,你们只是在利用我的死刑博取你们自己的利益。我不认识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也不想认识你们,请你们立即走开,我更愿意在没有你们助兴的情况下去死。’”
亚当扫了一眼那些板着面孔的三K党徒,他们全都热得汗流浃背。“最后一段是这样写的,我接着念:‘我不再是三K党人了,我和那个组织以及它所代表的一切断绝所有关系。如果没有和三K党发生瓜葛的话,直到今天我也还会是个自由人。’签署人是萨姆·凯霍尔。”亚当把信在空中挥了挥又伸到那些三K党徒的面前,那些人全都呆若木鸡,一言不发。
生着黑胡子的红脸膛年轻人向亚当扑过来试图把信抢走。“把它给我!”他喊叫道,但亚当把信猛地抽了回去。亚当右侧的警卫迅速上前一步挡住了那个人,那人想把警卫推开,警卫却把他推了回去,一些三K党徒马上和萨姆的两个保镖推搡起来。在附近一直注视着这边的其他警卫迅速过来加入了撕打的行列,并很快恢复了秩序,人群向后退去。
亚当勉强冲着那些三K党们笑笑。“快离开吧!”他向他们喊道,“你们听到他的话了吧!他为你们感到丢脸!”
“滚你的吧!”那个头目回骂道。
两名警卫拉着亚当往回走,免得他再惹恼了那些人。他们拨拉开挡在路上的记者和摄像师们,迅速回到监狱的正门并冲进大门内,一路上他们又遇到一排警卫和一群记者,最后终于到达了亚当的车子旁。
“你可别再回这儿来了,好不好?”一名警卫恳求他说。
麦卡利斯特的办公室存不住消息是出了名的,可以说比一个千疮百孔的破厕所漏得还要厉害。星期二下午早些时候,杰克逊市盛传着州长正在认真考虑赦免萨姆·凯霍尔的传闻。这一传闻很快从州议会大厦传到了等在外面的记者们耳朵里,又被其他记者和看热闹的人们传播开去,不过这时已不再是闲言碎语,而是有鼻子有眼的传闻了。又经过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这一所谓的传闻在人们的心目中几乎已经成了确凿无疑的事实。
莫娜·斯塔克在议会大厦的大厅里会见了新闻界的记者们,她保证说再过一个小时州长就会发表一项声明,她解释说法院还没有最后定案。当然,州长正面临着巨大的压力。
四十八
最后的临刑前逃生上诉在第五巡回法院只耽搁了不到三个小时便送到了美国最高法院。三点钟的时候进行了一次简短的电话会议。赫兹·克里和加纳·古德曼匆匆忙忙赶到了州议会大厦对面罗克斯伯勒的办公室。首席检察官拥有一套很完善的电话系统,能够接通所有有关人员,包括加纳·古德曼、克里、帕契曼的亚当和卢卡斯·曼、查尔斯的罗比肖克斯大法官、新奥尔良的朱迪大法官,以及得克萨斯州阿马里洛的麦克尼利大法官。三人法官小组准许亚当和罗克斯伯勒陈述了各自的看法,随后便结束了会议。四点钟的时候,法院书记官向所有当事人通告了驳回上诉的消息,随后便给每个人发去了传真件。克里和古德曼将诉状迅速传真给了美国最高法院。
亚当同法院书记官简短交谈后慢慢将电话挂好,这时他看到萨姆正在进行最后一次体检。萨姆怒视着那个正在心惊胆战地给他量着血压的年轻医生,帕克和廷尼应医生的要求站在一旁。前面办公室同时容纳这五人显得有些拥挤。
“第五巡回法院刚刚驳回了上诉,”亚当阴沉着脸说,“我们正在上诉美国最高法院。”
“那里也不是什么好去处,”萨姆说道,眼睛仍然瞪着那医生。
“我很乐观,”亚当心不在焉地道,实际上是说给帕克听的。
医生迅速将器具放回箱子。“好了,”他说完便向屋门方向走去。
“这么说我的身体符合执行死刑的要求了?”萨姆问道。
医生打开门走了出去,帕克和廷尼也跟着出去了。萨姆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然后开始慢慢在屋子里来回踱步,鞋后跟有些滑,这影响了他的步伐。“你紧张吗?”他问,笑得让人难受。
“当然,你好像一点也不紧张。”
“死本身并不像等死那样可怕。妈的,我准备好了,我很愿意迎接死神的到来。”
亚当差点又要说他们在最高法院有多么乐观之类的老生常谈了,但他不想再给萨姆奚落一顿。萨姆边踱步边吸烟,也失去了说话的兴致。亚当自然又忙着打起电话来,他要通了古德曼和克里,但只简单谈了几句,要说的话很少,乐观情绪就更谈不上了。
纽金特上校站在访客中心的门廊上让人们安静下来。在他面前的草坪上聚集着一大群记者,他们都在焦急地等待着抽签。纽金特身旁的桌子上放着一个铁皮罐,每一家新闻单位的代表都戴着一个由监狱管理机构发给的带有号码的橙黄色徽章作为凭证。人群出奇地安静。
“根据监狱管理规定,共有八个席位分配给新闻界记者,”纽金特不紧不慢地说道,受到众人的关注使他感到很受用,他的声音几乎能够传到监狱的正门那边,“美联社、合众社和密西西比州电视网各占一席,剩余的五席供随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