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不过。”萧月生抹了抹嘴唇,漫不经心的回答,接着又是一口碧芜酒饮下。
郭破虏虽是心有准备,仍是难免失望。
“但也不会差得太多。”萧月生眼角微垂,扫了认真挥着剑的小舅子一眼,轻轻一笑。
“真的么?!……那我跟二姐联手,便跟那张掌门差不多了?”郭破虏顿时又大为高兴,忙问道,他一直以来,便对自己的武功没甚信心,总是无法胜过二姐,更别说大姐了。
萧月生摸着两撇小胡子沉吟不语,想了一想,才笑道:“差不太多……”
他却也不想打击小舅子的信心,郭襄郭破虏毕竟年纪还小,即使家学渊源,还是难与张清云比肩。
此时太阳已经落山,阳光皆隐,天空变蓝转暗,马上便要降下夜幕。
郭破虏已经放倒了二十几棵树,仍是气定神闲,这套空明拳使起来,极为节省力气。
萧月生将酒葫芦收起,看郭破虏还接着削树,兴致勃勃,有些上瘾的架式,不由笑道:“可以了,破虏!”
“噢,……真的够了么,不够我再弄些!”郭破虏手中短剑蠢蠢欲动,他感觉这二十几棵树削完,对空明拳的领悟又深了一层,使用起来越圆转如意,妙不可言。
“难不成你还想把整片林子全砍光不成?!待会再弄不迟!”萧月生笑道,指了指整齐的倒在地上的树木,“现在开始建屋,你以前做没做过?”
郭破虏摇了摇头。
萧月生不再勉强,这些技术活让破虏去做,确实太过难为他。
萧月生走到躺在地上的一棵旁边,左手虚空一提,树身被凌空摄起,右手一抹,树头的枝叶纷纷脱落,只剩下光溜溜的树干。随即左手一抛,落于不远处。
然后复又如此,眨眼之间,二十几棵光滑笔直的树干出现在郭破虏的眼前,令他看得瞠目结舌。
如果只有短剑,没有空明拳法,根本拿这些树无可奈何,自己能用空明拳法御剑,轻巧的削树,颇为神奇,郭破虏本是大感自豪,待看到眼前的一幕,才知道与姐夫相比,差得还是太远。
“呵呵,两位大师既然来了,又何必藏头露尾?”萧月生拍了拍手,虽然两手根本没有沾过树身,转身向西,笑着说道。
郭破虏一愣,忙运功一察,才觉西边林中竟然藏着两个人,不禁暗责自己太过大意,将爹爹妈妈的吩咐忘于脑后。
这林子不甚茂密,只是树木粗壮,人掩于树后,极难现,此时两个和尚缓缓的自树后走了出来,离萧月生二十几丈远站住。
为的是刚才被萧月生败走的和尚,还有一个和尚站在背后,长得豹眼狮鼻,口阔脸方,极是威猛,头上光亮无毛,却也无疤戒,魁梧的身材,状似伏虎罗汉。
此时两人俱是望着那一堆树干,眼中满是惊异之色。
在极远处,两人向这边赶之时,萧月生便已经看到。
那中年和尚法号觉音,在身后跟着他之人,是他的大哥也是师兄觉空,两人是西域金刚门仅有的两名弟子。
他们的师父是一名游方僧人,来自中原,游历四方,见他俩孤苦无依,便收之为徒,隐居深山,号曰金刚门。
他们两人虽是僧人打扮,但并没有正式度碟,也未在哪个寺中挂单,实算不上是出家之人,只是一直随侍师父身边,便自然做了和尚。
那老僧人却也是一异人,得享高寿,临终之时,令两名弟子将其骨灰舍利送回临安鸡鸣寺。
觉空觉音两人自小便随侍与师父身边,隐于深山习武,如今出山之时,却已届中年。
听他们师父所说,他们修练的是金钟罩,掌法是烈阳掌,是中原武林中普通平常的功夫。
于是他们一路之上,小心翼翼,只是心中也难免疑惑,为何别人的武功比自己差上那么多。
将师父的佛骨舍利送到鸡鸣寺,两人便想回到西域,只是在临安城遇到一些麻烦,显出了一身的武功,随即被南山帮尊为上宾,聘为客聊长老,如太上皇一般供奉起来。
两人虽已是中年,却自小隐于深山随侍师父,又怎知人世间的诡诈与险恶,推拒不过,便留了下来。
有了与别人比武的机会,两人方才知道,自己的武功竟然这般厉害,其余人,打都打不疼自己,即使刀剑加身,却也只是搔痒一般,但多年来的修心礼佛,令两人性子方正,平时从不出手,只是念经练武。
南山帮帮主宋思飞也并非凡夫俗子,自然知道这样两位高手意味着什么,在临安城郊,清幽之处,修了一座寺院,供两人居住,平时从不打扰,反而派人伺候得极为细致周到。
张清云师徒三人去临安城办事,却没想到如今南山帮扩充太剧,难免良莠不齐,更多的是有眼无珠之辈,看到三个柔柔弱弱、娇媚动人的女道士,自恃临安城内南山帮独大,便想招惹一番,没想到惹到了煞星。
张清云因其师父的死,大受刺激,变得性子冷傲偏激,不出手则已,出手便狠辣无情,虽不取人性命,便折手断脚,却是难免,杀起人来,比当年的赤练仙子李莫愁毫不逊色,只是一个无理,一个有度,名声便大不相同。
南山帮虽然在临安城内独大,但帮内并无太过杰出的高手,否则当日也不会请枫叶剑派的人去狙杀洪凌波师徒。
在报仇之念下,南山帮折在张清云剑下之人越来越多,最终觉空两人听到消息,赶来时,见到的是一地残肢断体,呻吟哀号。
两人慈悲心肠,见到如此惨状,大呼阿弥陀佛之时,便起了降妖伏魔的心思,于是觉空留下来帮忙救助,觉音便沿途追赶,终于在这边松林中追上了张清云师徒。
佛道两家自唐以来,便是冤家对头,张清云出身清微一脉,带着道家的烙印,自然对和尚极为反感,觉音苦口婆心的一番劝世之文,听得张清云甚感刮噪,但念在他不算恶人份上,便没出手,让二弟子出手教训他一番罢了。
可惜清微剑派的精妙剑法,在觉音身上,毫无作用,剑刺于身,如中铁石,当然做响,觉音大手一抓,将刺来的长剑抓在手中,随即一掌打出,快如闪电,秦思莹毫无招架之力,被一掌打飞,昏迷不醒。
于是张清云上前抵挡,段紫烟查看师妹伤势,马上给她服下丹药,见到师父也无法可施,长剑至体,这个古怪的和尚却毫无所觉,加以古铜肤色,看起来极像一个铜人,于是顾不得武林规矩,提剑助阵。
却没想到甫一递剑,便挨了一掌,飞跌到了师妹身旁,刚挣扎着服下本门护心丹,便昏迷过去。
如果没有萧月生的到来,张清云必定殒命于觉音之手,他感觉这个女道士太过狠毒,留在世上,定是为祸人间,以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无畏,宁犯杀戒,也要将她除去。
萧月生的及时出现,免去了他犯戒的机会,无奈的往回走时,却遇到了不放心的师兄觉空,于是便告知实情。
觉空听了,虽知师弟从不打诳语,便仍难接受,好奇心大盛,便拉着他,非要前来见识一番。
萧月生感觉敏锐,即使不用通心术,也能大概感知对方的心理与情绪,当初手下留情,便是知晓这个和尚并无邪念恶念,倒是心性光明。
武林恩怨,并不是以好人恶人来区分的,两个善人,也可能是生死仇敌,萧月生也是司空见惯。
见到两个和尚复返,他不想伤了两人,便小小的露了一手,盼能收震慑之功,令其知难而退。
“施主,好高明的武功!”觉空和尚合什一礼,凛然生威,刚猛中却又带着醇和,殊为难得。
“可惜助纣为虐,不辨事非!”觉音和尚随口而出,瞪着萧月生,毫无惧色。
两人齐齐站在一处,魁梧结实的身材,半赤着黄铜色的胳膊,仿佛两尊罗汉峙立。
“两位大师,在下忙得很,帮帮忙如何?!”萧月生看着两位正义凛然的无畏神情,暗暗无奈苦笑,这样的和尚,最是令人头疼,又固执又不畏死,如在平日,避之唯恐不及,只是现在是避无可避,只好先下手为强了。
觉空和尚迟疑了一下,开口说道:“施主有如此高明的武功……”
“大师,我们今晚要在此处歇息,须在天黑前建起一座屋子避寒,天色已黑,恐怕已是建不起来,两位大师难道袖手旁观,令那些弱女子受冻么?”
萧月生忙打断空觉和尚的话,指了指远处躺着的四个女子。
觉空觉音两人对视了一眼,颇为犹豫。
郭破虏自两人现身以来,对两人的魁梧身躯羡慕不已,那黄铜色的皮肤,更令他感觉威风凛凛,邃起了仿效之心。( )
第七十五章 双尊
“出家人慈悲为怀,想必两位大师不会见死不救,坐视妇孺受苦挨冻吧?!”萧月生看两人已经颇为动心,便加了一把火,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盯着两人。
“……那好吧,贫僧就先帮施主一把。”觉空想了一想,缓缓点头答应,狮鼻豹眼的方脸上满是肃穆庄严。
“师兄,可是……”觉音看了看师兄,又看了看远处躺着的众女,迟疑不决,他们可是降妖伏魔的,又怎能帮起了恶人?
“师弟,不必多言,不能因一人而连累众人受苦,我们暂且出手相帮吧!”觉空语重心长的说道。
“大师果然心胸不凡,萧某佩服!”萧月生有些意外,亦不由大感佩服,实没想到这位觉空大师有如此胸怀。
郭破虏在旁亦是看得大感意外,有些迷糊,为何伤人者,又变成救人者?
萧月生将二十几根圆木并列一排,随即手指轻划,将一根圆木劈分成几根长棍,拿出一根,自二十几根圆木穿过,串连起来,如削铁如泥的宝剑一般,令旁边帮忙扶着的两僧惊骇不已。
这般功力,实是神乎其神,不可揣测。
“破虏,看来这些木头不够用,再弄些过来吧。”萧月生轻巧的将另外几根细木穿过并在一起的圆木,对看得目瞪口呆的小舅子吩咐道。
郭破虏忙应了一声,提着短剑,心神一凝,专心的削起了松树。
觉音看郭破虏用剑削木,颇为轻巧,心中好奇,便让师兄一个人帮萧月生扶着竖立的圆木,自己来到郭破虏身边,看他如何运劲。
看了几下,他两手痒,便出掌帮忙,一掌拍下去,一腰粗细的松树应声而断,松脂燃烧的香味飘出。
一旁的郭破虏看他面不改色,轻松自如,又是一掌下去,拍断了一根松树,心中大感沮丧,看来自己的武功,还是差得太多呀!那股强烈的闯荡武林之心,越淡漠起来。
这厢几个男人在忙着伐树造屋,那边,四个女子却谈笑风生。
郭襄索性跟张清云三人一样躺到了地上,闻着地下的枯草气息,与三人说着话。
此时天色渐暗,暮色四合,天空不时飞鸟经过,气温也陡然下降。
郭襄起身,来到了萧月生他们这边,取一些干枯松枝,双眸不时打量着两个和尚。
萧月生这时虽然忙得很,仍是将郭襄介绍给两位僧人。
觉空觉音虽已经是年过半百,在郭襄柔和清雅的目光中仍显几分局促,忙整理了一下僧袍,郑重合什行礼。
郭襄落落大方,与两僧人寒暄两句,便忙着回去张清云她们三人身边,用树枝生起一堆火,驱除傍晚的寒气。
其实张清云三人此时根本未感觉到冷,她们如此说,郭襄还以为是客气之语,并未相信。
萧月生留在她们体内的真气温润灵动,与郭襄头上镇神簪传出的清流相差仿佛,令她们感觉不出寒冷炎热。
“段姐姐秦姐姐,小妹真是羡慕你们,能够自由自在,游剑武林。”郭襄生完了火,躺在段紫烟与秦思莹中间,一支玉臂撑着螓,娇叹一声,秀美的脸上一片神往之色。
段紫烟明媚的大眼眨了眨,在跳动的火光中波光粼粼,苦笑一声:“闯荡武林有什么好的?整日提心吊胆,随时可能命丧黄泉。”她的声音带着几分妩媚娇腻,酥软如棉花糖一般。
“就是,若今日没有萧庄主出手相救,我们恐怕已经在地府中做客了呢!”秦思莹接过话来,大有感触,想想仍是心有余悸。
“那大和尚为何要杀你们呢?”郭襄有些不解,刚才她与觉空觉音见礼,觉得两个和尚不像恶人,她虽年纪不大,但阅人不少,自信还能辨别好人恶人。
段紫烟与秦思莹哑然。
她们也觉得自己出手过重,只是那种情形之下,却是身不由己,如不下辣手,那倒下的就会是她们,三个女人落到那些人手中,后果实在不堪想象,这其中的事事非非,没有闯荡武林的经历,无法领会,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呀。
张清云清冷而带着沙哑的声音响起:“我们在临安城伤了不少南山帮之人,那个和尚觉得贫道心狠手辣,是个女魔头,要行那斩妖除魔的义举呢!”语气之中,满是讥讽。
郭襄恍然,她当初听得姐姐讲过烟雨楼比剑之后,刻意打听了张清云的事迹,也知道她出手狠辣,剑下几乎从无完整之人。
她看了远处与姐夫弟弟一起干活的两个和尚,观赏着两人的举止,那觉空倒看不出深浅,只是帮忙扶着排在一起的圆木,看他举重若轻的神态,便知功力深厚。那觉音一掌一棵松树的功力,更是非同小可。
“张前辈,那和尚的武功那般厉害,真的能刀剑不入么?”郭襄对武功极是感兴趣,她还未听说有人能够刀枪不入。
据传好像少林有门金刚不坏神功,练成之后,刀剑难伤,但从未听说有人练成,另外一些像传自初唐的十三太保横练功夫,听说也是神奇无比,只是好像已经失传,再未听闻。
仰躺阖目的张清云忽然睁开双眸,晶莹的目光透出几分怅然,高耸的胸脯猛的起伏,长长的叹息一声,“唉――!刀剑不入!今日贫道也算长了见识!……哼!”因为想到了那个可恶的萧月生,心中火气大盛,最后忍不住哼了一声。
段紫烟秦思莹两人听到师父的叹息声,大感惊奇,平日里,师父可是沉静自如,从未对任何事情叹息,即便再困难之事,也不能令她皱一下眉头。
段紫烟听到师父最后哼了一声,却不由信心大增。
师父冷哼一声,带有不屑之意,说明那和尚并非高过师父,现在师父已经找到了对付他的办法。
“刀剑不入,真的能够练成么?”郭襄迷蒙着眼睛,喃喃自语,与松枝燃烧的噼啪声相杂,微不可闻。
张清云三人内力被封,自然无法听得清。
“其实刀剑不入也没并非天下无敌,你看那可恶的和尚不是被萧庄主打败了么?”秦思莹轻笑道,好像是她出手将其打败得一般愉快。
郭襄心中不自觉的一甜,却也不知为了什么,静静的不再说话,体味着心口那股甜蜜的滋味,听着噼啪的松枝燃烧之声,看着已经暗淡无光的夜空,恍恍出神。
木屋在萧月生的手下很快完成,甚至还有了床榻,一分两间,门窗俱全,郭破虏与觉空觉音三人看着古朴坚实的木屋,大为高兴,在仓促之间,竟能做得这般模样,实是难得。
让郭破虏到山上找了两块大石头,萧月生在石上一抹,一只敞口石盆做成,在其中放入松枝,让其燃烧,便成了一只取暖的炭盆。
三人对萧月生的武功不再惊叹,早已麻木不仁,却为其细巧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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