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到深处,黄秋实心中五味杂陈,他说了许多醉话,言语自然对贾神坛颇为不敬,然而,在醒酒之后,他才意识到,原来他从未恨过贾神坛。
那是最真诚的敬畏,那是一生最为宝贵的心境。
因为敬畏苍天,人族才有了人定胜天的野望,才会去盗取诸神之火,燃烧了整片大地。
因为敬畏大海,人族才有了征服汪洋的野心,才会去打造精良战舰,画出了无数航线。
因为敬畏对手,人族才有了不断前进的希翼,才会去苦修学习明悟,打破极限超越自我。
贾神坛是他的敬畏,而今,敬畏已死,所以他只敬畏自己。
万万没料到,醉酒戏言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竟被人一直惦记着,甚至耿耿于怀。
鱼幼微竟是一位痴情的女子。
沉默半响,黄秋实的眉梢向着天空挑起,失笑道:“传闻鱼小姐与贾神坛关系暧昧,看来真的假不了,只是我不太明白,为什么你不去找杀了贾神坛的白九幽算账,反而记着我的一时失言呢?”
鱼幼微极尽所能地冷嘲道:“我一个女人家,与你们这些欺软怕硬的混蛋一样,最喜欢捡软柿子捏了。”
黄秋实的面色霎时阴沉到了极点。
他的手缓缓地攥紧,手中的纸扇立时碎为齑粉。
纸粉凝而不散,如飞花环绕在黄秋实的周身,晕散着清冷幽蓝的辉泽。
“变!”
接下来的一瞬间,一声尖嘶从黄秋实的肺腑中喷薄而出。
环绕在黄秋实面前的纸粉盛放冷蓝光华,凝聚到了他的双手间,轰然朝着鱼幼微推出,如同一盆蓝玫瑰的花瓣儿泼洒了出去。
空中急速闪掠过唯美的画面,仿若情郎对着美人儿洒出了一腔爱意。
然而,那些玫瑰花瓣儿上却闪烁着锐利的荆棘倒牙,如一片片薄薄的刀锋冷冷地射向鱼幼微,铺天盖地,没有一处攻击死角。
浓烈如爱意的玫瑰花瓣总叫美人难以拒绝,所以这定然是一招避无可避地全方位攻击。
望见这一幕,众多魂师的呼吸全部停顿,世界里骤然响起一片惊呼。
“将纸粉变化为蓝玫瑰,难道他修炼到是……三国神术士左慈的《遁甲天书》?”墨秉的眼眶急剧放大,狠狠地倒抽了一口冷气。
叶皓这一方的众位魂师听到墨秉的惊呼,无不面色大变,开始为鱼幼微担心了。
《三国演义》第六十八回,一位神术士从天而将,以鬼神莫测的奇能流芳百世,摄柑内果肉、画龙取肝、令牡丹冬日盛放……一件件匪夷所思之事,戏耍曹操于股掌之间。
他就是左慈。
“贫道于西川嘉陵峨眉山中,修行三十年……忽有天雷震碎石壁,得天书三卷,名曰《遁甲天书》。上卷名‘天遁’,中卷名‘地遁’,下卷名‘人遁’。”
“天遁能腾云跨风,飞升太虚;地遁能穿山透石;人遁能云游四海,藏形变身,飞剑掷刀,取人首级。”
《神仙传》亦对左慈赞誉极高:乃学道术,尤明六甲,能役使鬼神,坐致行厨。
左慈能变化万端,不可胜纪,拥有“化身万千”的无上意志,执杖即成林木,种物即生瓜果可食,画地为河,撮壤成山,兴云起火,无所不作也。
更羡煞众生的是,左慈精通房中术,手法绝伦,能让广大女同胞坠入欲仙…欲死、颠倒轮回的境界,关于他的各种艳俗轶事亦有不少。
黄秋实不愧为俊杰,年纪轻轻,却已然明悟“人遁”的变化玄妙,殊为惊人,他的攻击蕴含无尽的变化之道,精妙极致,防不胜防。
面对如此强大的攻击,鱼幼微瞬间置身在风暴中心,犹如瀑布般的长发缭绕飞舞,脸谱面具纯白一片,然而她的呼吸依旧平稳,没有丝毫的紊乱。
她的眼神里只剩下凶煞的寒光,好似正有一头上古凶兽在苏醒一般。
黄秋实的心中骤然弥漫诡异不安的情绪。
鱼幼微缓缓地抬起芊芊玉手,一拍锦囊,取出一面纯白的脸谱面具。
她擎举着脸谱面具,指尖点在了脸谱面具上,飞速的画动了几笔,然后,一只红色的玫瑰花瓣儿浮现在了脸谱面具上。
滴血般的红色!
黄秋实的瞳孔剧烈的收紧,他心中的不安顿时变为艰涩的味道。
鱼幼微在冷笑,她突然松开了手,脸谱面具向下坠落。
然而,在坠地之前,脸谱面具上开始剥离出一片片瓣儿红色玫瑰花,飞舞到了空中,宛若大海里的鱼群翱翔疾驰在她的周遭。
脸谱面具彻底消失,空中多出了无数血红的玫瑰花瓣儿。
蓝色的玫瑰花终于遇到了血红玫瑰花,双方短兵相接,霎时冲击成一道蓝色和血色混乱的画面。
接下来的片刻,众位魂师宛若看到了两头浑身长满鳞甲倒刺的蟒蛇勒紧彼此,在空中互相撕咬一处的震撼战斗。
激烈的冷光,宛若刀锋相击,每一个瞬息,以千百次的对砍的速度,无穷无尽的迸发出来。
众位魂师彻底屏息,面色变得格外惨白。
“难道说,鱼幼微也练成了《遁甲天书》?!”大片倒抽冷气的声音响起。
然而玫瑰的交锋无声无息,宛若残花凋零,微尘飘落,空中的玫瑰花瓣儿急速减少,到最后,视线里突然只剩下一蓝一红两个花瓣儿。
嗖的一声锐响,两瓣玫瑰花狠狠地撞击在一起,霎时崩散为尘埃,消散一空。
黄秋实倒吸一口凉气,语气惊愕地道:“鱼小姐果真深藏不露,黄某人倒是看走了眼。”
鱼幼微轻轻地“哼”了一声,什么也没说。
黄秋实不再废话,他的眼神里闪耀出强大的战意和寒意,脚面狠狠地一跺,脚下的寒冰咔咔碎裂,扬起无数的冰尘。
“变!”
他凌然大喝,浑身魂力疯狂涌动,电火石光间,飞扬在空中的冰尘受到牵引,全部凝聚到了他的面前,不断变化凝实,在一道道震惊的目光里,变成一头巨大的猛虎。
嗷的一声虎啸,猛虎凶光毕露,朝着鱼幼微张开血盆大嘴,扑杀过去。
鱼幼微不紧不慢地吐出一口气,她再度取出一面脸谱面具,指尖撩动,在其上画出了一条威煞凛冽的蛟龙。
下一刹那,脸谱面具崩碎为尘烟,一条巨大的蛟龙从烟雾里飞窜出来,嗷的一声龙啸,朝着猛虎陡然扑去,龙尾飞摆,龙身缠绕,龙嘴撕扯。
瞬息间,两头强莫能当的超级猛兽缠斗在了一起。
这一次的战斗不再是无声无息,而是惊天动地,横扫一切。
谁也未料到,黄秋实竟会在鱼幼微的手上,如此轻易地便陷入了苦战,而且一番争斗下来,他竟不能占据一丝上风。
这不但超乎了黄秋实的想象,也让太子孙隼和王一楼震惊不已。
他们都明白,决定这场战斗胜负的,只会是他们这些最强之人的交锋,王一楼陷入了鏖战,一时摆脱不得,寄予厚望的黄秋实竟也无法造就奇迹。
太子孙隼收回颤动的目光,他叹了一口气,转向了尚未进入战场的鲁达,冲他点了点头,道:“出手吧,为本宫杀了叶皓。”
体格惊人强大的鲁达,缓缓地张开无尽的视野,他舒展了一下异于常人的,乃至像是猛兽般可怖的双臂,咧嘴发笑,道:“遵命。”
第152章 烈弓()
鲁达向前走了一步,他的背后乌云涌动,狂风乍起。
风云突变!
王一楼见到鲁达出战,他的面容上顿时浮现一抹森寒的冷笑,瞥向叶皓的目光,如看死人一般。
因为鲁达非常强大。
鲁达拥有怪物般的雄壮身躯,双臂上的肱二头肌高高鼓起,全身的皮肤呈现青铜金属色泽,映照在地下岩浆的炽红光芒下,宛若一尊发光的青铜巨怪。
熟悉他的人都知晓,寻常的一天里,他的面容几乎没有什么表情。
可是,一旦他的眉宇间流露出了些许的笑意,那他一定开启了杀神模式,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他将化身死神,收割视野里所有敌人的生命。
毋庸置疑,无数的魂师一见他那魁梧可怖的身躯,都会将他视为那种冲动无比,毫不犹豫地就会徒手撕裂敌人**的怪物。
然而更加熟悉他的人,却知晓鲁达的一个极为惊人,几乎难以置信的秘密。
事实上,鲁达刻意流露出的笑意,只是他进行杀戮的装饰品。
因为在鲁达看来,杀戮本身是必须和不可避免的,但杀戮无疑是一件十分丑陋的事情,他甚至讨厌鲜血,对死亡更是有着不可名状的恐惧。
鲁达执拗的认为,在杀人时展现出一丝笑意,会使得杀戮变得神圣,充满了画卷般的唯美感。
杀戮时刻与死亡相亲相伴,从来不应该是鲜血淋淋的地狱画面,而是春光灿烂无限美好的宏图。
“这是一场多么美好的试炼,却终究还是要以杀戮来终结,此时发生的一切,亦是天地无限争斗循环的一个缩影。”
“何处没有杀戮,何处没有死亡,我愿用罪恶的双手极尽杀戮之能,终结永无止境的哀鸣、恩怨和纷争,就让死亡来结束一切吧。”
鲁达缓步向前,他的头顶风起云涌,晕散着神鬼惊煞的寒光,然后他站定如柱,岿然不动,锐利如鹰钩的视线,跨越凌乱的战场,落到了叶皓的身上。
叶皓莫名的浑身一寒,他扬起目光,一下子看到了壮如魔怪的鲁达,他的心骤然沉了下去。
下一瞬,叶皓面前的世界全然变了,厮杀的战场消失了,听不到一丝的声音,只剩下那一双洞穿神魂的寒冷眼神。
如果叶皓没有见过永恒凤魂的黑暗和冰寒,他恐怕会彻底沦陷在鲁达恐怖的视线里,浑身僵立如死,动都动不了。
然而叶皓气运延绵,他只是微微震了震身躯,旋即摆脱了鲁达的视线纠缠。
“这少年,真不错。”
鲁达撕裂开嘴唇,露出一个格外虚假的笑容,像是故意做出来的笑脸一样,好似鱼幼微那样戴上了一张伪笑的脸谱面具,却全然无法掩饰笑容下的森寒杀意。
他一拍腰间锦囊,取出了专属名器【万石弓】。
这是一柄用比钢铁还要坚硬但非常轻的紫檀木制作而成的弓,为三国时代蜀国“五虎上将”之一黄忠所用,满弓如月,万石气力,破甲无敌。
黄忠箭法极高,百发百中无虚弦,而且他为人勇猛刚毅,智勇绝伦,老当益壮,他的“烈弓”意志更令敌手闻风丧胆。
“烈弓一箭”必然一击中敌,断无闪避可能,足见黄忠的箭法之强大和高明。
鲁达讨厌鲜血和死亡,他却认可流血和屠戮,如此矛盾的性格,促使他选择成为一名远距离攻击的弓箭手。
因为距离遥远,所以被他射中的敌人的鲜血不会喷溅到他的身上,甚至不会被他看见,而他可以选择性的无视敌人临死前抽搐的凄惨画面,选择性的忽略敌人临死前的哀嚎。
他是暗夜里的死神,冷峻的偷袭者,纷争的终结者,在他的叹息里,一个又一个对手倒在了远处,再也没能站起来。
世界因为鲁达的棱锐箭矢而变得分外安宁,鲁达非常享受这种来之不易的安宁,他的心从杀戮中获得平静。
这一刻,他擎举起【万石弓】,双臂上的肌肉犹如爆炸般剧烈鼓起,澎湃的魂力一股脑儿涌入弓身,贯通箭矢。
他的胸口急剧起伏,他的心却恍若停止了跳动一般的异常平静。
【万石弓】缓缓拉开,鲁达头顶的风云沉重如铅,盘踞旋绕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一道横亘漩涡的闪电在下一刻凶然垂落,银白的电光击在了【万石弓】上,将整个躬身和鲁达照得分外雪白,闪光四溢。
恐怖的力量聚拢向那根细瘦的箭矢,天地彻底失色。
这一箭的威力尚未发出,便依然引发了天地异象,即便是太子孙隼也面色大变,他的呼吸凝滞了数息,心中惊叹不已。
“【万石弓】与【霸王弓】几乎齐名,威力强悍如斯,果真是强莫能当。”太子孙隼在惊叹的同时,冷笑着看向站在箭矢瞄准方向的叶皓,他的心加速了跳动。
叶皓的眉头微微蹙起,他的面容上浮现阴霾,面对鲁达必杀的一箭,他竟视而不见,转头看向了白九幽,语气凝重地问道:“白公子,休息了这么久,是否足够了?”
白九幽和人皇宝库未能完全融合,无时无刻不在消耗巨大的精神,要想让他全力大战一场,自然需要获得充分的休息才行。
白九幽睁开澄澈的双眸,金色的眼光照耀四方,他点了点头,笑道:“不管太子孙隼准备了怎样的底牌,都交给我来对付好了。”
叶皓舒了一口气,他看向冯漠尘,微笑道:“你我并肩作战,擒贼先擒王。”
冯漠尘淡定地笑了笑,道:“甚好。”
也就在这时,嘣的一声锐响,鲁达松开了弓弦。
那一瞬间,【万石弓】周遭的空气扭曲成一个个漩涡,涌动的魂力变得混乱无比,好似暴雨拍打的湖面。
强大的反弹力,使得鲁达的虎口微微有些尖锐的震痛。
他的视野里,泛着电光的箭矢携风云之势,在一条笔直的线路上留下无数个残影,射破苍穹般的飞离出去,避无可避地朝着叶皓的心口疾驰。
“来了!”叶皓深吸一口气。
冯漠尘坦然地向前一跃,挡在了叶皓一丈远的前方,恰好迎上了【万石弓】射出的断无闪避可能的箭矢。
“公子小心!”看到这一幕,冯氏三鹰同许多魂师一样,认为冯漠尘一定是发疯了。
冯漠尘的面容上只有强大的冷笑,他的右手缓缓地舒展开来,变得犹如遮天般巨大,下一个瞬息,震骇惊魂的画面轰然冲入了所有魂师的视网膜里。
只见冯漠尘微微斜了斜身子,猛然探出了右手,一把抓住了疾驰在空中的箭矢,牵引着箭矢在原地舞动三百六十度,最后徒然松开了手。
闪耀着电光的箭矢,在冯漠尘强行扭转下,调转了方向,笔直地射向鲁达。
鲁达彻底呆愣住了,因为太过震骇,他完全没有任何闪避的动作,瞳孔里,只剩下恐怖的箭矢刺破空气的冲击过来。
一条长长的血线飚射向天空。
鲁达的肩膀上开了一个穿透而过的大洞,在意识到需要用手捂住伤口止血之前,他颓然地跪倒在地,面色森白如骨。
“这……不可能……吧……”世界里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
鲜血从鲁达的指间溢流出来,他突然笑了笑,不是强颜假笑,也不是为了杀戮的装饰而笑,那是看到自己流血受伤时,莫名发出的真实的笑。
鲁达扬起视线,凝视着正在修复粉碎性骨折的右手的冯漠尘,大笑着仰面倒下。
他的笑容,从来都是无法理解,包括他自己也不曾搞懂,但他这一次感到了开心犹如潺潺溪水流淌在了心间。
“原来如此滑稽地落败,也可以退出纷争,获得安宁。”鲁达躺在冰面上,这般想着,陷入了昏迷中,鲜血在身下如花儿般绽放。
在冯漠尘扭转乾坤的一箭下,鲁达成为众位学子中,第一位退场之人。
世界死寂了半响,紧接着,三大队中一位随从惊呼一声,疯狂杀出战场,冲到了鲁达身边,取出丹药为他止血疗伤。
且不说王一楼心中震骇不已,就是太子孙隼也惊得额头冒出冷汗,他早就看出冯漠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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