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海军陆战队少校掏出了一直陪伴着他的口琴,吹起了E·瓦尔特托菲尔的西班牙圆舞曲。分队里有识得此曲的,随声哼着附和起来。接着,平整的草地上,便有了一双双脚伴音而舞。
夏雅惠子沿河边走着,步履缓慢,象一个离群索居的隐士。远方火光中跳动的欢乐与她郁郁不乐的表情对比鲜明。她被面临两个抉择的烦恼纠缠得心烦意乱。她也一点没有注意到,一个轻灵矫健的身影也悄悄跟在了后面。
许多蚊蚋一样的小飞虫围着夏雅惠子前后飞来飞去,挥之不去的嗡嗡声更增添了烦乱。这些被动物分类学家暂时命名为沼蚊的飞虫,是诺亚营地最讨厌的。晚上睡觉前,为了避免沼蚊的骚扰,首先得点燃一种被植物学家找到的干树叶,在帐篷内熏一通,类似于薰衣草香味的香气久久不散。然后紧闭帐门,只通过一个密网窗口通气,方能睡上一个安稳觉。
夏雅惠子停下来,站住了,静静的思索着。既然独自一人仍旧无法理清头绪,还是回去的好,但是她没有向后转身,又走了起来。
“夏雅惠子中校还要往前走吗?”基弗里中校突然在身后不远处叫道,吓得夏雅惠子一激灵。
“你已经离营地很远了。”
“是吗。怎么是基弗里中校,你不是在跳舞么。”
“缺少了惠子小姐,舞会就算结束了。那种活动筋骨的事最需要的是情趣。惠子小姐一个人,离开营地远了会有危险。”
“呵,难道八指国的人还能泅过河来?”
“今天,的确有许多八指国人出来活动了。他们潜伏在河对岸山后观察我们,大约三四十个。四处都有。靠近雪河这边还可能有一种凶猛的啮齿兽,个头不大,却狡猾而贪婪。小心为妙。”
“谢谢中校的关心。野兽并不可怕,真该好好的教训八指国的人一顿才是。”
“啊,夏雅惠子小姐也有这种想法。”
“哦,叫我中校吧。本来,也应该让八指国,为加和正夫上校一队人,付出点代价的。”
一想到此事,夏雅惠子小姐不禁联想到徐豹屡次的提起,屡次蒙羞,便恨恨的满想借一场漂亮的战斗出出气。在她支队下属军官中,几乎人人都有了这样的想法,这是副支队长东条巴莫少校暗地里告诉她的。
“那,找个机会,我们来个瓮中捉鳖,最好活捉一些俘虏回来。”
“嗯,这个主意不错。既是示威警告,又可借此了解八指国人的语言。”夏雅惠子表示赞同说。
“啊,惠子小姐——中校想得比我还要周全一些。了解语言,好主意。阿莱斯上校获得的文字资料,主要是西番国的,对我们来说用处不大。我们需要自己的。”
“是的,阿莱斯上校获取的是西番国(即巴拉比王国)的文字材料,而且没有语言。对我们当然暂时用处不大。不过,徐豹上校不是坚决反对渡河活动,以免激怒八指国人吗?”
“准确的说,只有飞船主管才对我们有绝对的权力。从国家的角度考虑,谁都可以单独退出联合行动。”
从国家的角度考虑,谁都可以单独退出联合行动。这句话让夏雅惠子一下子豁然开朗。
她,未来天皇,太和号飞船主管本田一郎大将都得听命于天皇,唯令是从,谁还能够指令于她呢?
“好的,等时机成熟,我们联合行动。”
基弗里中校没有料到夏雅惠子一下作出了决定和邀请。作为军人,基弗里除了受命于代达罗斯号飞船,因为他的支队虽然都从属于泛欧盟,但是却是直接代表代达罗斯号飞船的。作为克里将军的侄子,他也得听命于舰队司令。克里将军不仅是联合舰队总司令,同时也是两艘欧盟飞船的最高指挥官,连飞船主管都得听命于他呢,将军岂能容忍妄图脱离舰队总部的狂妄行动。
中校忽然后悔冲动地对夏雅惠子建议,这同时也相当于是对对方作出了一种基本承诺。到时候,他真的能与夏雅惠子支队一同行动吗?至少,支队里的军人们能服从吗?
他脑海里激烈地翻腾着,没有回答夏雅惠子的话。
“基弗里中校后悔了?”夏雅惠子察觉到了基弗里的沉默,也考虑到了她的身份和权力,与基弗里中校的巨大差别。
“惠子小姐的吩咐,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何况是这样一件彼此合作有利的事。”基弗里坚决的说。
话里有话,夏雅惠子感到一些燠热了,她转开了话头,说:“基弗里中校今天的表演真是太精彩了。”
“玫瑰的绽放是为了迎接情人的到来。”
夜色中,夏雅惠子看不清基弗里的脸,但是感觉到他离得很近,话里面的激情再也包不住。
基弗里伸出手去,碰上了夏雅惠子的手,夏雅惠子没有缩回。
基弗里握着一双柔荑心潮激荡,但是他只是牵着举到嘴唇前,轻轻的碰了一下,像是行了一个吻手礼,这个吻,令夏雅惠子怦然一动。
夏雅惠子终于赧然收回了双手。
寂静的四周仿佛有意要衬托出爱情的澎湃。基弗里终于忍不住了,他说:“请夏雅惠子小姐答应我,等安定下来以后,作我的妻子。”
沉默了一会儿,基弗里觉得象过了十年,就象茫茫太空中漫长的十年。
夏雅惠子轻声然而坚决的说:“现在,我,不能答应你。现在还有很多事情等着去做。”
“那就是说,希望暂且存放在狂想的匣子里,等着时间的钥匙来把它打开。”基弗里终于松了一口气。
“喂!前面是队长吗?”忽然有女人声音叫道。一道光柱闪了一下。
“谁?”
“菅谷沙子少尉。”
“她的耳目倒是很灵敏。”基弗里不满的嘀咕着。
说话间,菅谷沙子已经走到跟前。她把微型手电筒射向地面,“果然我没有估计错,荒山孝郎医官在寻找你呢,可能有事吧。”
夏雅惠子这才想起自己把卫星通话器关掉了,菅谷沙子是不是说谎便暂且无从验证。
“一个医官,文职人员,处处这么关心队里的大事,甚至超出他的权限了。”基弗里带着疑问说。
“荒山孝郎医官其实相当于队里的总参谋长,我把他当作伯父一样尊重的。”
“哦!”基弗里很感激夏雅惠子把自己支队的一些秘密都告诉了自己。那么今后,他实在有必要同荒山孝郎医官建立一种良好的熟络的关系。荒山孝郎会对夏雅惠子产生影响的。
“那我先回去了。”夏雅惠子已经迈开步,菅谷沙子连忙将手电筒递了过去。
“为找到队长走了许多冤枉路,脚都麻了,再也走不快了。我会迟一点回营地。”
“那好吧,基弗里中校乐意陪送你回去的。”不等基弗里答话,夏雅惠子边走边说已经走出了十几步远,把基弗里和菅谷沙子拉在后面。看起来象是急着会见荒山孝郎,其实是夏雅惠子遵从着荒山孝郎“在大众场合要和任何人保持距离”的教诲。
“菅谷沙子少尉真是心思缜密啊。”基弗里半讥半讽。此时,夏雅惠子已经走远的,在黑夜中,连背影都看不清楚。
“中校这是夸奖我啊,不会是嘲笑吧。啊哟,真的,脚都疼了。跳起舞来就没有停过,又遵命要立即找到队长,半路上还摔了一跤呢。”
“好像,不能走了么。”
“脚太软了,我坐一会儿好不好。基弗里中校如果有事,可以先走,我没关系的,能摸着回去。”
“都这么说了,我还能一个人走啊。你带了夜视镜吗?”
“又不打仗。弄那么复杂干啥。没带。急着要找队长,抓了一只手电筒就跑出来了。”
“那,让你知道吧,啮齿兽的眼力可比你好多了。还有非洲鬣狗一样残忍的那些猎食者。”
“啊!”菅谷沙子少尉真的害怕了,趁势将身体贴近了基弗里。
两人都没了手电筒,基弗里伸手去搀扶菅谷沙子,后者便半依半靠同步走起路来。
菅谷沙子谈起这天的见闻,特别对基弗里中校飞镖无敌的精彩表演赞不绝口,不断重复着,喋喋不休。她的语言和行为,甚至肢体上的一个细小的扭动,都令个中老手基弗里明白,菅谷沙子是爱上他了。
他有些浑浑然且昏昏然。看起来菅谷沙子少尉更象是夏雅惠子的贴身侍女,亲密女伴。她对于爱情是有作用的。
“有空的时候,请中校也教教我飞镖啊,特别是击落飞虫那一招。”
“你们女子,腕力不够,学不好的。”
“那你是找借口,自我保守,不想教啊。”
“哦,你误会了,我是说,要教的话,只能学到哪里就到哪里,不能强求良好的结果,成不成就不一定了。免得到时候,你又责怪我这个教练不尽心。”
“这样说来,基弗里君是答应我了。哎呀,没什么,踩上一块活动的石头,我好高兴。是,正象基弗里说的那样,做事不能强求美好的结果。有句爱情上的名言,只在乎曾经拥有,不在乎天长地久。”
为这段话,基弗里拍拍菅鼓谷沙子的脸蛋表示赞同欣赏。
“菅谷沙子小姐豆蔻年华,年纪轻轻,就对爱情这样有感触了啊。”
羞涩的潮红立时涌上了菅谷沙子的清秀的脸庞,她的心怦怦直跳。可幸四周很黑,基弗里看不见。
第八集
第二日,全队休息一天。这天中,分队首领们要对未来事务进行商议。会议仍旧在营帐外进行,军人们都离得远远的,做着各自喜欢的事。当徐豹郑重其事的将今后营地的主要任务说明之后,另外几个队长和副队长多多少少有些意外。
“上校是说,我们将建立一个飞船燃料工厂,所以需要大量的石灰,目前最大量的要砍伐木柴作煅烧石灰的燃料。”戈林曼少校很认真的问。
“如果我们能够探测到煤矿并能够顺利开采,那当然更好。根据舰队总部大的计划方案,十天之后,燃料工厂应该能够进入生产程序。由于缺乏大量的太阳能电池,我们只能依靠植物燃料作动力,来生产液氢。大家都应该明白,液氢的保管和生产,要求都非常严格,安全第一,所以,工厂是必须建设的。”
此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
基弗里摇着头,说,“我们可能最艰苦又无聊枯燥的一个队了。”
“总得有这样一个队。”鲁克理解的一笑,“主要是因为我们所处地点,纬度最适合飞船起飞。好运气呀,朋友们。”
“可是食物呢,目前最艰难的就是寻找合适的食物了。根据计划,即使小麦下种后能够收获,那也将是一百多日以后的事。这么繁重的任务,却没有良好的食物来源。各位也许还记得吧,在沼泽边上我们找见了一棵果树,上面结着橄榄一样的果子,味道象芒果。可是趵突河北面这种树木比较稀少,而过河往南几十公里,从卫星摄像上我们看到,应该有很多吧。我没判断错吧?”基弗里暂时停住了。
“应该是的,大家都知道。”戈林曼以他一贯的严谨证实说。
“因此,过河去寻找食物及水果,是一个不错的主意。想一想阿莱斯分队和穆姆托分队,他们已经住着宽敞牢固的房子,使用着阿喜人精美的餐具,食物丰盛,取之简易。羡慕啊。果敢的进取才会有辉煌的成功。”
“各有各的处境,何须羡慕别人。我们不能去故意激怒八指国人。”徐豹摇着头,语言虽轻,却很坚决。
“难道我们只有挨打受屈的份儿。这样的日子,真是受够了。总有一天,我会替战友报仇的。我们不惧怕战争。必要的时候,我支队会自行其是,渡河行动。”
基弗里控制不住冲动的说。
“师之所处,荆棘生焉。大军之后;必有凶年。去他妈的该死的战争,我们为什么要去攻击阿喜人。这里有足够的土地,食物,有生存,游戏的空间,有清新自由的空气。作为出生入死的军人,什么不便我们不能够忍受。按照舰队总部的指示,请原谅我无须晓谕各位详细细节,也必须忍受。”
徐豹看出基弗里的想法来了。自行其是,故意寻衅,意欲脱离分队,正是基弗里中校的一贯念头。徐豹也禁不住突然强硬起来。
“你不过是一个懦夫。总部?哼哼,挟天子以令诸侯。在行动之前;我会告知总部的。”基弗里明白,自己不象夏雅惠子那队那样,他永远都逃不脱欧盟飞船的制约,他嘟囔着。
“争啊,争啊,一不小心,连最基本的东西都会丢掉。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夫唯不争,故无尤。”
徐豹平静地用一句《道德经》上的古语,淡淡的为自己解释。一干人中,除鲁克院士和谭力少校能够很快理解外外,其余的队长,副队长都一脸茫然。
“在你那虚伪的国度里,口号总是动人美好的。而沉迷在自己编织的虚幻想象中,也是你们最喜欢吸食的精神海洛因。”基弗里嘲讽说。
“中校,你过火了。”陈诚中校立即站起来劝解。
一股火气直逼到了徐豹喉咙,但是他强行憋住,反而冷冷的高傲的回击说:“如果不是我们都肩负着地球人的使命,如果你能拿起剑的话,我要你象一个骑士那样决斗,用血来洗净你所给予别人的侮辱。即使是唐吉柯德在最疯狂,最缺少理性的时候,也不会用语言轻易去羞辱一个真正的骑士。他会用剑和长矛来行动,而不是口舌逞能的讥诮。收起你毒蛇一样的舌头。记住,如果再有第二次的话,你我必有一人流血。那时候,你祈祷吧。”
夏雅惠子淡淡一笑,摇摇头,并不参与他们的唇枪舌剑。戈林曼少校也从内心不赞同基弗里因激动而过激的言论,摇头沉默着。
基弗里得不到支持,悻悻地走开了,但是会议还没有解散,因此他又不敢离得太远,弄得十分尴尬。
替基弗里中校解围的是他支队的一名上尉。这位急匆匆的上尉也并非是特意跑来活跃局面的。他略带喘气,汇报说:“我们,在雪河岸边,遇上了八指国人。”
所有人的注意力马上被吸引过去了。夏雅惠子趁机在副队长东条巴莫耳边小声几句。
“我们人员怎样?那些八指国人呢?”基弗里立即精神抖擞。
“我们没有伤者,那两个八指国人可能有一个受了轻伤,逃走了。他们跑得可快了,我们没有去追。”
“那是些什么人?依你们所见来看,是侦察兵吗?”徐豹插嘴道。
“不象是。我们追逐一头角兽。它沿着雪河往森林方向逃,进了森林不久就碰上了。那两个人倒象是猎户,他们扛着长枪,还佩着腰刀。我们迫不得已交火了。”
情况交代完后,会场又出现了短暂的静寂。
东条巴莫少校舔舔嘴——非常遗憾的是,开了这么久的会议,连个送水喝的人都没有,他好怀念地球上的舒适生活——说:
“看来,与八指国人的接触是避免不了的。从大局出发,要避免与八指国人的冲突,但愿西边的西番国不要跟着凑热闹才好。我认为,我们应该过河去,至少要派侦察兵去,彻底弄清河对岸的各种情况。请注意,这是我们支队的意见。不能停止对南面的实地侦察。”
鲁克院士望着徐豹,他眼光中传递着只有徐豹才能理解的信息。
徐豹想了想说:“东条少校的建议很好。我们会派遣三四个侦察人员过河去。不过,有令在先,遇上八指国人只能退却避让,带一只卫星电话去,安全为上,切记进入太深。每个支队抽一人吧,组成一个侦察小组。再申明一次,在你们的国家还没有宣布退出缔约联盟之前,在没有接到总部的特别指令前,违令者一律军法处置。”
卫星电话分队里只有四个,由三个队长和总顾问鲁克使用。有了它,侦察兵理所当然能够通过和营地的紧密联系,最早时间内发现八指国人的踪迹,避让躲藏,来确保减低冲突可能。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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