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官》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天官- 第89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咦?”

这回惊诧的是世子。

他瞪大眼睛道:“二郎的意思,这皇位本当是孤从父王那里承继下来的?”

道痴点头道:“当然如此。遗诏不也提及‘兄终弟及’。先帝只有大行皇帝一子存立世,大行皇帝驾崩后。皇室断嗣。按照《皇明祖训》所记载,从外藩入皇统,首选皇同母弟,无同母弟,则长幼有序。先皇无胞弟,王爷是先皇长弟,承继皇统的正当时王爷这一脉。”

他摆出吊袋的架势,看似言语有些刻板,却正合了世子的心意。如此刻板,才更理直气壮。

世子带了几分焦急道:“可是钦差大人们与内官的意思,孤进京是继先皇皇统,多半要奉太后为母。”

道痴皱眉道:“这是什么道理?殿下进京为皇帝,又不是进京做太子,有生母在,为何要奉伯母为母?”

不过寻常一句话,却使得世子醍醐灌顶。

他原本觉得道痴越大越有些端方,失了少年时的灵气。

然后此刻,他却觉得道痴的端方极好。

他似乎能想象出,自己面对京城那些老大人时,也摆出道痴这样“端方”的模样,如此理直气壮地说声,那些人会是什么模样。

他依稀有了主意,可是想到谷大用话里话外泄露出来的意思,又有些皱眉。

那份遗诏并不是大行皇帝起草,而是太后、权阉、阁臣联袂起草。固然他是得利者,可是想着这些人掌控大明天下,世子心里就不舒服。

太后、阁臣且不说,对于权阉他心中已经厌恶到极点。

谷大用前倨后恭的小人嘴脸,也让他晓得,所谓权阉的“权”是附生与皇权之。只要他想要制约这些权阉,并不是什么费事的事情。

最难应对是太后与阁臣。

从几位京城大佬对他每日提点似的告诫,他就晓得,在那些人眼中,对自己并无敬畏。

他想要做个真正执掌权势的天子,就要提拔新人。可是自己这几个伴读,年纪又有限。

想到这里,世子望向道痴,突然想起他的身份,就是出继子,不由皱眉,道:“二郎,若是孤给你做主,你愿意归本房么?”

第一百五十五章 听新闻,生忌惮

道痴闻言,不由愕然。

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只因自己“过继子”的身份,引得世子心里不痛快?道痴望向世子,想要从他神情看出些什么。

世子的脸并无“嫌弃”、“憎恶”之类的情绪,反而隐带关切与不平之意。

“关切”、“不平”

道痴神思飞转,试探地问了一句,道:“殿下是在为我抱不平?”

世子轻哼了一声,道:“你本当是官家公子,自在度日,却被出继寒门,巴巴苦读自己赚功名,何其不公?”

早先还罢了,他即便为此事略抱不平,也无心插手此事;现下他既将道痴当成自己人,当然不愿意他被欺负。想着王杨氏以内宅妇人辖制丈夫,不过是仗着娘家的势,谁让她有个首辅做伯父。王青洪为了前程,舍弃庶子,也称不君子。

道痴闻言,心中松了一口气,面带了沉思,道:“殿下,我今年十四岁……记事起在本家只呆过两日,与生父见面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反而是祖母这里,从西山寺出来就入了祖母家,半月后入王府。同本家相比,祖母那里与王府更像是家里。”

世子听了,眉头拧着更紧,道:“二郎可怨?”

道痴诧异道:“为何要怨?”

世子道:“要是你生父嫡母慈爱些,你也能锦衣玉食地长大,不用受山寺十来年的清苦。”

道痴摇头道:“殿下,生父与我有生恩。嫡母即便不亲近与我,也没有要我性命。西山寺虽日子清苦,可衣食无虑。若我不是王家子孙,也没资格寄养寺中。说到底还是借了生父之光。同真正出生在赤贫人家的孩子相比,我已经是幸运太多。”

世子看着道痴,带了不解道:“你怎么就想好的?听七郎说你与本家兄姊关系甚好,孤还想着他们性子狡诈哄了你亲近,看来你倒是真的心无芥蒂他们相处。”

道痴道:“若是只想不好的,那受罪的也是自己。古将怨气当成是邪灵,身怀怨恨当成是外邪入侵。怨恨重时,且不说对旁人会如何。自己就先要面目全非。许是如此才有老话,恕人就是恕己。”

世子出身尊贵,即便听了道痴这一番话,也生不出“恕人就是恕己”之心。不过他也从道痴话中听出另一重意思。那就是不愿坏了心情,却计较那些。

对于这一点,世子倒是认同的。

在他看来,自己看好的伴读,理当有这样的傲气。

就像他自己。即便因父辈恩怨,对襄王府百般不待见,可是也不过是拒见而已,并没有想着以后去报复发作。

只因他将是天下之主。不愿再去斤斤计较多年前的宿怨。

思绪说道痴身拉回来,想着陌生的京城。世子又生出几分不安道:“即便有遗诏在,可要是京城那些人逼迫孤怎么办?”

道痴皱眉做苦思状。约莫过了半盏茶的时间,方叹气道:“或许殿下只能忍一时之气,等到殿下登基后,才能大自在。”

世子郁郁道:“怕是只能如此。”

道痴见他心情大坏,想着路还有大半月,要是世子一直这样郁闷,他们这些同车的才难熬,便道:“殿下且想好的。殿下是王府支柱,王妃与两位郡主的荣华喜乐都牵于殿下一身。等殿下登基,王妃就是太后,郡主就是公主,她们因殿下会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子。就是府学这些人,因有幸曾为殿下伴读,也会沾殿下的光,被人奉为宾……”

世子听着前面的,神色稍缓,听到后面一句,不由瞪了道痴一眼,道:“还当二郎是个端方的,莫非也想着仗势招摇?”

道痴摸了摸鼻子讪讪道:“殿下,不是想不想的问题。殿下进京后,就要入宫,京中权贵想要钻营的,可不是从殿下身边人着手。我只这么一说,我与陆炳年纪在这里,即便旁人想要凑前,也要顾惜些颜面。七哥与陈大郎他们却不同……”

道痴这般说,并不是给其他人眼药,只是担心伴读中有把持不住,被京中权贵拉拢过去,引得世子生气。若是世子就此迁怒,那自己也免不了收到牵连。

现下还没到京中,就已经初见端倪。

王琪是王家子弟,王家有京堂在,用不着外人拉拢。刘从云是个机敏的,即便刘家族人无人为京官,可他也不会鼠目寸光,随意被人拉拢收买。

只有陈赤忠,醉心权利,有些小心机,可行事又不利索。

世子听了道痴的话,眯了眯眼,也想到陈赤忠身。

他本没几个可以用的人,当然不愿意再少了一个。

等到傍晚驻营时,世子便吩咐人去传陈赤忠与刘从云。

随世子进京的扈从人员,除了仪卫与护卫之外,其他人共有一百六十九人,分成四类,外戚、内官、王府属官、众伴读。

前三者都是王府旧人,只有后者是世子自己“培养”出来的。

世子对于他们,自然格外看重些。

陈赤忠与刘从云,即便没有与世子同车的资格,可一个跟在陆松身边,一个跟在袁宗皋身边,在众扈从之中也比较瞩目。

因此,这几日被受几位钦差大人的亲睐,常被寻过去说话,言谈之间也颇有亲近之意。

刘从云见状,行事越发小心谨慎;陈赤忠心中得意,可也不敢张狂。两人应对之间,倒也没出什么笑话。

今日被世子突然传召,两人都有些不安。

陆炳与虎头早已回来,虎头重新在世子身后侍立,陆炳则有些摸不清头脑地站在道痴下首。

世子脸一脸笑模样都没有,在吩咐人去传陈赤忠与刘从云二人时,他已经使高康去问过,证实这几日陈、刘二人却是同那几位京城大佬往来亲近。

见两人见来,世子便直言道:“听说你们两个这几日同几位钦差很是亲近,可有什么京中的消息没有?”

陈赤忠与刘从云闻言,都吓了一跳。

陈赤忠一时说不出话,刘从云道:“正得了几条消息,只是还不真切。”

世子看了刘从云一样道:“什么消息?”

刘从云看了下四周,低声道:“殿下,据几位大人透出的意思,遗诏由内阁首辅杨廷和杨大人拟发,择殿下为继统,是杨大人引《皇明祖训》‘兄终弟及’为据请立,得到皇太后准许后拟发遗诏……”

说到这里,有些踌躇道:“听说大行皇帝驾崩后,杨大人总理朝政,似乎有大动作。”

世子闻言,脸色越发难看。

虽说在谷大用那里,世子听过遗诏的事情,可没有这么详细。谷大用在提及遗诏的时候,加重了内官的作用,杨廷和反而没有那么显眼。如今听刘从云的话,遗诏竟是杨廷和一人之意。

一人之意兴废皇帝,世子心中只有忌惮。并不是他忘恩负义,而是情势迫人。不用仔细去想,也能晓得在这样强势的首辅面前,他即便登基,也没多少高声说话的余地。

他是进京做天子的,不是做傀儡。

大行皇帝驾崩,他这个嗣天子还在路,杨廷和要是本分,就当守好京城那一滩,而不是行什么雷霆手段。如此,不是逾越是什么?

自然像杨廷和这样在首辅位置坐了十来年的官场老油子,不会让自己“师出无名”多半也是另外有“遗诏”之类的清除异己。

陈赤忠并不傻,见刘从云如此说,也跟着道:“昨日张国舅也收到京城消息,杨大人抓了奸臣江彬,遣散了威武营,还使人收纳宣府行宫藏宝入内库,释放南京冤囚。”

听到这里,世子的怒气反而压下去,面恢复如常。

他点点头,道:“很好。你们二个是孤的伴读,以后孤还有大用,路闲暇,多为孤探些京中消息也好,省的孤孤陋寡闻,到京后闹出笑话。”

陈赤忠与刘从云齐声道:“愿为殿下分忧。”

世子道:“你二人现下虽在王府名下,可身并无品级,日后孤亦不能厚赏,不过六、七品的顶戴孤还能给的起。”

陈赤忠面带欣喜,已经跪倒在地;刘从云顿了顿,也跟着跪下去。

世子的嘴角挑了挑道:“三郎还罢,亲事已定,日后成亲孤会送份大礼;赤忠这里,亲事无需着急,等孤日后给你指一门体面亲事。”

世子虽带了笑意,刘从云却觉得后背发冷;陈赤忠满脸感激道:“叩谢殿下隆恩。”

世子摆摆手,打发二人下去。

陈赤忠面带欢喜,刘从云则是扫了旁边侍立的道痴一眼,眼中带了苦涩。

世子若真心将他们当成自己人,怎么会刻意拉拢安抚?

待二人出去,世子的笑容散了,心中很是憋闷。连刘从云与陈赤忠都能听到的消息,可见钦差们没有刻意隐瞒,可是却也无人报到他跟前。

若是真心敬畏他,哪里会如此行事。

还有杨廷和的大动作也未免太大了,解散御营,释放囚犯,这都是帝王的权利,哪里能臣子能做的?

第一百五十六章 读史料草木皆兵

自从晓得内阁首辅杨廷和总理朝政,世子赶路的心就没有那么迫切。

他不在像前些日子那样只埋头赶路,对于沿途官员的请安,开始也见上一见。从安陆到京城这一路上,多少官员闻风而动,想要在这位新天子跟前露露脸。原先是不得其门,现下有了缝隙,自然是见缝插针的多。

几位钦差大员见状,怕耽搁行程,少不得过来劝谏一二。

世子很是无辜道:“孤只是想问问地方民生。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千里路,孤这一路上不能只避在车里。”

世子并没有耽搁行程,每次见地方官,不过盏茶功夫,言谈之间,只是问问风土人情之类,并不涉及政务。

看在众钦差眼中,都觉得是世子是路上无聊才如此行事,就不再拦着他。

不过如此一来,拜见世子的官员多了,却是证实了嗣天子进京的传言。派送消息的人马,随着大部队的行进,星散开去。

等到队伍行进到直隶,与兵部尚书带来的京卫汇合时,皇帝大崩兴献王长子奉遗诏进京继位的消息也终于正式上了朝廷邸报,明发天下。

地方官民,开始正式服国丧。

辂车里,世子看着朝廷邸报,松了一口气。

陆炳不在车上,与虎头骑马去了。道痴坐在车里,身后是几堆书籍。陆炳与虎头并非贪玩,而是为了给这些书让地方,被世子撵下去。

这些书,是使王府属官先行一步,在沿途市镇的书坊中买下的,名义上是给道痴这个伴读看,实际上是两人再寻找藩王继皇统后尊奉生身父母的“理论根据”

为了掩藏二人的真正意图,开出的书单也是以四书五经居多,夹着少量的史书、律书、数书等其他类别的书籍。

几日的功夫,运到马车上的书就有三百多套。

不仅钦差们看着不过眼,就是王府属员这里,都纷纷侧目。

在大家眼中,世子待道痴太过亲厚。而道痴也太过矫情,即便功课再要紧,还能紧过嗣天子去。他既被选为侍从,随世子同车,就该好生侍奉世子,而不是为了读书,搅得世子跟着不安生。

只有袁宗皋与陆松心中诧异,因为他们两个晓得,道痴不是个不懂事的,世子也不会为体恤侍从就委屈自己。

为了道痴“读书”连陆炳都被赶下马车,在这旁人眼中,都会觉得世子最看重道痴这个伴读,超过乳兄弟;这两个王府老人却晓得,众伴读加起来,在世子心中的分量也顶不过陆炳去,这其中定有蹊跷。

没两日,就有人看到世子最器重的侍从下了马车,捧了几本书去袁宗皋的马车上“请教”请假了两、三回后,不知是不是那小侍从不耐烦,开始使人请袁宗皋上世子辂车。

袁宗皋带了几分无奈,登上世子辂车。

几位钦差看在眼中,少不得将道痴的分量又看重一番。

不过对于嗣天子反而又看轻些,觉得孩子就是孩子,行事太过孩子气。不过一个伴读,就惯成这个模样。

却不知,马车里,像袁宗皋请教的不是道痴,而是世子。

王府长吏只是正五品,可袁宗皋的品级却是正三品。这是因他不仅是王府长吏,还是兴献王的老师,辅佐兴献王治理藩地有功,由王爷向朝廷请封。世子对于他,亦是礼遇看重,并不视为臣下。

即便晓得京城不太平,心中对可以主宰帝王废立的阁臣与后宫都提防,世子便苦思对策。可他毕竟只有十五岁,阅历有限;道痴即便能“引文据典”可对于权谋之术,也只是纸上谈兵。

两人将历代藩王继统的史料翻看一番后,只剩下心惊胆颤。

自古以来,皇室断嗣,藩王继统的,并不罕见。成功的有汉文帝,开创一代盛世;同样是汉朝,另外一个继皇统的藩王昌邑王刘贺则没有那么好运气,只做了二十七天皇帝,就被权臣以“荒淫无行,失帝王礼宜,乱汉制度”废黜,成为历史上的“废帝”之一。

根据史书记载,文帝往长安出发时小心行事,先派舅舅去长安探听虚实,等到距离长安五十里的地方,又派属下先进城探路。再三确认不是圈套后,才小心翼翼入了长安,平安继承皇位。

虽说随他入长安的藩王官员只有六人,可在他入未央宫的当天夜里,就命两个心腹接手长安与宫中兵权。

对于拥戴他为皇帝位的朝臣们,文王封赏安抚。对于行事骄横的权臣,则更加礼遇,直到真正掌握朝政才加以处置。

同在吕后下隐忍度日数十年的文帝相比,昌邑王刘贺继皇位后的行为则的有些傻缺。

他带了两百多人进京,登上龙椅,没等权利到手,就想要说了算,并不甘心做傀儡。结果被上官太后与权臣霍光联手废黜。

都是藩王继统,结局却不相同,世子自然不想为后者。可偏生他的处境与后者更相似,那就是京城不仅有一手把持朝政的权臣,还有个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