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识见识秦淮河的画舫,瞧一瞧扬州的美人……”
第二十三章 笑剧闹剧离别剧
蒋麟在众同窗面前还端着架子,不过是喊了一声,就咬牙忍住。等被抬回自己院子,被吴夫人、吴氏、王妃等女眷围住,他又开始呻吟起来。
被砸的大脚趾已经红肿起来,指甲外翻,里面黑紫一片,模样看着十分可怖。
吴夫人一口一个“我可怜的孙儿”吴氏也“嘤嘤”地哭着,嘴里却不停地咒骂着陆典。她晓得,陆典做了府学的射箭先生,儿子今天下午上的射箭的课。
偏生陆炳跟在世子身边,也在屋子里。小家伙听着吴氏的话,气的小脸发黑,强忍着拉了拉世子的胳膊,请示了一声,自己退了下去。
看着依旧咒骂不休的吴氏,世子的脸色冷下来。原本因表哥受伤引起的那些许同情,都成了厌恶。
王妃对陆典本也有些埋怨,可见儿子冷着脸,反应过来儿子是恼了。
陆典不仅是王爷器重的近臣,还是儿子的乳父,吴氏这样肆意咒骂,实有些过。王妃正想开口呵斥吴氏,便听蒋麟嘶哑着道:“不关陆大人的事,是沈大郎害我……”
众人齐刷刷地望向蒋麟。
蒋麟在校场没有攀咬沈鹤轩,一是他自己当是还糊涂着,二是晓得众人都向着沈大郎,即便他攀咬一口也不顶用。
现下回到自家,都是自家长辈,还担心什么?
他恨恨道:“就是沈大郎,他碰了我的胳膊,我才拎不住石锁,砸了自己的脚。他是故意的,他是故意的!”
“竟然有这样烂了心肝的人!”
吴夫人与吴氏自对蒋麟的话自然确信无疑,吴氏更是满脸怒气地对世子道:“殿下,不管你平素怎么护着那几个小子,今日可得给我们麟儿做主!”
世子冷冷地看着蒋麟道:“方才在校场时,你怎么不说沈大郎撞你?现下离的元了,空口白牙说人害你。他作甚要害你?”
蒋麟恼羞成怒道:“殿下什么意思,是我在扯谎?刚才只顾着疼,哪里来得及说旁的!”
吴氏抹了眼泪道:“怎地?殿下是宁愿诬赖我儿扯谎,也要护着那个沈大郎?我们怎么这么命苦啊,为了王爷王妃,抛家舍业地过来,却成了惹人嫌的,连被欺负了也只能咬牙忍着。我要是要去问问王爷,作甚带了我们来安陆?”
说着,又“呜呜”大哭起来。
王妃在旁听着,原还觉得儿子的话太生硬了些,听到后来见吴氏满口“委屈”连王爷好心带他们过来照顾都成了罪过,她心里也恼了。
她冷哼道:“吴氏,你这是再责怪哪个?”
吴氏抽了抽鼻子道:“我敢责怪哪个?即便是嫡亲的舅母,又有什么用?还不如一个伴读有体面。听说那沈大郎娇美若女子,殿下这般护着,竟比对嫡亲表哥还亲近,王妃也该操操心才是。”
一句话,说的王妃勃然大怒:“吴氏大胆,你竟敢诋毁我儿!”
她即便长得眉眼温柔,可二十多年的王妃不是白做的,横眉立目之下,吴氏也跟着打了个冷颤。
她晓得自己这小姑子,看看和和气气的,实际并非善茬。一时气愤之下,说了歪话,吴氏后悔还来不及,哪里还敢辩嘴,立时“嘤嘤”哭着,避到吴夫人身后。
吴夫人也听出儿媳方才说的话不妥当,可见女儿如此,心里也有些不痛快,道:“她既说错了,我教训她就是。到底是你嫂子,哪里有小姑子教训嫂子的?莫叫孩子们看笑话。”
吴氏听见婆母维护自己,腰杆子立时直了,道:“人家是王妃,身份尊贵呢,我这嫂子是什么牌位上的人。”
王妃见她们如此歪缠,气得浑身打颤,刚要开口说什么,便进门口冲进来一个丫鬟:“老夫人,太太,不好了……小姐去府学了……”
众人都愣住,世子阴沉着脸道:“到底怎么回事?表姐怎么好好的,怎么想起去府学?”
那丫鬟跪禀道:“方才小姐在院子里听了大少爷的话,便带人去府学,说要给大少爷报仇……”
“胡闹!”
王妃怒道。
虽说府学就在王府,可是在外府,不是在内府。那边住着五、六个半大少年,蒋凤一个闺阁女儿还大张旗鼓地过去,名声还要不要?
“母妃,儿子这就过去看看。”
世子心里也着急,忙起身道。
王妃点头道:“我儿去拦着,我随后就过去。”
世子应声去了,吴氏担心女儿,扶着吴夫人道:“婆婆,咱们快去看看,莫让凤儿吃了亏!”
王妃起身,站在她们面前,冷声道:“府学乃世子读书所在,不是能串门子的地方。”
吴氏想要回嘴,又畏于王妃气势,便晃了晃吴夫人的胳膊,道:“婆婆……”
吴夫人刚想要开口,王妃已经说道:“这里是兴王府,我儿是王府未来之主。现下却因我的缘故,连累我儿受此泼妇恶言。若是我的意思,这等搅家精早该休了事,只是娘既然护着媳妇,我又是出嫁女,就不啰嗦什么……娘,府外宅子我已经叫哥哥收拾出来,您老人家还是带着您的媳妇、孙子回自家吧……”
吴夫人瞪大眼睛,道:“这,这叫什么话说?”
王妃却不应答,只淡淡地看了吴氏与蒋麟一眼,道:“蒋麟既不喜府学,明日不用再去。出去以后还是好自为之,若是有人胆敢打着王府旗号,胡作非为,切记还有‘大义灭亲’四字。”
说罢,她看了不看众人,转身出了屋子。
到院门口的时候,她的脚步顿了顿,低声吩咐身后人几句。
须臾,便过来几个膀大腰圆的健妇,在院门口站了……
世子步履匆忙地赶到乐群院外,便听到院子里传来阵阵笑声。待进去一看,场面十分滑稽。
正房廊下,众伴读或站或立,神态有异。
沈鹤轩披散着头发,衣服也松散着,依在柱子上,手中的折扇换成酒壶,依旧是姿态风流;吕文召手不释卷的书掖住腰间,手中也抓着一个酒壶,不时仰脖灌上几口。
王琪、道痴、陈赤忠这三个没有提溜酒壶,而是都端着酒杯。刘从云提着酒壶在旁,不时给众人倒上一杯。
院子的空地上,几个青衣小童正与两个仆妇扭成一团。
那两个仆妇虽高壮,可架不住童子数量多,手脚并用之下,没有占上风,场面对峙起来。
旁边站着一个红衣少女,满脸羞怒,不停跳脚。
几个伴读少年,站在廊下,依旧如看戏似的,还不时点评一下场中。
“二郎,惊蛰这小子力气大啊,瞧着他千斤坠的架势,有点那个意思……”
这是惊蛰在抱着一个仆妇的腰,定住不让她往廊下去。
“沈世兄平素跟仙人似的,这小鹤君却带了烟火气……”
这是沈家书童抱着一个仆妇胳膊,狠狠咬住不撒口。
“侍砚也不错,现学现卖,都会王八拳了,哈哈……”
这是吕家书童在与一个仆妇互相扑喽着对打。
红衣少女气的满脸通红,不时地“混账,你们放手”这是对几个小童喊的;又道“废物,笨死了”这是骂那两个仆妇。
反而对于廊下的几个少年,她虽偶尔看上一眼,便迅速移开眼。
虽说眼前实在热闹,可也太不成体统。世子不好看戏,清咳两声,走了出来。偏生大家吃酒的吃酒,看热闹的看热闹,没有人留意这边。
世子无法,只能高声喝道:“住手!”
众人这才望过去,发现世子过来。
仆妇到底是王府下人,不敢再动,几个小童便也都撒开手,退回各家主子身后。
红衣少女早就气的眼圈发红,这会儿终于忍不住,哭着道:“殿下,这几个人无礼!”
世子看也没有看她,只看着那两个仆妇道:“谁准你们来此?”
两个仆妇见他面色不善,心里“咯噔”一声,立时跪倒在地,哆嗦道:“是表小姐……”
世子轻哼一声:“没有母妃之命,擅出内府,去寻总管,领四十板子。”
那两个仆妇不敢求饶,忙叩谢恩典,满脸灰色地去领板子去了。
红衣少女正是蒋妃内侄女蒋凤,跺脚道:“打狗还需看主人,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世子看着蒋凤,淡淡道:“孤倒是不知,王府下人何时有了旁人做主人。表姐客居,还需本分些为好。”
“你……你……”
蒋凤气的不行,可被世子的眼神横过来,莫名地添了心虚。
偏生廊下站着那几个还看着笑话……
蒋凤羞恼难挡,使劲跺了跺脚,转身就跑。
匆忙之下,她一个不稳,就绊倒在地,裙子扬起,露出一双金莲,使劲蹬着,分外滑稽可笑。
众人强忍住笑,纷纷移开眼,这少女虽没有说自己是谁,可上来就要寻“姓沈的”的,自言要给她兄长报仇,身份显而易见。要是因多看几眼热闹,在引出旁的是非,那大家可没地方哭去。
世子只厌恶地瞥了蒋凤一眼,丝毫没有俯身扶人的意思,只吩咐黄锦与高康道:“送她回去。”
说罢,他便走向众人,已经换上亲切的口气:“什么好日子,大家都吃起酒来?也不使人喊孤与陆炳一声,不够义气。”
沈鹤轩笑道:“同窗一场,既是离别酒,怎么好落下殿下与陆小弟,是我的不是,当自罚三杯。”
世子听着不对头,疑惑道:“什么离别酒?”
沈鹤轩扬眉道:“殿下,我不能再陪着世子读书了,我将去南京游学。”
世子只觉得太阳穴砰砰直跳,自己脑袋都要炸了,一会儿是蒋麟在长辈们面前的攀咬,一会儿是方才蒋凤撒泼的样子。
众人看猴戏似的看着小童与仆妇对殴时,是不是也在笑话他这个纵亲行凶的世子?
第二十四章 得失难论说仪宾
沈鹤轩终是婉拒了世子的挽留,翌日一早便带了自家书童与他最爱的古琴,离开王府。
加上蒋麟也没有来,大成殿一下子空旷下来。世子望了那两张空桌好一会儿,唤过黄锦,吩咐他带人将两套桌椅搬了出去。
众人原还有些离别愁绪,见到搬出去的桌子是两张,开始还有些疑惑,而后便是了悟。王琪忙低下头,伸手遮住自己的脸,生怕自己笑出来,碍了世子的眼。
一个沈凤凰干掉一个蒋臭屁,这也不算吃亏是不是?
若不是世子的脸色实在难看,他真想要大笑三声。
府学的伴读,自此从八名减为六名。
只是沈鹤轩在的时候还不觉得什么,等到走了还真有些不习惯。
乐群院太肃静了,再也没有悠扬的琴声。就是先前最厌烦沈鹤轩弄弦的吕文召,也几次走神,隐隐地怀念有琴音陪伴的日子。
沈鹤轩行事虽洒脱随意,可并不是惹人烦,即便每晚操琴,都是择清雅没噪音的曲子。即便是学新曲,也是安排在晚饭前后,等到大家回房读书时,便换了静怡的曲子。
王琪心中因蒋麟也离开府学的那点欢喜,没两日就被内疚取代。在他看来,若不是他避蒋麟避的厉害,蒋麟也不会单冲沈鹤轩一个发火,终于逼走沈鹤轩。
他还能仗着是王府半个姻亲,与世子也是旧识,与蒋麟周旋一二,沈鹤轩又哪里能扛得住蒋麟?
说到底,还是他不够义气啊。
沈鹤轩与他一样,都是出身大姓宗房,父母双亡。可是他上面还有祖父母在,沈鹤轩却只能跟着叔叔婶子过日子。
这次沈鹤轩离开王府,定会惹恼他二叔。他还没有成年,家里产业与母亲嫁妆都有他二叔二婶握着。若是得罪了他二叔,哪里有好果子吃?本不该这样任性,就应该老实几年,等到成年,将家产接过来再说。
这回他二叔会不会抓了机会责罚沈鹤轩,若是心黑的,会不会直接下了黑手借着家法为名打残沈鹤轩?
王琪越想越担心,吃不香、睡不稳。
王琪就这样在道痴跟前念叨,越是念叨,却是担心沈鹤轩,要不是没两日就要到月底,怕是他就要请假出府。
道痴听得,直翻白眼。若是沈鹤轩的二叔真想谋夺沈鹤轩的家产,会让他平安地活到十五岁?还送到王府做伴读?
今日伴读,明日王府属官,对于志向远大之人,觉得没什么前途,毕竟都是低级或者不入流的小官。可是即便是这样人出去,安陆的知州也不敢怠慢,原因无他,不过是后面是王府。
一个王府属官,虽没能力涉足朝堂,可是想要王府所在地主宰一户一姓的兴衰不算什么难事。举个例子来说,只要沈鹤轩坐上王府属官,在族人中身份就不同,即便是族长族老,也要客气应对,因为他成为沈氏与王府之间的纽带。
四姓其他三家送来的伴读,除了道痴之外,其他三家送的都是族长嫡子或者嫡孙。
沈鹤轩的二叔,没有送亲儿子入王府,而是送了侄子入府,实为不易。他给了侄子一个机会,即便无父兄倚靠,也能在族中自立的机会。
这样的沈家二叔,哪里会像王琪担心的那样对沈鹤轩?
王琪一叶障目,杞人忧天。
不过道痴并没有点醒他,而是问道:“要是七哥去沈家探望,发现沈大郎真被他叔叔欺负,七哥怎么办?”
“怎么办?”
王琪理所当然道:“当然要为沈凤凰做主。他二叔怎么也是一族之长,总得要面子的吧。”
道痴道:“亲情都不顾的时候,还会要面子。若是面子真那么重要的话,衙门里也不会出现那么多争产官司。”
王琪沉默了一会儿,道:“那跟家里人说?”
道痴道:“求伯祖父与大堂兄?不管如何,那是沈家家务事,王家说话好么?”
王琪本就不傻,听了这一句,立时短了底气,小声道:“那怎么办?求世子出面?沈二叔再狂妄,也不敢不顾世子面子吧。”
道痴道:“世子开口挽留三次,沈大郎还是选择离开,你觉得世子心里就没芥蒂?”
王琪激动道:“这个也不行,那个也不行,难道就任由沈凤凰被他叔叔婶婶欺负?”
道痴看着这样激动的王琪,心中了然。自己都能看出沈家二叔对沈鹤轩并无恶意,为何王琪却尽往坏处想。与其说他是在替沈鹤轩操心,还不如说他是在担心自己将来会被欺负。
三房防着宗房,王琪在畏惧他的伯父堂兄,不知宗房曾有什么不厚道的地方露了首尾。
同吃同住两个月,道痴看出来,王琪虽平素总是一副大哥的模样,好像很看顾道痴这个族兄弟,可实际上是他自己没有安全感,很是依赖道痴。
王七的前程,到底在何方?
道痴站起身来,围着王琪转了两圈,而后捏了捏他有些松垮的脸蛋,点了点头。
王琪被道痴闹懵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呲牙道:“二郎掐我作甚?”
道痴往门口走了两步,确认下四下无人,对王琪低声道:“七哥想不想自己有能力为沈大郎做主?”
王琪白了他一眼,道:“可不是废话?但凡补了王府差事,我也能去沈家耀武扬威一把。只是我年纪还小,想要补王府差事,少说要三、四年后。怕是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那七哥想不想教训蒋麟,不仅将过去受的闷气都报复回去,而且瞧着他不顺眼,想收拾一顿就收拾一顿?”
道痴接着问道。
王琪这下没有应声,而是伸手试了试道痴额头,疑惑道:“二郎也没发烧,怎么就说胡话?在这安陆地界,只要王府没移藩,别说是我,就是知州家的公子,也不敢说去收拾蒋麟。”
“若是有一个法子,能让蒋麟在七哥跟前变成乖孙子,七哥想不想听?”
道痴笑道。
王琪眼睛闪亮,道:“那还用说,肯定确定一定想啊,二郎快说?”
道痴道:“只要七哥停了晚上的点心与宵夜就行。”
王琪迷糊道:“这同点心宵夜有什么干系?二郎怎么说话没头没脑?”
道痴道:“七哥停了点心宵夜,就会慢慢瘦下来……瘦下来后,请伯祖父出面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