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居一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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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 第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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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头子最后总结道:“如果能有这样地儿媳妇。爹爹脸上就太有光了。”想了想。给沈默一个直观地比较道:“比当县太爷还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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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不到老爹你还挺满意。”沈默苦笑道:“可您老人家把事情办成这样。咱们怎么收拾?”

    “既然是殷小姐。老爹我就豁上这张老脸不要。也得把这一局挽回来。”沈贺一拍桌子。豪气干云道:“反正还差了三书三礼。咱们干脆不和他们玩了!”

    “哪有那么简单?人家已经造出势去了。全绍兴人都以为是咱们沈家巴巴求着人家。现在除非是吕家自己不答应了。不然咱们还真没法反悔。”要是反悔地话。在旁人眼里便成了拿婚姻大事当儿戏。恐怕再没有人会把闺女嫁给他家了。

    往更深里讲,沈默现在也算是官场中人了,那士林风评就变得无比重要。若是落下个‘荒唐’、‘轻浮’、‘言而无信’的恶名,以后的日子可怎么混?

    沈贺气急败坏道:“是谁先想结亲家的?我,我找他们说清楚去!”

    “还是算了吧。”沈默苦着脸道:“现在咱们是黄泥巴掉到裤裆里,根本说不清了。”

    这爷俩已是骑虎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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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腊月二十九这天,沈默正在家里愁,便听到外面一阵鸡飞狗跳,接着是亲兵们的低呼声:“这位姑娘,你不能进去。”

    “我不进去,那叫你家大人出来!”听到那带着愤恨的声音,沈默不由轻声道:‘画屏!’便想从后窗翻出去。动作做出一半,却又停下道:“已经对不起人家,再逃跑的话就太没品了。”

    暗暗给自己鼓了鼓劲儿,沈默终于提起嗓门道:“让她进来,你们都离远点。”

    外面传来亲兵稍显古怪地答应声,过不一会儿,帘子掀开,一脸怒气的画屏姑娘便出现在沈默面前。

    半年不见,她更加清瘦,也更加有女人味了。

    只看了沈默一眼,画屏便赶紧低下头去,质问的语气也变了味:“你……真的要娶吕家小姐吗?”

    沈默却轻声道:“你瘦了……”

    一句话便把画屏惹得眼圈通红起来,朱唇也轻微的颤抖起来,心里一下子有

    想要对他讲,但说出口时却变成一句话:“你……要姐于何地?”显然殷小姐已经对这位闺中密友,讲了当日地事情。

    沈默轻声道:“这话不该你来问……”

    “我不问谁问?”画屏一下子愤怒起来,杏眼圆睁的瞪着沈默道:“你、你、你……始乱终弃,你不是好人,你这是要逼死我家小姐啊?!”说着便数落起他来:“你知道我家小姐为什么豁出去砸锅卖铁,也要把那一船二百多人全赔上吗?是为了让良心上安宁些?不是!她是不想给你抹黑!不想让人家说你娶了个只认钱,不认人的冷血商人!”

    “可怜她还没怎地呢,一颗心就开始为你着想!你却倒好,前头说的好好的,到后面却又攀上高枝了!我们小姐知道了,五天五夜没有吃下饭去,后来又大病了一场,险些就香消玉殒了!”一想到当时小姐痛不欲生的凄惨模样,画屏便气得柳眉倒竖,粉脸通红道:“你伤透了我家小姐的心不说,还让我家老爷又急又气,旧病复。你这个陈世美,真是害人不浅啊!”

    听到这,沈默手一挥打断她的话道:“什么都别说了,带我去负荆请罪吧。”

    “已经太晚了!你早干什么去了!”画屏气苦道:“我家小姐已经出家了。”

    “出嫁还是出家?”沈默瞪大眼睛问道。

    “呸……”画屏啐一口道:“她穿得是衣不是嫁衣,你说是出嫁还是出家?”

    “什么?怎会如此想不开呢?”沈默难以置信道。

    “我家小姐是冰清玉洁的好女子!”画屏气坏了,压低声音怒道:“被你那般轻薄过,怎么还能嫁人?她又不屑于以此要挟你,便遁入了空门……”

    “她在哪个庵里修行?”沈默沉声道。

    “这你管不着!”画屏瞪眼道:“我是来给你送信的,自己看看吧。”说着便从袖中掏出一封素色信笺。

    沈默抽出一看,只见一张薛涛笺写着数行娟丽地小字,乃是一诗道: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尔相决绝。

    往昔不堪事,今日休再提;御沟上,沟水东西流。

    请君莫介意,嫁娶不须乞。愿君得一有情人,白头不相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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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干脆利索的一诀别诗,只是告诉他两人没有一点关系了,既没有一点责备,也没有一点幽怨。就像一个骄傲的公主一样,不需要同情,不需要施舍。

    可越是这样,沈默心里越像刀割过一样,他现在真是恨透了那混账加三斤的吕县令,当然还有他自己,若是当初早些对老爹说明,也就不会有今天的这些狗屁倒灶。

    待他回过神来,准备给殷小姐写点什么时,却见画屏不知何时已经离去了。

    沈默一脚踹翻了火盆,心里的纠结折磨得他仰天大叫,把外面的侍卫吓了一跳,跑进来一看,地毯都着火了,赶紧端水灭火,又用笤帚扑打,待把火灭掉,整个书房也变得乌烟瘴气,一片狼藉了。

    沈默已经站在院子里,对闻声赶来的老爹道:“无论如何,这个聘礼我是不去下了。”

    “那怎么办?”

    “不管了,爱谁谁吧!”沈默赌气道:“反正这个聘书我是不会给的!”

    沈贺叹一声,拍拍他的肩膀道:“孩子,你早就是大人了,爹爹相信你一定能处理好这件事地。”

    沈默虽然心里没底,却还是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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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三十那天,他谁也没带,单身出门去殷家,想要登门赔罪,门房却礼貌的告诉他,老爷和小姐去外地过年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他又问画屏在哪,门房告诉他也在府里。他便去义合源,好容易敲开后门,小伙计却告诉他,画屏姐陪着冷朝奉去乡下泡盐泉治病了,也在家。

    四起的鞭炮声中,沈默孤零零的从小巷里出来,走到路口时,便想起当日也是在这里,她掀开车帘朝自己甜甜一笑。他不禁恍惚了,揉揉眼睛,却什么也没看到。

    只有一条空空的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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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喜剧,喜剧,喜剧……还有一章……

第二零七章 沈炼上书

    在沈默为自己的终身大事而纠结不已时,千里之外生了一件足以改变他人生轨迹的大事……

    嘉靖三十三年除夕夜,京城内火树银花不夜天,西苑玉熙宫谨身精舍中也是喜气洋洋。

    有明一代,百官都要在这一日上疏贺万寿,权作是给皇帝拜年了。过年谁也不说丧气话,全都捡那好听的写,所以闹心了整整一年的嘉靖帝,决定好好看一下这些贺表,以求身心愉悦,更好的沟通五帝。

    但再甜的蜜糖,吃多了也会腻。‘圣寿安康’、‘万寿无疆’看多了,也会让皇帝觉着无聊,他把手中的奏本随手一扔,道:“千篇一律的东西,就没有点新鲜的?”

    边上侍奉的黄锦赔笑道:“这正说明,众位大人对陛下敬仰无二。”

    嘉靖笑骂道:“嘴上抹了蜜一样,罢了罢了,不看了。”用脚一蹬那高高的几摞贺表,便把这些花花绿绿的奏章踹了一地。

    他刚要让黄锦收拾下去,却看到其中竟有一个黑色封皮的,不由皱起眉头道:“什么人如此不懂事?”

    顺着陛下的目光,黄锦也看到了那个扎眼的奏章,只觉告诉他准没好事,但在皇帝的眼皮底下,他哪里敢捣鬼,只好乖乖拿起来,双手举着趋向皇帝。

    嘉靖帝面沉似水的接过来,扫一眼封面上的名字,乃是‘锦衣卫经历司沈炼。’对于这个名字,他还是有些印象的,那是在今秋俺答围城,要求互市时。嘉靖帝曾经传旨,要求大臣们表对此事的看法,但在内阁意见没有下达前,除了国子监司业赵贞吉明确表示反对之外,其余大臣都一致保持沉默。

    就在这一片可耻的沉默中,沈炼站了出来,公开表示支持赵司业的意见。这让百官很下不来台,便有吏部尚书夏邦谟突然跳出来,不屑道:“小吏安得上书?”

    这话当年俞大猷也被问过。他当时选择了沉默。但沈炼不会沉默。他毫不畏惧道:“锦衣卫经历沈炼也!大臣不言。故小吏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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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块硬骨头啊。”嘉靖心中淡淡笑道。但当他打开沈炼地奏疏时。立刻便笑不出来。只见那雪白地纸笺上。银钩铁画地凛然写道:

    “我朝旧例。辞旧迎新之际。群臣当上疏以贺。然臣孤直罪臣沈炼。夙夜祗惧。思图报称。盖未有胜于请诛国贼。方今外贼乃俺答、倭寇也。内贼惟严嵩。未有内贼不去。而可除外贼。今大学士嵩。贪婪之性疾入膏肓。愚鄙之心顽于铁石。实乃祸国之巨奸也。请以嵩十大罪为陛下陈之:

    嵩虽无丞相之名。其权却甚于自古之丞相也。以致天下只知有严丞相。不知有嘉靖帝也。其罪一也。

    窃君上之大权。沽恩结客。朝廷赏一人。曰:‘由我赏之’;罚一人。曰:‘由我罚之’。人皆伺严氏之爱恶。而不知朝廷之恩威。尚忍言哉!其罪二也。

    又有揽吏部之权,虽州县小吏亦皆货取,致官方大坏,其罪三也。老迈昏庸、误国家之军机,其罪四也。阴制谏官,俾不敢直言,五也。妒贤嫉能,一忤其意,必致之死,六也。纵子受财,敛怨天下,运财还家,月无虚日,致道途驿骚,八也。连络蟠结,深根固蒂,各部堂司大半皆其羽翼。是陛下之臣工皆贼嵩之心也。九也。

    自嵩用事,风俗大变。十余年来,贿赂得居高位,清高却尽遭排挤。以致天下视‘守法度’为迂疏,视‘巧弥缝’为才能。视‘正直不阿’为矫激,视‘阿谀钻营’为练事。自古风俗之坏,未有甚于今日。皆因嵩好利,天下皆尚贪。嵩好谀,天下皆尚谄。源之弗洁,流何以澄?是敝天下之风俗。大罪十也!

    陛下奈何爱一贼臣,而忍百万苍生陷于涂炭哉?

    至如大学士徐阶蒙陛下特擢,乃亦每事依违,不敢持正,不可不谓之负国也。愿陛下听臣之言,察嵩之奸。或召问二王,或询诸阁臣。重则置宪,轻则勒致仕。内贼既去,外贼自除。虽俺答倭寇亦必畏陛下圣断,不战而丧胆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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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皇帝阅读这份字字如刀的奏章时,西直门外的一条偏僻小巷内,一个稍显寒酸地小院中。锦衣卫经历官沈炼,正在与他的家人吃年夜饭。

    桌上红烛高照,有鱼有肉、有酒有菜,还有北京不常见的醉鸡糟鱼。然而对着这样一桌丰盛的宴席,沈夫人和他们的两个儿子却食不下咽,面上也挂着深重的哀伤。

    看着妻儿如此难过,沈炼满脸歉疚道:“若不是我随时可能被带走,怎么也得吃完这顿饭再跟你”

    沈夫人流泪道:“入京以前,家里大伯便预料到会有今天,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又会是在今天。”

    沈炼脸上的歉疚更重了,他破天荒的给夫人倒一杯酒,柔声道:“对不起,让你跟着我受苦了。”说着端起来送到她的面前,沈夫人接过酒,和着泪饮一个。

    沈炼又倒一杯,再送到夫人面前道:“我去以后,孩子们还需要你来拉扯,襄儿已经**,我不担心;只有这俩孩子,你要多费心,不要让他们走上岔路。”坐在下地沈和沈都才十岁左右,正满脸惶恐的看着哭泣的母亲,和一脸决然的父亲。

    沈夫人却不接这一杯,而是垂泪道:“我一个妇道人家,怎么能教好两个孩子呢?”

    沈炼轻声道:“你可以写给唐顺之,他一定会帮忙的。”想了想又道:“算了,还是找沈默吧,为人处事还是跟他学最好。”

    “我们要学爹爹。”孩子们却认真道:“做个像爹爹一样的人。”

    沈炼摇摇头,苦涩道:“还是不要了,爹爹这种人不好,自己吃亏受罪不说,还要连累你们。”

    话音未落,便听门口有人幽幽叹道:“既然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还要这么呢?”

    听到这个声音,沈炼心中咯噔一声,但旋即恢复如常,他看看站在门口地伟岸身影,淡淡道:“有些事情总要有人去做,既然别人不敢做,那么我来做。”

    陆炳从门外进来,朝沈炼拱手道:“先生,我给你拜年了。”沈炼起身还礼道:“谢大人。”便缓缓起身,往门外走去。

    一看他往外走,沈夫人一下就晕倒在桌子上,沈褒和沈衮跑过来,抱着沈炼的两条腿,撕心裂肺的哭起来。

    一直面沉似水的沈炼,终于出现偏偏涟漪,忍不住潸然泪下,使劲抱了抱两个孩子,在他们耳边轻声道:“不要当英雄。”便伸手在他们的黑甜**上,他俩立刻晕厥过去。

    沈炼托着两个孩子,对陆炳道:“拜托大人了。”陆炳重重点下头,便有一个黑衣人从阴影中走出来,沈炼认得他是十三太保中的一个,绰号‘杀人如麻’。那人向沈炼投来钦佩地一瞥,嘶声道:“沈爷放心去吧,谁想伤害嫂夫人和二位公子,先得从我朱三的尸体上踏过。”

    “拜托了。”沈炼点点头,便迈步往外走去,走到外面时,忍不住又回头看一眼生活了一年的小院子。

    陆炳看到他眼角一片亮晶晶,自己心中也如刀绞一般……两人相处时间虽不算太长,但已经建立起深厚的友谊,陆炳深深被沈炼的为人、学识所打动,一直视为良师益友。

    然而今天,他却要亲手逮捕这位老师、这位朋友,这让重情重义地陆炳十分纠结……只是沈炼这次惹到的是皇帝,弹劾地是严嵩,而且是死劾。

    所谓死劾,并不见于《大明律》中的任何一条,也从来没有官方地承认。它弹劾的对象,往往是那种一言足以定生死地大人物,而弹劾的罪名也足以置对方于死地,是身处弱势的弹劾以生命为赌注,向不共戴天之仇的敌人,起的最猛烈地攻击。

    只是这种实力悬殊的较量,结果往往在一开始就注定弱九死一生,强继续逍遥法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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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炼不是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他那深通心学,熟悉斗争之道的师兄唐顺,在张经出事后,还写信劝告:“愿益留意,不朽之业,终当在执事而为。”苦口婆心相劝,希望他不要在严党如日中天的时候出头,以避祸患。

    沈炼十分明白,唐顺之的话是对的。死劾确实不是好办法,自己倒霉不说,还会祸及亲友。但在一番痛苦的挣扎之后,他还是毅然决然的决定死劾严嵩!

    因为他已看清楚,大明朝到了今天,这一切的罪魁祸正是严嵩,不除严嵩,大明无望!但面对着这个庞然大物,自己实在是无能为力,只有献出自己的生命,用他的一腔忠魂,敲响严党覆灭的第一下丧钟,惊醒那沉睡在人心中的良知。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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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好意思,有点晚,另外在作品相关里附上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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