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居一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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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 第9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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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棋盘胡同,来不及更衣,他便来到前院书房,看见王寅和沈明臣都在,不禁松口气,深深作揖道:“辜负了二位的一番好意,还以为你们会一气之下,弃我而去呢。”

    “走,去哪儿?”沈明臣摇头笑道:“咱们可是本家,抄九族也有我一份儿。”

    “其实我真想走了。”王寅却有些萧索道:“不过想想大人肯定不会放我走,所以还是识趣点,留在这儿混吃等死吧。”他们知道的事情太多,换了谁也不会放心,让他们离开的。

    “我不是故意阳奉阴违的。”看到王寅一下苍老了许多,沈默满怀歉疚道:“而是在天寿山才下定了决心。”说着热切地望着王寅道:“论治国的才能,我比不上张太岳,如果只是为了当十年太平宰相,那还不如什么都不做,让他上台的好但谁也没法替我们实现自己的抱负,要想创造个不一样的未来,只能靠自己去做”

    “可是大人啊,您翻开二十一史,有成功的先例么?”王寅还是不想放弃最后的希望。

    “事在人为”沈默却已经走出了彷徨,不愿再回到首鼠两端的状态,道:“之前的人做不到,那是时机未到,现在机会就在眼前,不去做就是辜负历史的垂青了”

    “既然如此,”见沈默主意已定,王寅苦笑一声道:“和我说说,您都做好了哪些准备吧?。”作为谋士,改变不了领导的方向,就只能改变自己的方向。

    “拿得出手的东西不多,”沈默两手一摊道:“不过是一个叫胡有才的江湖骗子,和一个小小的蜡丸罢了。”

    “就这些?”王寅瞪大眼道:“余君房忙活了这多天,就这么点成果?”

    “这就足够了。”沈默淡淡一笑,故作轻松道:“功夫练到至高的境界,片叶飞花皆可伤人。我虽然还没那么厉害,但也得看对手是谁吧?。”

    “大人切不可大意。”王寅正色道:“我们要的不仅是眼前的胜利,更重要的是,不能输了将来。不然,现在所作的一切,都没有任何意义。”

    “受教了。”沈默点点头道:“所以我这一招,叫无招胜有招。”说着便把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听得两人嘴巴张得有鹅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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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正在就沈默那匪夷所思的计划,外面响起摇铃声,便马上打住话头,问道:“什么事?”

    “大人,高拱来了。”侍卫长小六子的声音响起。

    “老高还是来了。”沈默笑着站起来道:“看来心里很是不踏实啊。”

    “我看,他不过是为了万无一失。”王寅笑道。

    “你们再合计合计。”沈默笑笑道:“我得出迎了。”

    他赶紧来到轿厅,便见高拱已经下轿。沈默快走两步迎了上去,双手一揖说道:“元翁,您怎么亲自来了?”

    高拱拱手还了一礼,道:“有些事儿得来跟你碰碰头。”

    不说商量而是说碰头,沈默自然听得出,这是既要摆上级的架子,同时也把他当朋友看待。于是笑道:“有什么话,不能回去内阁说道?”

    “明天说就晚了。”高拱摇头道。

    说话间,两人已走进了正厅,沈默把正座让给了高拱,自己打偏坐在右首。喝了几口茶后,高拱也不绕弯子,劈头就道:

    “江南,京里的事情,你都知道吧?。”

    “嗯。”沈默点点头道:“回来听说了,元翁您的一道《陈五事疏》,收回了司礼监的批红权,实在是大快人心大快人心啊”

    “我说的不是这个,”高拱摇头道:“也难怪,这几天电光火石,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说着便将自己解决冯保的全盘计划告诉了沈默,斗志昂扬道:“明日早朝,便是此獠授首之日,希望你我能共同进退,齐心协力为朝廷除此大患”没待沈默回答,他又补充一句道:“我从杨蒲州那里来,他那边已经没有问题,你怎么样?”

    “自当听从差遣”沈默毫不犹豫道:“唯元翁的马首是瞻”

    高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便满意地走了,连口茶都没来得及喝,他还要忙着去联络其他人。

    高拱前脚走,后脚冯保便神神秘秘的来了——

    分割——

    见分晓的时刻到了,知道大家会很期待下一章,如果今天的月票数能到100,我就不睡也把它写出来。

第八八零章 逆天(上)

    第八八零章逆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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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隆庆六年八月初一,平旦。

    天刚蒙蒙亮,京城各处通往皇城的各条街衢上,大小各色官轿一乘接一乘的匆匆抬过。被搅了好梦的京城百姓,便知道,今天是百官大朝的日子。

    等沈默的官轿在左安门前落下,已经有数百名官员先到了。今天是新君登基后的首次大朝,按例,在京各衙门的官员,无论品级大小,都要来参加……当然,大部分人,只能在午门外向皇帝磕头,进不了紫禁城。

    一见沈阁老到了,原本交头接耳,气氛稍显诡异的人群,顿时鸦雀无声。对于大量中低层官员来说,这位战功赫赫的当朝太保,实在是太过高远的存在,加上这些年,他在朝廷的存在感稍弱,所以难免给人以陌生感。没有人敢上前和他寒暄,除了唐汝辑、褚大绶、徐渭等老熟人。

    “还以为你今天不会来呢。”徐渭对沈默是满腹的牢骚,自己这些年,为了他的教育大计,死活赖在国子监。谁知事到临头,沈默却当起了缩头乌龟,这怎能不让他们这些,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的家伙寒心呢。

    “完事了自然回来。”沈默摸摸鼻子,苦笑道:“你都来了,我能不来?”

    “我是来看热闹的,你也是?”徐渭都五十多的人了,还改不了那尖酸刻薄的毛病。

    边上的唐汝辑看不下去了,为沈默解围道:“今儿个的确有些怪怪的。皆因昨个一天,皇城内外就像开了锅一样,上任四天的冯保即遭弹劾,那些言官们到处串联,要联合百官一起施压,今天就把冯保搞下去。各衙门的官员,没有谁不让这件事撩拨得心神不宁。”

    沈默点点头,刚要说话。人群一阵骚动,首辅大人的官轿到了,只见高阁老带着一种兴奋与焦灼混杂的表情,出现在他们面前。兴奋自不消说,弹劾冯保的天时地利人和皆备,正是毕其功于一役的大好时机。至于焦灼,主要是由于,弹劾的奏疏送进宫中之后,却没有任何一点消息反馈出来。当了这么多年首相,高拱在大内自然有几个耳目,但无奈奏章递上去不久,就宫禁了,任何人不得出入,甚至连只言片语都传不出来。

    因此整整一夜,心绪不宁的高拱未曾合眼,但他又不能把这种担忧传递给准备上阵的将士们,只能故作轻松的与众人打着招呼。

    公里公道说,在百官面前,比起在京城少有建树的沈默、韬光养晦的杨博来,高拱的威信确实要高多了,四周的官员都纷纷用尊敬的目光,瞧着这位六十岁的内阁首辅。

    高拱在这些人中看到他的门生,他的下属,还有他的亲信。人多就是力量,这让他又感觉充满了必胜的心念。和沈默点点头,高拱便被亲信圈子围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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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居正是踏着点儿来的,今天这个场合,他出现实在尴尬,虽然言官们弹劾的是冯保,可朝野内外谁不知道,他们两个是穿一条裤子的?在如此关键的决胜时刻,他怎能不在现场?虽然宫里传来消息说,已经胜券在握了。可不到尘埃落定,谁敢说就赢定了呢?尤其是沈默昨晚突然回京,让他感到十分不安……照常理说,如果沈阁老真想躲开是非,就应该在朝会之后再返京,到时候无论哪一方获胜,都有从容应对的办法。但倘若在场的话,无论谁胜谁负,对他的名声都会不利。

    ‘难道他想插手?’昨天夜里,张居正也是一宿未眠,到天亮时,心里的担忧愈发浓重。但自己自始至终,一直选择了隐在幕后、推波助澜的方式,这样的好处是,可以摆脱干系好善后,可也同样有缺陷……那些台前的演员,并不完全受他的控制,甚至很多人,只是被连哄带骗,被绑上战车的。

    现在风暴已成,所有人都进入角色,事态的发展谁也无法控制,所以他必须要站在第一线,以备不测……

    张居正一到,左安门便开了。在监察御史的注目下,上千名官员整队进入长安街,浩浩荡荡往午门走去。

    对于沈默这种高级官员来说,在进入午门之前,都是自由的,但他不愿意破坏规矩,也想排着队进去,却被一个苍老的声音叫住道:“江南,扶老夫一把嘛。”

    沈默回头一看,是白发苍苍的老杨博。人生七十古来稀,杨博是真的老了,那曾经挺直的腰杆,明显有了弯曲,脸上也满是垂暮之年的灰败之色。甚至没有张四维的搀扶,他站都站不住了。

    “子维兄呢?”沈默赶紧走上前,扶住老杨博的胳膊。

    “我让他一边待着去了。”有了沈默的搀扶,杨博感觉轻松多了,喘口气道:“咱俩单独说说话。”

    沈默点点头,便搀着杨博脱离了队伍,慢慢走在长安街上,高拱远远看他们一眼,迟疑一下,没有凑上来。

    “他要是过来了。”望着高拱的背影,杨博悠悠道:“你会不会对他说点什么?”

    “不会。”沈默微微摇头道。

    “我也不会。”杨博灿然一笑道:“看来你已经做好准备了。”

    “我不保证会做什么。”沈默轻声道。

    “不要紧,只要你做,就算我一份。”杨博淡淡道:“虽然我猜不到你怎么赢,但我愿意赌你赢。”

    “也许是张太岳呢。”沈默哂笑一声道。

    “没有你的话,他就赢了。”杨博的回答很唯心:“但是你回来了,一切必然大不一样。”

    两人陷入一段沉默,在快到午门时,沈默突然没头没脑蹦出一句道:“天官和次辅?”

    “成交。”杨博微微颔首,一张老脸上看不出半分喜忧。

    这时候,张四维过来,接替了沈默,带其离开后,才轻声问道:“都谈了什么?”

    “不捣乱的报酬。”杨博看到张四维的脸上满是忧色,拍拍他的手,温声道:“这还不是你的舞台,收起那些无谓的担忧,瞪大眼好好学着点吧——看看一个顶尖的权谋高手,是如何翻云覆雨不沾身的。如果你能看懂了,学会了,那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是……”张四维点头应下,心里却有些不服气。这个温润如玉的男子,其实有一副绵里藏针的脾气,他一直觉着,自己不比任何人差,也包括沈默。之所以有今日的差别,不过是机遇和资历不如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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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卯时一到,皇城楼上响起悠扬的钟声,午门随即缓缓洞开。

    雄壮威武、衣甲鲜明的御林军,手持长戈从门洞中走出来,在道路两边伫立。鸿胪寺官员开始整队,当值御史手持黄册名簿报了进去。够品级的官员等候宣进面圣,不够品级的,只能等着在午门口磕头。

    不一会儿,便有太监站在午门城楼上,扯着公鸭嗓子喊道:“有旨——召内阁、五府、六部众皆至——”竟然让在京所有官员,一个不拉全都到场。

    一听这旨意,在场官员不禁暗暗惊讶,但现在早朝仪式已经开始,谁敢交头接耳,会被当值御史警告弹劾的。所以百官带着满腹的疑惑,鱼贯穿过午门,进入紫禁城中。

    因为上朝的官员实在太多,所以只能在殿前宽阔的广场上列班站定,公卿显贵们自然站在最前列。左边是首辅高拱,他的身后跟着次辅沈默;右边是几位国公,二位阁臣、大九卿分列在他们身后……

    高拱的位置,距离皇帝的金台御幄仅有咫尺之隔。此刻只见龙椅上空空如也,撑张金伞、团扇,以及护卫丹陛的锦衣力士也没有出现,他便有些忐忑不安,对身边的沈默道:“这两天科道奏本的事,今天肯定要明盘。如果皇上和两宫责问什么,由我来应对。我当然要以法理为依据,所说的话可能得罪皇家但内阁有你,我就是被驱逐也没事”

    沈默本不想来看这一幕,但大计已定,自己也无法更改,只能轻叹一声道:“元翁,您这是说到哪里去了是非曲直,人人心中都有一杆秤。你要在幼主登极之初,力图总摄纲纪开创善治,这满朝文武,除开少数几个心术不正之徒,还有谁能不拥护?”

    高拱听了他的话,心情好了很多,刚要再跟沈默说两句,忽听得殿门前‘啪、啪、啪’三声清脆的鞭响,接着传来一声拖着长腔的传旨声:“圣—旨—到——”

    传旨太监的嗓音是经过专门训练的,这三个字竟能覆盖全场,连最远处的官员都能听见。于是刹那之间,整个皇极殿前广场上,千余名文武官员哗哗哗一齐跪下。太阳恰好也在此时升起来,照耀在象征皇权至高的皇极殿琉璃瓦上,反射出一片耀眼的光芒。跪着的众位官员一时什么也看不清,只听得一阵‘笃、笃、笃’的脚步声,丹墀上出现一个身影。

    众人费劲地眯起眼,便看到是个身穿大红团蟒撒曳,头带刚叉帽的高级宦官。很少人人得,这是司礼监的首席秉笔赵成,但所有人都认得他手里明黄色的卷轴,那是大明天子的谕旨。

    “皇上今儿个不早朝了,命奴婢前来传旨。”赵成看一眼跪在地上的众官员,面无表情道。

    “赵公公,皇上为何不御朝?”高拱不禁狐疑道。

    赵成神态奇怪的看了高拱一眼,然后板起脸道:“休得多言,咱家要宣旨了”

    这种时候,接旨的人自然应该是首相。高拱顾不上气愤他的不敬,习惯地高声道:“臣等接旨……”

    “不是给你的”赵成的嘴角挂起一丝冷酷的讥讽,目光越过他,望向沈默道:“请沈老先生接旨”

    高拱臊得满脸通红,笨拙的把身子朝后挪,心中的惊诧更是无以复加,这是玩得哪一出?不是当众扇自己的脸么?心里涌起浓重的不祥之感。

    百官也是一片哗然,新君登极后的第一道旨意,竟然是绕过首辅,下给次辅的,这意味着什么?到底意味着什么?

    “肃静”赵成尖着嗓子高叫一声,一指沈默道:“沈老先生,请上前接旨。”

    沈默只好上前,口中道:“臣沈默接旨。”

    方才还嘈嘈切切、交头接耳的广场上,登时安静下来,官员们屏住呼吸,唯恐露听一个字。

    赵成展开那黄绫卷轴的圣旨,朗声读了起来:

    “皇后懿旨、皇贵妃令旨:说与内阁五府六部诸臣,大行皇帝宾天先一日,召内阁诸臣在御榻前,同我母子三人亲受遗嘱曰:‘东宫年少,赖尔辅导。’今大学士高拱揽权擅政,夺朝廷威福自专,通不许皇帝主管,我母子日夕惊惧。现令高拱回籍闲住,不许停留。尔等大臣受国厚恩,当思竭忠报主。如何阿附权臣,蔑视幼主?从今往后洗涤思想,用心办事,如再有这等的,典刑处之。钦此——”

    百官满以为这是驱逐冯保的圣旨,谁知越听越不对劲,竟然不是罢斥矫诏的冯保,而是驱逐首席顾命大臣、内阁首辅、两代帝师高拱,而且是不留余地,不留情面,立即滚蛋、不准停留

    广场上的空气凝滞了,所有官员都能感到,自己的呼吸越来越粗重。而遭逐的对象高拱,已经是面色如死灰,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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