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了吧?”路楷嘴角扯起一丝快意的笑容道:“敬酒不吃吃罚酒,这又是何必呢?”
“怕了,我好怕阿。”沈默呵呵笑起来,依然声音舒缓道:“路大人可冤枉我了,那锦衣卫的人,可不是我个小小的御史能指挥的动,人家早就盯上你们了,下官只不过恰逢其会罢了。”锦衣卫监察军情民情,当然有权力抓人回去调查,但前提是,靠山要够硬,不怕得罪人才行。
顿一顿,沈默又补充道:“还有这件事,我已用八百里加急,向皇上报告了,就不劳二位大人费心了。”
“哼哼……”路楷心头升起一丝明悟,今日之事不能善了了,便冷笑一声道工“沈大人好一个牙尖嘴利,却忘了一件事。”
“什么事?”沈默笑问他道。
“这里是九边要冲宣府,”路楷阴声道工“这里的长官是宣大总督,有先斩后奏的王命旗脾!你想在太岁头上动土,也得看看有没有这个本事!”
“本官四品,王命旗牌杀不了我。”沈默依旧在笑,但笑容中已有肃杀之气,冷冷道:“收起那些没用的威胁吧,本官连你们主子都不怕,其能被他豢养的恶狗吓封?”
“哼哼,你倒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路楷看一眼杨顺道;“大帅,此獠几次三番挑战您的权威,还不把他赶出府去!”他已经被沈默刺浇的满心杂草,一心想要先过去这一关,冷静冷静再说。
杨顺知道这时候得听路杉的,点点头道;“来人呐话音未落,八扇门同时打开了,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却不是杨顺的亲兵,而是沈默的卫队此时的总督府中,早已满是通红的火把、雪亮的兵刃,数百穿着鼠灰色棉甲的总督亲兵,将花厅团团包围,却不敢再向前一步。因为在他们与花厅之间,是一队身穿飞鱼服、腰挎绣春刀、背上挂着墨色披风的锦衣卫。
在官兵们看来,锦衣卫就代表了皇上,他们甚至分不清飞鱼服与龙袍的区别,哪敢椅兵刃相向?所以虽然人数是对方的十倍,气势上却被压得死死的。
而在锦衣卫的身后,则是沈默的劲装卫队,他们在锦衣卫的护送下,直闯总督府,且不许门子通禀,趁着府中的亲兵还没反应过来,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先包围了花厅这一幕,引发了更大的惊慌。众宾客是来看戏的,却不愿膛这趟浑水,于是都望向那崔老。崔老便朝身边的沈默道:“看来钦差大人和杨大帅有公务要谈,我们闲杂人等,还是先行告退吧。”
沈默歉意笑笑道:“搅了老先生的酒兴,真是抱歉,改日下官定当登门赔罪。”钦差大人登门造访,这是多大的荣耀啊il可崔老看到今天这一幕,是真怕了沈默这恶客,赶紧赔笑道;“哪敢劳动大人?还是老朽改日登门造访吧。”
“好说好说。”沈默点点头道。
“那老朽告辞了。”崔老朝他和杨顺分别拱拱手,便在边上人的搀扶下起身。其它人等也纷纷告辞,想借机溜之大吉,却被门口的卫兵拦住道;“没有官职的可以走,是官身的留下!”
那些缙绅富商闻言,赶紧能走多快走多快,逃离这个是非之地。而那些文武官员只好可怜巴巴的回望着沈默,却只见他一脸温和的微笑。
他们知道这下是不能走了,钦差都发话了,还想开溜就是藐视钦差、说严重点就是藐视皇上,那可是要问罪的!一个个只好回来坐下,心中哀号道;‘早知这样,就不那么殷勤的自我介绍了……’
满屋子只剩下吃朝廷俸禄的,所有人都看着沈默,沈默却还是稳如泰山的坐着,仿佛掀起惊涛骇浪的那个人,根本不是他一样。但所有人都不敢小瞧这位钦差,他们从他始终温和的笑容里,感到了无比刺骨的寒意。
还是沈默打破了僵局,他对不知所措的总督府管家道:“来呀,重新换桌酒菜,我跟诸位大人唠唠嗑。”
仆役望向杨顺,杨顺望向路楷,路楷振振汗,稳定下心神道:“是啊……都凉了》换一桌。换一桌吧。”
不一会儿,没动几筷子的冷炙撤下去,又换上一桌热气腾腾的酒菜,沈默拿起筷子,对众人道;“都饿坏了吧,咱们先吃饭,吃饱喝足了再说。”此时月上中天,众人确实已经饿坏了,见钦差大人已经夹一个驴肉火烧,在那专心的吃起来,便都跟着拿起筷子,先祭了五楹启。
对于大多数官员来说,他们并不担心8己的命运,甚至是有悖无恐,因为不论风云如何变幻,宣府城都得靠他们来守,所以不担心有人敢对他们动手,除非不想要这‘京西第一府’了只有杨顺和路椎两个食不下咽,他们满脑子都是前几任的悲惨命运,似乎除了神奇的杨博之外,没有一个得到善终的,哪怕是权势滔天的大将军仇鸾,也因为边境局势的恶化,而丢了官职、一命呜呼,这个看似位高权重的职位,似乎专门成为边事不利的替罪羊……原本没有路楷什么事儿,可谁让他上了杨顺的贼船呢?
感觉吃得差不多了。沈默擦擦嘀。举起酒杯道;“诸位……”
众人在他擦嘴的时候,都已经正襟危坐,现在他一说话,马上齐齐摆出洗耳恭听状。
“放松一点,”沈默微笑道:“我沈某人不是不近人情之人,若不是身负圣命而来,也不会搞出这么大动昝。”
有人轻声问道;“不知圣明若何?”
“很简单,把这件事情彻底查清楚!”沈默看看杨顺和路楷道:“二位放松一点,只要你们把事情说清楚,咱们就还是亲近同僚嘛。”说着轻声道:“有这么几件事,皇上要我向众位核实一十去年正月戊申,寺坞等堡死亡指挥以下军官十余人,兵丁近千人,是怎么回事儿?”
在座众人都震惊了,他们太清楚那是怎么回事儿了!但震惊没有结束,而的接连而至,只听沈默道;“四月己丑,应州毁四十余堡,一知府、两知县、两指挥,三千户,十四百户,卫所兵丁四千人死亡,是怎么回事?0”
“七月戊子,山西死亡两知县,三百户,卫所兵丁一千人,是怎么回事。
“十一月辛己,山西神池死亡一百户,兵丁七百人,又是怎么回事?”
一道道问题被沈默抛出来,如一声声惊雷在众人头上炸响,所有人都面无人色,心中恐惧的大喊道:‘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难道朝廷要动真格的了吗?!’包括路楷在内,所有人都相信,沈默已经掌握了确凿证据,却不知一切都只是徐阶从别处推导出来的,在当今这个年代,是不作数的。
又听沈默接着道:“皇上非常在意这件事,这才要本官来宣府,其实也不难查,锦衣卫的人已经带走了大营中副总兵以下十几人,还在士兵中重金悬赏,不难问出事情的真相。”说着一脸厚道道;“但要是通过那法子查出来,众位可就有理说不清了,哪怕我百般回护,可朝廷大臣们会认为,这是个**窝案……这里离着京城也不远,你们该听说,现在内阁管事的,已经是徐阁老了,他身边那些清流,可都是嫉恶如仇的,如果煽风点火,把皇上的怒气惹出来,端了咱们这一桌子,也是很有可能的!”
他这话让众人心中打鼓,强笑道:“皇上还要我们守大门的,怎们会把我们一锅端了呢?”
“我可听说。”沈默徽做一芙道:“南方抗倭节节脞利,一大帮文官武将立功升官,却没地方安排呢……”
众人这才害了怕,道;“不会吧。”
“会。”沈默沉声道:“我这次出来,还有个差事是‘观风,看看宣大的文官武将还能不能用,你们说,这是什么意思?”
第五九九章 决裂
第五九九章决裂】
一甘总督府花厅外剑拔弩张,花厅内虽不见刀光剑影,却更加让人紧张。
沈默看一眼一边案台上的更漏,微笑道:“现在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锦衣卫宣大千户所正在连夜审讯。天一亮,我就专年千户那里,拿锦衣卫的问讯记录”当然我绝不希望走到那一步,相信皇上也不希望
众人连连点头,附和道:“是啊,是啊,宣府这边情况复杂,而且对手又是凶悍的蒙古鞋子,那可不是东南的矮脚偻人能比的就是,别看谭纶、戚继光、俞大狱这些名字叫得响,那是跟臭棋篓子下棋,姓子里拔将军,真要到了咱们这虎狼之地,那可就包子破皮露了馅。”说这话的。是那邢将军。
“歇后语不少啊。”沈默笑着对邪将军道:“蛮有学问的嘛
“哪里哪里邢将军不好意思的笑道。
“如何避免大家都不愿看到的局面?”沈默面色一正道:“就看如何过去这一关了
“请大人多多美言了。”众人连忙作揖,还挤眉弄眼道:“当然不会亏了大人的。”
“呵呵,好说好说”。沈默一摆手道:“好话我一定会说,但你们也听到了,这次铁证如山,朝廷又下了决心,想要高高拿起、轻轻放下,是不可能的。”说着目光炯炯的扫过众人道:“关口是。得给我个。朝廷能接受的交代。”
众人轻声道:“请钦差大人明示”
“呵呵,比如说。这次的责任总要有人承担吧。”沈默笑笑道:“而且得承担得起。”
此言一出,一直闷头装蒜的路楷终于忍不住了,一下蹦起来,指着沈默的鼻子大骂道:“姓沈的,你干脆直接说,让他们把大帅和我供出来,不就得了!还用得找这么拐弯抹角?!”
“这话说的”沈默微微摇头道:“也为免有些自视过高了吧?”虽然后手段没说出口,可大家都听明白了一你区区一化品巡按,有什么资格为宣大山西的乱局负责?
路楷的脸涨成猪肝色”不知是被气得、还是羞得,反正罪魁祸首是沈默总没错。
沈默这才缓缓起身。眉头微微皱一下,旋即舒展开来,微笑道:“诸位不妨考虑考虑。本官去隔壁等着,谁想好了,就过来跟我说道说道。”
除了杨顺和路楷,其余人赶紧起身相送,沈默却先走到书案前,刘做笔录的陈府台道:“下面的就不用记了。”说着又赞一句道:“好字!在《龙门二十品》下了苦功夫吧!”
陈府台闻言搁下笔。高兴笑道:“下官的爱好就是临魏碑,倒要请大人雅正。”
“我的字可不如你”。沈默谦逊笑道:“改天定要去府上请教陈大人。”
“哪里哪里”陈府台诚惶诚恐道:“相互指教,相互指教。”在如此紧张的节骨眼上,沈默竟然认真探讨起书法问题,让众人充分感受到了他强烈的自信,也更加对他的话,确信不疑了。
将陈府台写就的笔录拿好,沈默朝众人笑笑道:“我就在隔壁等着,来得越早的,我就越高兴”然后看一眼桌上的沙漏道:“还有一个。半时辰了,过时不候。”便摆摆手,示意众人不必送,吃力的迈步出了花厅。
大门一关上,便听里面传来路楷愤怒的声音道:“大家不要听这个。瘸子挑唆,他这是想让咱们起内讧,让咱们自己打败自己!”
沈默在门外听的清清楚楚,气得炸了肺道:“这个路楷,简直是活腻歪了。”
“是啊,就是他在这里面瞎搅合!”三尺接话道。
“我不是说的那个。”沈默摇头道,又含糊的说了句什么,三尺只听到,好像是“敢骂我瘸子,之类的。花厅外灯火透明。围满了鼠灰色的总督亲兵,沈默才发现。自己没法去隔壁。
年千户的心腹吴强。带队隔开了花厅与鼠灰色的总督亲兵,见沈默从里面出来,他赶紧过来行礼道:“这些人死活不走。让大人受惊。
沈默站在台阶上。低头看着那些疲惫而茫然的面孔,微笑道三“都回去睡吧,这么晚了,都困坏了吧。”
有道是“先敬罗衣后敬人”那些亲兵见他虽然年轻,却身穿绯色官袍,都很是敬畏。没人敢口出不逊。领兵的千户礼貌性的问道:“敢问,您是钦差大人?”
“是啊”沈默笑道:“此玄我代表皇上。你们是不是该行个礼呢?”
领兵千户真想抽自己,心说:“我多嘴多舌干什么?。但人家钦差大臣的身份亮出来了。不用他下令,那些亲兵们便稀里哗啦的跪下磕头道:“给皇上请安,给钦差大人请安。”
沈默笑容可掬道:“皇上的安我肯定捎到,我的安。就免了吧,都起来吧。”见钦差大人集奇的和蔼,众亲兵怎么一护示起敌意来,闻言纷纷道谢,从地卜爬起来。看他的眼有用得格外亲近。
沈默便对众人笑道:“杨大帅是二品大员,宣大总督,谁敢动他分毫?所以啊,你们站在这里也帮不上忙,反而会让人误以为,你们大帅要违抗朝廷”都散了吧,不要给他添乱了。”当兵的本来就简单,看着那飞鱼服上似龙的图案就胆寒,现在听了沈默的话,立剪打起了退堂鼓,相互间看了又看,但谁也不敢先走。
沈默便下令道:“来。都听我的口令向后转!”“哗啦啦,一片兵甲摩擦声,竟有大半亲兵听话的向后转,剩下小部分人,见大部分都转了,便也跟着转身。
见转眼间部队便失去了控制,那领兵千户都看傻了,只听沈默接着道:“目标营房,前进,走”。亲兵们没听见千户大人反对,便排着队从两侧门离去了。
不消一会儿,就只剩下那千户一个,苦着脸问沈默道:“大人,您能保证我家大帅的安全吗?。这属于事后补救的范畴了。
好在沈默很随和。点点头道:“本官向你保证。”
那干户这才垂头丧气的走了,到了门口时,回头看一眼,不禁苦笑道:“这都算怎么回事儿?,
吴强瞪大眼睛。看着沈默三言两语,便将外面守了一夜的总督亲兵打发走了,对边上的三尺小声问道:“大人太厉害了!怪不的京里的太保爷爷们,都对他推崇备至呢。”
“这才哪到哪?”三尺与有荣焉,撇撇嘴道:“厉害的你还没见过呢。”
“少吹牛”。沈默已经走出一段距离,闻言回头对吴强道:“别听他瞎说,这人不大着调。
说完便进了隔壁一间。
望着沈默消失的方向。三尺朝吴强一伸大拇哥道:“厉害吧?这听力,无敌了!”说完跟着进了那间房。
吴强看着三尺得意洋洋的样子,暗笑道:“你也无敌了”沈默进了隔壁房间,才发现这是一间供客人娱乐的房间,用了很多的黄梨木、紫檀木。布置的典雅华贵,琴棋书画样样都有。
里面早点起了炭幕。炭盆边纹丝不动坐着个人,竟然是沈默口口耸声,正在连夜审讯宣府军官的年永康。
年千户的眼睛是闭着的,沈默以为他睡了,便放轻脚步,却见他一下睁开了,两眼中一点困意都没有,沈默笑问道:“没睡啊?”
年永康摇头笑笑道:“这种时候哪能睡着?满脑子都是,万一失败了怎么办?”
“失败了就真那么干!”沈默坐在他对面,反复椅着双手道:“不过我敢跟你打赌,他们会招的。”
“大人说的当然不会错。”年永康轻声道:“有线人看到,杨顺最亲信的卫队长,今天下午关城门前,出城往西北边去了。”
“西北边?”沈默轻声道:“板升?。他之所以能够料敌先机,攻其不备,除了天赋和经验之外,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对情报的重视在插手任何事情前。他都会进行大量的准备工作,拨集对方的情报,以求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次虽然来得仓促,没法提前准备,但一下午的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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