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羽与刘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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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羽与刘邦-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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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的人,刘邦表面上笑脸相迎,可背地里却瞅准时机下手报复。当然,报

复不需刘邦亲自动手,而是由手下人去干。县衙虽小,却是秦帝国的官衙,握有帝国的法律,具有帝国的权威。可是当地出身的小官吏们都是肉长的

活生生的人,他们对刘邦的恐惧心理日益加深,因为从官府回家的路上,他们说不定就会神不知鬼不觉地被人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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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家伙好像在当盗贼。〃

县衙的官吏们都心知肚明,却从不说出口。更何况刘邦从不在沛当地干这种行抢的勾当,而是到别的县去抢去偷。正因为如此,沛县的官吏也就没有把事情闹大,以免无缘无故地招致刘邦的仇恨。官吏们与其揭穿这些恶行,还不如接近刘邦,靠与他套近乎,来掌握辖区内不法之徒的动态,反倒于公事上更为有利。

萧何和曹参就是这种类型的县衙小吏。二人均为沛当地出身,在县衙

里都干与司法有关的差事。萧何是上司,官职相当于我们现在的司法兼警察科长,当时叫主吏,曹参则是其下属的狱吏。从庞大的秦帝国官僚机构来看,这两位从当地录用的小吏简直还够不上一颗小米粒大。

二人一生命运多舛,因保护刘邦有功,曾先后当过汉帝国的丞相。萧何当过高祖〈刘邦)的丞相,无论在世时还是到后来,都是评价最高的政治家之一。还有曹参,在刘邦和萧何死后,他当上了第二代皇帝惠帝的相国,名声虽不定赶得上萧何,但也紧随其后。

两个人尽管都是崇尚法家的秦帝国的小小官吏,但其思想却肯定没有被定型,虽说如此,倒也不能说他们崇尚0渐流行的儒家。从某种意义上讲,在讨厌严格区分事物的善恶这一点上,他们的思想还是更接近于老庄。

话说回来,两人年轻时做沛小吏时,究竟具有什么样的思想,连他们本人也不清楚。

还要插上几句,在汉帝国建立以后,曹参有一段时间是在地方做官的。在刘邦之子悼惠王被封为齐王(辖有七十余城)之后,曹参当了齐的丞相。对于此前善于攻城略地的一员大将来说,这是头一遭体验政治。他召集齐

本地的一百多位儒生问道:〃如何才能使百姓的生活安定呢?〃懦生们各执其词,原本在政治上就一窍不通的曹参最后也没有听出个所以然来。

有人告诉曹参,胶西有一位叫盖公的人,说他是老子信徒,经常讲万事宜顺其自然。曹参厚礼相邀,乞示教诲,盖公便说:政治的要谛不在积

极主动,只需一心推崇清静即可。只要以清静为主轴,民心和生活都自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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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定。曹参大为钦佩,便将自己的丞相公堂腾出来让给盖公,让其自由处

理政务。在任九年,齐大治,曹参获得了不需操劳而成为贤相的美名。

不久萧何去世,曹参受命接任。他在将齐丞相一职交给继任者时说:

〃好吧,现在就把齐的狱市交给贵官。〃

所谓狱市,就是指牢狱和商品市场。不消说,当时,政治也涉及许多

领域,而不只是狱市。继任者感到奇怪,便反问道:政治里不是还有更重要的事务吗?曹参说:〃唯有牢狱和市场才是政治的关键所在。〃

在曹参的头脑里,牢狱和商业场所均属善恶并容之处,为政者倘若掌握善恶标准过严,反而会把事情弄糟。这看上去好像有点在讲老庄的基本政治理论了,但继任者还是不甚明白,又问:为什么对狱巿过于严格就不好呢?

曹参说:世上必有奸佞之小人,对此要采取柔和包容的态度,看来这正是曹参从生理学方面对社会的认识。据说当时曹参回答说:是让这些奸佞小人成为司法对象呢,还是把他们当做市场管理的对象?二者必取其一。倘若过于大张旗鼓地整治这些牢狱和市场,那些奸佞小人就会为世所不容,必然会起而作乱,成为对国家造成损害的隐患,所以说狱市至关重要。

曹参的这种思想,并不是后来才学到的。以其气质来看,在沛县做狱吏时就巳经具有这一思想原型了。在这一点上,他与上司萧何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异。

只是萧何这个人从年轻时起就擅长处理官场事务,再加上大性为人善良温和,对沛当地受到他关照的人,更比曹参爱之有加。可以说,曹参乃是一个一边拼命照学萧何的思想和做法,一边不断努力自学成才的人。

〃我心里一直把刘公当成朋友。〃

萧何老早就对曹参这样讲过。与另外一些说着〃不要再搭理那家伙啦〃的官吏相比,这无疑是一种积极态度。曹参心里也抱有跟萧何一样的想法。既然握有司法执行权的萧何和掌管狱舍的狱吏曹参,都把〃刘公〃当成了

朋友,刘邦大摇大摆地出人县衙大堂,大概也就不必费什么周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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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何的老家也在沛当地,跟刘邦一样都是丰邑。只是丰下面有好几个里,萧何的老家不是刘邦的中阳里,但也可以算是跟刘邦出生地相同。因此,萧何根本不把刘邦当成外人,心里觉得彼此就像亲戚一样。

〃刘公,有危险啦!〃

萧何也曾偷偷地向刘邦透露过消息,让他还是赶紧躲一段时间。从行政上讲,县上面就是郡,沛县便隶属于泗水郡。有一次,由泗水郡郡衙转来一份针对刘邦的缉捕令,当时也是萧何悄悄向刘邦透底的。

〃哈哈,有这么回事吗?〃

刘邦好像事不关己似的轻声嘟嚷了一句,意思是有那么紧迫吗?碰上这种场合,如果惊慌失措,声望就会一落千丈。刘邦当时的态度纯属硬装出来的,因为他长的就是一副龙颜嘛!

〃还是赶紧躲一下为好。〃萧何说。

〃我不躲!〃

刘邦嘴上在充硬汉,按其本意,当然老早就想赶快抽身、逃之夭夭了。从其后半生的经历来看,刘邦颇有点像逃亡高手,而绝非对身处险境麻木

不仁。萧何反过来说道:公藏起来,我等就可省却不少麻烦,就当是为我等着想吧!刘邦这才爽快地答应下来:

〃既然是你求我,那我就为你们躲起来好了。〃

刘邦躲进了老远的沼泽之间。这吋,沛城的许多不良少年都没有把刘邦放在眼里,跟随在身边的只有自幼时就交好的卢绾。许久以后,刘邦回想起当年的情景,还曾这样说道:

〃跟随我的只有绾哪!只有你一个人哟!〃

对于刘邦来说,彷徨在沛的那段时间,似乎是最不堪回首的日子,不过若说当时的罪状,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是小偷小摸之类的罪名罢了。

可以说,刘邦就是这么一个水平的沛城里的小痞子罢了。当时他主观上是否就想到要夺取天下呢?连刘邦自已也说不大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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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因为常常到沛县县衙进进出出,他脑海里曾不断地冒出过一个想法:〃所谓政治,不就这么简单吗?〃

刘邦所思考的政治,与萧何和曹参终生以慎重态度坚持探索的并不是同一个题目,而是极其粗浅的东西,只停留在夺取沛地的程度。他根本就不识几个大字,考虑政治问题从来就不具备萧何那样的水准。

刘邦在县衙偶尔见过权力最大的县令的身影。

县令绝对不像个大人物,瘦得像一条干巴小鱼,有点秦官吏的样子,似乎只对法烂熟于心。可是,他平日里并不执掌实际政务,县衙的运作全由萧何、曹参一类的官吏在操持。这就是说,连刘邦也能当县令。

〃那种水平的人都能当县令,若是这样,我也能当。只要使用像萧何这样有能力的官吏,不就万事大吉了吗?〃

这个问题,即使治理的范围大到郡也没什么不同,再进一歩扩大到秦帝国本身,也照样能成功。刘邦心里清楚,关键是要有识别有真本事的官

吏的慧眼,识别出来,还要有给其格外优厚的待遇的胸怀,只要有这两条

就足够了。

〃一旦乱世出现,只要把县令一个人的脑袋砍下,他的位置由我坐上,我就可以当上沛公了。其余的事就让萧何他们去干好了。〃

只是还有一条要注意,如果我当上县令,必须要让人们高高兴兴地服从于我,为此,平日里的表现最为重要,也就是说我必须具有足够大的器量。刘邦经常会想到这个问题,他的政治敏感性由此可见一斑。这种想法与曹参晚年将齐丞相职位交给继任人时所讲的那番话,刚好相映成辉。把牢狱和市场治理得过严,〃奸佞之人〃就会因走投无路而作乱,这里所说的〃奸佞之人〃无疑就相当于此类场合下的刘邦。刘邦没有起而作乱,就是因为萧何曹参这样的司法官吏没有严格依法行事,而是精明地加以缓冲,像刘邦这号人物也乖乖地根据透露出来的内情躲进了沼泽地里。倘若对刘邦穷追不舍,他也许就会带领樊哙之类的亡命之徒大闹县衙,砍下县令的头颅自己当上县令。可是,如果作乱时机不对,萧何和曹参也就必须按照上一级官府〔即郡)的命令严格执法,把刘邦他们镇压下去。曹参晚年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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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的〃奸佞之人〃,指的就是这一类被追到穷途末路的人。

不过,这位刘邦乃是直觉敏锐之人,他是不会陷入走投无路的窘境的。总而言之,沛时代的他所追求的就只是当个大侠客而已,这一点是确凿无

疑的。

刘邦并不是一个有多少创造性的人。说到大侠客,他倒也并非在作某种思考,以弄清侠客究竟有什么样的理念,而是当时有可资借鉴的典型,并且就生活在尚不久远的过去。

那就是信陵君。

刘邦很喜欢这位具有传奇色彩的人物。

信陵君,名无忌,战国末期魏的公子,曾辅佐魏王,强盛国势,对抗当时被称为虎狼之国的秦的压迫。当然,有本事的辅佐者往往会遭到王的

猜忌,或被敌国施以离间苦肉之计,信陵君也不例外,一生中多有波澜起

伏。这暂且不表。

当时天下就盛传:〃门下食客三千人。〃

战国末期,各诸侯国均出现了贵族出身的著名辅佐者,其中齐孟尝君、楚春申君、赵平原君以及与之齐名的魏信陵君即被称为战国末期的四君子,声望最高的或许当属信陵君。

在战国末期,各诸侯国智者辈出。可以说巳经到了这样一…个时代,即智慧、情报、能力和特技等已成为立足世间讨生活的资本。他们游走在各国之间,将自己所持有的资本如智慧、能力或情报等推销给各国的实权人物,结束漂泊不定的生活,投人其门下成为食客。大多数人都住在集体宿舍性质的房舍里,但也有本事大的人被赠予了独门独户的宅院。不管出身多么卑贱,只要有真本事就成。

战国末期就是这样,有真本事就有价值,有真本事即可待价而沽,流浪天下寻求买主。说起来,人才甚至已完全被商品化了。从刘邦他们所处的那个时代算起,也才过去了不足半个世纪而已。

真本事名目繁多。齐孟尝君就曾把擅长鸡鸣犬吠之类的鼠窃狗盗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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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为宾客,并称其为〃先生〃,尔后不久,正是他们才使孟尝君化险为夷。

这段奇闻轶事,到刘邦那个时代就被赋予了一种浪漫色彩而广为流传。〃孟尝君也不过如此。四君子之中,还是信陵君最具侠气。〃刘邦总是把这句话挂在嘴边。

信陵君虽为贵族出身,但其如何厚待食客,如何始终求贤若渴,因魏国灭亡、魏人多四方逃散而被广泛传播开来,听到这些传闻实属轻而易举。反正在信陵君那个年代,六十岁开外的人都能以自身的感受讲述这些故事了,那时刘邦还很年轻。

尤其是信陵君与一位叫侯生的老者之间的故事,传播得更为广泛。

当时,魏国的国都是大梁城(现在的开封;)。侯生是魏最低一级的小吏,负责看守国都的夷门(东门〉。这位年已七旬的看门老人在国都并不为众人所知,但信陵君的一位食客曾悄悄对人说,那位侯生可不单单是个普通的看门人,乃是一位隐姓埋名遁入尘世聊以度日的隐士。这话传人了信陵君的耳朵。

信陵君十分吃惊,便亲往看门小屋以求结交,同时赠上厚礼。侯生若是他方人士还可另作别论,他本是魏人,且处于官僚体系的最下层,明知如此,身为最显赫的贵族的信陵君却仍然特地屈尊前往夷门,馈赠厚礼并欲招为食客,此举实属非同寻常。其缘由恐怕就在于信陵君本质上并不是官僚政治家,而是一位大侠客。

〃信陵君就是这样一位人物。〃

刘邦对如此礼贤下士的信陵君佩服得五体投地。

侯生也非等闲之辈,对此并不领情,也拒绝接受礼物。

〃我虽然贫穷,却也洁身自好,过着清静的日子。请不要打扰我吧!〃从这句回答来看,让人觉得侯生似乎是位老子信徒,而道家正是当时流行的一个学派。

不过,信陵君并不罢休,准备日后再与侯生接触。这一天,信陵君在自己宅第大宴宾客,受邀的客人有魏的达官贵族以及门下的食客,宴会还在准备之中。他想邀请侯生为上宾,便特地带领车骑前往夷门,恭恭敬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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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拉住侯生的手。侯生衣冠破旧地乘上信陵君的马车,又像坐自己车子似的对信陵君说:我找朋友有点事,能去一下市场吗?

他说市场上有一位朋友,就是一个叫朱亥的屠夫。据侯生讲,朱亥也非寻常之辈,乃是一位韬光养晦隐居市井的贤者。车子驶入市井人群拥挤

之处,不一会儿朱亥的身影就出现了。侯生下车,与朱亥站在那里说话。

他让信陵君坐在车上,乖乖地等着。

侯生与朱亥谈笑风生,继续让这位贵族大侠客等着。而宴会那边,那些魏的诸位公子、文臣武将和名气大一点的食客,都在焦急地等待信陵君的归来。信陵君回来,宴席才能开始。

〃一般人早就急得不高兴了。〃

侯生在想,不时地朝车上的信陵君看上一眼。侯生这是在试探对方,看是否值得为之效力。

信陵君也有所察觉,始终保持着温文尔雅的表情,在车上静静地等候。见此情景,侍从们和集聚在市场上的人都悄悄地骂起侯生来。过了一会儿,侯生才在街上说道:〃这位就是我方才给公子讲过的朱亥。〃他叉着腿站在大街上跟身份高贵的人讲话,也实在是太不懂礼貌了。但信陵君却毫不在意,仍旧是恭谨有加,下车走到朱亥面前,恭恭敬敬地施了礼,请求道:可否请朱先生也做我的宾客?谁知朱亥竟把脸扭向一边,根本不作回应,非但如此,甚至对信陵君的施礼也没有回礼。

朱亥的这种态度,从最普通的角度来考虑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身份高贵的人以厚礼要自己去当宾客,在这种场合下,可以认为他那是在卖弄〃知遇之恩〃,接受此类知遇之恩,就会再无退路,比如让你去死,你就不得不为其捐躯,可以说这正是当时的侠义之道。侯生也好,朱亥也好,肯定都知道被当成知己之后必有灾祸降临,因此都竭力脱身以自保,然而最后朱亥得以逃脱,侯生本人却屈服于信陵君的优厚待遇,答应去做宾客。也就是说,他巳做好了为侠义殉死的心理准备。

之后,侯生便在信陵君陪伴下走进宴会现场。信陵君拉着这位看门老人的手坐到上座,很快就满场酒气。当宴席进行到一半时,他指挥与会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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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这位看门人健康长寿。

宴会快结束时,侯生朝信陵君叫了声〃公子!〃随即说道:我受到了公

子十分隆重的礼遇,不过此前我这边也早已为公子尽了力。在那个熙熙攘

攘的市场里,我让公子等在车上,一个劲地站在那里跟朱亥说话,当时市

场上的人看到公子越等态度越谦恭,都很尊敬公子。看到公子是一位对贤者真心谦恭礼让的有德之人,大家都交口称赞。与此相反,众人都齐声谴

责说:这个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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