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刚才摔坏了,送去修了。”骆晓月轻描淡写地说着,外婆半信半疑地看着她,问道:“那你怎么去上学?让你外公骑车送你去吧!”
“我送晓月去!”甄靖急切地开口,他诚恳地看着两位老人,“让我送晓月去吧,我会骑很慢,不会让再她摔伤的!”
“嗯,我就坐甄靖的车吧,不用让外公送我了。”
骆晓月的外公还想再说什么,她的外婆已经开了口:“那好吧,你们骑车的时候都小心点。”
就这样,甄靖顺理成章地开始天天接送骆晓月。这样一来也就相当于公开了他们的关系。
其实骆晓月也想过不要这么张扬,提出在离学校有一段距离的地方提前下车,但甄靖却很坚定:“你是我的女朋友,就是让别人知道了又怎样?之前就是我们害怕被人发现,你才会出事,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受委屈了。”
说这句话时甄靖握着骆晓月的手,握得很紧。他想起那天当他在电话里听到甄文说骆晓月出了车祸时,那一股扑面而来的恐慌和惧怕,什么叫惊惶无措,什么叫心急如焚,在那一刻他算是真正体会到了。
那一天他才明白,这份感情在他心里到底有多重,他无法想象没有骆晓月的世界会变成怎样,他只知道他绝不能失去她!
骆晓月的手被甄靖捏得很疼,强烈的挤压感从手掌一路冲撞到胸膛,她却没有挣扎。
她静静地感受着那一种异样的酸胀和战栗,疼痛是这样的真实而清晰,就像她已经沸腾得灼伤了心房的情感,这样的真实而清晰。
高一那年的暑假,骆晓月的外婆小中风,骆晓月的小姨过去北京照顾老两口,晓月就被父母接回了家。
武汉的夏天是最难熬的。站在街头,吹过来的风都是rela辣的,真是像在火炉上烘烤,热得人心烦气躁。
骆晓月几乎每天都足不出户,就待在家里写作业、看电视。有时候,她也会偷偷给远在北京的甄靖打电话。那会儿长途电话费还很贵,两个人也不敢多讲,只是简单地说两句就挂了电话。可饶是如此,骆晓月还是会开心很久,总要细细地把甄靖的每句话都一遍又一遍反复地回味。其实也不过就是些最平常的问候和叮咛,却像是在她心里注满了蜜,甘甜无比。
一天下午,骆晓月正在家里看电视,电话突然响了。骆晓月走过去接起来,是甄靖:“晓月,你们武汉果然是火炉啊,真是太热了!”
骆晓月被甄靖这句话搞得有些莫名其妙:“武汉是火炉啊,你不是今天才知道吧。”
“以前只是听说嘛,现在亲身感觉自然不同。”甄靖的嗓子有些嘶哑,话筒里隐隐传来汽车和自行车的铃声。
骆晓月愣住了,亲身感觉?那些汽车和自行车的声音仿佛不只是从话筒中传来。她觉得自己的心跳在一瞬间飙升到了极致,声音颤抖得几乎稳不住音:“你,你在哪儿?”
“傻丫头。”甄靖低声地笑起来,那样喑哑的嗓音,听在骆晓月耳中却犹如天籁,“快下来吧!”
骆晓月几乎是用百米冲刺的速度跑下楼。她们家的小区临街,楼下有家报亭,可以打公用电话。甄靖就站在那个小报亭的旁边,微笑地看着她。
直到很多年后的今天,骆晓月还是可以清晰地记起来——那天甄靖穿着一件米白色的T恤,下面是一条深蓝色的牛仔裤,他在火车上挤了二十多个小时,T恤都皱了,头发也有些微微的凌乱,背后是灰尘漫天的大街和纷乱嘈杂的车水马龙,可骆晓月还是觉得,那一刻,他帅得无可救药。
甄靖不是一个人来武汉的,原来甄文也喜欢上了一个武汉的女孩,那个女孩是甄文的学姐,比甄文大四岁。就是因为那个女孩放假回武汉,甄文追了过来,甄靖才趁机一起跑了过来。
“真没想到我哥这么新潮,居然学人家搞姐弟恋!”坐在烧烤店里,甄靖一边吃羊肉串一边感叹着。
“大四岁,那个女孩工作了吗?”
“没有,在读研究生。据说那个女孩是学法语的,所以甄文现在狂学法语歌。”
“法语歌?”骆晓月想起她出车祸那天在甄文的随身听里听到的那首外文歌曲,原来那就是法语,她笑了一笑,“法语还真是挺好听的。”
“你喜欢?那我也找甄文学两首……咳咳咳……”甄靖吃到一串放多了辣椒的肉串,一下子给呛住了,咳得天昏地暗的。
骆晓月连忙把茶水递给他:“你又不能吃辣的干吗还点这么辣的!”
甄靖连着灌了好几口茶还是没完全缓过劲来,仍咝咝吸着气:“你不是喜欢吃吗?我总得锻炼出来吧。”
骆晓月把甄靖吃了一半的肉串从他手里抢过来:“干吗要锻炼出来?你吃你的甜食,我吃我的辣椒呗。”
说罢她找店里的小妹要了一个碗,倒上茶水,将那个肉串上的辣椒涮了涮,才递还给甄靖。
甄靖却有些不以为然:“你还是得让我锻炼出来,不然以后我们结婚了做饭多麻烦啊。”
他大大咧咧地说着,骆晓月的脸上却是一红,觉得四周都有异样的眼光投射过来,她低声嗔怪他:“乱说什么呢?”
甄靖笑笑地看着骆晓月,轻轻拉过她的手,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银白色的小东西套在她的中指上。
指间一缕微微的冰凉掠过,骆晓月低下头一看,竟然是一枚银色戒指。很细的指环,中间系着一个小小的铃铛,铃铛旁边,是一对正在接吻的小孩子,其中的女孩还扎着一个马尾辫。
骆晓月只觉得轰的一声血液全冲上了头顶,脸上烫得简直能烤红薯了。她又羞又窘,就想把戒指拔下来,甄靖却握住了她的手:“不许取下来!”
那样霸道的语气。她抬起头,甄靖定定地看着她,一字一句都说得认真而缓慢:“晓月,答应我,永远不许离开我。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你都要答应我,不许离开我。”
甄靖只在武汉待了三天就回北京了。骆晓月送他和甄文去火车站时,第一次见到了甄文喜欢的那个学姐。
那个女孩就是罗雯。那时的罗雯很瘦,好像大病初愈的样子。后来骆晓月才知道,甄文上次去医院,就是去探望正在住院的罗雯。
其实谁都看得出来罗雯只是把甄文当弟弟看待。她拎着一兜水果,塞到甄文手里:“车上不好喝水,就多吃点水果,都洗干净了。”
甄文从兜里挑出一个最大的递给罗雯:“你还要坐半天车才能回去呢,你在路上吃吧。”
罗雯淡淡地笑着摇了摇头:“不用,你留着吧。”
后来火车开了,骆晓月和罗雯都在站台上站了很久,一直到整列火车都彻底地消失在她们的视线中,两人才一起往外走。
看着骆晓月落寞的表情,罗雯安慰她:“暑假的时间也不长,一下子就过去了。”
骆晓月点点头,觉得有些羞窘,于是岔开了话题:“听说你是学法语的,法语好学吗?是不是和英语挺像的?”
“嗯,很多单词都和英语很像,不过语法比英语复杂一些。”罗雯淡淡地笑起来,“想好大学报什么专业了吗?”
骆晓月茫然地摇头:“还没想呢,你觉得什么专业好呢?”
罗雯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我从初中开始就在外校学法语了,好像都没想过还能走什么别的路。”
骆晓月感叹了一句:“难怪你能考取北外呢!那你有机会去巴黎留学吗?”
罗雯的脚步似乎顿了一下,不过只是短短的一瞬,她便平静地抬起头:“我不去巴黎。”
骆晓月愣了一下,不去?是不能去,还是不想去?
不过她也没有多问,后来又和罗雯闲扯了几句别的,就各自回家了。
回到北京之后,骆晓月和罗雯的接触渐渐多了起来。因为甄靖总是带着她到甄文的学校去玩,然后甄文又说什么自己对学校不熟,每次都要把罗雯叫上。罗雯对他们都很好,就像是对自己的弟弟妹妹一样,骆晓月受她的影响也学了一点法语,甄靖更是为了讨骆晓月的欢心,把那首她喜欢的《Magic boulevard》唱得烂熟。
一个秋日的午后,甄靖带着骆晓月爬上了天台。那天风和日丽,骆晓月和甄靖肩靠着肩坐在天台上看着云卷云舒,甄靖轻声地在骆晓月耳边哼唱着那首《Magic boulevard》,骆晓月微微闭着眼,带着一抹浅浅的笑容认真地聆听。
一曲唱毕,甄靖轻轻地叹了口气:“真不知道你怎么会喜欢听这首歌,我找罗雯姐查到了这首歌的中文意思,太悲伤了。”
骆晓月淡淡地笑了起来:“是挺悲伤的,不过,也很好听啊。”
甄靖无奈地摇摇头,正色看向骆晓月:“为什么你总喜欢这么悲伤的东西呢?琼瑶的小说,席慕蓉的诗,还有这首《Magic boulevard》,晓月,到底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开心一些呢?”
骆晓月一愣,缓缓离开甄靖的肩头。甄靖认真地看着她,那样深邃而执著的眼神,让她的心头猛然一烫,她低下头,拉过甄靖的手,一笔一画地在他的手心里细细写下八个字——执子之手,岁月静好。
“执子之手,岁月静好?”甄靖疑惑地问道,“不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吗?”
骆晓月嗔了他一句:“你懂什么?我的意思是——和你在一起,觉得特别的幸福!”
甄靖还在怔愣间,骆晓月已经从贴身放着的绒布荷包里把那枚戒指拿了出来,缓缓地套在了自己的中指上。
“能和你在一起,就是我最开心的事情。就是因为你让我太开心了,开心得让我有时都有些不真实的感觉了,所以,我才会看那些悲伤的故事,听那些悲伤的歌,时时提醒自己,人生有喜有悲,这样,我才能让自己安心的,沉醉在这样的幸福中。”
骆晓月低垂着头,摩挲着细细的指环,轻声地说着,一字一句。
小小的指环,在太阳底下反射出银色的光芒,那对正在接吻的小孩子,仿佛也灵动了起来。甄靖的手指轻轻一颤:“晓月。”
“嗯?”骆晓月闻声抬头,一个吻就这么突然落了下来。
那样轻柔得小心翼翼地吻,像是生怕碰碎了什么珍贵的东西。
骆晓月只觉得一阵异样的酥麻从柔软的唇瓣一直传到心底,耳畔的风声似乎都停歇了。
整个世界,就在这一刻,静止了下来。
第二十三章 抉择
4
“晓月,你都想起来了吗?”罗雯将骆晓月从漫长的回忆中唤醒。
骆晓月回过神来,甄文演唱的那首《Magic boulevard》已近尾声。原来这样长的岁月,回忆起来,也不过只是一首歌的距离。
转过头,骆晓月的眼神仍有些空茫:“罗雯姐,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我会和甄靖分开,还失去了记忆?”
果然,最不堪的那一段,她仍是没有想起来。罗雯叹了口气:“就像你之前猜测的那样,后来发生了很惨痛的事情,你因为承受不住而崩溃了,所以忘记了一切,尤其是那段过往。现在,你确定要把它们都找回来吗?”
骆晓月低下头。其实她并不是完全不记得,那些噩梦中的场景,是那样的触目惊心,她只是本能地想逃避,逃避去回忆起那最可怖的一幕,逃避那份隐藏得最深的恐惧和软弱。
一直等到演唱会结束,骆晓月才再度开口:“罗雯姐,你知道何风在哪里吗?我想见见他。”
寂静的午夜,空旷的走廊。医院里有暖气,可骆晓月还是觉得彻骨的冷。
那样长的过道,像是要通往幽远的岁月尽头。那样长的跋涉,她终于走到了他的面前,却被一扇冰凉的玻璃窗隔开了彼此。他的沉睡,她的黯然,明明近在咫尺,却触不到分毫。
ICU,重症监护室。
原来,他已经病得这样重了。当她还在执著地遗忘着往事时,他的生命力,就在这里,在这个离她如此近的地方,一点点地流失。
骆晓月的双腿发软,她缓缓滑坐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凉的玻璃窗。
他是打算就这样安静地离开吧。她想起那晚,她问他,我们是不是见过,他明明那样的悲伤,却还是否认了。他最后给她的那个拥抱,明明是那样的绝望,那样的疼痛,她却怎么还是会无知无觉,心冷如铁?
他是想让她一辈子都活在懵懂的幸福中吧。她不愿意记起,他便任由她忘了他,哪怕千山万水的寻来,却看到她在别人的怀抱里欢笑,他也只是默默地守候在一旁,半分强求也没有。
为什么?他明明那样爱她,为什么又要这样放手?
“因为,他始终觉得,他对不起你。”
骆晓月转过头,甄文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原来她刚才不知不觉中已将疑问说出了口,甄文站在她的身后,暗沉如墨的双眸里是掩饰不住的疼痛和不忍:“晓月,你能不能原谅他?”
从医院走出来,罗雯把骆晓月和甄文都带去她的家里,甄文将后来发生的一切娓娓道来。
何风的肺病是旧伤引发的。
八年前的那一场意外,不仅让骆晓月失去了记忆,也让何风受了重伤。当时他的右肺被刺穿,还没完全修养好就跑来武汉找骆晓月。他在骆晓月的家门口跪了整整一夜,结果只等来了骆晓月的父母让他立下重誓,此生和晓月永不再相见,也不许再让晓月记起过去的往事。
回到上海,何风的肺部再次受到感染,从此留了下后遗症,心肺功能一直都不太好。
半年前,他把骆晓月从弗哈希山上的别墅背下来,又受了凉,旧伤就复发了。当时他的病情很严重,一度下了三次病危通知书,在法国医院抢救了近一个月才脱离危险,被父母接回了上海。
回国后,何风通过甄文知道了骆晓月在罗雯的手下做事,就拜托罗雯对骆晓月多加照顾,后来他还装成网友找骆晓月聊天,时常开解她。
“这么说,‘悲催的法龟’真的是他?”骆晓月的话语里浸透了苦涩。其实她不是没有怀疑过,可当时的她是那样的倦怠而绝望,所以自私地闭上了双眼,只是贪婪地享受着他的关怀,却不愿去探究背后隐藏的深意。
“是他。”甄文点了点头,“那时他的病情刚有些好转,在家里休养,爸妈只准他每天上网到十点半,可他有一次还是陪你聊了个通宵吧?结果第二天他就病情加重被送到医院去了,住了好几天院才又回到家里。”
骆晓月垂下头。是她回国后第一次见到韩宇的那晚。那次她和何风聊完通宵之后,一连好几天她都没再上网,因为觉得面对他有些尴尬。原来那几天他也没上网,自己却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她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他到底在背后为她花费了多少心思,用尽了多少气力,她总是不知道的。
骆晓月缓缓地抬起头:“那后来,有一段时间他又连着几天没上网,也是因为病情复发了?”
“是你和他说再也不相信爱情的那次吧。”甄文叹了口气,“那段时间他不是病情复发,而是在很积极地配合医生做治疗。我想他是那个时候就想来武汉找你了。后来他发现你做助理遇到的麻烦,就更加心急了。”
“所以,是他找来的奇奇?”
“是的。”回答这句话的却不是甄文,而是罗雯,她拿出电话,递给骆晓月,“刚才奇奇给我打来了电话,说她想和你聊聊。明天周六,她不用陪迪布瓦,你有空见见她吗?”
骆晓月迟疑了一下,还是接过电话给奇奇回拨了过去,约她次日中午去她家旁边的上岛咖啡厅见面。
周六的中午,咖啡厅里没什么人。奇奇提早到了,她等了十来分钟,骆晓月才走进来。
“晓月!”看到骆晓月,奇奇激动地站起来冲她挥手,骆晓月浅浅地抿了抿唇角,走到她的桌旁坐下来。
两人相对坐着,一径的沉默。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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