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侃侃而谈,说着那些不为人知的事。
十三年前的燕华城,腥风血雨下,世人都知道守城的华将军英勇无匹,却不知他的弟弟包藏祸心,如果不是他打开城门,放敌军入城,就不会死那么多人,华将军父子,也不会战死沙场。
他说,华将军的长子死在马蹄下,找到他的时候已是血肉模糊,几乎成一滩肉酱,辨不清样貌。次子也被乱箭穿心,仍是手握长枪,屹立不倒。
城破后,楚国的韩将军敬重华家忠烈,想要将其厚葬,却被楚国的裕王的命令下,不得不将华家丢弃在山野间,任风吹雨晒,野兽噬骨。
有人问说书人,那华家的尸骨可找回?他们和裕王有何过节?
说书人神秘一笑,言语间隐晦却不难理解。他隐射裕王仰慕华夫人,却连连碰壁,华夫人不单对他无意,更为华将军出谋划策,每每阻挠裕王侵略燕华城。都说华将军乃天降武曲星,气宇轩昂,人中龙凤。不单处事作风为人称颂,战略用兵更胜裕王。
裕王是何等的骄傲,一再输给华将军,新仇旧恨,怒火中烧,最终挥军攻城,里应外合下,燕华城成了阿鼻地狱。
至于尸骨,裕王凶残,谁敢得罪他。
就连华将军的唯一的血脉都不曾放过,他说当年燕华城破城前,华将军让自己的副将带着自己年仅五岁的女儿从密道离开。本该是秘密的事,不知被何人泄露了出去,迟副将带着女娃儿一路厮杀,最终不知去向。
众人听得热血沸腾,就好像自己如果身在战场,一定会拿起刀来保家卫国。
玉飞舞更是激动地紧握双拳,她对那段过往并不了解,如今听来觉得楚国的裕王应该千刀万剐,如果自己有机会,一定会想办法叫他痛不欲生。对于华将军一家更是敬佩,那样的忠烈之士居然落得如此下场,真叫人心寒。她的心里更是压抑地难受,惊讶地发现自己对素未谋面的华氏一家的蒙难,感到酸楚难过。
想到华家兄弟死时的惨状,不由闭上眼睛,就连呼吸也困难了。她闯荡江湖以来,见过更血腥,更恐怖的场面,却都不会觉得如此震撼。
她很想问问说书人,华家父子都是战死沙场的,那华夫人是如何遇害的。
大堂的客人有人替她提出了问题,说书人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说出来的话让玉飞舞浑身一
9、酒楼听书(二) 。。。
颤。
他说:“死于金叶子。”
又是金叶子,观云庄杜老庄主和地尊都死在金叶子上,没想到华夫人也是。
玉飞舞不由得看向贺玉书,见他认真专注地听着说书人讲着故事,来不及细想,又听到说书人提到无痕山庄。
他说无痕山庄是近十年才崛起的帮派,没有人知道山庄具体在哪里,没有人见过庄主,只知道他们拥有绝对的力量,不单收集信息无人能及,而且山庄里的人遍布大江南北,他们对自己的身份掩藏的很好,很可能一个不起眼的搬运工人,就是一个身怀绝技的高手。
他还说无痕山庄庄主座下有二使、三护法、四尊、三十六堂堂主。各个本事了得,让江湖中人心存畏惧。
有人问他,这和金叶子有什么关系。
他不疾不徐地回答,因为无痕山庄的四尊之一,地尊也死在金叶子上。
此话一出,一片哗然。
就连甚少打听江湖事宜的贺玉书三人也不由得眉头紧锁,他们觉得金叶子杀人实在荒唐,却又想到对方可能功夫高深,也有些佩服。
能以金叶杀人,必定不是泛泛之辈。在寻常人眼中可能会佩服那人功夫了得,可在玉飞舞眼中就不是那么一会儿事了,谁让他杀的是对她有恩的地尊。
她看着三人的反应,暗暗撇了撇嘴。看向说书人的眼神,更是不满。她原先是欣赏他的,他所说的话不夸张也不夸大,一字一句间尽显风流,可她不喜欢有人在这样的场合下说地尊遇害的事。
说书人双手负于身后,潇洒自在地环视四周,在抬头看见玉飞舞的时候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很快又掩饰了过去,继续着他的话题。
玉飞舞磨着牙齿,完全没注意到对方眼神的变化。脏兮兮的脸巧妙地遮掩了脸上的不悦,眼底却还是藏不住强烈的不满。
听着楼下众人说着金叶子杀手功夫如何了得,无痕山庄的地尊如何逊色,玉飞舞差点背过了气。这些得意洋洋抒发己见的人根本就不知道地尊之所以能在无痕山庄享有崇高的地位,绝对不是以武取胜,而是他的为人。
他们不会知道五年前南方瘟疫肆虐时,地尊衣不解带地治病救人,可以说没有地尊研制出治愈瘟疫的药物,夏国的人怕是死了近半。
虽然地尊的医术与她的师父齐名,但师父是不会轻易救人,他向来随性而为。而地尊却是一个有着悲天悯人之心的人,现在凶手不明,尸骨未寒,还被人嘲笑,她气得只想用身上携带的毒粉,好好伺候一下众人。
最终,还是理智压制住了冲动,让她继续听着大家的话。
让她意外的是,说书人在大家讨论过后,淡淡一笑,将五年前瘟疫一事细细道来。看着笑过地尊的
9、酒楼听书(二) 。。。
众人脸上出现愧色,玉飞舞心里好受了许多。
一时间鸦雀无声,二楼的包厢内,一个少年拽着父亲的衣角问他,燕华城后来如何了。
声音极轻,但在这安静的环境下,凭着玉飞舞过人的耳力还是依稀能听见。她就奇怪了,说书人也能听见,并独自说了起来。
原来燕华城在之后的十年间一直被楚国占领着,直到三年前宣和王挥军北上,一举斩杀敌方大将数人,收复燕华城后,又将几人的头颅悬挂在城门之上,以奠华氏父子在天之灵。
说到这个宣和王,玉飞舞曾听人说过一二。她看着众人表现不一,有的人钦佩,有的人不服,再看贺玉书三个人,他们脸上的颜色可不好。
能好吗,他们可是政敌。
她听说宣和王商鵺的母妃妃位不高,先皇死后,被赐予剃度出家。对于先皇,玉飞舞是极其讨厌的,贪杯好色,弄得民不聊生,还送了自己女儿去宁国和亲。那位公主曾是宁国的皇后,后来被废,全因当时夏国差一点国破家亡。他临死前,本来是想让他所有的妃子都殉葬,好在地下伺候他。后来还是当今圣上劝阻,才让先帝改了遗旨,说是让育有子嗣的妃子出家,没有生育的妃子全部殉葬。
国家谁最大,当然是皇帝,就算要求再不合理,也没人敢抗旨。
当今圣上登基后,励精图治,在短短十多年时间里让夏国迅速壮大起来,让楚、宁不敢小觑。其中,宣和王在其中有着显著地功劳。
他战功卓著,显赫异常,虽然有人说他为人有些嚣张狂妄,自信得意,又有人传言他残虐不仁,更说他控兵严苛,对待下属也极其残虐,却不见有人反他。玉飞舞估计,其中一定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兴许他的部下对他忠心耿耿呢。
至于那些不服他,还有贺玉书三人的表情,她也不是不能理解。夏国一向重文轻武,像贺玉书三人的情况该是少见的。更何况在子凭母贵的夏国,宣和王的母妃本就出身不高,加之传言他不喜文墨,自幼习武,不善附庸风雅。可想而知,在他童年时在皇宫中一定是受尽排挤的。都说他有谋反之心,玉飞舞不置可否,以夏国官员多数为保皇派看来,皇后所出,皇长子继位,其他人多半是不会受到支持的。想要坐上皇位,必定是要踏上森森白骨而上的。
说书人后来说了什么,玉飞舞是没了兴致去听。她退回雅间,给自己倒了被茶,慢慢喝着。她没有刻意去听说书人在说什么,只听到掌声雷动,应该是到了什么精彩的地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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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酒楼听书(三) 。。。
天香楼内外都热闹非凡,楼下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的,从她的位置看向窗外,还能见到飘起的红色纸屑。
玉飞舞好奇地走到窗前向外探去,她看见京城百姓站在两边,人多且队伍长得很,一直延伸向城门,他们似乎要欢迎谁归来。
天香楼位于京城的主干道上,所以以往逢年过节有什么游行或是喜庆的活动都会从这里经过,皇帝祭天也是这样。
她努力向远处城门看去,只见一队人马向这里缓步走来。远远地,看不太真切,等他们靠近了,玉飞舞才看清那是一队黑甲军队,他们踏着整齐响亮的步伐,带着刚下战场的杀气,昂首阔步,目不斜视地向前行走着。军旗上分别用黑丝线绣着刚劲有力,铁画银钩的“夏”和“宣和”。
只需一眼,玉飞舞便明白了,那是宣和王商鵺的军队。
她先前听人说过,宣和王攻打宁国边城,这些日子来,捷报连连,听说他攻陷了宁国三座城池,现在是奉旨回京与刘将军交接。
玉飞舞立马向带领军队的那人看去,见他丰神俊朗、气宇轩昂地骑着一匹黑色骏马,浑身散发的气势令人感到强烈的压迫感,那种威风神武的姿态,令她浑身一颤。
他在百姓们的夹道欢迎中面露微笑,眼里满是傲气。
都说夏国皇族商氏子孙,男俊女俏。玉飞舞虽然从未见过皇族中人,几乎是听百姓所言,坊间传闻大多有些夸张,但她不会怀疑商氏男子的容貌,大家不都说太子殿下俊逸无双嘛。
宣和王商鵺,他不似城中众贵公子般风度翩翩,潇洒倜傥,更没有贺玉书身上温和的感觉。他有着军人该有的气质,边关的风霜没有摧垮他的意志,反而将他磨炼得更加刚毅。
一如玉飞舞曾经在山顶乱石堆中见到过的大树,高大挺拔,坚韧无双,风吹不倒雨打不垮。
那匹黝黑发亮的黑马更是神气十足,骄傲的样子和主人有几分神似。
玉飞舞发现他腰配长刀,不由得响起师父说的一句话:剑显侠义,刀走霸气。
刀,之于他,再合适不过了。
从小到大,玉飞舞都会敬仰英雄豪客,对保家卫国的将军更是敬重。所以,她尊敬华氏父子,对传言欲以谋取皇位的宣和王并不讨厌。
军队在经过天香楼下时,商鵺蓦地抬起头,他凌厉的目光直射玉飞舞,却在她茫然无措时收回了视线,继续向前前行。
玉飞舞脑中一片空白,混乱如纠缠的丝线,理不清,找不到头绪。她不明白,她与他不过是第一次见面,他本是坚定不移看向前方的眼神,却于千百人之中投向自己。
她傻愣愣地抬头向上看,再左右瞧瞧,似乎觉得是自己的错觉,商鵺看的是别人。又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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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他真的看着自己。想到这里,玉飞舞头皮一阵发麻,她第一感觉就是自己的伪装要被人瞬间识破,就差没扒下那层薄弱的伪装,露出真实的自己。
还在她战战兢兢的时候,她看到前行的军队在一个三人多高的石碑前停住脚步。
宣和王商鵺从马上下来的时候,其余骑马的士兵也纷纷下马。
玉飞舞看不清他们的表情,但知道他们必定是带着崇敬的心情从石碑旁经过。
她知道那石碑是什么,一块慰藉英灵的石碑。
它在当今圣上登基的时候下旨凿刻,正面是“文官落轿,武官下马”的朱红大字,背面是一篇表彰华家忠义的铭文,它立在京城的主干道上,为的就是受世人敬仰。
看到那八个大字,玉飞舞忽然想起,其实华家不单只有华承业父子为国捐躯,华家祖祖辈辈都是保家卫国,为夏国洒尽热血,甚至战死沙场。
没由来的,她开始沉默,有些悲痛。
天香楼下军队渐行渐远,百姓们还沉浸在得胜的喜悦中。天香楼内,又一次响起吵杂热闹的声音。把玉飞舞拉回神的是三个字,华芸萝。
她走出雅间,看见大堂内一个红衣短装的女子,她带着得意的笑容受着众人的赞美。玉飞舞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她只听到有人不停地说着什么“虎父无犬子”“巾帼不让须眉”之类的话。大家称那女子为华小姐,说她是华承业将军的孤女。
不明所以的玉飞舞,只好询问贺玉书。得到的答案让她大吃一惊,原来刚在楼下大堂内众人义愤填膺地骂着楚国的裕王,为华氏父子死感到愤怒。却在这个时候,有人嗤鼻大笑,讽刺华家不该受“文官落轿,武官下马”的尊敬,更不配让皇帝下旨举国为敬。
他的话刚说完就被人一掌狠狠甩了出去,下手的正是那女子,她自称自己是华承业之女,见不得有人侮辱自己的父兄。
瞬间,哗然一片,大堂内像是炸开了锅,闹腾了起来。
那女子抵不过众人的要求,将这些年来的遭遇一一道来,得到了不少人的尊敬。有人说,有她这样的女儿,华将军在天之灵得以欣慰。
玉飞舞觉得自己遇上了一件滑稽的事情,有人露了一手功夫,说自己是华将军的女儿,就有人相信,他们怎么没有怀疑过那女子是招摇撞骗的?在她看来,那女子会那么做,不过是为了引人注意罢了,那个辱骂华家的人,只是给了她一个机会。
她把握住了,也应该得到了她想要的。
玉飞舞不再看楼下可笑的场面,她的视线落在了说书人身上。他低眉敛目喝着茶,似乎大堂发生地一切都与他无关。悠闲随意的样子,与喧闹的环境格格不入。
转头再看着女子越发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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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的样子,玉飞舞有种想要让人出糗的冲动,在她心里不断闪现折腾人的法子,想着该用哪种比较合适。
“哼,戏做得真好。”
耳边是刘文定的冷哼,玉飞舞欣喜地看向他,觉得自己是找到了盟友,原来不止她一个人觉得这事假啊。
再仔细看看三人的表情,铁青着脸,都不好看。她快要热泪盈眶了,内心大叫:你们三个真是好样的!
她准备和三人好好商量商量,该怎么拆穿那个冒牌货。
“原来姑娘是华将军之女,真是失敬。”
右边不远处传来一道恬静优雅的声音,说话的是一个乌发蝉鬓,云髻雾鬟的鹅黄色衣衫的女子,朱唇皓齿、明眸流盼间,是旁人无法亵渎的美,宛若九天而下的仙子般,美得令人心醉。
那女子颔首,看向她的眼里满是不屑。
美人嫣然一笑,说出的话让人大愕:“我以为华将军的女儿应该是一个满身傲骨却也大义凌然的女子。”
玉飞舞听明白了,原来是在骂人呀。那自称是华将军之女的人的,不单没傲骨反而多了份自以为是,大意凌然看不出,嚣张得意倒是有。
一时间,天香楼内所有的人都看着她,女人的神情复杂难辨,男人的眼睛简直都看直了。玉飞舞估摸着,是被美人给惊艳到了。
那女子憋红着脸,就差没破口大骂,甩了甩袖子,愤然离开天香楼。
玉飞舞看着那个鹅黄色衣衫的女子慢慢退回自己的雅间,虽然她出言教训了一下那个冒牌货,但她对她没什么好感。
她又听到一旁的刘文定赞叹到:“此女只应天上有,缘何落入尘世间。”
玉飞舞向她翻了好几个白眼,心里腹诽着:少见,那时因为你的见得不多。
她玉飞舞算不上倾城倾国,但长得也不差,就是现在脸脏了些,看不出来。不过,就算她比不过人家,可她见过的比她还美的人多得是。比如阴素云,绝对的倾城绝色,冷艳无双,唯一的缺点,也只是性子凉薄了些。
还有很多,她认识的女子,有的惊才绝艳、有的娴静淑雅、有的刚烈似火,也有灵动可人的,个个都不比那鹅黄色衣衫的女子逊色。
刘文定自然不知道玉飞舞的心里事,他又继续赞叹道:“红颜如斯,宛若天仙。”
“兴许会是红颜薄命呢,”玉飞舞打着哈气,摸着自己的脖子,边回到雅间,边淡淡地说,“红颜祸水,看来是没错的。”
“怎么会……”刘文定刚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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