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绾泡在热乎乎的水里,半闭着眼睛,任由北辰星君给她揉着头上的穴位:“舒服点了没有?”
“嗯……很舒服。”她拉起他的一只手,贴在自己脸上,温柔地蹭了蹭:“你真好。”
北辰星君满足地笑起来:“知道就好。”他突然话锋一转:“你梦见什么了?这么害怕?”
苏绾想了想,道:“我先问你两个问题。你回答了我,我才说。”
“好,你说。”他的手已经从她的头顶移到她的太阳穴上,不轻不重地按着,配合着温热的水,苏绾舒服得简直灵魂都要飘上了天。
“你说,一个神仙想隐蔽身形,用得着什么法术都不用,就含着半截芦管藏在水里面,出来之后还全身湿淋淋的吗?”
“嗯,这种做法并不奇怪。神仙的仙术并不是万能的,只有对方法力低于自己的时候才起作用。假如遇上一个六识特别灵敏的对手,他又特别想窃听偷窥人家的秘密,他倒宁愿用这种最古老的办法了。水可以冲洗去一切气味和痕迹,同样也可以隐藏一切气息。假如他什么法术都不用,就用这种方法,那么,在对方的眼里,他不过就是水中的一种平常生物而已,反而是最保险的。”
好吧,段青含着芦管藏在水里,又湿淋淋地爬出来的真实性成立。苏绾接着问:“以前的时候,殷梨和雪霓是认识的吗?她们关系怎样?”
北辰星君的手停下来,把头伸到她面前,看着她:“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你又梦见什么了?”
苏绾道:“你回答我就是。”
北辰星君略想了想,很肯定地回答:“肯定是认识的。但说到她们的关系嘛?怎么说呢?应该说她们没有任何关系。两千年中,她们说过的话,全加起来不会超过十句。”
“那也许是表面现象呢,她们私底下其实经常来往?”
“怎么可能?她们彼此看不顺眼。”尽管他知道,殷梨私底下很羡慕雪霓那只也得鸟,还有那种超然的气质风范,但表面上,她对雪霓一向是不屑而且是嗤之以鼻的。在她看来,雪霓善良多管闲事过分了。
而雪霓吧,对殷梨向来不冷不热,这更加让殷梨不舒服,认为雪霓是仗着圣灵殿瞧不起北辰宫。这样的两个女人,怎么可能私底下有来往?至少从来没人看见过。
那就是了,两个人相处的方式和她梦中所见差异不大。苏绾接着问:“雪霓的法力是不是比殷梨还要厉害?”
“这个,我却是不知道。没看见她们比过,但想来她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你到底梦见了什么?”
苏绾正要和北辰星君讲述她的梦,就听见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栗叶在外不耐烦地喊:“快点起床!人家接你们赴宴来了!”
第29章 做客(一)
苏绾刚在门口探头,就被猛然冲过来的清风吓了一跳。清风往她身后瞟了一眼,笑嘻嘻地道:“苏姐姐,就是您一个人啊?栗姑姑呢?”
苏绾见他目光闪烁,故意道:“就我一人,栗姑她有事。”
听得就是她一人,清风眼里顿时流露出喜意来,偏假装遗憾地道:“什么事不可以慢慢做啊?昨晚我们家舟姬又问起她老人家了。唉……”
苏绾但笑不语,清风嗟叹了两声,重又换了张笑脸:“苏姐姐,时间不早了,我们这就走?”
苏绾点头,喊:“走啦!”
里面走出北辰星君装扮而成的栗叶来,抖抖袖子,上前把住苏绾的手臂:“走吧。”
清风顿时傻了眼:“不是说栗姑姑有事不去吗?”他法力微弱,自然认不出这是假的栗姑,他只是按着原来对栗姑的了解,认为她今日是怎么都不会跟了苏绾去的。
“栗叶”马上翻脸:“你什么意思?巴不得我不去啊?你说舟姬想念我,我紧赶慢赶才把事情赶完,你个兔崽子什么意思?”
清风傻笑:“哪儿能呢……小的今日可是立了大功了……居然把栗姑姑都请了去……嘿嘿,我们大人一定会重赏我的。”他说到后面,已然带了哭音。
“栗叶”哼了一声,驾起云头:“走!”
“稍等。”清风叹了口气,撮嘴唿哨了一声,一只也得鸟从半空中夹着一股狂风呼啸而来,打了个旋,停在三人面前,仰着大脑袋就往苏绾身边凑。正是那日圣灵骑来的那只名叫火峦的也得鸟。
清风指指那鸟,笑道:“我们大人说啦,二位是贵客,特意安排小的带这也得鸟来接二位。今日备了鞍鞯,二位只管上去就是。”
苏绾定睛一看,只见那也得鸟的背上果然配了一副银蓝色的锦绣雕鞍,还有缰绳,扶手什么的,确保坐在鸟背上的人能四平八稳,安全无虞。
“你家大人有心了。”苏绾跃跃欲试,刚往前走了两步,就被“栗叶”拉住,“栗叶”寒了一张脸,瞪着清风:“你什么意思?谁不知道这也得鸟只有封帆一人骑得?就算是备了鞍鞯,没主人带着,谁又敢骑?我就记得,舟姬小时候不懂事,偷偷爬到它身上,它假意顺从,却把她弄到高空然后再狠狠摔了下来,若不是遇上雪霓,舟姬如今还不知是何等光景呢!”
听得北辰星君如此说,苏绾被吓了一跳,她刚才真是莽撞了。虽然也得鸟摔不死她,但她肯定也会狼狈一番的。真是看不出啊,这鸟这么狡猾凶狠,就连一个不懂事的小姑娘都不肯放过,不知不觉,她看向火峦的眼神就变成了害怕且防备的。
火峦淡蓝色的虹膜翻了翻,无辜地看着她,亲热地把头凑过去,想往她身上蹭。苏绾连退两步,不敢与它亲近。先前她还在为这鸟对她表示出来的善意感到沾沾自喜,可是此刻,她却忍不住想,这鸟不会是又想搞恶作剧,哄得她上了鸟背,再狠狠捉弄她一回?主人是变态,想来这鸟也不会是什么好鸟。
火峦懵懂地看着苏绾,似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就讨厌它了,但它心思没那么多,只知道需要用实际行动来讨好她,于是锲而不舍地靠过去,苏绾越躲它,它就越想和她亲近。“栗叶”不高兴,插过去将苏绾护在身后,一巴掌拍在也得鸟的脖子上,瞪着眼睛道:“走开!”
火峦大怒,头上的羽毛犹如钢针一般根根竖起,对着“栗叶”怒目而视。但这栗叶和昨日那个害怕它的栗叶完全不同,她只是眯了眼睛,冷冷地看着它,杀气四溢。
气场不同,绝对不同,火峦惊觉这个栗叶是它惹不起的栗叶,立刻改投他路,委屈地侧头看着苏绾,想要她为它说话。苏绾却别过头,离它更远,踢着地上的小石子,哼着小曲,装作没看见它委屈而无辜的眼神。
清风眼睁睁地看着苏绾躲那也得鸟躲得老远,急得细汗都冒出来,连声喊冤:“栗姑姑,小的冤枉!小的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做这种事。您不知道,这些年火峦通了人性,只要我家大人交代过的,它就绝对会把人安全送达目的地,否则我家大人也不敢让它来迎接贵客。”
“栗叶”斜着眼睛看向清风:“这么说,你今早就是乘它来的?”
妈呀,栗姑姑这个女煞星什么时候竟然也会有这种风情万种的样子了?这表情,这表情,像极了北辰星君那个万人迷。莫非这人跟着万人迷在一起的时间长了,不知不觉就会染上那些勾引人的毛病?
清风被“栗叶”那种风流神态吓得闭了闭眼,吞了一口口水才道:“小人地位微末,不曾……”他见“栗叶”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连连作揖:“姑姑,姑姑,小的没说谎。这是我们家大人交待的,火峦和苏姐姐有缘,一定要请苏姐姐骑了火峦去,否则就是小的失礼,求您可怜可怜小的吧?您一贯心疼小的,忍心看小的受罚么?”
“栗叶”冷笑:“我是闻名天下的女魔头,有什么不忍心的?”圣灵的名堂多得很,这么重要的日子竟然想要苏绾骑了火峦去亮相,肯定不安好心。怎么地都得把他这个计划给破坏了,于是对着苏绾拼命使眼色,暗示她其中有诈。
苏绾听得清风自己都不是乘也得鸟来的,就已经很怀疑了,见北辰星君给她使眼色,更加坚定了决心:“清风你不要再说了,我在这里先谢过你家大人的好意。可火峦不是寻常坐骑,我们还是自己驾云飞去比较妥当。”
“啊?”清风皱起一张苦瓜脸。今早他来的时候,圣灵就交待过他,一定要让苏绾骑着火峦出现在认主大会现场。虽然不知道圣灵是什么意思,但他从来不敢也不会质疑自家主人的决定,都是想方设法也要保证完成的,可是苏绾的样子摆明了不肯骑火峦,他也没其他办法。
怎么办呢?清风捏着衣角正在犹豫,只听得“栗叶”轻笑道:“清风,时辰快要到了呢。莫非这认主大会又推迟啦?”
不能让苏绾独自去是错,不能让她骑了火峦亮相也是错,如果再误了时辰……清风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往前面引路:“是小的疏忽了,姑姑请,苏姐姐请……”
火峦怨念地在前面飞,边飞边回头不怀好意地看着苏绾身边的“栗叶”,被苏绾看到,拉拉北辰星君袖子:“你看那也得鸟总瞪你,一脸的坏水,一定是你刚才打它那一巴掌得罪它了,你等会可得小心它报复你。”
北辰星君笑着从怀里摸出昏昏欲睡的小白来,斜着眼睛看向火峦,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可以让火峦和清风听到:“我昨日本来还有些惧怕它,但现在我有了这只玉鸦,我可不怕了。它若是想动手,我正好试试这玉鸦吐出的天火和也得鸟飞雷霆之火哪样更厉害些!”
火峦果然缩了缩脖子,不再回头,显见是害怕小白吐出的天火的。
苏绾拍了假栗叶一下,嗔道:“不早告诉我!这天火还有此等功效,果然是一物降一物。”又担忧地看着小白:“它到底要睡到什么时候啊?”
小白自从那日大战,被段青拍伤之后,就一直不吃不喝,昏昏欲睡,这令苏绾很是担心。北辰星君翻翻小白的眼睛,笑道:“它养伤的同时,也在进化。我想,很快它就能说人话了。”
苏绾高兴得不得了,接过小白,温柔地抚摸它的羽毛,柔声道:“小白,你快醒过来,我给你做鱼皮花生吃。”一股冷风狠劲刮过来,原来是那也得鸟从斜刺里冲了过来,要用翅膀去撞苏绾的手腕。
北辰星君衣袖挥出,挥出极大一股推力,将火峦推出丈余远,怒斥道:“清风!这就是你家的待客之道?走了,苏绾!不去了!”
“对不起!对不起!”清风差点没急得哭出来,不顾火峦的拼命拍打,去揪住它身上的缰绳,把它死命往一边拽:“疯了,你这鸟疯了!你要是得罪了客人,客人不去了,回去看主人怎么收拾你!”
苏绾抬头,正好对上火峦委屈嫉妒的眼神,它瞪着的是她手里的小白,很显然,它刚才发动的攻击也是针对小白的。苏绾的心里“咯噔”一下,觉得不对劲极了,火峦的这种眼神是装不出来的,可是,第二次见面的鸟,别人的坐骑,和她有什么渊源吗?它为什么要做出这种样子来?难道真的是因为那可笑的缘分?还有圣灵,这兜子里卖的什么药?
所以北辰星君愤愤不平地拉着她往回走的时候,她坚定不移地说:“我要去!”就算是为了那玲珑珠的事,她也要去!
正主发了话,其他人和鸟再没什么意见。火峦安静了许多,老老实实地在前面飞,清风不时偷瞟一下满脸不高兴的“栗叶”和一脸沉思地苏绾,献宝似地指着空中一条粉白色的带状云雾道:“苏姐姐,这就是去我们圣灵殿的路!这是专有的通道哦,从这里过就不必在水里钻进钻出了。”
古怪的圣灵殿。当苏绾看到那个建立在一根突兀而起的石柱上,半飘半浮在空中,云遮雾绕的圣灵殿时,她的第一个印象就是,太古怪了,实在太古怪了。
第30章 做客(二)
圣灵殿称为殿,而不称为宫,结构自然与其他的宫殿不同。
首先映入苏绾眼帘的,是一片犹如最安静的海面一般平整的云海,犹如一个大广场,一直蔓延到一座高高的神殿前。
那神殿不过一层,简简单单一间,层高却极高。苏绾粗略地估算了一下,光是那柱子就大概有几十丈高,没有匾额,没有对联,色彩由黑白灰三色组成,但是单调的色彩和简单的款式却造就了不容忽视的恢宏气势。它的周围也有许多小小的房屋,但和这高高在上的神殿相比较而言,两者就是一块打磨切割完毕的十克拉的钻石和路边沙砾的差别。而人呢?在它面前,渺小得如同一粒毫不起眼的尘埃。
一句话,这神殿让人一看就心生敬畏之感,一看就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渺小得过份。
云海广场正中摆了个巨大的藤条筐,藤条筐里伏着一只也得鸟,筐子周围站满了人。旭日东升,把云海,藤条筐,也得鸟,神殿,还有所有的人都镀上了一层梦幻般的金色。所有的人都很安静,包括一身黑衣,独自的立在殿前的那个人影。
北辰星君暗自冷笑,好大的欢迎场面!想玩什么?空虚寂寞了,借着也得鸟对苏绾莫名其妙的亲近,想找一个替代品?
苏绾感叹了一声:“好大的圣灵殿,好多的人啊!”有多少人?就说有一千人左右也是不为过的。相比较而言,北辰宫的人少得可怜。是谁说圣灵对天界的事和权利纷争完全不感兴趣的?不感兴趣的人能玩出这么大的排场来吗?
苏绾感叹完毕,才想起来问清风:“是不是已经开始了啊?我们来晚了?”
清风吱唔了一声:“没,就快开始了。”就算是来晚了,人家也会等的,可是接下来要预演的戏码无法完成了,怎么办?他难过地看着苏绾,试图作最后的挣扎:“苏姐姐,您看,我家大人是个赏罚分明的人,平时要求我们做的事情都是一定要做到的,否则就要挨罚。您好歹可怜可怜小的,骑上火峦,让小的交交差可好?”
北辰星君不动声色地将苏绾挡在了身后,全身散发出森寒的气息,看着清风:“我看你是不想要我们参加这个大会吧?既然这样,我们回去好了。”
清风瑟缩了一下,壮着胆子说:“栗姑姑,我家大人不会害苏姐姐的,您老好歹顾念一下故人情?”
假栗叶冷笑:“故人情?我和他只有仇恨,哪里来的故人情?我今日来,一是为了陪她,二是为了看看舟姬,三是想看看他到底耍什么花样。清风,不要逼我,否则这大会不要开了。”
清风无奈,只好放松了也得鸟的缰绳。
随着也得鸟一声凄厉的长鸣,圣灵殿凡是有生命的活物都犹如被注入了吗啡,包括那只伏在藤条筐内的也得鸟都挺胸抬头,以最完美的姿态面对着空中出现的人和鸟。
清风原本希望圣灵能看清,苏绾并没有骑在火峦背上,以便给他一个缓冲时间,做好准备应对变故。但不知栗叶是有意还是无意,反正她是站在了苏绾前面,她的身量本来就要比苏绾高,衣服又穿得宽松,把个苏绾严严实实地挡在了身后。
清风急得很,可又没那胆子去拉开“栗叶”。其实就算他敢拉开“栗叶”,他也是做的无用功,因为包括圣灵在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火峦的背上,他们的表情期待而兴奋,反而没有人多看她们一眼。
与此同时,火峦一个漂亮的俯冲,往云海广场正中那个巨大的藤条筐冲去。有人的脖子都要拽断了,竟然没人发现它背上没人。不要怪他们眼神不好,因为火峦飞起来的时候速度极快,背部有几根漂亮特殊的羽毛被疾风吹起时,竟达两三尺高,就算是一个彪形大汉坐在它背上,也不容易轻易就被发现。
苏绾看到,圣灵竟然脸带微笑,从那高高的台阶上拾级而下,犹如一个优雅的王子,慢慢朝火峦即将降落的地方走去。
他是打算亲自去迎接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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