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醉天似要发怒。
我抢先道:“你放心,我既然答应了你,自然会负责到底……”
艳少忽然冷哼一声,拉起我就往外走,身如幻电。
我高声叫道:“三天之后,你到大明湖找我。记住了。”
——
第二十二章(2)
暮春明丽的阳光从高不可及的淡蓝天幕上照下来,照着风光旖旎的济南城,照着这座城里闲适慵懒的人们。
艳少牵着我的手,一路都面无表情的沉默着,不免使我有些不安,便找些话出来说。
“你有没有看过那个盒子,里面到底是什么啊?……那个泓玉和杜杜鸟怎么样了?……哦,还有林晚词,南宫俊卿他们……”
他终于打断我,冷冷道:“三天之后,大明湖。哼!他死就死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叹了一口气,道:“他死了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不是因为咱们的缘故就好。”
他待要说话。
我抢先道:“不管他是什么来历,我们自然是不怕他。但他前次帮过我,这回就算还他个人情,两不相欠。”
“此地无银。”他冷哼一声,“你明知他大有来头……”
我连声笑道:“是是是。他来头很大,我确实不愿意得罪他,更不想因为他惹来无穷无尽的麻烦。我讨厌麻烦。”
他叹息一声,道:“我也讨厌麻烦。”顿了一顿,忽又忿忿道:“但是我更讨厌他,不准你再去见他了。”
我忍住笑,道:“好,我叫林少辞去……”
他怒气冲冲道:“也不准再见林少辞。”
我抗议:“那我岂不是一点自由也没有了。”
“我还不是一样。”他的语气近乎赌气。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稍后回味过来不由得整个人都温软起来。两人并肩走了一段路,眼看前面就是大明湖畔,顿觉神清气爽,这才感到一阵饥饿,便撒起娇来。“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好饿啊。”
他冷冷道:“活该!”
“啊?”我吃了一惊。
“身处险地却毫无警觉,不打招呼便四处乱跑,轻易上当受骗令我担心,饿了也是活该。”
我看着他,扮楚楚可怜状。“那就罚我再饿一天好了。”
他立刻道:“不行!”
我喜笑颜开,挽紧他的胳膊。“就知道你舍不得……”
他打断我。“再加一夜。”
我叫起来。“啊,家庭暴力,我要投诉。”
他哼一声。“快回去换掉这身衣服吧,臭死了。”
我也哼。“臭你还拉着我干嘛。”
他道:“我是怕你四处乱跑熏到了别人,佛曰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说着声音里已有了笑意。
我笑道:“哈,人家要误会我们有断袖之癖了。”
他笑。“真稀罕,你什么时候开始介意别人的看法了。”
我道:“我一直都很善解人意的。”
他撇撇嘴,道:“是嘛,没看出来。”
我抓住话柄,迅速回他。“哦,这说明你根本没有用心看。”
他低呼一声,叹道:“伶牙俐齿,而且蛮不讲理,唉,娶你真是自讨苦吃——”
我干咳两声,做出郭芙蓉即将排山倒海的表情,还没排出来,忽然一眼瞥见凤鸣迎面过来,只得停手,好似中了白展堂的葵花点穴手。
艳少嗤笑一声,哼道:“想谋杀亲夫吗?”
我干脆两只手挽住他的胳膊,笑道:“怎么舍得呢。”
这时,凤鸣侧身站定,对我微微施礼,方才道:“汉王晌午忽然派人过来,请您日落之前务必去一趟王府。”
艳少蹙眉道:“什么事?”
凤鸣道:“来人没有说。”
艳少沉默不语,直至进入院子,方才笑道:“快开饭吧,有人要饿坏了。”
“我去叫他们上菜。”凤鸣说着立刻去了。
我看定艳少,笑道:“我看我还是先洗澡吧,有人要被熏坏了。”
他但笑不语。
我忍不住问道:“汉王找你,会有什么事呢?”
他笑道:“八成是为那盒子的事。我们先去洗澡,不管这个。”
我看了看他,道:“你这么干净,就不用洗了吧。”
“都走好半天的路了……”他挑起眉,严肃思考问题的样子,“说起来,我们好像还没有一起洗过澡……”
我不禁笑出声来。“那就走吧,我还饿着肚子呢。”
——————
第二十二章(3)
“你说,那个铁盒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我一边帮他梳理头发,一边问道。
“不知道。”镜子里的容颜清秀俊雅,一双窅黑眸子微笑看定我。
我没好气道:“你猜一猜嘛。”
他也没好气,撇嘴道:“你怎么不猜猜。”
我笑起来,道:“谁叫你比我聪明呢,恩。真要我说,这个东西绝不可能是武功秘籍……”
“为什么?”
“直觉。”
“哈哈,你的直觉有时候还真是可爱。”他笑着站起身来,自我手中接过梳子搁下,说道:“不论那是什么东西,等我见过汉王就知道了。”
我取过一件钢蓝色的外衣为他披上,束好衣带,顺势搂住他的腰,将脸贴着他背上摩挲那一头雪白发丝,轻叹道:“真不想让你去见那个汉王。”
他握住我的手,柔声道:“不是饿了嘛,去吃饭吧。”
我故意长叹了一声,依言放开手。
他转过身来亲一下我的脸,含笑道:“我不和你一起吃了。”
我一愣。“恩?”
他微笑道:“我现在就去汉王府,争取今晚就赶回来。”
我皱眉道:“那也不在这吃饭的功夫。”
他但笑,也不理我,径直出门吩咐凤鸣备马。我只好随他去了,独自吃完饭,两名丫鬟上来将残羹剩菜撤了下去。
我打着哈欠准备回房睡觉,路过游廊,忽然听到后院花园传来一阵响声,忙快步走到园中,只见艳丽蔷薇架下有一个白色人影正在舞剑,剑随影动,恍若蝴蝶轻盈,荧荧剑光映日生华,青电耀目,惊得蔷薇花瓣纷坠如雨,尽数落到架下的青衣少年身上,他目不转睛盯住那剑光,仿佛痴了。
我也看的目眩神迷,禁不住要脱口叫好。忽然。那剑光一闪,急电般对着我刺了过来,伴随一声娇叱:“什么人鬼鬼祟祟的?”
我不假思索,施展流云指迅速去捻她的手腕。她剑身一荡,改削我的手掌,我手腕急翻,手指已然拂中她腕上的太渊和列缺两处穴道,她的宝剑应身而落,身子急退开去。
我顺手接着剑柄,递还给她,笑道:“没事吧泓玉姑娘?”
她面露惊疑之色,忽然叫道:“啊,你是容疏——”话到一半猛地住口,一双大眼上下打量我。
我笑道:“是,我就是容疏狂。”
杜杜鸟立刻叫起来,“御驰山庄的庄主,那你一定和晚词小姐很熟吧?”
我不想他竟有此一问,不由得一愣。“算是吧。恩,你问这个干什么?”
他上前几步,正要说话,泓玉忽然移步挡在他前面,微微欠身道:“容姑娘,适才多有得罪。”
“没关系。”我笑笑,道:“你的剑法似乎进步了不少。”
她抿嘴一笑,掠了掠耳边的发丝,道:“昨晚在明玉坊得楚先生指点几句,我忽然茅塞顿开,以前一知半解的地方,全都明白了。”她直直望定我,明眸闪亮,语气透出一股惊叹的味道。“这套剑法乃是家师昔年从一位高人那里学来,其中有许多精妙深奥之处,就连家师也未能全部参悟透彻,想不到楚先生只看了一遍就……”
我忍不住打断她,道:“令师难道没有告诉过你,传她剑法的这位高人的名字吗?”
她摇头道:“家师从来不曾提过,只说是一位前辈高人。”
杜杜鸟嬉笑一声,擦话道:“还是一个性情诡异的怪人……”
“不得胡说。”泓玉厉声喝止他。
杜杜鸟嬉笑一声,道:“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是我有一次听雷姨说的,嘿嘿……”
我不禁暗自奇怪,艳少何以不对他们挑明身份,恩,晚上得问问他。既然他没表明身份,我暂时也不便多问雷攸乐的事。当下干咳一声,道:“对了,昨晚在明玉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闻言,杜杜鸟拍手惊叹道:“昨晚真叫人毕生难忘,尤其是晚词小姐——”
泓玉猛地敲了一下他的头,怒喝道:“昨晚到现在,这个名字你说多少遍了?哼!刚刚的剑法你领悟了几成?”
杜杜鸟揉揉头,满脸委屈的看住泓玉,嘴里含糊的嘀咕了两句。
泓玉看着我,抱歉道:“他是我的堂弟,自幼父母双亡,缺少管教,整日顽劣不堪,惹是生非,小小年纪就学别人眠花宿柳……”她越说越气,转头对着杜杜鸟冷笑道:“这次若非楚先生仗义相助,我和你这两条小命只怕就要断送在明玉坊,你还不吸取教训,用心习武……”
杜杜鸟面露愧色,连声答应今后用心习武。
我看着他,问道:“那个包裹到底是不是七海连环岛的?”
他道:“不知道,也许是吧。”
“也许?”我皱眉,“那么,给你包裹的女子,是七海连环岛的人吗?”
他摇了摇头,道:“我昨晚见过七海连环岛的几个女子,都不是她们。对于女孩子的容貌,我是绝对不会记错的。”
我一时想不通,便沉吟不语。
泓玉忽道:“那铁盒里究竟是什么东西,竟然引来那么多高手?”
我好奇道:“都有哪些人?”
泓玉尚未说话,杜杜鸟抢先道:“昨晚在场的三十几个人,无一不是绝顶高手。”
我吃了一惊:“三十几个?有这么多吗?”
“只少不多!你看啊——”他扳着手指一一细数给我听。“七海连环岛的君主,和他座下的八名拘魂使者。白莲教带来了五行护教法师,并三名大祭祀,鬼谷盟的十几个高手,还有三个很奇怪的西域人,另外,楚先生和晚词小姐……”说到这里不由朝泓玉看了一眼。
谁知泓玉并没看他,蹙起一双柳叶弯眉,奇道:“我隐隐觉得这件事有些奇怪,好象有人故意引来这群人,而我们平白做了人家的棋子……”
我忍不住微笑起来。
这个局设的太明显,连泓玉都看出来了。而沈醉天明明知道是个陷阱,却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白莲教主唐赛儿自然也绝不愚笨——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难道那盒子里是什么传世之宝?除却足够多的钱财,我尚没见过世人如此争先恐后去卖命的。
杜杜鸟道:“要说有什么阴谋,也一定是南宫俊卿搞出来的,那家伙男不男,女不女,阴阳怪气,还一直粘着晚词小姐……”
泓玉哼了一声。
“你不相信?”杜杜鸟振振有辞道:“你想想看,这些人是怎么来的,就是因为他一路追杀我,搞出那么大的动静,才把各路的人引出来的。那盒子既然是七海连环岛的,他岂能没有嫌疑?白莲教的人连盒子都没瞧见,就被他打得落花流水,现在铁盒被楚先生得到,怎么不见他来抢回去,哼哼,这家伙摆明了是欺软怕硬……”
闻言,我心头隐隐一跳。
泓玉笑笑,反问道:“南宫俊卿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他两手一摊,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泓玉冷笑道:“他不但没有讨到一点儿便宜,还中了那鬼面人一掌,要不是楚先生出手,必受重伤。他即便要取回那铁盒,难道不会悄悄的进行,何必大张声势,平白给自己惹来这么多强敌?”
她话锋一转,道:“我看那个将包裹塞给你的女子,才是真正的大有蹊跷。哼!你但凡见到稍有三分姿色的女子,就忘记自己姓甚名谁,连爹娘老子都不……”
杜杜鸟一听,立刻连声告饶。“泓玉姐,你就饶了我吧,让容姑娘看了笑话。”
我笑。“你们继续练剑吧,我进房去休息一下。”
泓玉忙道:“容姑娘请便。”
第二十二章(4)
静夜无人,皓月流空,初夏的夜风里隐隐有了丝丝缕缕的热气。
再过几个时辰,就是五月了。这个月份对于整个大明王朝来说,是一个极为特殊的月份。因为明仁宗朱高炽将在这个月的十二日死于钦安殿内。
然而,朱瞻基是否会相信这一切呢?
我暗叹一声,坐起身来,侧头就见窗纸上映着一道淡淡的身影,长袍轻飘,身姿俊秀。
“什么时候回来的?”我靠在门框上,柔声问道。
“有一会儿了。”他侧头微笑。
我走过去握住他的手,指尖犹凉,不觉一愣,抬眸看定他道:“出什么事了吗?”
他不答,却伸手递过来一张宣纸,唇角一缕笑意渐生,窅黑双瞳幽深莫测。
我接过来,打开一看,原来是唐人的一首诗,便轻声念道:“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我抬头看定他,不解道:“这是什么意思?”
他随手摸了摸我的头发,含笑道:“你不是很想知道,那个铁盒里装的是什么东西吗?”
我一愣,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纸,吃惊道:“难道……就是这个……?”
他轻笑一声,应道:“没错。”
我呆住,忽然灵光一闪,将纸高高举起对着月光细细观察。
艳少嗤笑一声,道:“这是干什么?”
“这张纸肯定有什么玄机?”
“这就是一张普通的纸。”
我侧头看他,不敢置信。“这么多人……就为了这个?”
他不语,眸光在月色下越发幽暗。
我试探道:“汉王必定很生气?”
他点点头,仍然不语。
“他本来想从这盒子里得到什么?”
“一张藏宝图。”
“啊?”
“据说昔年燕王篡位攻入南京,建文帝仓皇出逃。把宫中内库的许多珍宝留在了南京某个地方。燕王接位之后遍寻不着,于是又有传闻说他多次派郑和保下西洋。一是为了搜寻建文帝的下落,二则就是探察这批宝藏。”
我听得瞠目结舌,良久才反应过来。“这个藏宝图居然在御驰山庄?”
他侧目看我,微笑道:“好象是的。”
我惊叹失语,呵!难怪大家都一副势在必得的姿态,这确实是一笔值得拿性命冒险的生意啊。自古以来,造反闹革命都少不了钱啊,何况是这么一大笔钱。呵呵!林晚词既有这么大地一个诱饵,这些人哪有不上钩的?她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轻而易举就将天下英豪玩弄于股掌之上,真正是好手段啊。
“照这么说,这张藏宝地图应该还在林晚词手中?”
“可惜汉王不这么认为。”
“哦,他是怎么想的?”我一语未毕,立刻惊叫起来,“啊?难道他以为是你私吞了——”
他不动声色,淡淡道:“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我再次失语,静默半晌才道:“换作我的话,只怕也要这么想了。”
他叹息一声,道:“是啊。我若是早知道盒子的东西,未必舍得送给他呢。”
话音一落,我们不约而同的笑起来。
两人静静站立廊下,都没说话。夜色宁谧,月色皎洁,清风过处落红如雨,遍布小径。清香靡靡。
“你两晚没睡了,去休息吧?”我尽量放轻声音,生怕惊扰了这片良夜。
他微笑道:“我在等人。”
我一怔:“谁?”
“林晚词。”
“你们约好的吗?”
“没有,但是她一定会来。”
他淡淡一笑。道:“汉王疑我,不过是当权者的通病,但是林晚词。她欺骗了所有人。呵呵,她是一个聪明人,应该知道这件事还不算完。”
我笑。“听起来,你很了解她嘛!”
他含笑看我,道:“不,我并不了解她。开始,我以为她的目的是要保存御驰山庄,现在看来,似乎并不这么简单。”
我奇道:“怎么说?”
他微笑,“我现在还不知道哪里不对劲,只是一种感觉。”
顿了顿,又道:“她是极罕见的精明之人,深喑权谋,懂得因势成事。御驰山庄有了她,这个无林第一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