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祖的眼睛眯了起来:“我就知道你来寻我没有好事儿!也罢,这也不算是什么坏事儿,不就是让我说句话嘛,成!袖儿今年也是在我们府上第一做生日,便由我添些银子算到我头上,也就不会坏了规矩。”
沈太夫人站起来微微屈膝:“不敢让老祖宗出体己,只要老祖宗有这一句话,儿媳已经少了许多的麻烦;银子还是由我来出吧,也是儿媳的一份孝心。”
老祖宗倒也没有推辞:“那就随你吧。”
沈太夫人现在对老祖宗的印像已经好多了:原来只是格于规矩不得不敬着沈老祖,因为这一年多来沈老祖是真得不理事儿,大事小事一概不问不问,她倒是因此待沈老祖有了三分真心。
婆媳二人又说了几句闲话,沈太夫人便告退了。
沈夫人却在沈太夫人的房里侯着:她来也是因为红袖的生日;听到沈太夫人的话,知道她也是为了红袖的生日,特意去给沈老祖请安便笑了起来。
沈老祖和沈太夫人人的银子,沈夫人自然要说由她来出:沈太夫人已经在老祖宗面前如此说了,她这个儿媳妇岂能没有孝心?
“原一袖儿就是我房里的人,她生日原就应该由我出银子;银子多少也还罢了,只是不想因袖儿一人乱了我们府原有的规矩,日后被人拿来说嘴,所以才来讨您一句话;至于为袖儿庆生的银子,自然不能让您和老祖宗出,没有这样的道理。”沈夫人轻轻柔柔的说完了话。
沈夫人的性子柔和,所以沈太夫人对这位儿媳妇还是一向不错的,听到此话摇头,说各人尽各人的孝心吧:她出老祖宗的,由沈夫人出她的一份;也算是让沈夫人少出些银子——因为所出都是体己,沈太夫人和老祖宗都不缺这点银子。
沈家老祖宗发了话,当日沈府各房各院的主子们便知道了:约好一起到了沈夫人处打听银子数目,各自出了一份;虽然她们大半儿都不是出自本心,不得不为之,还有一些人在心里骂两句红袖也是有的,但是银子却不能不给。
不看僧面看佛面,老祖宗都出了银子,她们岂能干看着?沈夫人嘴上说得客气,不过手底下却一点儿也不客气:来者不拒,把银子都收下了。
长辈们拿银子添份子那是他们长辈儿对红袖的“慈爱”,而沈家的姑娘们也凑到一齐商议贺仪:原本都是有成例的,也用不着如此麻烦,可是现如今老祖宗发了话、又亲自拿出银子来,她们自然也不能按照原来的成例给贺仪了。
红袖知道的时候,沈府上上下下的人都已经知道沈老祖要为她庆生,她就是想阻止也来不及了:只得叹了一口气,往沈老祖和沈太夫人及沈家各长辈的房里去拜谢。
给红袖庆生,不过是沈太夫人等人想借此来让红袖、及郑家的人放心:她们真得待红袖很上心!因为平日里她们虽然有这个心,却没有什么机会:年节的时候,也只是多给红袖做了两身衣服、多给了些红包等,并不能显现出她们待红袖的特别。
沈家的人,都知道自己欠了郑家什么样的恩情:他们当初大查特查沈妙歌中毒一事时,越查他们越是心惊!一向以诗书传家自诩的沈家,现在还有几个人识得礼仪廉耻四个字?
不是郑家,他们不但不知道沈妙歌中了毒,也不会知道沈家已经不是他们表面上看到的那样了——再过上几年,怕就是有心救沈家一族的将来也回天无术了。
所以,他们想要好好的待红袖,并且还要让郑家的人知道,却又不能显得太过了:红袖的生辰,只能说是让沈家人找到了一个借口罢了。
全府上下的人都在准备给红袖庆生,人人表面上都扬着一张笑脸儿:不管他们心中是不是真的都在为红袖高兴;但,只有沈妙歌一个人拉长了脸,他不高兴,非常的不高兴!
因为,他本来想明天自己一个人给红袖好好庆生的,现在被老祖宗一句话,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但是,明天对于红袖来说却是很特殊的日子,他怎么可以同沈家其他人一样,只是对红袖说一声恭贺,送点东西就算了呢?
所以,他现在正在生气,独自一个人生闷气:他的不高兴,他感觉不能说给其他人听,只能一个人默默的生气。
沈妙歌练武之后,比原来长高了一头,身子也结实了许多,看上去决不像是十二三岁的孩子,怎么也像个十四五的大男孩儿了——尤其是他安静的坐着生气时。
他想长大,他非常想长大!不过这是他心底的秘密,对谁也没有提起过;也因此,他对于自己的身高非常满意。
他的烦燥并不只是因为红袖的生辰,不知道自什么时候开始,他便常常有些小烦恼,却又说不出来:就是对红袖也说不出来。
烦恼是因为:随着和红袖在一起的日子越来越久,他发现红袖同自己家姐妹们有很大的不同;他并不介意这些,反而有些暗中的窃喜,袖儿的独一无二,让他有一种莫名的自豪感。
但是随之而来便是常莫名其妙出现的烦恼,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些烦恼怎么出现的。
红袖谢过沈家的各位长辈回来时,便看到沈妙歌坐在书房窗前发呆;而点娇几个人都远远的坐在正厅的门前做女红,看到她回来了,都是一脸的轻松与笑意。
红袖没有先过去书房,迎着点娇几个人走了过去。
点娇上前轻声笑道:“姑娘,您可回来了;我们那位爷,不知道又犯什么脾气,听到一家人要为您庆生,居然就把自己关到了书房,还不许我们进去;花奴进去送一杯茶水,还被骂了出来。”
红袖也有些不明所以:“可是有人招惹了你们五爷?”
“没有,姑娘,绝对没有!现在的五爷,他不来寻我们的不是,我们已经念阿弥陀佛了。”花奴在一旁接话,就差指天誓日了。
近几个月来,她们这位主子爷动不动就会发作一次:她们完全不知道是哪里做错了,如此才让她们无所适从。
红袖也听不明白,便对着点娇几个摆摆手:“我去看看。”
点娇几个人终于放下心来:一会儿应该用饭了,袖儿姑娘如果不回来,她们还真不知道谁去唤五爷用饭呢——那是指定找挨骂啊。
“你怎么了?哪个招你惹你了?”红袖也没有敲门,推门便进了书房。
“没有什么。”可是他的声音明明就是闷闷的。
红袖走到书桌旁坐下:“是吗?是谁把送茶的人都骂了一通?丫头们也是好心,而且对你一个照顾不顾那可就是一顿板子,你就是不为其它……”
“好,我说,我说还不成吗?”沈妙歌立时打断了红袖的话:她平日里并不是一个多话的人,可真要是多起话来,能把沈妙歌念得想头发疼!
“那我听着呢。”红袖好整以暇。
沈妙歌却没有说立时说话,他直直的盯着红袖的面容半晌,然后才轻轻的道:“明儿就是你的生辰了。”
“嗯。”这不是废话吗?
“有许多人为你庆生。”
“嗯。”又一句废话;红袖的声音略微高了一些,看向沈妙歌的眼神也有了变化。
“你,高兴吗?”沈妙歌说完之后转开了头。
红袖原本想说一句高兴的——沈家如此待她,她不管心里如何想,嘴上不说一声高兴不是太过轻狂了吗?但她看到沈妙歌的神情不对,便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为什么想起问这个?”
“你,不感觉明天是一个不一样的日子吗?”沈妙歌的脸色更加不好看了。原来,袖儿没有想过,要同他一起庆生。
红袖有些听明白,她托腮看向沈妙歌:这个孩子多大了?嗯,好像是十三岁了——生日还没过,差一些日子才足十三岁;只是他的话,有些……,不会是自己想多了吧?
她的脸上闪过一丝红晕,悄悄啐了自己一口:以为人人都像自己一样,孩子的身体里却有着大人的魂魄吗?人老心不老,对着小男娃发花痴会笑死人的!
“有什么不一样?年年都有生日啊;要说不一样,任何一天只要有特别要记住的事情便都不一样。”红袖随口应付了一句。
沈妙歌猛的扭过头来,看着红袖半晌忽然笑了;然后跳起来道:“袖儿,我有事去寻赵妈妈,你有事儿先去忙吧。”说完推开门便跑得不见了人。
有事儿先去忙吧?红袖揉揉额头:她不就是为了要哄这个半大孩子开心才过来的嘛!她不自禁的又想起沈妙歌那句“不一样的日子”来,连忙站起来走出书房:她是太闲了,看来要找些事情来做才好。
点娇几个丫头已经喜笑颜开:还是袖儿姑娘厉害啊,进去三言两语便把五爷哄得这么高兴了,她们今天看来不用再挨五爷的骂了。
第53章
用中饭的时候,沈妙歌心情很好,但是他却急匆匆的吃了两口便又跑掉了;就连红袖唤他,他也只是回头一笑,脚下却没有停留半分。
红袖看他心情不错,也就任他去了,自己去忙自己的事情:府里的众人与自己庆生,不能只是拜谢便算完的,过了明日要准备回礼才成:礼物当然不马马虎虎,所以她要费些心思才可以了。
红袖的心情说不上好来,但也不坏就是了:她一个晚辈的生辰沈府如此费心,对她来说未必是一件好事;不过从来福祸相依,也并不是说没有一点好处——至少,沈府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她郑红袖作为未来沈家主母的位置,是很稳固的。
看点娇待她越发的恭敬、亲厚便能知道,庆生果真是有一定好处的。
下午,红袖正在房里思索给各房回何种礼物时,听说府中来了客人。沈家的客人,来便来了,她现在还只是一个半大的孩子,自然不用理会。
不过点娇和映舒却忍不住跑出去打听了一番,回来后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好看,来的那客人,真的同红袖有关。
“你说什么?”红袖有些不敢相信,她认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姑娘,是真的;我们五爷原来订过亲的那位姑娘随她的长辈儿来到了我们府上。”点娇的面色上带着三分不忿。
“和你们五爷订过亲的姑娘?”红袖重复了一遍,她有些茫然:她是来给沈妙歌冲喜的,现在是他的妻子,怎么他又冒出来一位订过亲的姑娘?
“你们五爷呢?”红袖想找当事人问一问,看看他知道不知道此事。
点娇却已经竹筒倒豆子一般,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原来沈妙歌自幼便定了亲事,是平南郡王的嫡女;后来因为平南王府的老王妃思故土,所以他们一家人便离开了京城,也许是因为来往不便,也许是因为沈妙歌的身子越来越弱,平南王府近两年同沈家走动的越来越少了。
在去年,沈妙歌病情一下子变得重了,沈老祖要为他冲喜时,沈侯爷亲自去拜访了平南郡王:不过人家一口回绝了现在让女儿嫁过去冲喜的请求,只是同意送两个小妾过来为沈妙歌冲喜。
沈老祖当然生气,把那两个跟到京中的小妾送去了京中的平南郡王府:他们沈家不接受这两个小妾。
平南郡王早已经势微,虽然是一位王爷,却手中并无半点实权:不然,当初也不会同沈家结亲;所以沈家如此做,并没有任何顾虑与担心。
因为沈家很清楚,平南王府如此做就是已经存了要退亲的心思:他们不仁,沈府当然也就不义了。
平南王府却一丝回音也无:小妾送回去就送回去了,没有给沈府捎过只言片语;后来沈府又同郑府结亲,他们也是装聋作哑,也不过问。
沈老侯爷看平南王府如此,便在沈妙歌和红袖的亲事订下来之后,把人家小郡主的庚贴打发人送了回去:退亲呗;而平南王府收回了自家郡主的庚贴后,也没有再和沈府通过信。两家都是京中的大户,沈家又成亲在即,当然不会大肆宣扬此事,免得脸上都不好看。
红袖听完之后,心下更是疑惑:已经退了亲,还来沈家做什么?
点娇一撇嘴:“我们家同他们家原本就有亲的,我们沈家上两辈的一位姑奶奶曾嫁到他们王府为侧妃,诞下了平南王妃的公公;现如今平南老王妃仙去了,平南王又驾鹤西归,平南王妃和郡主自然是要回京料理一些事情。”
这同沈家也没有什么关系吧?就算是要回京发丧,平南王府打发人来送个信儿,沈家自去吊唁也就是了。
红袖因为不明白,所以心里的不安正在扩大:平南王妃和那位小郡主今天来府中,怎么看此事也有些不妥的地方。
“平南王是什么时候西去的?”红袖轻声问道。
“听他们说着,有四个月左右了吧?”点娇道;她有些着急:姑娘净问这些无用的事情,现在重要的不是平南王什么时候死掉了,而是那位同五爷订过亲的小郡主。
红袖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一些:现在平南王府的人不应该正在守丧吗?跑到沈家来做什么?只是这话却不好直说。
点娇的话也没有说完,她继续飞快的说了下去:“听王妃娘娘说,小郡主的身体不好,因为忧伤几度卧床不起,所以平南王妃想把她送到我们府上来将养;”
点娇说到这里悄悄看了一眼红袖:“王妃娘娘还说,她要守孝不能离开,可是王府只有小郡主一点血脉,又不能不顾;只是平南王府势微,京中已经没有几家至交好友了,只能求到我们家头上;请我们家看在我们原来那位老姑奶奶的面子上,伸手帮一帮她们孤儿寡母。”
点娇后面的话是学着平南王妃的语气说的,听上去很有些凄婉,令人不忍拒绝;不过她说完之后,却狠狠的啐了一口。
“当初,我们求他们冲喜之时,这位王妃娘娘可不是这个样子的,说我们太不把他们王府当回事儿了,说郡主怎么能冲喜;也不见她看在我们老姑奶奶的份儿,救一救我们五爷。”
红袖听完之后心沉了下去:平南王妃送小郡主来,并不只是为了调养吧;千里迢迢的送女儿进京调养?
“郡主的身体如何?”她还怀着一丝希冀,不想把人想得过坏了;而且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一个王爷府怎么也不能来依附侯爷府吧?
“脸色有些白,身形的确是瘦了一些,不过却不像王妃娘娘所说的那样病重;我们偷偷年小郡主,她走动行礼说话与常人无异。”映舒的话中也通出了几分鄙夷:平南王府的所图,她一个丫头都能看出来。
红袖想了想,认为沈家不会答应下来:不为其它,只因为曾经有过婚约,他们沈家便不好留郡主住在府中。
“袖儿。”沈妙歌自外面进来,他的脚步很沉稳,面色很平静:“你们几个先出去吧。”他的身上已经完全不见了上午时的烦恼,与中午高兴时的跳脱。
点娇与茶香等人一礼都退了下去,韵香却拉着茶香去寻赵氏了:有些事情,也许要遣人去将军府送个信儿——那平南王府,是来者不善啊。
沈妙歌坐到床上,看了床几上的东西两眼:“你在备回礼?”很闲适的口气:“也不必太贵重了,这里面有几个人是真心实意的?我们趁此生受些好处正好;二叔父那边倒是值得多费些心思。”
红袖也陪着他闲话起来:他不提的事情,她也不提。
沈妙歌终究有些忍不住了:那位郡主来了,袖儿好似不在意呢;他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起来:“袖儿,平南王府来人了。”
“我听点娇说了。”
“那,嗯,没有什么事儿了。”他原本想安慰红袖的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于是他更加气闷,有了一些不快。
“我听说,那位郡主是你原来订过亲的,是不是?”红袖瞄了他一眼,逗他:“你的郡主娇妻来了,你没有去偷偷瞧两眼?”
沈妙歌闻言一扫胸中闷气,把一肚子的话一股脑说了出来:总之,他根本没有见过那位郡主,而且也退了亲的,同他没有半丝相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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