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将军夫妇虽然恨透了江彩云,但却并没有原谅沈妙歌。
红袖只是沉默着,她的心中苦苦涩涩的,绝对不是欢喜:误会?一场误会?
她细细的想着当日的情景,唇边绽开一丝苦笑:“她换了妇人装束,就在沈家五爷的身边对我行平妻之礼,沈家五爷却没有喝斥她一声——就算这一切是误会,当日他如果喝斥她一句,我便能知道是此女的诡计。”
“现在,就算一切是误会,但是一辈子有多长?沈家五爷如果对身边的女子都是这个样子,要事后才能知道她的目的,那我是不是太苦了些?”一面说,红袖又想起了萱姑娘的事情,当初沈妙歌不也一样认为萱姑娘很好?
不然,那里会有萱姑娘出现在他房中的事情:他有意也罢,无意也好,总会让身边一些别有用心的女子,认为他是对自己有心的。
“我不想再自讨苦吃。”红袖轻轻的说道:“况且,我亲眼看到江彩云以妇人的装束出现,又行了平妻之礼,一句误会便能揭过;那郡主代我问一句,那沈太夫人当日的发作是不是也算误会?请沈侯爷府上的人,莫要太过于宽于待己而严于律人!”
平南郡主没有想到,红袖一心要和沈府了断,原来不止是和沈妙歌的误会;她想了想道:“袖儿妹妹,不管你想如何做,只要你可以快乐,我就会支持你;如果有什么困难,可以来寻我,我一定会帮你。”
她定定的看着红袖,又补了一句:“只要你能快乐、能幸福。”
红袖闻言微微一震,起身福下去谢过了平南郡主。
平南郡主并没有立时便走,她反而和郑姜氏、红袖等人话起了家常,直到用过晚饭才回转:她很喜欢郑将军一家人,这一家人十分的温馨,让她想起了父亲在世时。
平南郡主回去对沈老侯爷把郑府的意思说了,并把红袖的话原封不动的复述了一遍;老侯爷谢过郡主,送走她之后长长一叹:他没有想到,误会解开郑府也没有要原谅他们的意思。
不过想想红袖的话,他又长长的叹息一声,说不出来什么话来:的确是沈府行事不对。
沈妙歌听到之后,精神更加的不振;而沈二爷眯着眼睛想了良久之后忽然道:“弟妹还是对你有情份的,你如此沮丧做什么?”
沈妙歌不信,他极了解红袖:如果不是红袖心死,断不会如此行事的。
“她为什么会如此绝决?是不是因为恨你?如果真对你没有情份,又何来有恨?如果换成其它女子,不要说你和江彩云有什么,你就是和十个八个女子不清不楚,人家也不会伤心一分,也不会一定要和你一刀两断,永世不相往来。”
沈妙歌听得精神一振,看着沈二爷等着他说下去。
“我想,平南郡主也看出弟妹对你还未忘情,所以才会提点她快乐幸福之语。”沈二爷说完,抚掌道:“我可以和你打赌,弟妹一定对你有情份。”
“那、那为什么她要如此绝决?”沈妙歌想到红袖就是不肯原谅他,心下还是很痛的。
沈二爷看着他,轻轻一叩桌面:“如果是弟妹命在旦夕,你在吃了三四月的苦、瘦得不成人形时,看到她和她的表弟两个人亲亲密密,他表弟还表明已经有她有了什么不清不白的关系,你不绝决?”
沈妙歌脸色飞快的变了几变:“红袖和宇飞是清白,这是绝对的;这一点还请二哥以后莫要再提。”
他又叹了一口气道:“袖儿所言也对,的确是我平日里所为不注意;当时我只心急要见红袖,根本就没有注意那个姓江的!不过,说起来也是我不对,回军营之后便不应该让她再在身边。”
沈二爷轻轻拍拍他:“你也无须太过自责,你当日回军营的时候,那姓江的以熟悉你伤势为由,留下来第一天;第二天弟妹来到军营时,你本来已经离开;只是她有心算无心,只能说你当时太过感念她的救命之恩。”
沈妙歌握紧拳头:“是我的错便是我的错,如果我不能认同,就算袖儿这次回来,说不定日后也会离开的;我不能再对不起红袖,即使是误会。”
沈二爷赞赏的看了他一眼:“你倒是很适合做家主的。”
沈妙歌想来想去,忽然站了起来到里屋换了常服,然后道:“我去郑府陪罪。”他做为沈家的子孙,对沈太夫人所为再有不满,也不能说什么。
而且他自己的错,要他自己去赔罪才可以。
沈二爷想拦下他,沈妙歌却道:“红袖如此待我,我绝不能负她!府中的事情就多麻烦二哥了。”
说完头也不回的去了。
沈妙歌到了郑府之后,依着他的身份进到郑府外院很容易:那些门房不能死拦他;而他非要进府也是因为不想郑府被人指指点点。
他进了郑府,左右看了看,寻了一块不起眼的地方:不能防碍了其它来客;他一抖衣袍便跪了下去。
在自己身前摆开带来的文房四宝开始写字:写他的错,写他的悔,也写他的心与保证。
郑将军夫妇闻言前来,无论是喝骂还是推掇,沈妙歌总是以礼相待,却就是不走!跪在地上如同生根一样。
郑将军最后生气的一甩袖子:“想跪?由他!”他还真不相信,一位养尊处优、高高在上的小侯爷能跪多久:累了、烦了、恼了自然就会走了。
第48章 泪水
沈妙歌这一跪倒也并无半点委屈与难堪,他是代他和他的祖母一跪:沈太夫人就算是来赔罪,依着她的身份与年龄根本不可能太放得下身段儿。
他虽然认为自己祖母做得很对不起红袖,但是他能做的也只有代祖母一跪:有一个“孝”字在,他除了此苦肉之计,还真是想不到其它的法子。
所以,他跪得坦然,跪得心安:只求他此举能打动红袖。
郑将军回头看他时,看他写字的认真心下也是一叹:此子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只是沈家却不是良枝,女儿还是不要回去的好。
郑姜氏却在快到房里迟疑的道:“你说袖儿——,她真得对沈家那小子死心了吗?”
郑将军低头默然半晌后只道:“沈府,并非善地啊。”
郑姜氏看了一眼女儿的方向,长长一叹:只怕女儿已经用了真心,现如今只要她心软半分,此事便会另外一种结果。
就因为红袖的绝然,才让郑姜氏不放心:恨意太深,岂非也是心没有收回?
沈老侯爷得知沈妙歌去郑府赔罪之后,想了想使人请了沈老夫人来,和沈老祖请示之后,便带着儿子一起来到郑府;沈夫人并不是不想去,只是她现在一来要看着小儿子,二来府中也不能只留下沈老祖一人。
郑将军夫妇回房才坐下不久,只得再次出来。
看到沈老侯爷,郑将军一指那一排树下的沈妙歌道:“老侯爷是来接小侯爷的吧?请便。只求老侯爷能速速带小侯爷走,也免得我们两府都脸上无光。”
沈老侯爷一拱手:“贤侄,过府是客,就不能容我到屋里吃杯茶?”他一面说一面苦笑,终于知道郑府这一次是真的铁了心。
郑将军虽然沉着一张脸,却还真不好把沈老侯爷逐出去;只是看向沈太夫人时哼了一声:“老侯爷要吃茶请进就是,只是太夫人嘛……,我们郑家庙子招待不起您这尊大佛!”
当面开口便没有给太夫人留一分面子。
沈太夫人的脸涨得紫红,虽然心下有些不满却不好发作出来,只得闭口装作没有听到。沈老侯爷却已经迈步进厅:“贤侄,我们这次来便是赔罪的。”
他还没有坐下便看向沈太夫人:“你还等什么?”其实这也为了沈太夫人能少些难堪。
只要沈太夫人好生赔罪,她伏低做小一番郑府就算是有再多的气,也只能放过她,不会再对她当面不敬。
不过沈太夫人却没有想到这一层,她只认为沈老侯爷是为了沈府,心下一阵酸楚外加一阵恼意。
她想到沈老祖的话,还是不敢不听沈老侯爷的,上前对着郑将军夫妇微微屈膝:“当日惊闻琦儿惨讯,一时心神慌乱累及袖儿的名声,是我的不是;还请亲家看在我们两府多年的情份上,原谅我一个老妇人的胡言乱语。”
郑将军夫妇倒真没有想到沈太夫人会真得赔罪,虽然行得礼相当于是微微欠了欠身,不过也是难得了:她的年龄与身份都摆在这里。
在她说完话之后,沈侯爷已经站起对着郑将军夫妇抱拳行礼:“母亲心中歉意,只是辈分所限;由我代母亲向贤弟、弟妹代为赔罪。”
说完便大礼拜了下去。
原本按沈侯爷的身份,郑将军夫妇就不会受他的礼;现如今他还是代母行礼,他们更不能受他的礼了。夫妇二人避开之后,又郑重其事的还了礼。
沈老侯爷趁此机会把沈老祖与他对沈太夫人的处置说了一遍,最终问道:“亲家看,还有什么地方是我们没有想到的吗?尽管说出来,我……”
“老侯爷客气了,下官夫妇万万不敢。”郑将军夫妇就算是再有不满,但也不是不知进退的人。
沈家如此处置沈太夫人已经是极给郑府面子了,而且他们原意也并不想同沈家言归于好,自然也不会替沈太夫人求情。
沈太夫人没有想到,郑家的人居然就如此默认了对自己的责罚!她心下的恼意更甚或,只是眼下她是半句也发作不得,只得自顾自退到一旁坐下: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了。
沈太夫人如此,郑将军夫妇眼中都闪过了一丝不高兴:她并没有真正的认为错了,居然此时还在生自己夫妇的气——如果袖儿回去沈府,日后应景之时不知道会如何受苦呢。
当下他们夫妇倒是更坚定了不让红袖回去的心思。
而沈老侯爷眼看自己妻子、儿子的赔罪、自己府上对妻子的责罚,让郑将军夫妇和缓下来的脸色,却因为自己妻子对郑府不满的外露,而又重新绷紧了。
他是极恼的,非常着恼!
他对着妻子冷冷的看了过去,狠狠瞪了她两眼之后,对郑将军夫妇开始保证红袖回府之后会如何如何。
府中此后也会一直由沈夫人做主,由红袖在一旁协理:也就是说,沈府给了红袖很大的权力——她完全有了自保的能力。
但是郑将军夫妇已经不关心这些了:沈太夫人在一日,只凭孝道就足以压死红袖了;女儿的苦,受得足够多了。
沈老侯爷和沈侯爷如何恳切,郑将军夫妇只是一句:高攀不起。
最后沈老侯爷一叹:“让我们见见袖儿吧,好不好?”
郑将军夫妇对视一眼,还没有说话,外面便传来红袖的声音:“袖儿给老侯爷来请安。”
郑姜氏一叹,虽然轻轻摇头却没有再说什么。
红袖进来之后由韵香等人扶着,对着沈侯爷父子行了礼:她好像忘了沈太夫人也在,并没有向她行礼问安。
反正她现在眼盲,沈太夫人就算提及此事,也只能怪罪韵香这个丫头:以她的身份,还真不屑同郑家的一个丫头置气;只能冷冷一哼作罢。
听到沈太夫人的冷哼,红袖心中如同明镜一样:太夫人因此事受了很大的责罚,在沈府失势已成必然,这对沈太夫人来说和杀了她也差不多少——她绝对会因此迁怒自己。
红袖当下什么也没说,自韵香手中接过一张纸双手奉给了沈老侯爷:“请老侯爷成全。”她一面说着一面盈盈跪了下去。
沈老侯爷一看那纸,眉头便紧皱起来:上面写着和离二字!
他看向红袖长长一叹:“袖儿,此事还是三思吧。我来时,老祖宗说过,只要你能回沈家,不管你有什么要求我们都会答应。”
红袖轻轻的、坚定的摇头:“没有,袖儿只有这一点要求。”
沈老侯爷看向沈侯爷,最后看向了院子里,他把纸放在了桌子上:“此事我不能做主,要由琦儿说了算。我想,他是不会答应的。”
红袖只是跪着,不再说话。
屋里一片死寂。
院子里跪着一个沈妙歌,屋里跪着红袖:两家的人,都不好受。
沈家当然不是没有高兴的人:沈四少奶奶近几个月便极为高兴。
在她的用计之下,郑红袖虽然没有被捉上淫妇的名儿,但却和沈家真正的绝裂:沈家做出种种赔罪的行止,可是郑府却是一分也不让。
只凭郑府如此,沈家最后一定会羞恼成怒:沈妙歌和郑红袖和离是定了!
她自知道沈妙歌并没有死去之后,心情一直大好:每天看到谁都是笑眯眯的,就连她一向看不起的沈四爷,也得了她很多的好脸子。
江彩云的事情,她一开始并不知道:不过军中沈家子侄并不少,虽然被沈老侯爷等人严令,但此事还是被几房最终知道了。
沈四少奶奶自然也知道了,她当时几乎气得发狂:她的琦哥哥居然被那个贱人染指了!只是她用尽了手段也打听不到江彩云的住处——她也不明动作太过明显。
所以近几日她的脸子拉得好长好长,尤其在得知沈妙歌去郑府赔罪,居然自上午跪到了现在时,她的脸便黑得如同锅底灰了。
沈家也没有什么好法子,只能天天去赔罪:只希望让郑府看到他们的诚意;而每每郑将军夫妇有些过意不去时,便会因为沈太夫人而再次翻脸。
而每次回来之后,沈老侯爷便不会给沈太夫人好脸子;有一次夫妇两人大吵起来,沈老侯爷甚至动用了家法!
沈太夫人自那次之后虽然不再敢在郑府露出什么不满来,却在心中把郑府恨得牙痒:她原来虽然一直看不起郑府,也因为红袖的冲喜身份认为她不是很配得上自己的孙子,却并无恨意。
一连几日,沈老侯爷等人天天来赔罪,而沈妙歌依然是不分日夜的跪在那里,虽然三餐他是用的,但如此长时间的跪着却不是件舒服的事儿;他却跪得笔直。
红袖这几日也越来越坐不住,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沈妙歌长跪不起,显然还是让她的心不能平静了。
而就在今日,她再也忍不住,吩咐韵香读沈妙歌写得那些东西,她想听听他倒底在写些什么。
其实,在她听平南郡主说过之后,便已经相信沈妙歌没有对不起她;只是她一时转不过来,再一个也因为沈妙歌对其它女子的戒心极小——先是萱姑娘,后有江彩云;她还是心有怨气的。
再加上沈太夫人,红袖实在是不想于回沈府:那种日子,要对沈妙歌有多大的爱才能支撑她过下去?
听着沈妙歌写的那些话,红袖的眼睛有些湿润了。
沈妙歌写得东西并不是连贯的,他想到那里便写到那里:有的是他和红袖原来的回忆,还有他一个人在军中历练时的艰辛——就是想着红袖他才咬着牙挺了过来,还有他见红袖之后病中的所想;有歉意、有思念、还有对未来日子的想像。
他写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袖儿,不管你如何想,但是这一辈子,你就是我的妻子!我永远不会放你走,永远。
再有就是:我已经知道错在哪里,以后再也不犯同样的错;我发誓会好好的受护你,不会再让你受哪怕半点伤;即使是我的家人,也不行。
红袖听着听着,那心中硬硬的伤痛好似软了,化成了一滴一滴的泪水流了出来;而天好似也被沈妙歌打动,也一滴一滴的开始落泪了。
第49章 红人儿
红袖的心情过了好一阵子才平静下来,而外面的雨已经下得不小了。
韵香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红袖:“沈家五爷还在外面院子里跪着呢。”
红袖的眉头轻微的动了一下,却并没有说话:沈妙歌的身份在这里,郑将军夫妇不会让他出差错的;所以她倒并不是很担心。
不是很担心,总还是有着担心的。
雨越来越大,渐渐的还起了风。
红袖虽然强镇静着,但是她总是下意识的向窗外看去:虽然她什么也看不到;韵香等丫头知道她还是牵挂沈妙歌的,只是嘴硬不肯承认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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