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谁也不相信他的话,因为瞎子都能看出来,令狐逸实在胜得轻松滞洒,而赵烈的确也没有醉。
“不,他醉了。”令狐逸反驳别人的观点:“他确实醉了,醉在心里。是因为女人,一个叫什么香香的女人。”
可不管怎么说,一招之内,枪王束手就擒,这是事实。
于是令狐逸就变成了“令狐一招”。
至于枪王赵烈,自此之后就消失了,从江湖中彻底消失了。
只是听说开封府最美的一个女孩子吞金自尽了。那女孩子的名字好像就叫香香,她自杀的原因很清楚——
她疯狂地爱上了一个浪子、一个叫赵烈的浪子,可这个浪子居然负心,居然不肯娶她。
只有令狐一招在众人一致的对赵烈的诅咒中保持沉默;只有他知道赵烈为什么不肯娶她。
“你比我高大英俊,武功比我好,财富也比我多,为什么不娶香香?”
这是赵烈对令狐一招讲的最后一句话。
赵烈虽然很烈,但很自卑。
和令狐一招交手的第三个人是谁,很多人都不知道。
那个人是怎么败的,也很少有人知道。问令狐一招,令狐一招只是微笑,什么也不说。
那一战是在夜半打的,地点是在白马寺。结果是令狐一招胜,而且也是一招取胜,不多的几个观战人都这么说。
那个人的兵器很奇怪,是一把怪伞,一把黑白相间的怪伞。
这一点知道的人不少,而且也都明白,这把伞有点邪门。除非你已修炼成了陆地神仙,否则你最好不要去惹那把伞。
因此,自然而然地就会有人联想到:“这个年轻农夫,和那第三个人一定有某种联系。”
既伞相同,打伞的人自然也该存在某种亲密的关系。
令狐一招当然也想到了一点。
而且,他是第一个想到这一点的人,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想的这一点。
令狐一招在看雨,莫雨村在剔牙。
看过莫雨村剔牙的人,大多会不想吃饭,实在没人剔牙的姿式比他的更让人恶心了。
莫雨村左手拿着一面镜子,右手执着一根牙签。他的嘴咧着,两排灰黄的沾满黄黄白白的食物屑的大牙呲着。他对着镜子,剔一下,吸一口气,粗红的舌头伸出来舔一舔又缩回去,然后再剔。
他是在对付一根刺进牙缝里的细鱼刺。这根鱼刺已经折腾地半个时辰了,还是没有屈服。
令狐一相看着窗外蒙蒙的细雨,长长叹了口气,转身离开窗户,坐在了莫雨村对面:
“雨村,你看这人会不会是‘离魂门’的?”
莫雨村右手一抖,牙签刺破了牙床,出血了。
“你这么想?”
令狐一招沉重地点点头:“据我所知,离魂门门主的标志,就是这把伞。”
莫雨村看着镜子,发现自己嘴里已是血糊糊的了,伸出舌间舔了一圈,道:“可是离魂门自荆傲雪死后,好。
像解体了。”
令狐一招摇头:“不可能。这把伞肯定是离魂门的,也就是上次荆傲雪用的那把伞。”
莫雨村叹了口气,不再努力和鱼刺斗气了,放下镜子,懒洋洋地道:“也许不是呢?”
令狐一招道:“武林中以伞为兵器的本来就没几家。
而且那几家也不会有这种伞。”
莫雨村吐出一口血沫,吐在地毯上:“或许他们就想造这么一把伞来逗人玩呢?”
令狐一招极力不去看地毯上的那口痰,但眉头已微微皱了起来,眼神也有点严厉了:
“我想,没有人会开这种玩笑,也没有人敢开这种玩笑。除非他是个疯子,除非他不想要命。”
莫雨村笑笑,笑得满不在乎:“这样吧,小弟我先去伸量伸量他的武功,看看他的来路,你看怎样?”
令狐一招大喜:“如此有劳贤弟了。”
“自己兄弟,客气什么?”莫雨村嘻笑自若:“老哥,若是他的确是荆傲雪的后人或是弟子,是不是干脆将他……嗯?”
莫雨村做了个切菜的手势。
“最好做得谨慎一点。”
“老哥,放心好啰!”莫雨村笑嘻嘻的,突然张口,又大大地吐了口血糊糊的痰。
这回令狐一招没皱眉头:
“林记饭铺,是不是也有点……?”
很显然,令狐一招要那个年轻农夫的命。而林谦和却将他拉进了林记饭铺,而且还一住好几天不出来,这不是明明白白地和令狐一招过不去吗?
“老哥是说,连林老板也一起……”
莫雨村又做了一个切菜的动作。
莫雨村平生信条只有一句话——谁敢挡路,就让谁走走黄泉路。
令狐一招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上次荆傲雪来叫阵时,住的好像也是林记饭铺。”
莫雨村大笑:“真巧!”
令狐一招苦笑:“是巧。”
莫雨村笑道:“看来那饭铺就是离魂门设在洛阳的据点。”
令狐一招显得有些心神不宁了。
“老哥放心,小弟会干干净净地解决了那个傻小子的。离魂伞只不过是他们的一种标志,ZE i8。电子书并非什么了不起的玩意儿。那个傻小子即使会武功,也绝对高明不了,杀了他易于反掌。”
令狐一招能一招制住荆傲雪,那把伞就是叫作离魂伞,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莫雨村不怕。
令狐一招笑笑:
“我不过是有点担心,杀了他会不会有什么麻烦。离魂门的人向来是来无影去无踪的。如果……”
莫雨村知道,令狐一招是怕离魂门的人来报复。虽说令狐一招功力超卓,但处于暗处的离魂门显然更可怕。
更何况令狐一招家大业大,姬妾成群呢?
莫雨村拍拍心口,唾沫星子乱溅:“若是离魂门真找上门来,小弟我接着就是了,绝不会连累你老哥的。”
令狐一招苦笑道:
“雨村,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只是”什么,他没再往下说,莫雨村也没问。
“老哥,前天吃酒时,同桌的有个小秀才,该是个女孩子扮的。老哥该知道她的来历吧?”莫雨村转了话题。
令狐一招脸色有点发白:“不知道。”
他显然并非不知道吴越的底细,只是不敢说而已。
莫雨村有些惊讶了,他知道令狐一招绝对不是个怕事的人。
而世上还有什么人,能让令狐一招感到恐惧呢?
莫雨村在笑:“大哥,咱们是不是金兰兄弟?是不是过命的交情?”
令狐一招还是什么也没说,但额间上已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莫雨村摇摇头,叹了口气:“大哥既是如此看不起小弟,小弟就只好回老家去了。”
令狐一招也叹了口气:“雨村,事关重大,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莫雨村站起身:“我走。”
令狐一招伸手一栏:“雨村!”
莫雨村冷笑。
“好!”令狐一招跺跺脚,气急败坏地道:“我告诉你,只是你听了之后,可别后悔。’‘
莫雨村一下坐回椅上:“我不后悔。”
令狐一招无奈地看着他,摇摇头:
“你肯定也听说过……”
后面几个字,已低得无法听清。
可莫雨村的脸马上就白了。
“你……你怎会知道?”
莫雨村发现,自己的嗓音又哑又闷。
令狐一招苦笑:“你当我愿意知道?哪个想知道?谁愿意知道谁是王八蛋!”
莫雨村深深地缩进了椅中,似乎他感到天气很冷。
令狐一招听到了手下人的一批又一批报告:
“已经有十三个年轻人闯进林记饭铺去了。”
“里面有叫骂声,但很快又没了。”
“那十三个年轻人一个都没有出来。”
……
“离魂伞一直没出过林家。”
……
“少林寺莲生大师偕十几名罗汉堂高僧,已在来洛阳的路上。”
“龙老大龙俊臣还没动静,龙门派的人这几日也不出来了。”
……
消息多极了,但让令狐一招感兴趣的只有一条,刚刚送到的一条:
“一个秀才打扮的女人闯进了林记饭铺。”
是不是那个令莫雨村色变心寒的吴越?
吴越为什么去林记饭铺?
吴越文代表了谁?
令狐一招微笑,笑得很得意很开心。
至于这微笑说明了什么,那可就只有天知道了。
第四章 夺伞
开饭铺子的人,手头一般总有几个钱。
林谦和家道就颇殷实。所以他有闲钱在饭铺后面修了一个花厅,而且布置得也不算俗气。
壁上有字有画,几上有花有草。虽免不了墙角放个筛子、门后挂杆秤,但毕竟与饭铺里那种感觉不一样。
一个年轻美丽的秀才大刺刺地负手而立,用一把大折扇扇着后背,讽刺地打量着立在对面的小伙子。
这就是那个吃相文雅的年轻农夫,那个撑晦气的黑白伞到处不受欢迎的小伙子。
他用平静、坦诚的目光也在打量着这个秀才,似乎有些好奇。
看着,看着,他的脸居然有些红了。
“小可吴越。敢问兄台大名?”
秀才的声音很脆,小伙子似被吓了一跳,有些不自在了:“不敢。小人姓荆,荆条的荆,荆棘的荆。荆楚,清楚的楚。”
他解释得的确很清楚。
秀才眉毛一挑:“你是故意消遣人吗?我叫吴越,你就自称荆楚。”
荆楚有些惊讶,有些不解:“名字就是名字,怎能消遣人?在下的确是叫荆楚。姑娘……兄台若是不信,在下也没有什么办法。”
吴越的脸一下红了,眼中却透出了杀气:“这么说,你眼光倒还不弱,一眼就看出我是个女人来了。”
荆楚赔笑:“不知……兄台到此,有何贵干?”
“找一个打着离魂伞的人。”吴越单刀直入,咄咄逼人。
荆楚征:“离魂伞,什么离魂伞?”
吴越冷冷笑:“我常听人说:外表越老实的人,说的话越是不可信。今天看见了荆兄,才知道此言不虚。荆兄难道连你自己用的伞叫什么都不知道?”
荆楚惊讶地看看自己挟在胁下的伞,又看着吴越:
“你是说,这把伞就叫离魂伞?”
吴越看见那把伞上的花纹,有些戒备地退了一步,仿佛那把伞真有什么令人感到恐惧的东西会飞出来。
“不错,这就是离魂伞。”
吴越的声音有些哑。
荆楚奇道:“我怎么不知道?”
他脸上尽是迷惑不解的神情,那是一种真诚的不解,可惜没人会相信那是真诚的。
吴越眼中杀气腾腾:“我平生最烦你这样的人,我劝你少假门假式地恶心人了。”
荆楚也瞪起了眼珠子,瞪得溜圆:“我平生也最烦你这样的人。别以为你自己有什么了不起,别人都得听你的。
你找我干什么,直说好了,少绕弯子。”
吴越这回是真的很惊讶了:“难道你真的不知道我找你干什么?”
“不知道。”
挺干脆的回答。
荆楚已经有些不耐烦了。看来他的确是个不爱开玩笑也开不起玩笑的人,“那么,在我之前进来的十三个年轻人找你干什么,你知不知道?”
吴越在冷笑,笑得很冷、很傲。
荆楚一下后退了好几步:“他们要杀了我,夺这把伞。”
吴越慢慢适:“现在你该知道,我找你干什么来了。”
荆楚板着脸道:“你也要夺伞?”
“你会不会交给我?”
“当然不会。这是我的东西,我凭什么交给你?”
“看来我只好自己伸手拿伞了。”
吴越叹了口气,似乎她真的很不忍心夺他的伞。
荆楚有些伤心地看着她,苦笑道:“喂,你走吧。吴兄,我实在不想伤害你。”
吴越似乎吃了一惊:“走,去哪儿?”
“到你该去的地方去。你想必也知道,那十三个夺伞的人下场如何。”荆楚叹了口气:“何苦来?”
“也是,你把伞送给我不就得了?何苦来。”
吴越也叹气,叹得有滋有味的;
“我不喜欢开玩笑的人。”荆楚干巴巴地道:
“巧极了,我也不喜欢。”吴越也干巴巴的。
两个不爱开玩笑的人碰到了一起,还说一些干巴巴的话,这本身就像是在开玩笑。
可惜这两个人都不认为这有什么可笑的。
“吴兄,这把伞是不是叫离魂伞,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这是我父亲的遗物,让我好生保存,吴兄何苦非要夺了去呢?”
“荆兄的父亲,当然也姓荆了?”
荆楚咬咬牙,道:“你说话客气点!”
“不知道荆兄的父亲,是不是荆傲雪,荆老前辈?”
荆楚一愣:“你怎么知道?”
“江湖上谁不知道号称‘离魂一伞,魂亡魄散’的荆傲雪,荆老前辈?如果你认为别人连这一点点推测的本事都没有的话,你就根本没资格走江湖。”
年纪不大的吴越居然以老江湖自居了。
荆楚慢慢地道:“吴兄,你如果真的想取这把伞,只管动手。要是你不想动手的话,请你马上离开。”
吴越直撇嘴儿:“哟——荆兄好像对吴某人挺客气的嘛。”
撇嘴是一种表示不屑的方法,只有娇蛮的女孩子才会用。一个大男人用起来,就有点不伦不类了。
荆楚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突然笑了;
“吴兄,你还是动手吧。”
吴越还在盯着他看,看着看着也笑了:
“我为什么要动手?”
荆楚一愣:“你不是要夺伞吗?”
吴越微笑:“我知道我即使动了手、也未必能抢来这把伞。
荆楚又一愣:“那么,请你走人。”
“我也不走。”
吴越耍起了无赖脾气,只有女孩子才会要刁蛮脾气。
“那你是不是想吃碗馄饨?”
一个油滑的声音响了起来。
一听见这声音,你马上就会联想起厨房大师父的围裙,屠夫的胖肉或是一碗已经泡涨了的油条。
林谦和转了出来,笑眯眯地:“客官,你吃不吃热馄饨?现下现吃。”
吴越怔住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只是呆呆地瞪着林谦和,那神情活像见了鬼似的。
林谦和这句话,宛如天外来峰一般突兀,让吴越根本无法回答。所以吴越只好不回答。
“荆兄,告辞了。”
吴越朝荆楚拱拱手,身子一闪,倒飞出了大门。
似乎只是你眨了一下眼睛的工夫,吴越就没了影子。
真快!
林谦和怔了一下,转头看看荆楚,低下眼睛:
“少爷,这个人到底是谁?”
“不知道。”
荆楚叹气,他是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林谦和也叹了口气:“她的轻功很高明。”
荆楚苦笑:“比先进来的十三个人加起来还高明,她若是真的要夺这把伞,只怕还真会成功的。”
一个娇娇软软的声音接着道:“大哥,你别长他的志气,我瞧他肯定不是你的对手。要打起来,你肯定赢他。”
一个女孩子扭啊扭地扭了出来,手里头捏了块手帕。
她是个长相平常的女孩子。非常平常。
她是林谦和的独生女儿。
林谦和的独生女儿当然不可能漂亮,因为林谦和很丑,林谦和的老婆也好不到哪儿去。
若是林谦和的女儿生得很漂亮,反而会惹人说闲话了。
这个女孩子惟一有点不寻常的,就是她的眼睛。
眼睛不大,而且是单眼皮,按理说这也很平常。
可那双眼睛很黑很亮,很痴很野。
荆楚微笑:“林家阿妹,话不是这么说的,她的武功的确很高明。”
“刚才他那一身轻功,我都能做到。”女孩儿撅起了嘴。
女孩儿都喜欢撅嘴,无论她美不美都喜欢撅嘴,也不管自己撅嘴时好看不好看。
她们只知道,撅嘴可以显示出一种媚态。
林谦和苦笑:“素珍,你懂什么!”
荆楚见林素珍有些要生气的样子,忙解释道:“姓吴的这一身轻功,并非难在快上。若论快,林小妹自然比她快些。”
林素珍惊喜地拍了一下手,跳了一下:“真的呀?”
林谦和肚内叫苦:“唉,你这不知道自己有多难看的傻丫头哟!”
林谦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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