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闻人苍月被逼落。
从最早感觉到刺天戮地的那股大圣师的气息开始,他就已经隐隐感到有些不对。
而现在这两道箭光的突袭,已经让他彻底明白,他们针对青鸾学院的这场阴谋,已经反而成了对方精心设计的一场埋伏。
他知道唯有学院的大黑和小黑,才能射得出那样的两道箭光。
即便他拥有鬼脸鸠这样的坐骑,即便他挡住了这两名箭手的合击,但他非常清楚,在对方拥有这样两名箭师的情况下,他继续停留在空中的唯一结果,便是被击落。
他被逼落。
被逼落的结果,便意味着他不可能逃,只能面对对方精心设计的这个埋伏。
只是他的面容依旧冷酷强悍如铁铸,反而有着一丝讽刺的表情。
他自信且强大。
尤其在得到惠灵丹之后,他就像一个不得不蹲下,但又重新站起来的人…此刻他的信心和感觉弥漫在体内的力量,比以往更加强大。
他的确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反而会落入林夕等人的埋伏。
他也没有想到会出现一名大圣师。
只是他十分清楚,那名大圣师在杀死那么多炼狱山修行者之后,也绝对不可能活得下来。
他也十分清楚,云秦只有那么多强大的修行者。
所以即便隐然落入不利的局面,他依旧对反过来杀死林夕有着莫大的信心。
“我本来就不想给你太多的时间,既然你自己送上门来,我便正好送你上路。”
看着第二箭发出的地方,他冷冷的在心中说道。
……
林夕看着天空中如流星一样急速堕下的鬼脸鸠,平静的对身旁的边凌涵点了点头。
从现在开始,对他而言,要做的事情就非常简单,只要将他们所有人的魂力,都砸在闻人苍月的身上。
边凌涵的三指勾动了大黑的三弦。
她体内的魂力和镜天人鱼的力量,尽数灌入大黑的三弦里。
在这一瞬间,她的脑海中也有很多的画面。
她想到了在她身旁停止呼吸的姜钰儿,想到了从崖上跳下的蒙白。
那年的碧落陵里,林夕在长孙无疆和姜钰儿死去的时候,便也濒临死亡,陷入了最深的昏迷,所以她看到的刻骨铭心的画面,比林夕看到的刻骨铭心的画面还要多。甚至于在死亡边缘徘徊、不省人事的林夕,也是她脑海中刻骨铭心的画面之一。
她很怀念灵夏湖畔的无数个帐篷。
怀念青鸾学院里,一堆人聚集在火堆旁的时候。
无数美好的,不可能再有的画面和无数不好的,令她刻骨铭心的画面,在此刻全部化成了杀意和恨意,凝聚在了这一箭中。
她整条右手的肌肤全部裂开了,鲜血染红了整条衣袖。
闻人苍月的瞳孔瞬间收缩,七曜魔剑嗤的一声,厉啸着斩向他的后方。
与此同时,两股魂力从他的脚下震出,将他身下的鬼脸鸠往前侧下方顷刻推出数米。
只听一声轰鸣,无数光影黯灭,七曜魔剑顽强的从一层层水雾和消隐的黑光中穿出,小小的剑身就像一面巨盾挡住了闻人苍月身后的所有空间。
然而闻人苍月手指和鬼脸鸠连着的锁链,也在这一刻震断。
鬼脸鸠斜飞着落地。
闻人苍月在空中数十米,比鬼脸鸠还要早的如同一块陨铁狠狠落在地上。
“喀!”
闻人苍月的双脚踩踏在地面上。
他的军靴裂开。
地面以他为中心凹陷下去,尘土往上震出,泥土山石撞击挤压之间,发出了层层碎裂的声音。
他的双膝微弯。
膝盖里也发出了骨骼碎裂的声音。
边凌涵的这一箭威力足够对他造成威胁,为了不让自己的坐骑鬼脸鸠死在威力冲撞下,他以这样的方式落地,在腿部没有足够多的魂力喷涌的情况下,他的膝盖骨骼也不可避免的出现了碎裂。
只是闻人苍月脸上连一丝痛苦的神色都没有。
他的身躯依旧如铁铸一般,没有任何的震颤。
他知道在今日的这一战里,他的身体不可能不遭受损伤。
而对于他这样的人而言,真正强大的,永远是他的魂力。
所以从这战斗一开始,他就采取了以自己身体遭受一些损伤而尽可能保存自己魂力的战斗方式。
也唯有他这样冷酷而自信的强者,才会采用这样的战斗方式。
只是落地的瞬间,闻人苍月就看清了林夕等人,“只是你们这些人,就想杀死我?”他看着边凌涵被鲜血染红的衣袖,看着湛台浅唐和林夕等人,充满讽刺意味的冷笑道。
“想不到你的伤势已经恢复,已经让你能够如此动用魂力。”林夕皱了皱眉头,同样冷笑着说道。
闻人苍月很少会废话,然而此刻面对林夕,却是并没有马上动手,只是微眯着眼睛道:“你一定很失望。”
“既然你来到了这里,伤势恢不恢复便没有什么关系。”林夕平静的摇了摇头:“失望的一定是你,你在失望为什么没有炼狱山大长老赶到这里…你也用不着拖延时间,那些炼狱山大长老,永远都不会过来了。”
“没有任何人过来,我也可以杀死你。”
闻人苍月冷笑着出声。
就在这声音响起的瞬间,他的七曜飞剑发出了一声恐怖的轰鸣,变成了空中飞舞的一条涡流,冲向林夕。
此刻他和林夕等人的距离超过四百步。
这种距离,一般的御剑圣师根本无法御剑。
他最擅长的是近身剑道,然而此刻,他的飞剑却是直接跨越四百步距离,刺向林夕。
他一直是这世间最会战斗的圣师,这种距离之下,在边凌涵已经无法动手的情况下,别人根本不可能打得到他的身上,这便等同于他和林夕的单独对决。
然而就在他的飞剑飞出的一瞬间,他浓黑如墨的双眉却陡然皱起。
一条寒冷的剑光,带着不可一世的气息,从林夕后方林间飞了出来。
林夕在这一瞬间勾动了大黑的三弦。
当的一声爆响。
黑光准确无误的撞击在七曜飞剑上。
而在下一刻,这当的一声没有断续,一直在不停的持续下去。
因为虽然没有人知道林夕是如何能够准确的击中速度应该超过他感知的七曜飞剑,但七曜飞剑只是这一缓之下,从林间飞出的那道寒冷的剑光就已经截住了七曜魔剑,在这一息之间,便不知道硬生生的碰撞了多少次。
且每一次撞击,那道寒冷的剑光,都是竭尽全力。
这种撞击,完全就像是一名御剑圣师,在用自己的身体撞击着另外一名御剑圣师的身体。
闻人苍月轻咳了一声,嘴角咳出了血丝。
树林里所有的树叶全部被强大的剑气和元气震荡击碎,露出了南宫未央的身影。
南宫未央的鼻孔里也在滴血,然而她的脸色却是认真而平静,就像是私塾里的学生在认真的抄袭作业时的表情。
闻人苍月可以采取以自己的身体遭受一些损伤而尽可能保存自己魂力的战斗方式,她也可以。
而在她采用这样的战斗方式之下,闻人苍月,却已经不可能保存自己的魂力。
第十六章 错误
还能有什么圣师能够阻止自己?
在感觉到顾云静那股全力出手的气息时,闻人苍月已经仔细思考过这个问题。
从他挑起碧落陵之乱起到现在,云秦和大莽的圣师已经死得太多,剩下的圣师已经没有几个。
而他在圣师的道路上已经走出很远,周首辅不能出手,贺白荷死后,除了在中州城,绝对不会在这里出现的倪鹤年,他已经想不出有什么圣师可以阻止他杀死林夕。
东林第一剑叶忘情不行。
青鸾剑师徐生沫不行。
还在青鸾学院里养伤的佟韦也不行。
任何战争都是一样,不管是埋伏还是被埋伏,人才是根本。
在闻人苍月看来,林夕根本没有足够的人可以阻挡住正在赶来的炼狱山大长老,根本没有人可以阻止他。
不管设计多么精巧,没有足够的人,没有足够的力量,一切便是空谈。
所以即便在被逼落,发现连一名炼狱山长老都没有赶来之时,他依旧抱有绝对的自信,坚信自己能够反杀林夕。
只是他发现自己错了。
他漏算了一个人。
他认得南宫未央。
他记得自己在碧落陵发动对长孙无疆的刺杀时,这名少女圣师愤怒至极的厉喝。
即便当时也有些惊讶于这名少女圣师的力量,然而南宫未央那时的所有力量,也只能切断他的一条锁链。
在他的眼里,南宫未央还是太弱。
和徐生沫那些人一样,他认为南宫未央这样的圣师对他造不成什么影响。
但南宫未央的力量,却已经足以摧毁他先前的所有自信。
只有一种可能,才会让他错误。
那就是南宫未央的修行速度太快,快得远远超出常理。
闻人苍月本身便是这世间资质最好的修行者之一。
南宫未央的修行速度,竟然比他还要快出太多!
这一刹那间,闻人苍月的自信开始崩塌,同时脑海里也充斥着麻丝丝的不可置信的念头。
也就在这一刹那,闻人苍月想到,她这一生都好像在专门和他作对。他所做的每件大事,都会遭遇到这名他原先根本不放在眼里的面嫩圣师。
他杀南山暮,结果被她破坏,反而鬼军师落在了她的手中。
他刺杀长孙无疆,她也在场…他现在要杀林夕,她又在场。
很多年来,闻人苍月的心中从来没有后悔二字,然而此刻,他的心中却是产生了一丝悔意。
他后悔自己没有早些杀死这名面嫩圣师。
……
所有这些心绪,也都只是数分之一息的辰光,甚至连林夕都无法来得及第二次勾动大黑的弓弦。
闻人苍月的七曜飞剑气息瞬间暴涨。
飞剑上,就好像有一只睥睨众生的魔眼张开。
飞剑外的空气里,也好像有许多只魔眼在张开。
在他的一声轻咳发出,嘴角咳出些血丝的同时,他的七曜魔剑就和南宫未央的飞剑完成了最强烈的一次碰撞。
之前的无数次撞击,都像是南宫未央在用身体撞击着他,他一直在尽力避让,而这次,却就像是他全力的用身体反撞过去。
南宫未央原本鼻孔刚刚开始流血。
这数分之一息的时间过去,她浑身的毛细孔里,震出无数细小的血雾。
她的飞剑倒旋而出,失去了控制,化成了一道流星,不知射往后方何处。
闻人苍月的飞剑依旧顽强的停留在空中。
他一剑击败了南宫未央。
只是他的眼睛里唯有无穷无尽的怒意和不可置信的神色,没有丝毫得意的神情。
因为他必须这么做。
他被南宫未央逼得这么做。
如果不采用这种方法在这样短的时间里分出胜负,他将根本分不出心来应付林夕的大黑。
他的确还是要比南宫未央要强大。
他的喉咙里只是泛上了一股逆血。
然而“喀嚓”一声,他的右膝却是再次发出一声裂响。
他受力较重的右膝骨骼,在此时彻底碎裂折断,无法承托他的身体。
他单膝跪了下来。
“林夕!”
在单膝跪地的瞬间,他爆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暴喝!
“不要对我说什么单打独斗的蠢话。”
然而在他的暴喝里,林夕却只是平静而冷漠的说道:“我只有兴趣知道,像你这样想战胜整个天下的人,被一群你不放在眼里的人慢慢砸死,心里是什么滋味。”
……
……
在闻人苍月的右膝彻底碎裂折断,单膝跪地发出暴喝之时,远处某个峡谷里御辇内那名头发将全身都裹住的炼狱山大长老也感觉到了什么,他霍然抬起了头。
胡辟易的飞剑也已经和那道燃烧的炼狱山飞剑在空中斩击了无数次。
他的飞剑在阻挡住了这柄燃烧的飞剑的同时,也甚至抽隙斩杀了七名冲到了他身侧的炼狱山神官。
他的身上,也已经多了四五处不停流血的孔洞。
在御辇内那名炼狱山大长老霍然抬头的同时,一根发丝从御辇内刺出,落在了距离御辇最近的一名炼狱山神官头上。
这名炼狱山神官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他的头颅便燃烧了起来,冒出了滚滚的浓烟和黑火。
这名炼狱山大长老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但所有御辇周围的炼狱山修行者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就连那名御剑着的炼狱山圣师都惊恐的战栗起来。
所有这些炼狱山修行者都尖叫着迸发出自己所有的魂力。
胡辟易紧抿着嘴唇,感到了无力。
即便他在大莽的这两年反而让他的修为有所提升,但对方阵中毕竟有一名和他同阶的圣师,之前的战斗,已经是他的极限,现在这些炼狱山修行者以更猛烈的态势攻来,他必定抵挡不住。
胡沉浮还没有出手。
但关键在于,对方御辇里的炼狱山大长老,也还根本没有出手。
然而也就在此时,一片比炼狱山大长老身上的黑烟还要浓厚的黑雾,陡然从这峡谷的一侧山壁上落下。
就如同一片真正的黑夜,将胡辟易、胡沉浮和所有炼狱山的修行者,包括那一架御辇,全部笼罩在内。
御辇外的修行者们骇然的发现,自己根本看不到数米之外的景象。
这种浓厚的黑雾,非但难以驱散,且对于感知都似乎有着极大的干扰作用。
他们看不到胡辟易,感知不到胡辟易的飞剑。
他们的耳朵里,却有无数沙沙的声音响起,就像地下有无数的蛇在游动。
“暗祭司!”
在这黑暗里,有人骇然的叫了起来。
然后有人听到了自己身旁鲜血飞洒的声音。
“找死!”
御辇上的炼狱山大长老再次发出了声音。
他从御辇上站了起来。
不管是暗祭司或者是别的修行者,在他的眼里都是属于蝼蚁一样的存在。
而且他的耳朵本来就比任何人要灵敏,他已经隐约听到了闻人苍月的声音,隐然感觉到了闻人苍月的危险和自己的危险。
所以他已经没有耐心再等下去。
在他站起来的一瞬间,所有缠绕在他身上的头发全部飘散了起来。
十余米长的头发陡然散开,往四周扩散,这是一种极其可怖的景象。
然而更为可怖的是他头发下的身体。
他干枯矮小的身体上,没有衣衫,却是爬满了无数指甲大小,通体散发着微弱绿色磷光的甲虫!
所有这些叮附在他身上的甲虫,飞舞了起来。
靠近他的数名炼狱山修行者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声,身体被这些甲虫撞中,直接就出现了一个个孔洞。
他们的身体在这甲虫形成的风流中直接变成了洞穿无数窟窿的尸体,就连身上和手中的魂兵,和这些甲虫相撞,都冲出了火星,出现了裂纹。
这和真正的魔王临世没有分别。
就连笼罩的黑雾,都被如洪流冲出、飞舞的甲虫驱散。
这条峡谷,就像变成了真正的地狱。
所有的人都在避让,逃离这名炼狱山大长老的身边。
然而一直垂手看着胡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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