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一曲终了,霓裳玉人沉吟着收起拨片插在琴弦中,却是依旧低眉抱着琵琶,一时不语。
“怎么,这词不好么?”赤足坐于船头,一袭素色麻衣的朱墨筠看着霓裳玉人微微一笑,温和的说道。
霓裳玉人轻轻摇头:“公子这词是极好,但此时此景,却是太过凄清了一些。”
朱墨筠看着霓裳玉人,轻摇了酒杯:“这词是张院长当年所留,我也做不出来…而且这词意境极佳,三千你是有心事,才会觉得凄清…你还记得,你我认识多久了?”
“若是奴家记得不差,大约是三年零六个月。”霓裳玉人放下琵琶,从狭小舱内移步走出,在朱墨筠的对面坐下,帮朱墨筠斟酒。
“你的记性丝毫不差。”朱墨筠静静的看着她,看着她的葱葱玉手,轻叹道:“当时我遇到你的时候,还只不过是律政司编修小吏。”
霓裳玉人温婉一笑,柔声道:“但你现在已然是律政司御使,再往上便是副司首,放在整个皇城里面,也没有几个人能让你低眉折腰了。你的前程花团锦绣,多和我在一起,必定不好。”
“这便是你心中所想么?”朱墨筠一笑,将面前杯盏中的酒一饮而尽,自嘲般说道:“你是不懂,到了我这位置,再要往上,并不取决于我再做多少事,而在于上面的人愿不愿意让我再往上,愿不愿意让一张位置给我。所以我已然想好了,若是此行顺利,不管如何,我都要带你回中州皇城。”
霓裳玉人双手微微一颤,她不知道朱墨筠所说此行到底是何事,但她也没有问什么,只是头垂得更低,轻声道:“公子,我陪你喝酒。”
朱墨筠眼中温柔,他微微仰头,天空一轮弯月,倒映在水中,一只青色的信鸽从远处飞来,却是直直的落在他的左侧肩头,朱红色的脚爪上,牢牢的绑着一个小小的信筒。
深吸了一口气之后,他抽出了信筒之中的小小纸卷,只是一眼扫过,他的脸色就骤然变得苍白起来。
霓裳玉人朱唇轻颤,面容却是依旧温婉。
“她太狠了。”朱墨筠缓缓呼出了一口气,说出了一句霓裳玉人无法理解的话,深深的看了一眼她之后,轻声道:“再陪我喝一杯。”
霓裳玉人点头倒酒,酒杯微触,都一饮而尽。然而让她浑身僵住的是,同一壶中倒出的酒,她喝下无恙,但是朱墨筠的口中,却是流出了一缕缕紫黑色的鲜血。
“这世上,最令人悲伤的事,是看着心爱的人在自己的面前,却是不能拥她入怀,享有她的温暖…对不起…”朱墨筠依旧坐着不动,眼中却是流出了血泪,他的头也低垂了下来,声音随着气息渐落,最终完全消失。
霓裳玉人面色依旧温婉平静,她痴痴的看着再也不动的朱墨筠,想起三年多前这名眼神充满野心的男子跃上自己船头的身姿…然而她永远都不可能再见到了。她沉默的起身,从舱中取出了琵琶,在朱墨筠的对面,慢慢的涂抹胭脂水粉,从一开始的清汤芙面,变得艳丽不可方物。
“公子,我陪你,不管如何,今日我都会跟你走。”霓裳玉人妆容完毕,看着江心那一轮弯月,仿佛要将它摘于手心一般,伸手朝着那皎洁,纵身一跳,溅起一片玉珠般的水花。
如东陵陵督李骑珑叛国,刺杀钦命周游帝国的云秦长公主长孙慕月,长公主重伤昏迷,是夜,律政司第三号人物朱墨筠服毒自杀于桃花江上。
同行歌姬投水自尽。
……
……
隔日清晨,中州皇城,帝王早朝。
坐在蟠龙御塌上的圣上静静的审视跪在他面前金砖厅堂上的数十名官员。
谁都知道云秦帝国当今圣上正值而立之年,精力正值巅峰,但是这名面容坚毅,面容看上去宽厚温和的清癯男子却是隐隐露出些疲态。
这使得所有跪在地上的官员心中格外冷寒,心想恐怕圣上昨日是一夜未眠,想着如何处理此事。
“朱墨筠死了…但这并不能给我交待。”
即便心中无比的雷霆震怒,但是这名御塌上的龙袍男子的声音却是依旧和平时一样,温和有力。他眼帘微垂的端盏分茶,目光甚至不在这些大臣们的身上停留:“真的只有律政司么?青王重铠为边军独有,虽然不算什么特别厉害之物,但能披甲上阵的人不多,数量极少,应该不用我提醒,你们都可以通过这件青王重铠查出一些事来吧?”
“长公主代表的是我的旨意,连她都敢刺杀…那我在这皇城之中,是否也得每日提心吊胆?”
平静的说完了这一句之后,这名这个世间最有权势的人物的嘴角也终于有些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了起来,他的声音,也终于比平时略高了数分:“你们不要忘记,父皇只留下了我们这一对儿女,而朕,只有这一个妹妹!”
跪在大殿中的不少大臣以及大殿两侧九条厚重帷幕之后坐着的数个人心中都是心中讥讽,心想此事本身就是云秦这一对权倾天下的兄妹太过了一些…她把律政司的事全部做了,那律政司要做什么?今日这殿中的大臣,哪一个不知道,大家的关系就像是堆叠在一起的柴火,若是抽出一大把的话,谁知道其余的柴火会滑落多少?而且她是什么人物…有闻人首辅这样的人坐在这殿堂的帷幕之后,她会一点都察觉不到,这样的刺杀,能够伤得了她?
然而当今圣上此刻所说的是实情,他的愤怒也是实情,毕竟那名女子的重伤加剧了他的怒火…万一她真是死了呢?
所以不管腹中如何,在此种情形之下,却是只能隐于腹中,只能做出些让步给他个交待,一方进,一方退,这次的失算,只是没有想到那名养尊处优的女子,竟然会有如此决然和狠辣的一面,现在所能做的,只是如何将这一步的影响压至最小,今后再慢慢的找回来。
……
唐藏古国的皇宫,一名谋臣难掩脸上的喜色,对着年幼的凤轩皇帝俯身行礼,进谏道:“如东之乱消息确实,我们正好可以乘势进兵。”
比裘路还要面相稚嫩的小皇帝略微不满的看了一眼这名谋臣,道:“为什么?”
“云秦那几个元老院的老人,原本任由此事发生,便是想给龙椅上的人一个警告,警告他不要越线,但是长孙慕月以这种方式反击,他们势必做出些让步。。。这一进一退之间,必定会有些混乱,云秦皇帝本身就已十分强势,这次想必不是死一两个朱墨筠这种人物,便能平息他的怒火的。”
“这道理这么浅显,你能想得清楚,难道云秦那些个身坐帷帐之中的元老会想不清楚?宣泄怒火的最好手段自然是鲜血和死人,要杀人自然也不用一定在皇城内。”凤轩皇帝讥讽的看着这名谋臣,道:“以那些人的能力,他们完全可以将那些人送去边军送死,还有…对于云秦皇帝来说,若是我们大动,便是他最好的机会。你想必也明白,要换血的最佳手段,就是大军交战,死一批人,换一批人,这中间,可以有多少的调动?”
微微冷笑一下之后,凤轩皇帝微眯着眼睛看着这名谋臣,补充道:“而且你也应该知道,那几名身坐帷幕之中的元老,比起气盛的云秦皇帝要沉稳多了,哪怕对付他们更加难办,但是我宁愿和这些深思熟虑过每一个后果的老家伙交手,也不愿意和一个充满野心,不惜后果的人拼命。要是南边想动的话,那就让他们先去拼命好了。不过南边的那个老不死恐怕比我们想得更透彻百倍,否则南边这些年也不会有这样的光景了。”
“皇上所言极是。”这名谋臣深深吸气,心悦臣服的看着这名身材低矮,面容也普通的小皇帝再次俯身行礼。所有殿中听到两人对话的人都是背心冒出微微冷汗。
先前以为只是皇太后睿智而攻于权术,但现在皇太后已然不再垂帘听政…。而眼下小皇帝才多少岁,对于权术阴谋,却是反而比大多长年浸淫此道的谋臣还要看得清楚和透彻。难道玩弄操控无数人生死,对于许多人一辈子也难以理解的权术,本身就是他们这种人与生俱来的天性?
一脸稚嫩的小皇帝不再看这名谋臣,而是扫向其余站立厅堂的臣子,有些疲倦般的揉了揉太阳穴,缓缓说道:“南宫陌一定要设法救回来,他本身便是我们唐藏难得一见的修道天才,而且对我唐藏忠心不二,不惜代价…若是一直不出青鸾学院之中救不回来,就把他换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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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这是到底是谁!
如东陵乱,泥泞官道上死去的人只是过百,和穷山恶水之中边军的伤亡相比而言不算什么,然而因为那名女子体内流的是和当今云秦皇帝相同的血,所以中州皇城之中帝王震怒,无数臣子惶惶,不知道牵动了多少神经。
就在律政司的第三号人物,云秦举足轻重的年轻权臣在桃花江中倒下之时,夏副院长也出了平时所居的简陋小院,主动进了学院哀牢后山。
近年来那在皇帝厅堂之中都可以坐在重重帷幕后面的九名元老虽然未必做得太过,但是当今圣上毕竟太年轻,想要抓的事情太多,他对张院长和这些老人并没有当年先皇一样的了解和缺乏足够的敬畏,他不知道,再贤明的圣上,也不可能事无巨细,令整个帝国完全按照他的意志运转。
不过因为如东陵和青鸾学院很远,中州皇城和青鸾学院也很远,所以即便中州皇城之中,哪怕是龙榻之上的人心中有什么想法,这自如东陵官道刮起的风虽然注定让人头疼,但即便是以萧明轩的首辅之才和哀牢后山其余那么多银河亿次讲师,也需要更多的时间来推断这件事的最终走向,并做学院该做的事,所以和地方上的很多陵、镇一样,青鸾学院依旧平静。
……
“这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么?看来昨日我那决定真是明智…”
空旷的直击矛阵石殿之中,仰面躺在地上的林夕剧烈的喘息着,浑身又是如同从水中捞出一般,但是看着石殿的入口处,他的嘴角却是牵扯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
在这试炼山谷出口战绩榜上的未必是这试炼山谷中最强,只是有可能遇到了更强者,就如先前遇到的“金葵”,虽然在他的排名之下,但真实战力却是远在他之上,若是没有姜笑依的帮助,他是决计不可能将之击败。
就在昨日,林夕收到家信,又和高亚楠偶遇,林夕想要凑个三喜临门,但是在试炼山谷中遇到的“斑斓虎”虽然不在榜上,但是实力却是也在他之上。
又在一阵放肆的狂奔,依旧无法避免被这名胸口有“斑斓虎”标记的对手击败之后,想到要让徐生沫不舒服的林夕还是运用了他的能力,小小作弊了一下,直接回到十停之间,设法避开了这名对手,并从先前狂奔经过的山林之中收取了十停之前根本没有时间收取的一副臂弩,他这才凑齐了五次五星战绩。
原本他还是想着自己少了一次在这直击矛阵中磨砺的机会,但是今日听从安可依的建议,用奖励获得的一个学分换取了一颗冰鸾丹,和料想中的一样,终于突破到初级魂士的实力后,他却是发现在无形之中,自己在这直击矛阵之中却是轻松了不少。
因为他的气力有了不小的增长,现在他已经能够轻松的摆弄百斤的石球,拉起黑石强弓起来也已经和之前使用硬木弓差不多,所以在这直击矛阵之中斩杀刺来的黑矛时,也不用像平时一样自觉要用很大的力气,动作更加的轻松…而且还有重要的一点是,徐生沫现在清晨加诸在他身上的训练虽然苛刻,但那背心也的确让他现在的平衡性更好,以往遭受长矛的一次重击之后,接下来便根本难以闪避随即刺来的第二,第三柄长矛,但现在如果不是正好刺中让他特别痛楚的部位,他还是能够及时作出闪避的动作。
所以今日下来,在动用一次今日的能力之后,他竟然坚持到了让他都觉得惊讶的一百五十三步。
现在这个直击矛阵的青铜后门已经看上去那么近…这让林夕更是勇气和兴趣大增,毕竟这样下去,可能用不了多久,便可以再次让徐生沫不舒服。
越是对这个世界的看法和人生想得越简单,就越是容易快乐。
所以今日在看到这间石殿的后门已经不远,又想到自己回出的家信应该已经在发往鹿林镇的途中,又开始在地上像条蚯蚓一样扭回去的林夕心中十分的光明、快乐。
就在林夕走出黄色围墙之后不久,文轩宇从黄色围墙的另外一处门口走了进来,朝着直击矛阵的石殿走来。
他胸口的标记是一只黑色的蝙蝠,“黑蝠”,这个标记前两日在榜上的战绩是三次五星退场,而今日的战绩已经是五次五星退场。
文轩宇今日走得极慢,低垂着头,因为他一直在想着昨日家信之中的问题。
如东陵乱,朱墨筠死…那家信中提及的人,接下来到底会有什么样的动作?那九个重重帷帐之后的老人,又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这些普通学生,甚至地方上举足轻重的官员都接触不到的东西,却是以平铺直叙的方式,很简单的出现在他的家信之中。
因为他是文家的独子,而他的父亲,则是云秦八大司首之一,吏司的司首,所以每日都有这样的“家信”送进来,所以和别的学生不同,他也必须了解这些事,通过这些事的走向,来印证自己之前的判断是否准确。每日在家信之中,他都要就他父亲提及的这些事回复一些看法,他十分清楚以他父亲的能力,根本不需要从他的看法之中获取什么意见,这样的方式,只是让他将拥有将来一天能够走到他父亲那位置的能力。
而他父亲比他更清楚学院的能力,所以这些平铺直叙的家信根本没有什么隐瞒。
“这件事虽然注定有许多人波及,但关键不在于此事本身…而在于父亲要做什么…”作为帝国举足轻重的几个世家之一的独子,这名孤高冷傲的年轻人一边考虑着如何给父亲回信,一边走入了直击矛阵的石殿。
在他看来,如东陵这件事虽然足够重大,然而对于文家来说,却是不能被这件事迷住双目…最为关键的是,那坐在重重帷幕之后的九个元老,其中有一个已经很老很老,而且患有不治之症,按照先前的一些消息判断,在这数年之内,就应该会把位置让出来。
当今的圣上虽然英明神武,但毕竟是局内人,反而不如所有类似文家这样的局外人看得清楚。这些年他一直都在设法削弱九名元老手中的权势,按他的意愿,这九个位置有空出来的话,就不要让人再坐上去了。然而这九个位置,本来就是当年先皇为了避免他犯错和防备某些人所设,所以这些人注定会让明白此中道理,并有理由和实力能够坐上去的人补那个位置。
按照他自己的判断,文家、冷家,还有西边的军部,都是最有机会坐上这位置的,而他在青鸾学院,以及今后的表现,自然也会多多少少对自己的父亲有些影响。
所幸他们文家的血统一直优秀,所以他注定出类拔萃。
在深吸了一口气之后,看了一眼贴在入口处墙上的记录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