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仙一学院的人已经从山门后方的各个殿宇和山林之间涌了出来。
自皇帝和钟家决裂之后,所有仙一学院的修行者心中都十分清楚,仙一学院也必定会和千魔窟一样,迎来皇帝的一轮清洗,只是先前仙一学院的人并不像青鸾学院一样经纬分明,所以绝大多数人甚至根本分不清钟家、皇帝和云秦的区别。
就如此刻,绝大多数仙一学院的修行者都知道倪鹤年的到来必定是彻底接管仙一学院和进行对钟家势力的清洗,但具体要清洗的是谁,绝大多数仙一学院的人,却是根本就不知晓。他们甚至在心中震惊,在此刻中州城极其紧张的局势之下,在仙一学院的绝大多数人都不会违抗皇帝命令的前提下,仙一学院是什么人还值得倪鹤年冒着危险离开中州城,来到这里?
这些震惊和疑问,在极短的时间内,便归结于一点。
仙一学院中,有能力决定整个仙一学院走势,使得倪鹤年都不得不来到这里镇压的修行者,到底是谁?
……
倪鹤年走到了白色山廊的尽头。
聚集在山门两侧的数百名仙一学院的人如潮水一般恭立在两侧。
便在此时,仙一学院人群中,一名面如冠玉的白衫中年男子双手微微一颤,不可置信的转身朝着山门后方,某处山林深处望去。
他是仙一学院的圣师阶修行者。
仙一学院自然也拥有强大的圣师,但这名圣师的魂力修为比起倪鹤年却是还大有不如,只是因为他对自身学院的山林、天地元气都十分熟悉,所以才第一个感知到了一丝和平时截然不同的强大气息。
在他转头抬头之后,倪鹤年和倪鹤年身后那名身穿灰袍,面带面具的瘦高修行者,也随即感知到了那一丝不凡的气息。
倪鹤年抬起了头。
他的双眸在被光明所伤之后,黑色的眼瞳呈现出了一些灰白色,那是眼瞳之中的某些液体被永久性的灼伤和凝固无法恢复的缘故。
此刻仙一学院静幽秀美至极的山林,在他的眼眸之中,也只是异常模糊的一片光影,无数许多小窗聚集起来的光影。
但那丝不凡的气息,在他的感知之中却是显得莫名的清晰。
那片山林距离他此刻很远。
光是平时自然的魂力激荡,不可能搅乱出如此清晰的气息,让他们距离这么远还能感知得到。
所以那人是故意发出了这样的一道气息,是如同挑战一般,等待着他们的来临。
倪鹤年的面目上出现了一丝期待的神色。
他看似依旧不紧不慢的动步,然而只是几步,仙一学院的人便已发觉他已经完全越过了所有人,距离山门已经很远。
所有仙一学院的人恍然回神,纷纷跟在了后面。
后山的一片山林之中,有一条小小的流瀑。
流瀑下,是一个游动着不少红鱼的碧潭。
碧潭边上,有一名白衫赤足的中年男子,头发用一根布条简单的扎起。
“贺白荷?”
不少仙一学院的人在看清这名面容平和的中年男子之时,便不可置信的发出了一声低声惊呼。
贺白荷只是仙一学院之中,教导礼法、园艺、风水之道的教师。
这在仙一学院之中只是杂学,只是让新入学生知礼,教导学生在修炼剑术之时,怎样才能让山林变得更加好看和更有意境一些,他甚至都不算是仙一学院传授剑技的师长,在绝大多数仙一学院的学生和讲师的眼中,他只是一个十分普通,将会慢慢在仙一学院中耗过一生的修行者。
在来时的路上,所有这些仙一学院的人,都知道这里会有一名足以挑战倪鹤年的修行者,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在这里的,竟然是这名杂学教师。
……
“所以你才是欧阳伤真正的,最得意的弟子。”
倪鹤年看着这名坐在潭边石上,手中无剑,袖中也无剑的中年男子。
看着这名原本普通的赤足中年男子,身上的魂力如解封般自然流淌,在身外形成的一道道如剑般的清晰风流,感知着他身上越来越强的气势,缓缓的出声道。
那名面如冠玉,身背着一柄白玉剑的仙一学院圣师,听到欧阳伤三字,面色顿时大变,眼中顿时顷刻充斥尊敬和敬畏的神色。
欧阳伤,是仙一学院上一代修行者中,最强大的剑师。
仙一学院这数十年间,在世间最为出名的数名修行者,都经过他的指点和调教。
在仙一学院而言,欧阳伤的传承,更是代表着仙一学院欧阳氏的最正统传承,事关一些最玄奥的秘技。
光是欧阳氏真传的身份,便足以和仙一学院的院长平起平坐。
而此刻,目光又落在碧潭之中的红色游鱼身上,这名仙一学院之中的圣师,面上敬畏和震撼的神色,便又是多了数分。
碧潭中的红色游鱼,依旧是自由自在,游动得十分自然。
在贺白荷身上的气息已经震荡得空气凝剑的情况下,潭中的游鱼却依旧不觉恐怖,便只能说明,贺白荷的剑道已经进阶仙一学院所说的天道境界,对于周身的天地元气的感悟和掌控,已经完全超出了一般圣师的概念。
这样的修剑境界,一剑带起的剑风,都极有可能有着强大的杀伤力,且临近身前时,敌对者还依旧不觉恐怖。
“大供奉所说不错,在下确实是老师所收的最后一名弟子。”贺白荷微笑,平静颔首,回应道。
“每个强大的修行之地,都会有些了不起的人物,所以你的出现,并没有让我觉得意外。”倪鹤年缓缓的摇了摇头,沉稳道:“就如我和钟城在黄雀观前交手时一样…不管如何,你和钟城都是云秦的修行者,且是一时无双,足以开宗立道,或者传宗续道的修行者。欧阳伤既然在你之后,便没有再收徒,便应该是觉得你已足够能将他所创的剑技真正传承下去。只是今日你和我为敌,却不怕从此而绝?”
贺白荷看着倪鹤年,平静说道:“我明白大供奉的意思,但道不同,这一战,却是终究难以避免。”
倪鹤年眉头微蹙,面上却是隐隐透出些兴奋之态,“那就让我看看你的剑,看看仙一学院最强之剑。”
贺白荷微笑点头。
他的目光落向了身侧的碧潭之中,那些红色的游鱼之间。
所有的人都自然认为,他的那柄剑,就应该藏匿在红鱼下,潭水底。
然而他这目光一落,却只是仙一学院的一道秘剑,眼击引。
他此刻的剑,根本就不在潭水之中,只在心中,只在这天地之间。
在倪鹤年的心神和感知都被他这一眼落而牵动的瞬间,他的手指伸了出来,一股魂力凝成长剑,刺入了前方的地面。
***
(下一章明天早上,明天尽量三更)
第十二章 天人剑,将军剑
魂力如剑,刺入身前地下。
潭中红鱼依旧平静祥和,然而贺白荷面前的天地间,却是骤然风云色变,剑光大作。
一道道透明的剑光,剑气,骤然出现在了天地之间。
只是这些剑光、剑气浮现的一瞬间,那名身负白玉剑的仙一学院圣师便是面色骤白,一声震鸣,白玉般飞剑已然出鞘,凝聚着他强大的魂力和天地元气,在身周急剧呼啸而行,光影流转间,不停的和周围天地间骤然升腾的无数看不见的线条对撞着。
明亮至极的飞剑,在这对撞之中,剑身上白玉色泽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来。
所有仙一学院的人,包括这名圣师在内,都在骇然的往后退却。
只是这数分之一息的时间,碧潭前的这一片山林,已经形成了一个惊人至极的剑阵。
一些石粉从草丛、花丛间的石头上掉落下来,露出了原本根本没有显露的剑痕。
一些树枝、花瓣上,也出现了已然消失,但此刻却可以被感知到的剑痕。
强大的剑意和剑气,从这整个山林间的树木花石间弥漫,凝聚,形成天地间无数看不见的线条,就如同有无数人在持着看不见的剑光砍杀。
所有这些剑光和剑意,都是集中涌向倪鹤年,形成贺白荷的一剑,仙一学院的最强一剑。
但即便只是一些流散的剑光,都已经足以对外围波及的仙一学院的修行者造成致命的杀伤,只是有那名圣师不惜损耗大量魂力的出剑守护,这一瞬间,那些受波及的仙一学院修行者才没有受伤。
所有这些仙一学院的人都没有见过贺白荷炼剑,但此刻这些从无数花草树木,山石之间显现出来的剑痕,却是让他们明白,贺白荷在这片山林之中,不知道曾气神并蕴的挥出了多少间,而他挥出的那些剑,留下剑痕时的元气力量,也使得这些山石和树木花石产生了一些细微的改变。
他的这些无数看不出联系的剑痕,却是已经在他的剑下,变成了一条条的符文。
这才是仙一学院最强大的天人之剑!
他是汇聚了他此刻最强的力量,和先前在此地斩出的无数剑的一些残余力量,凝成了一剑,刺向倪鹤年!
一柄枯黄的金属小剑,带着枯叶蝶一般的符文,出现在倪鹤年身后那名神秘修行者的身侧,这名修行者无法插手也没有办法插手攻向倪鹤年的这一剑,他的这柄飞剑只是阻挡住了十几道飞泼而来的透明剑气,同时往后平静的退却。
倪鹤年的眼眸骤然寒冷。
他体内的魂力在数分之一息之前,便已经从他的体内汹涌的喷薄而出,然而仙一学院这最强一剑的强大完全出乎了他的预估。
这一剑充满了割裂和彻底分解的意味,他涌出体外的魂力尚来不及凝聚成更为强大的力量,就如同被无数透明的符线割裂,切断,失去了和他自身的联系。
在这一刹那,他停止了往外输出魂力,将体内所有的魂力,凝聚在肌肤之下,他的整个人,彻底变成了黄玉的色泽,化成了天地间最重的一个重锤,狠狠的敲击在脚下的地上。
在圣师阶之下根本无法来得及感知和反应的极短时间里,他脚下的地面,以他为中心,如浪涛一般翻滚,翻卷。
磅礴至极的魂力,在敲击的一瞬间,也不管割裂,拼命的从他双脚下喷涌而出。
地裂、泥翻、石碎、花零落成泥、树木碎裂成片。
这一片山林,所有的一些,都在震裂,那一道道剑痕,都在碎裂。
贺白荷的鼻孔中滴出了鲜血。
此刻他和这片天地,就是一柄剑…这柄剑此刻在倪鹤年纯粹的以力破势之下,已然出现崩解,他自然也不可避免的遭受重创。
然而裂开的剑,也依旧是剑。
在这一瞬间,他的脸色依旧平静。
在他和倪鹤年这些圣师的感知之中,那些碎裂的剑,一片片斩杀在了倪鹤年的身上。
倪鹤年身上极华贵的长袍开始发光,细密的金属丝线之间,浮现出无数金光,形成一条条符线。
这些符线在任何修行者都无法做出举动的时间内如锈蚀般黯淡,宛如从未亮起过。
无数无形的力量切开了这些符线,倪鹤年身上这件极贵的金属长袍上出现了无数裂口,内里黄光涌动,一滴滴的鲜血,从这些金属裂口中渗出。
……
剑光消隐。
山林尽毁。
贺白荷轻咳着擦拭鼻孔中流出的鲜血。
倪鹤年身上的大袍上许多极细极狭长的裂口,流淌出一些鲜血。
所有仙一学院的修行者,面容都是雪白,身体都在不住震颤。
“以剑痕构阵,以意胜。”
倪鹤年沉默了片刻,缓缓出声,“仙一学院的这一剑,果然是足以让见者荣幸。”
“只可惜,我走在你前面。”微微顿了顿之后,他看着贺白荷,又说了这一句。
贺白荷比任何人都明白倪鹤年都要明白这一句话的意思,倪鹤年成为修行者,成为圣师比他早出很多年,所以今日在遭遇他这一剑,自身最强大手段发挥不出的情况下,却是依旧以超出他的修为进境,破掉了他这一剑。
从某种程度上而言,这也是年长者对于后辈修行者的最大赞扬。
贺白荷面露满意微笑,正待出声。
就在此时,一道剑光飞起,一名仙一学院的修行者以掷剑式,朝着倪鹤年发动了一击,剑光如流星,直击倪鹤年后心。
贺白荷面容微微一僵,心中一声叹息。
他虽然是此间学院之中,皇帝一方的最大对手,有能力阻挡皇帝意志的人,但并不代表着他能掌控所有学院中反对皇帝的势力。此刻这名出手的仙一学院中人,便是不受他影响的人。
现在这里所有的人,都看出他和倪鹤年是两败俱伤之势,但倪鹤年即便剑光入里,遭受重创,他毕竟也是整个云秦唯一的大供奉,中州城中无敌的修行者,距离大圣师也只差一步的存在,即便是受伤,实力也依旧远在一般人的想象之外,也不是这场间任何人能够杀死的。
一声轻咳声响起。
倪鹤年反手弹了一弹。
叮的一声,那道流星般的剑光反弹而出,以比方才更快的速度,狠狠刺入那名仙一学院修行者的胸口,将那名修行者带得倒飞而出。
“这剑,同样是属于云秦的…这剑已经有了传承没有?”弹指杀死一名刺杀自己的强大修行者,倪鹤年脸色平静的看着贺白荷,问道。
贺白荷真诚道:“尚且没有。”
倪鹤年感慨道:“只可惜这剑从此而折。。。到了你这样的修为进境,你也应该明白,即便你能施出这样强大的一剑,却依旧不太可能战胜我,阻止我。我实在想不明白,你这么的意义。”
贺白荷莫名的笑了起来,“当然有很大的意义,原本如果不出意外,大供奉便应该是目前云秦所有圣师之中,寥寥数名有希望进阶大圣师,而且应该会是最快进阶大圣师的人。大供奉你这样的修为,这个世间,原本也只有夏副院长和炼狱山掌教这样的人物才能胜之。若是进阶大圣师,那这整个云秦,暂时便不存在能够压制住大供奉您的人物,这样便更加无人能够阻止圣上的一些意志…哪怕今日之战,让我此生无法进阶大圣师,让大供奉你也终究无法进阶大圣师,或者至少可以让你在接下来一二十年都无法突破到大圣师,这种代价,当然是值得…这是圣上发疯之后,世上的修行者和圣上意志之间的最重要一战了。”
倪鹤年在贺白荷的笑容里再度陷入沉默。
“我知道大供奉您在很大程度上还是一名一心求道的修行者,希望云秦和云秦立国前十年前一样,充斥各种各样强大的修行者,各种各样惊人的技艺,但晚辈我却是恳请大供奉您想一想,无论是钟城、夜莺,或者是我,都的确是云秦的修行者,但我们这些修行者,为什么却反而和皇城,和您为敌,反而成为一颗颗阻止您修为破镜的石头。”贺白荷肃穆道:“大供奉您身上的这件衣袍已经破了,何不如就此脱了这衣袍去?”
倪鹤年也笑了起来,笑得无限感慨,“修行者脱了自己的道,何以成圣?死在眼前,还想游说我?”
贺白荷摇了摇头,轻叹道:“你们今日是杀不了我的。”
“这名就应该是传说中皇城里面,圣上身边最强大的近侍,影子圣师邱寒影了。”贺白荷转头,看了一眼那名戴着面具的神秘修行者,接着微笑道:“但除非大供奉你想伤得更无法收拾,否则他应该无法阻止我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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