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墨池眉头微皱,他身旁那名圆脸官员却是按捺不住,寒声道:“林夕,你并非官员,进入此种地方,如此作态,似乎也无礼了些!”
林夕微微一笑,转头看了看身后的莫寻花以及袁天谕等人,示意他们不要愤怒,然后不急不缓的转头,看着圆脸官员,收敛笑意,道:“我想你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
圆脸官员一怔,沉声道:“不知你此言何意。”
林夕摇了摇头,道:“你既然知道我是谁,应该知道,我虽然不在军中任职,但是从我离开边军至现在,可是也没有人说过削去我所有官阶,也就是说,你现在说我已经不是官员,那是你代圣上下了决断?”
圆脸官员脸色顿时雪白,明白自己的确犯了极大错误,一时额头上冷汗冒出,却是语塞,说不出话来。
秋墨池微仰头,出声道:“林大人可能有些误会,我们只是…”
“是么?”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林夕平静但毫不留情的打断。
秋墨池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袖中的双手因为隐怒而微颤。
“你要证据?”林夕却是看着身旁的高亚楠笑了笑,看都不看他,“我们当日所有在场的人,都来了,请问秋大人,你还要不要证据?”
秋墨池的面色变得冰寒,他原本便是要针对林夕,此刻林夕咄咄逼人之下,他自然更不想让步,也不看林夕,仰首望天,寒声道:“他们讲述的事情太过离奇,当然要证据。”
“既然如此,那不若我们试一次?”林夕淡然的看了他一眼,“你到两万云秦大军,中军营帐之中,我来潜进去刺杀你一次?刺杀成功,便说明是事实,不成功,便就算是假的,如何?”
秋墨池的身体陡然一僵。
圆脸官员再度变色,惊声道:“这种事情,岂能用此种方式重演证明,真是荒谬!”
“既然你们也觉得这样荒谬。”林夕笑了起来,“那所有这些云秦军人的话,加上我们,还不够证明?”
秋墨池突然也笑了起来,因为他觉得自己的愤怒可以完全不必要,在这件事上,他觉得自己简直可以立于不败之地,“当然,因为你们所有人都属于功绩受益者,在情理上,自然会有串通供词的疑虑,林大人你可能不知道,每年我们云秦监军处查处的此类串供,都不下百件,那些人大多也都是前线军人。”
秋墨池此语一出,袁天谕等人的脸色都彻底黑沉了下来,然而林夕却摇了摇头,“你这便是在怀疑我和这些军人的品格?你不要忘记我的身份。”
第二十五章 反击,要有反击的样子
这个院落骤然安静了下来。
只是因林夕这一句平淡的反问,每个人的情绪都在瞬间发生了变化。
一息之间脸色还极其阴沉的袁天谕等军人,嘴角都瞬间泛出了一些自嘲的微笑,不自禁的轻轻摇头,在心中想着自己的担心和愤怒简直都是多余的,这件事情原来真的根本不算是件事情。
圆脸官员在数息之前,还是大惊失色,真的担心顾云静可以令军方配合林夕再来一场刺杀,以林夕的能力,他不得不担心林夕真的是在大军之中将秋墨池刺杀了,然而此刻,他发现林夕根本不必耗费力气做这种事情,因为他真的忽略了林夕的另外一个身份。
“你们是在质疑一名灵祭祭司的品格,难道我身为灵祭祭司,会说假话?”
林夕的目光扫过了脸色变得极其精彩的圆脸官员的面目之间,又平淡的说了一句。
场间一片安静。
吏司的两名官员竭力保持着自己的镇定,目光聚集在秋墨池身上,在他们看来,既然林夕这么说,既然有林夕作证,那这件事情,就已经定论,已经可以到此为止了。
因为自从青鸾学院自从被皇帝用雷霆学院刻意压制到现在,一直显得低调且甚至给人已经江河日下的感觉,所以林夕青鸾学院天选的身份,似乎也让很多人忘记了敬畏。
因为林夕在碧落陵之后,淡出云秦许久,所以很多人都忘记了他的官阶还并未被削除,只是被皇帝刻意不提及的事实。
而他重新出现在南陵行省之后,因为战功太过显赫,却又让人第一时间想到强大的箭师和修行者,却容易让人忽略他是灵祭祭司的事实。
灵祭祭司,本身便是光明的象征。
一般的官员,如何有资格怀疑灵祭祭司的品格?
然而秋墨池却是摇了摇头,平淡出声道:“我怎么会忘记你的身份,只是灵祭祭司堕落,也不是没有例子,按照惯例,你这种灵祭祭司虽属不在朝堂任职的苦行祭司,但每年也必须经受一次祭司院的核查,你这一年多来,应该还未和祭司院接触过,并没有接受学习和核查。”
秋墨池此言一出,在场官员的脸色又都是一变。
“你很懂得一些官场的手段,你明白应该怎么往上爬,应该可以利用什么样的规则,扯上祭司院核查我的灵祭祭司身份,便至少又可以拖很长的时间。即便最后还是认定他们所报的功绩和过程非虚,你也是公事公办,但这过程也足以恶心死我们。”林夕看到对方在这种情况下依旧强辩,却是没有生气,只是平静道:“只是可能我们青鸾学院和我的行事真的太过低调了一些,所以就连你这种小脚色,也竟有胆量扳扳我看看,可是你真的不够资格…还有你不用装出这么平淡的样子,在我一直对你这么无礼和苛责的情况下,你越是如此样子,便越是显得虚伪。”
秋墨池脸上的平淡消失,露出了愤怒的冷笑,“我不知道什么算是资格,我只知道,我有权彻底查清这件事情。”
“是么?你真以为你算是个人物了?”
林夕笑了笑,他发现自己找到了一些在东港镇对付那些官员时的快乐感觉,“我来告诉你我和你之间的差别。我可以现在就走出去,走到城中,告诉城中百姓我是林夕,然后我会告诉他们这一百多名对帝国无比忠诚的将士是经历了何等的厮杀和困苦之后,一路突围,并最终成功袭营,回到云秦的,然后我还会告诉他们,这些军人结果回到云秦之后,反而被监军处,被你,当成奸细看押。我根本不用证明自己的灵祭身份有没有被腐蚀,但你恐怕就会被愤怒的军民直接用鸡蛋和砖头砸死。”
“如果硬要做如此煽动民心的事情,那你也尽可以做。”秋墨池深吸了一口气,寒声道:“但你休想以此来令我屈服,即便我死了,监军处接下来的官员,也同样会如此处理此事!”
林夕皱了皱眉头。
对付秋墨池这种级别的人物,他的确是懒得麻烦,在他看来,用灵祭祭司的身份来压这种人,是最简单最有效的方法,然而他没有想到,秋墨池在此种情况之下,竟然还想一条路走到黑。
贱人如狗,但这却是一条有些难缠的狗。
场间安静了下来。
正是因为安静,所以在场的每个人,包括微蹙着眉头的林夕,才听到了隐隐有一片纷乱的脚步声在风中传来。
这脚步声,像是许多人急促的迎上某一个人,又像是许多人在仓促着快步追一个人。
而后很快,这些脚步声却是又很快消失,恢复平静。
之后唯有一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带着一股令人惊讶的独特气息。
林夕转过了身。
他感觉到,这股气息不是魂力的震荡,而是一股独特的元气波动,就好像某股外在的力量,始终围绕在一名修行者的身外,等待着那名修行者的随时汲取,使用。
难道是周首辅前来?
他的脑海之中第一个浮现出了这样的念头。
然而出现在眼中的耀眼金黄色,却是马上推翻了他的这个推测。
现场所有官员,即便是站立在林夕身旁的高亚楠,在看到这一条散发着金黄色光辉的身影时,眼中也瞬间充满了强烈的震惊。
这是一名身穿金黄色祭司长袍的老人。
而且他的头发,是金黄色的。
在云秦,金黄色的祭司长袍代表着的是祭司院身份至高的终身大祭司。
而金黄色的头发,代表着的便是宇化家。
这是一个满脸皱纹,干瘦矮小的老人,但却是在云秦,身份甚至比八司司首还要尊贵的老人,所以他此刻沿着青石板路走来,在所有人眼中,却是显得分外高大。
“我是宇化山河。”
老人看着林夕和高亚楠等人笑了笑,首先发出了声音。
宇化山河,是宇化家那名坐在重重帷幕之后的老人的弟弟,然而没有人觉得意外,因为祭司院还有两名宇化家的终身大祭司,都是和宇化山河一个辈分。只要是身穿终身大祭司金袍的,本身便就是宇化家最为尊贵的存在。
自从这名足以代表整个宇化家的大祭司出现,林夕就一直在认真的思索对方前来所蕴含的意义,而其余人却都是太过震撼,一时竟是所有人都忘了行礼。
“你猜猜我手里握着的东西,是什么颜色?”就像一个真正的神棍一样,这名老人走到林夕的面前,没有说任何多余的话,却是朝着林夕伸出了他握拳的右手。
他的右手像干枯的树枝,但是散发着一股金黄色的光芒,让人看他的手都感觉隔了一层金黄色的金属,更不用说想看清楚他手心之中握着的东西。
林夕躬身行礼,恭声道:“为什么要猜?”
“这可以给你一些证明啊。”老人睿智的笑了起来,“而且这对于我们祭司殿而言,不是猜不猜的问题,而是值得不值得的问题。”
林夕直起了身体,看着宇化山河这名老祭司,也笑了起来,“您是代表宇化家和祭司殿而来?”
老人无奈般看着林夕,“你既然不喜欢废话,既然明白又何必还装糊涂?”
林夕更加开心的笑了起来,点头:“我猜是大红色。”
老人的双眸明亮了起来,他的身上开始散发出一种异样的金黄色光辉,就好像有一个太阳在升起。
“你果然猜到了。”他带着震惊和满足,深深的看着林夕,说道。
林夕微微的一笑,在心中道,有些事情,已经发生,只是回过来之后,您并不知道。
秋墨池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但是老人和林夕的神情,却是让他的身体不停的发抖起来,他原本冰冷的面目,也变得雪白,没有一丝血色。
在所有人震惊和不解的目光之中,老人松开了手。
一团东西就像一朵花一般,迅速在他的手中绽放。
这朵花是大红色的。
这是一件大红色的祭司长袍。
不知用什么材质所制,在老人的手中,被硬生生的压成一小团,但是老人松开之后,却是很快的舒展,变成了一件闪着些陶瓷般光泽的大红色祭司长袍。
大红色祭司长袍上,同样用大红色的奇特丝线,绣着一头三尾黑狐猫和一头云秦凤凰的图案。
秋墨池的呼吸都彻底停顿了。
因为他十分清楚,在云秦,这种大红色的祭司长袍,只代表着一个意义,那就是祭司殿大祭司!
受所有祭司保护和尊敬,拥有罢免和提升祭司权力的红袍大祭司!
“这是给我的?”林夕看着这件祭司长袍,问道。
宇化山河爽朗的笑了起来,笑得脸上更多皱纹:“还是明知故问…你身为灵祭祭司,在坠星陵对敌之时,却只是传了普通祭司学徒的白袍,这不符规矩…但考虑到你经常深入战场,传回荣光,祭司袍的确容易损毁丢失,所以祭司殿为你制了这一件祭司袍,这一件祭司袍不太容易损毁,你今后可不要穿错了。”
袁天谕等人也已经震惊得有些难以呼吸。
这便是说…祭司殿已经通过决议,让林夕进入祭司殿,并成为红袍大祭司?!
林夕深吸了一口气,明显也是有些意外的感慨:“我现在已经是红袍大祭司了?”
“是见习…这是张院长定下的字眼。”宇化山河看着林夕,道:“可以行使红袍大祭司的一切权力,但三年之中若是有任何有污光明之事,便会立时失去红袍大祭司资格。”
“那还不是一样。”林夕笑了笑,接过宇化山河递到他手中的祭司长袍,笑容却是一僵,嘴巴变成了震惊的哦形。因为手中的这件看上去轻柔的大红色祭司长袍,竟是至少有二十余斤分量。
宇化山河似是早就知道林夕会这样的反应,又笑了笑,只是看着林夕,想到一些许多年前的事情,他的眼中却是又多了些莫名的感慨。
林夕有些尴尬的撇了撇嘴,然后认真了起来,看了一眼脸色煞白的秋墨池,道:“秋大人,这下你应该不会再质疑我的身份了吧?”
宇化山河看了秋墨池一眼,平静道:“这已经不关他的事情了,祭司殿怀疑他的品格,吏司会进行停职审查。”
秋墨池的嘴巴陡然张开了,但是发不出任何声音,身上官服瞬间被冷汗湿透。
然而看着他失魂落魄,和之前的平静冷漠形成强烈反差的样子,林夕却是摇了摇头,“太轻了吧?”
“太轻了?”宇化山河眉头微皱,探讨般道:“不算个人物…”
林夕微笑道:“既然是反击…总该有个反击的样子,总该让人感到点敬畏。”
宇化山河微微沉吟,道:“好,既然品性需要考察,那前线,自然是最好的地方,让他去证明自己。”
秋墨池依旧发不出声音。
他的心腹,圆脸监军处官员浑身不停的索索发抖,他处在一股极强烈的晕眩之中…原本是要对方证明,现在却完全反了过来。
第二十六章 导引者
“我很久没有到过如东陵了,陪我出去走走?”
宇化山河没有看秋墨池和他身旁数名官员的反应,因为这些人,对于他而言是不值得一提的小人物,对于林夕而言,也是不值得一提的小人物,他只是对着林夕说了这一句,然后又看了一眼高亚楠,“你也一起?”
林夕和高亚楠当然不会拒绝。
两个人虽然在战场上已经辗转了许久,对于朝堂的事知道的不多,但两人至少十分清楚,在黄家老人逝去,周首辅退隐之后,在皇帝的施压下,青鸾学院和重重帷幕后的几名元老都是采取了低调隐忍的态度,面对皇帝的突然发力,节节进逼,一直都没有发动什么反击。
或许在别人看来,可能云秦的格局就此改变,所有学院和这些元老,今后都要彻底顺从皇帝的意志。
然而从青鸾学院走出的林夕和高亚楠当然不可能是这样的想法,现在这名老祭司带着大祭司的红袍而来,让他进入了祭司殿。
宇化家和祭司殿这样的举动,对于整个云秦而言,就是一个在皇帝的节节进逼下,已经开始反弹的明确信息。
云秦所有的祭司的力量加起来是十分恐怖的,所有这些祭司支撑起来的祭司殿,本身就是凌驾在八司的礼司之上的一个机构,能够拥有任免祭司权力的大祭司,是一个极为尊贵的特权身份,这自然不是儿戏,自然不是带着一件大祭司红袍过来,红袍加身,便算是完成,必然会有一些事情要交待,要说清楚。
夜色笼罩着如东陵,正值大多数人家刚刚用过晚饭,收拾碗筷的时候,许多店铺的灯笼朝着地面散播着微黄的光芒,偶尔有萤火虫在绿柳畔的草丛中飞舞,画面十分漂亮。
“你可以将祭司袍换上,这一程,我和你执师徒之礼,在祭司殿中我属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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