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的婚事
作者：詹一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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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爸爸要来了
春风徐来，国门启开。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东和市（地级市）在副市长赵建国率领下，组织一个经
贸考察团（实为采购团）出国，隶属元湖县副县长唐天民也是其中一员。一行六人
飞抵美国，大家对这个五彩缤纷的世界都感到新奇、惊讶！对琳琅满目的先进设备，
觉得眼花缭乱，莫衷一是。生怕上当受骗，不得不求助于我国驻外商务人员支持，
经鉴定，论证，才敢拍板，因而费时费力。最后引进彩电显像管设备一套；一次性
手套流水线二套；皮革制造流水线一套。所以像著名的白宫景点等，只能走马观花
地浏览一下。今天从最后一家公司办妥手续，团长老赵扳着手指说：“属于我们的
时间只剩两天，明天上午去拉斯维加斯（赌城）开开眼界，然后直奔洛杉矶，后天
晚上九时许搭乘东方航班回国！”大家表示赞同。这时，老赵想起似地问：“老唐
的女儿不是在洛杉矶吗？你怎么打算？”唐天民试探地说：“可以单独行动的话，
我去女儿那里。”（出国前有关部门培训强调集体行动。）老赵笑着说：“这个小
灶要开的，不然要骂我太无人情味了。”并且让翻译与宾馆联系订机票。这时是下
午四点，老赵还要把这点时间利用起来，便开车去纽约一条街游览。
晚上十点多钟，大家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宾馆，首先查问机票，经过几次催促，
深夜十二时才把各自的机票拿到手（已算快节奏）。
唐天民急忙拿起电话，拨通洛杉矶女儿家。纽约在东部，洛杉矶在西部，坐班
机要五个小时，东西时差三小时，女儿吉瑜在睡梦中抓起电话，一听是爸爸的声音，
她像弹簧似的弹起来问：“爸爸你在哪里？”“我在纽约，我们已来了十多天，今
天办完公事，明天上午10点40分，我坐联航8285班机到洛杉矶，你们来接我……”
爸爸要来了，吉瑜开心得“哇”地叫喊起来，接着又埋怨地说：“爸爸怎么不早点
打电话来？”爸爸解释说：“这次我们采购几套设备，时间很紧张，又是集体行动，
我怕脱不开身，不能去你那里，这样不是给你一个惊喜吗？”说到惊喜，吉瑜顿时
大叫起来说：“爸爸，明天我也要给你一个大大的惊喜！”
“是不是拿到了‘绿卡’？”“不是。”“子强拿到了学位？”
“都不是，现在保密，不告诉爸爸。”
“好了好了，再多讲话爸爸付不起电话费了。”“爸爸，明天机场见，拜拜。”
唐天民放下电话，心想：淘气的丫头，卖什么关子？
吉瑜兴奋得发疯似的，把丈夫拖起来说：“快作迎接的准备。”又到隔壁的小
卧室通报喜讯。
于是，洛杉矶核桃市雪溪住宅区里，一幢平房公寓的两间小屋里，灯火通明，
人影晃动，都在忙碌着，天刚亮，就开车去超市采购食品。
话说唐天民在机舱内无心看电视，总觉得飞机飞得太慢，两年多没见到女儿、
女婿，太想念了。女婿凌子强几年前考取加州大学博士生，后来女儿前来作陪读，
外孙明明由他祖父抚养，无需牵挂。吉瑜最像她妈妈通情达理，善解人意，她出国
后，自己仿佛有很大的失落感，虽然三个女儿不是一母所生，但都和睦相爱，主要
是吉瑜懂事早，头带得好。
第二章 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出国前吉瑜曾为他物色几位对象，总因各种原因没有成果。半年前，子强来信，
要唐天明为他寻找十几份资料，以供他写毕业论文参考，吉瑜写了几句顺口溜夹在
其中：
三个女儿一个爸，个个孝顺都爱爸。
只因缺少一个妈，家无主妇不像家。
女儿长大要出嫁，孤灯长夜伴老爸。
生活起居谁关照，一心要想找个妈。
并附上两张中年妇女照片，背面注明姓名、年龄、职业等，这是女婿、女儿在
同学中转弯抹角征婚弄来的。
面对女婿、女儿的一片诚意，他先后与两位女士写信联系。
上海那位邱女士回信答道：结婚要带一老一小来（女方母亲及其儿子），并说
明母亲与儿子要有70个平方米的房子单独住开，自己要有一个牢靠的工作（她实际
已内退）；另一位是福建泉州的王女士，答复：要他去泉州下海经商，方同意结婚。
他反复权衡，只得作罢，向子强、吉瑜写信说明，感谢他们颇费心机的孝心。
想到这里，空中小姐（实际是几位大嫂、大妈）送上午餐，饭后又喝了一杯咖
啡；不久，广播里招呼大家系好腰带，飞机开始下降了。洛杉矶快到了。
机场出口处，人潮如流，人声鼎沸。吉瑜老远就认出爸爸，跑上去抱住爸爸说
：“我想死你了。”爸爸一手提着旅行包，一手搂住她说：“爸爸也想你呀！”吉
瑜未及多言，迅速松开爸爸闪在一旁说：“爸爸你看看谁来了。”
唐天民抬起头往前一看，眼前站着一位天生丽质、品貌端庄的中年妇女，他不
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举起右手抹了一把，再看，他激动得嘴唇颤抖说：“哎呀！这、
这、这不是刘苏吗？”他情不自禁地丢了旅行包向前握着她的双手。
这位刘苏看到眼前是位西装革履，身材魁梧，又是那么熟悉的汉子，压抑在心
底的泪水无法遏止而夺眶涌出，同时心房怦怦地跳动，嘴撇了两次，终于说出：
“天民，你吃了那么多苦，我欠你太多了。”说着挣开他的手，转身伏在女儿吉瑜
的肩膀上放声大哭。
天民噙着泪对她说：“刘苏啊！我们谁不欠谁的，快别想过去了，做梦也没想
到能在美国见到你，太高兴了，相隔二十多年了。”他努力克制不让泪水流下来，
但他还是背转身去擦泪水。女儿抱着妈妈一起哭，子强捡起地上的包呆呆地站在那
里。
情感是泪水的闸门，一旦打开很难收住。过了好一会，他们仿佛将别离20多年
的“苦水”倒尽，心情趋于平静。
这是一对当年被逼离婚的夫妻，吉瑜是他俩的亲生女儿。刘苏的父亲，后来从
台湾移居加拿大，年事已高，两个月前动员刘苏去加拿大相聚。刘苏又从加拿大通
过旅游途径来洛杉矶女儿吉瑜处小住。正巧唐天民赴美采购，邂逅相遇，真是一个
天大的惊喜，能不激动吗？
车子在宽阔的高速公路上风驰电掣地疾驶着，吉瑜不断向坐在背后的爸爸介绍
沿途景色，隙闲间唐天民问及刘苏的父亲、继母，以及兄妹情况。
第三章 千万别为爸爸多操心
刘苏仍心有余悸地说：“1980年首次收到父亲托人转来的信，看了信，真是爱
和恨交织在一起，看父亲晚年思念骨肉之情那么深切，使我顿生怜悯之心，想到我
们的遭遇又怨恨他，在这样的矛盾中，我本意不想去的，后来在县政协、教育局等
（刘苏为县政协常委、模范教师）单位的敦促下，帮我办手续，签证半年，期满即
回国。”天民听后劝慰她说：“笼罩在心灵上的阴影要去掉，那是历史造成的，老
人舐犊之情是多么深啊！这是人之常情，人皆有之，你要珍惜，多住几个月，陪陪
父亲以叙天伦之乐……”刘苏又伤心地说：“妈妈（指天民母亲）病逝，没有看到
她老人家最后一面，总感到内疚不已……”又啜啜地哭了，吉瑜又转过头说：“奶
奶病故，我刚出国两个多月，爸爸也是事后告诉我的，要是我回来奔丧，一定要告
诉妈妈。”天民劝说：“过去了，不要伤心了。”
不久，车子到了家门口，进得屋来，唐天民先是四处看看，一间主房约有12个
平方米，储藏室（已改卧室）8 个平方米，小客厅约10个平方米，厨房、卫生间约
10个平方米，合计约40个平方米，得知每月租金420 美元，他笑着说：“乖乖，在
国内折算要四万多人民币一年，真吓人，要花去子强奖学金大部分……”吉瑜很自
信地说：“没问题，我和子强都打一份工，他周六周日替一家公司晚上值三小时夜
班（7 ———9 时），主要听听电话，作作记录，每小时10美金，我在一所幼儿园，
每周教4 节中文课，每节30美元，对付房租绰绰有余。”她说完话，看看妈妈和子
强在厨房里忙着，吉瑜便抓紧时间拉爸爸坐在沙发上，凑在他耳边悄悄说：“妈妈
一来就问你的婚事！听我说还是单身汉，她就流泪，还怪我不积极为你物色对象呢！
上次寄给你的两张照片都不中意，近来可有目标，说来让妈妈放宽心？”“哪有这
么容易啊！”爸爸回答说。
吉瑜说：“二妹来信说她妈和现在的丈夫离了婚，要和你复婚，是真的吗？”
“打一世光棍，决不同她复婚。”他说得很坚决。天民又悄悄凑在吉瑜耳边说：“
爸爸这把年纪了，又有三个女儿，一般的人，一听就吓跑了，那些全程寻找依靠的
人，爸爸又接受不了，不像年轻人找对象那么容易，你为爸爸操了不少心，爸爸感
谢你。”说着，他又用手指指厨房里说：“不要在你妈妈面前说起我的婚事，免得
她跟着伤心，爸爸现在工作很忙，晚上倒在床上就睡着了，两个妹妹都大了，生活
都能自理，千万别为爸爸操心。我还是那句老话，夫妻一定要有感情为基础，没有
感情的夫妻结婚也是痛苦，与其结了婚带来一大堆麻烦的事，还不如不结的好……”
这时，子强端着两碗菜进来，同时将靠墙的方桌拖到中间，四人坐四方，菜却
是家乡菜，一盆牛排算是异国风味。吉瑜指着一碗红烧大鲫鱼说：“这鱼是妈妈点
名去买的，妈妈晓得爸爸最爱吃红烧鲫鱼，又是妈妈亲手烧的，爸爸应该多吃一点。”
听后含着感激的眼神朝刘苏说声“谢谢”。特别是女儿说的那句“妈妈知道爸爸最
喜欢吃红烧鲫鱼”的话，感动得眼里噙着泪水吃着鱼，但不知是什么味道。
第四章 又引起一点麻烦
刘苏也被这句话刺痛心肺，泪水憋不住了，假借去厨房添饭，她放下碗筷，用
毛巾捂着眼睛，让泪水痛快地流淌一阵子。他们笃厚的感情，一举一动都流露出来，
吉瑜看得真切，倍感辛酸。
吃过晚饭，唐天民打开旅行包，他从国内带来两条领带送给子强，两块真丝方
巾，本来送给吉瑜的，现在向她打个招呼回去补上，于是将两块方巾送到刘苏面前
说：“它飞越万里，轻似鹅毛，留个纪念吧。”刘苏接过后，也从袋里取出一枚宝
石戒指，塞到天民手里说：“这是我父亲送给我的，现在送给你，待你成家后，戴
在她手上，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唐天民无论如何不肯接受如此贵重礼品，推让一
番，还是吉瑜从中劝说：“这次外公、舅舅、姨母等都送给妈妈戒指之类的物品，
妈妈也送一只给我，昨夜妈妈听说你要来，就对我说，她送给你的礼物，希望你早
点成家，这是妈妈的诚意，能冷了妈妈的心吗？”经她这么一说，他才领情收下。
刘苏拿着方巾说：“一条我逢年过节拿出来围围，一条待我西去（死）时围着它走。”
大家听后又伤感起来。正在这时，子强将电视调到正在转播祖国中央四台，姜昆、
赵炎正合说相声《相亲》，把大家逗乐了，相声结束，吉瑜宣布：“爸爸旅途劳顿，
早点休息，明天带爸爸游览好莱坞影城，只能重点看看，在里面吃中饭，晚饭到日
本一家餐馆，尝尝东瀛风味，然后直接送爸爸到机场，一点也不浪费时间。”
关于睡觉，又引起一点麻烦。隔夜，吉瑜与子强商量，将自己的房间让出，铺
上新被单，放上两条干净被子、两头各放一个枕头，让爸爸、妈妈睡。将原来妈妈
睡的小卧室的单人铁床拆掉，地毯上摊上被褥自己与子强睡。吉瑜将这个安排，先
向爸爸通通气，让他有个思想准备，谁知爸爸脸色严肃地拉着吉瑜说：“不妥、不
妥，你妈妈已是别人之妻了，怎么可以同她睡在一间房内呢？”吉瑜争辩说：“家
里地方小，又在外国怕什么！你没听说日本有男女同池洗浴，美国、英国都有裸体
海滨浴场，我不是放两床被、两个枕头吗？”唐天民说：“不行、不行，不管怎么
说，睡在一张床上是不道德的行为，古有：”朋友妻，不可欺‘的遗训，你妈妈的
丈夫是一位教师，是我们的同志，更要敬重……“吉瑜有点生气地说：”爸爸的传
统思想太根深蒂固了，只讲道德、道德，人家讲道德吗？把你很恩爱夫妻活活拆散
了，他们讲什么道德，你太冤屈了。“说着哽咽地哭起来了。爸爸勾住她的手臂，
悄悄在她耳边说：“别伤心了，爸爸非常、非常感谢女儿的一片好意，但是，爸爸
决不能那么做，至于拆散我们夫妻不是哪一个人之过，那是因为历史原因造成的悲
剧，也不是一个人的悲哀，是一个时代的悲伤。你看，现在的政策多好呀！你们夫
妻俩，你妈妈，还有我都能到美国来，这是五六十年代不敢奢想的事！别哭了，快
擦干泪水，不然你妈妈又要伤心了。”
第五章 形影不离的小伙伴
这时，刘苏已在卫生间放好热水，叫天民去洗澡，然后她又去厨房忙什么。子
强过来对她说：“别为难爸爸了，你不是常夸赞你爸爸年轻时，人长得帅气，仕途
有为，不少女人挑逗他，他却是目不斜视，大有古代柳下惠坐怀不乱的优良品德，
今天更证实你爸爸道德高尚的风范吗？我们有这样的爸爸应该自豪、高兴。”说完
在她脸上吻了一下，她也破涕为笑。最后子强安排：爸爸睡大房间，妈妈和吉瑜睡
小卧房，他自己睡在客堂的沙发上。
月亮透过枝叶的摇曳，照在室内的粉墙上，呈现出一幅晃动的农村小景图画，
唐天民的头脑、心脏也波动着，毫无倦怠，思绪万千，这是和她分手后，唯一的一
次见面，许多往事涌上心头，泪水顺着眼角流向耳根……
把时光倒流至五十年代初。
香溪古镇上，在长春巷的中段，住着一家姓唐的人家，男主人是中药店的伙计，
夫妻俩只有一个独子，已有十四五岁了，贴对门住着一位刘老汉，他是严德泰酱园
店的账房先生，老夫妻俩抚育一个外孙女，比唐家男孩小两岁。这两个孩子自牙牙
学语常在一起玩耍，遇到雨雪天，女孩就吃宿在男孩家，同床共被，女孩跟着男孩
叫他父母为爸爸妈妈，真是青梅竹马、情同手足、两小无猜、形影不离的小伙伴。
读小学时，男孩取名唐天民，女孩取名刘苏。
当时乡风习俗“攀小亲”盛行，许多孩子在三四岁时就要央媒定亲；唐刘两家
随着孩子的成长，看他俩相亲相爱，在唐天民十五岁时，父母亲主动请出媒人，向
刘家行聘定亲，刘家二老早看中唐天民这孩子，所以一拍即合，愿结秦晋之好，这
样他俩更亲近一步。
他们小学毕业，又先后都报考师范，唐天民师范毕业，先任小学教师，后调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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